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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转沙漏

倒转沙漏

迷津之中,北夜迷茫地在银白地世界中徘徊着。隐约间,他看到远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像是受到吸引的磁石一般,控制不住脚步向着那个身影走去。恍惚间,自己和那个身影的距离逐渐拉近,而那种吸引力也越来越强,从一开始的犹豫拖沓着脚步,到快走,再到小跑。北夜的心脏也在加速跳动着,逐渐快要跳出他的胸腔,天地之间一片静默,只剩下“咚咚咚”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脚下银白的液体随着北夜每一次地落脚都会荡出一圈圈的涟漪,却没有溅起丝毫地水花,如同镜面又如同薄膜,清晰地倒映出北夜的身姿。像是包含着无数面镜子,在它深处映射出无数个北夜的身影,虚虚实实让人无法辨别。

北夜与那的身影只剩下几米的距离,此刻的北夜已经是在拼劲全力地奔跑,但让北夜震惊的是,那个人只是慢悠悠地行走便已经有着北夜全力奔跑地速度,就是这最后的几米的距离却宛如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将北夜和那个身影的距离牢牢地控制住。

在这里,时间似乎陷入了永恒的凝滞,即使是奔跑着的北夜,也像是成为了这画卷之中亘古不变的一部分,似乎只有那个闲庭信步地身影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命。

【等……等等……】

几个尖锐地爆破音从北夜的喉咙中艰难地扯了出来,而前方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灼烧感慢慢从北夜的喉咙燃起,逐渐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每一次肌肉的扯动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大脑已经逐渐失去了四肢的感知,只剩下身体的本能驱动着他向前奔跑。

逐渐的,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那一段的距离代表着绝望,让他永远无法追赶上那个身影。这个银白的世界开始晃动,凝固的时间和脚下踩着的液体终于开始流动,所有的因果,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在这一刻开始循环。随着视线的低垂,北夜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逐渐被脚下的液体吞噬。他想要往上挣脱而出,但刚刚用力,自己的身体反而往下陷得更深。

他想要从这如同泥沼一般的液体中逃出,然而他的身体已经放弃了挣扎,只能仍由自己慢慢下坠,直至被液体完全淹没。

在最后那一瞬间,那个身影终于停下了脚步。北夜的眼睛已经快要完全合上,疲惫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只剩下最后一点点顽强在努力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那个身影微微偏头,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有些什么。然后他重新转了回去,毫不在意地再次向前迈步。

看着那个身影远去,北夜终于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闭上了眼睛完全没入了液体之中。

【你醒了?】

北夜的意识逐渐回到了身体里,他慢慢睁开了眼镜,一张血盆大口在他眼前。他猛地一震,一身冷汗把所有的睡意全部吓飞。犭坐到了一旁对着他说道:

【你刚刚是做梦了还是怎么回事?身体突然变得好烫,要不是这里晶魄比较充足加上我在一旁看着,你怕不是会身体就这样被烧坏。】

北夜坐直了身,迷茫地看着犭:

【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我和大姐的驻扎地,可以说是这个幻境里面最安全的地方,怎么,怕我们做坏事?】

北夜摇了摇头,刚刚的梦境还有着极大的后遗症,可惜的是他已经基本上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对了……我昏迷之前芙蕾尔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没有吧,可能是你幻听了?】

北夜摸着自己仍然发痛的头颅,迟疑地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抬头看向周围的时候,他再一次惊呆了。

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标准的人类的住所,衣柜,木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不远处的厨房和餐桌,虽然看上去很简陋,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芙蕾尔究竟是?】

【大姐她之前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很久,这些应该是她遗留下来的习惯。】

北夜这才注意到,在床的一旁放着一个巨大的绒垫,而犭正慵懒地蜷缩在这个绒垫上。

这已经不是狼而是真正意义的犬吧……不过北夜只敢心中这样想,要是说了出来怕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北夜深吸一口气,刚想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全身如同跑了几万米路一样疲惫不堪,稍微动了下就是一阵抽痛。北夜倒吸一口凉气,很是不解地问一旁的犬犭:

【嘶……犭你知道我身体怎么了吗?】

犭摇了摇尾巴,闷声回道:

【马上芙蕾尔就回来了,你让她帮你检查一下,我只能帮你把形势稳定下来而已。】

无奈之下,北夜只好一动不动乖乖躺在床上。即使这样,身体内部隐隐传来的疼痛感仍然在灼烧着他的神经,只能咬着牙祈祷着芙蕾尔能够早点回来。

不过芙蕾尔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个疑惑在北夜的心中盘旋扩散,直至自己强行把一问究竟的念头给完全打消。如果她不主动告诉自己她的来历与身世,强行询问只会让自己变得讨厌。

就在北夜胡思乱想之际,木门终于被打开。芙蕾尔手上提着一只山雉,看着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的北夜不禁问道:

【看着我干什么?】

【那个……能不能帮忙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北夜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原本没什么歧义的话语顿时让芙蕾尔起了疑心。

【怎么回事?犭,你解释一下。】

正舒适地团成一团的犭立刻坐直了身,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姐,他刚刚睡梦中身体里面的晶魄貌似暴动了,不过我对晶魄感知力不够强所以不敢完全确认。】

【晶魄暴动?】

芙蕾尔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她将手中的山雉随手丢到了厨房的案板上,走到了北夜的窗前,双手在空中虚划一下,北夜盖着被子的躯体顿时腾空飞起。

