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魔鬼的技术。”
“是吗，我明明觉得挺不错的……”
口罩下传来含混不清的对话。
在周遭不绝的咳嗽声中，按照艾尔预先的指示准备了口罩的众人依然能够保持相对顺畅的呼吸。
即使如此，熏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黑烟还是让尤菲莉雅紫色的眸子变成了猩红色。
“所以说，普通的马车有什么不好吗？”似乎非常不适应这种环境，眼睛有些浮肿了的的尤菲莉雅不停地擦拭着因刺激流下的泪水。
“……学姐你是认真的吗？”
公国最大的港口——自由港芬恩，距离阿维拉学院所在的公国首府伊撒拉大概有1200公里。
即使是用受过高阶祝福加护的马车每天赶路15小时，大概也得跑上一个多星期吧。
“虽然我也不是很反对悠闲的旅行来着——而且说实话，这里好吵！”亚瑟嘟哝到。
人潮攒动的嘈杂暂且不论，光就刺耳的摩擦声、尖锐的汽笛声和轰鸣的机械声，就够人喝一壶了。
“嘛，有利必有弊，毕竟也是把时间缩短到了一天以内嘛——总之先上车吧，车上的话应该会好不少的。”艾尔拖着行李，在背后轻轻推着两位颇有微词的旅伴。
虽然魔术的确是很方便的东西，不过泛用式的独立性和稳固性，在现代魔导理论中依然没有获得重大突破。
简单地说，如何将术式长久地稳固下来，并且稳定地让其运作，还能向术式不断补充不依赖于生物的能量源，一直都是难以攻克的难关。
因而对于很多重复的、重载的劳作，尤其是对精度需求低而对强度需求较高的场合，不依赖于魔导而只单纯使用机械作为动力源的非魔导环境，广泛存在着。
得益于动力技术的发展，在燃机的支持下，重载非魔导技术能够得以走入人们的生活。
而即使是在柴油机已经得到广泛应用的现在，对于非魔导环境下的超重载驱动，蒸汽机依然是首选。
轮船——以及，几人现在乘坐的蒸汽机车，就是最好的例子。
“唔，还是有一股煤烟的臭味……”莉琳皱了皱眉，做了个鬼脸。
在远离烟囱的中部车厢，空气不再那么呛人，几人也取下了施加净化术式的口罩来。
“你应该知足了——五年前的第一辆蒸汽机车，烧的燃料可是褐煤。”莉莉丝凝视着远方，似乎陷入了某些微妙的回忆。
五年前，大洋彼岸的迦罗尔共和国，莉莉丝的故乡，第一次出现了蒸汽动力的机车。
不过由于燃机技术和燃料品质的问题，有幸被邀请参加试乘的莉莉丝一家，似乎对蒸汽机车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印象。
“要不是没办法，我这辈子都不太想坐这东西来着……”莉莉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大家之前有坐过这个吗？”
找到靠近车厢尾部的自己等人的座位，六个人将行李塞到椅子下方过后，坐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坐来着。”从一上车——应该说，从能够清晰地看到机车轮廓开始就一直充满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的露维亚，第一次加入了对话。
虽然研究领域有所不同，不过果然，对于学者而言，精巧的结构总是会引起兴趣的吧。
“我要是坐过这东西，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来的。”尤菲莉雅的脸色似乎还是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艾尔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柔软的靠背，“好歹是主办方那边拿到的头等车厢票——至少这椅子还蛮舒服的。”
水晶灯的淡淡光辉补足了来自窗户的、略有不足的自然光；朴素的棕色调地毯，细看的话泛着极其柔顺的光泽；被分为三个隔间的车厢，甚至连茶具都是刻有工匠名字的高级品。
相对于六个人——当然设计上是八个人的隔间来说有些大到空旷的空间，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吧台。
看上去倒的确是“头等”的派头。
——如果没有那股让人难受的煤味的话。
虽然用术式隔绝了粉尘，不过果然味道的话还是没法挡在外面的吧。
尤菲莉雅捏了捏鼻子，依然是一副苦瓜脸。
“☆~”
窗边哼着小曲的少女，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苦闷。
“啊~这种飞驰于原野之上的感觉~”
“某人刚刚不是极度抗拒坐这个来着？”艾尔端着用车上提供的茶具和茶叶泡好的茶回到座位上。
术式辅助下极其平稳的行使，泛着热气的红茶只是微微有波纹绽开。
“嗯？是谁呢？”夸张地歪过头，用食指抵住太阳穴的尤菲莉雅明显是想通过卖萌来蒙混过关。
“比起‘黎明之光’号来说，这车可以说是非常舒服了。”莉莉丝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嘶，好烫。”
“黎明之光”——第一辆蒸汽动力机车，虽然在那辆车之后的几年里，机车的速度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但是很显然乘客的体验上升了不少的样子。
“轨道和传动结构都精进了不少吧，而且魔法的辅助技术也慢慢成熟了。”放下红茶的莉莉丝，身体陷回到柔软的沙发里。
亲身见证新事物的产生与发展，总是会让人不由得有唏嘘之感。
“吧唧吧唧~”
“这种速度，持续的疾驰——这可真是，魔法都难以企及的奇迹啊。”趴在窗台上，视线越过飞速后退的原野，尤菲莉雅感慨万千。
虽然自己凭借术式能够做到几倍于列车的速度，不过也只是短短数秒、移动数百米为限。
“机械技术的魅力就在于此啊——所以学姐，要不要来一本……”艾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好几本书。
《结构力学基础》《论高压轮机的传动效应》……
场面随着尤菲莉雅凝固的笑容而变得有些安静。
“吧唧吧唧”
“这，这个饼干好吃吗学姐。”尤菲莉雅慌忙将话题转向开车过后就一直在专心吃车上提供的点心的露维亚。
开车前看了个遍，还缠着列车长问了半天过后，似乎已经知道不能再获得更多关于这个车的信息，开车后的露维亚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点心上。
对于本来就对外出不感冒——甚至因为某些经历而对外出有心里阴影的人来说，风景什么的完全是怎么样都好的话题。
“唔，有点太甜了，而且稍微有点干，没有荷丽艾塔家的好吃——当然也比不上艾尔烤的。”
认真点评的露维亚恰到好处的将众人的视线移到了饼干上。
“我倒是觉得还好，不过果然搭配果酱的话，稍微酥松一点的口感会更好吧。”同样经常烤甜点的莉琳尝了一小口。
“这个茶倒是，真的蛮高级的。”艾尔凝视着还泛着热气的、透亮的茶汤。
柔和的、类似葡萄的香味，橙黄的清澈茶汤。
“这应该是帝国进口的吧——家里倒是基本都是类似的东西来着。”虽然对红茶的研究不像艾尔他们这么深，不过姑且也是千金小姐的尤菲莉雅对于这些东西的见识还是有一点的。
“应该是，达拉贡茶吧，不过罐子上倒是没有标注产区来着。”莉琳起身去迷你吧台，拿起茶叶罐翻着看了看。
“咦，这个和学校里发的茶有什么不一样吗？”对于甜点很热心的露维亚，似乎对茶没有太高的敏感度。
“整个大陆的三大茶叶产区，教国的诺伦茶，三国交界处的达拉贡高山红茶和帝国的曼拉溪谷茶——老师应该听说过吧？”亚瑟作出一副茶饮达人的样子，派头十足地轻轻搅动着自己的茶。
“完全没有。”
预想之中的答案。
“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我也不知道。”
早就知道这个人平时对这方面完全不感兴趣的莉莉丝和莉琳翻了个白眼，尤菲莉雅则是干笑着。
“学校供应的茶是公国自产茶——虽然也说不上差——但是和三大产区的比起来，可以说是毫无特色的东西了。”艾尔解释道，“像这个达拉贡茶，出产自日照充足但是气温相对更低的高原，茶汤色泽较浅，口感更加柔和，也比较适合进行奶茶之类的调味茶的制作……”
配合艾尔滔滔不绝的讲解不停，尤菲莉雅和露维亚都不停地点着头，就连最初不怎么关心的亚瑟也加入到听课的队列中来。
“……学校的茶更加接近帝国南部的曼拉溪谷茶了，看茶汤色泽就能明白。”一连串的说明过后，艾尔顿了顿，“到这里为止大概理解了吗？”
某种意义上这个人的确是有做老师的天赋的，三位完全的门外汉此刻都对茶饮文化有了崭新的认识。
“虽然听懂了……”
“不过还是没喝出区别来。”
露维亚和亚瑟以同样的角度歪过头，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总，总之是很有用的常识，大概。”艾尔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也没发现到底哪里能用上就是了。”莉琳对莉莉丝窃窃私语道。
“这里不去揭穿是淑女的修养喔。”莉莉丝看着艾尔有些尴尬的表情，自己似乎很努力地憋着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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