无视了北夜疼痛到扭曲的面孔,芙蕾尔神色严肃地检视了一圈北夜,接着手上在空中写出一个个晦涩诡异的符号,在空中化为实体,接着没入到北夜的身体里。随着一个个符号的进入,北夜身体的疼痛感也慢慢减弱,最终变得和平常一样活动自如。而做完这一切后,芙蕾尔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北夜,看的北夜心里发秫,弱弱地问道:

【怎么了?我身体出什么事情了吗?】

芙蕾尔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审视着北夜,似乎想要透过北夜的身体看穿他所蕴含的所有事物。

终于,北夜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嚷嚷道:

【再这么看下去我也会害羞的好不好!到底怎么了啊!不要卖关子啊!】

芙蕾尔也终于收回了视线,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不是汐潮落光的体质。】

【诶?】

北夜愣住了,他没有猜到这个回答。

【你的体质,怎么说呢……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体质,并没有存在于任何正面文献的记载之中,因为基本上拥有这个体质的婴儿都在5个月之内死去了。如果想要找到这个体质的记录,或许能够在世界最难医治的症状之中找到。】

【等……等等啊,可为什么我当时觉醒仪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就是汐潮落光的样子呢??】

汗滴开始从北夜的额头滑落,自己对于魔法学习的信心开始变得摇摇欲坠,甚至开始质疑自己。

是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极高的天赋之上,这是一件谁都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斯万爷爷是不可能花费如此之多的心血在我的身上,我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多特权。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这一切,但这些就是现实,无论是对他人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如果自己拥有的并不是【汐潮落光】,那么斯万爷爷得知了将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我的未来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会成为什么样子的……

当人把一切都建立在一件事物之上时,人是无比脆弱的,因为只要把那一根赖以生存的柱子击断,那么这个人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毁了,所有事物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崩塌倒下,失去了地基的大厦又如何站稳。

【喂,傻小子你在胡乱想着什么鬼东西呢?】

一声呵斥将已经快要呆滞的北夜给唤回了神,他呆呆地望向芙蕾尔,而芙蕾尔看到他这神情,立刻就明白了北夜大概在想什么,一声长叹后,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

【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这样子自以为是的小屁孩了。不就是个破天赋吗?如果你不是【汐潮落光】,那你还能达成现在这个成就不是更牛逼了吗?这么点简单的道理你还绕不过来?亏你还自以为情商高,我觉得你这几年书完全就是白读了,把脑子都读僵了。】

北夜的眼珠子稍微活跃了一些,但还是痛苦地说道:

【但是……】

【别但是,你就是在温室里呆久了吧。照理说,你的心态不应该这么脆弱,你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好多想的?你已经远超过常人这么多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如同一道闪电猛地击中北夜,他呢喃道:

【对啊,“我”究竟想做什么。】

是的,我不是在担忧我的前途,也不是在担忧斯万爷爷对我的期待,而是,我突然不知道前方的路应该如何前进,我的目标又究竟是什么?

支撑着一个人的,大多是某一个目标,而当那个目标消失后,人找不到新的目标,就会陷入空洞的虚无。而那片空洞,才是北夜真正畏惧的。直到现在为止,北夜的行动或多或少都有斯万的推动。无论是对魔法的学习,还是对贵族礼仪的学习,这些都是以“必须学会”的名义灌输入北夜的脑海之中的。而这一切则是建立在北夜拥有着【汐潮落光】这一恐怖的天赋之上,如果没有了这一个天赋,那么北夜完完全全可以选择做一个普通人。之前定下的学习目标一下子就不再是“必须学会”,魔法师的目标也是形同虚设,被他人设定下的目标顿时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而当过去的一切被舍弃之后,北夜自己所设想的未来,究竟什么是重要的?

是啊,什么对我来说才是重要的?是向着那个虚无缥缈的魔法极境发展,还是说在大陆扬名立万名垂千古?当我使用魔法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开心,但这也就仅限于此了,我并不想朝着那个“所有魔法使都向往”的境界迈去,我只想做一个快快乐乐享受魔法的魔法师。至于名垂千史,得了吧,所有记载在书籍上的人无论多么正直总会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我可不想死后还被小人中伤。

所以,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脑海中,一个身影隐约闪过,紧跟着,北夜的身体再次咔咔作响,原本没入到身体里的符文再次透出了体外,北夜喘着气,脸涨得通红,剧痛让他已经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咬紧的牙关有丝丝血迹渗出。一旁的犭见状,大口一张,一阵飓风猛地将北夜身边的空气接近抽干,而一直盯着北夜的芙蕾尔更是连拍无数下,将符文再次渗透入北夜的体内,同时额外附加了更多奇特的文字,北夜一声闷哼,再一次昏了过去。

芙蕾尔轻轻把北夜放了下来,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的汗珠,身旁的犭低声说道:

【你看过【倒转沙漏】延迟了十年才发作的吗?】

【没有,这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芙蕾尔看着北夜,眼神有些恍惚。一旁的犭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中满是惊讶:

【你不会觉得……】

【只是有可能而已,但这一切在他成年之前都是未知数,所以我必须保护他到他成年。】

【你怎么做才能保护他?】

芙蕾尔低头沉思片刻,接着抬头看向犭说道:

【我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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