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军伊始,这第一军团的目标便十分明确——夺占东关以备入关争天下,故而在编组、训练甚至日常任务的安排上无一不围绕着“机动”二字展开,以至于这作为机动兵团的第一军团连个固定的军团指挥所都没有。倒也正是如此,从接到上官瑛命令到第一支大队开进山关境内,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
另一面,所谓的“东关”,经过近二百年的改造与扩建,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包括公路关卡、列车站、机场、仓库群以及居民点在内的半军半民的巨大要塞。
完全出乎上官瑛的预想,当已经欠饷四年多的东关守军见到上官瑛所率领的先头部队时,竟仿佛看到救星般欢呼不已。不仅对这帮前来夺关的部队有求必应,还主动地提供了附近所有跟叛军有关的消息,真假不论,光是数量就让前来的乾华军人吃惊不已。
一面与守军统领彦宗承签署换防手续的上官瑛一面暗自庆幸,来之前先预估了一下金额并把钱跟着先头部队带了过来,不仅替兵部付了军饷还多给了一些,不然怎么会有自认为得了便宜的守军有求必应的场面。
签完手续并把关防印信移交完毕后,彦宗承看上去倒是如释重负,“你们来了,我们也就可以走了,这超期服役的差使也算是彻底卸下了。”见上官瑛没有答话,彦宗承又示意他坐下,接着泡了一壶茶端到了他的面前,“无事的话,且听我啰嗦几句如何?权当让我这老头子宽宽心。”
想来会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上官瑛便点了点头。
“一路走过来,我想你也看到了,整个东关的守军,我是说整个的东关内的守军,不到一个营,而且老弱为主。其实,原本这里是有一个军团驻在这里,两万多人。”
上官瑛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我也记得这里应是有一个军的。不过后来被抽调走了。”
“没错,被抽调走了,在心凌河战役全军覆没了,”彦宗承顿了一下,“我仅有的两个儿子也在里面。”
上官瑛深吸一口气表示同样感到悲痛。彦宗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着他的话。
“那之后,出现的叛军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小股的队伍,也就几十个人,连个车都没有,再后来,就是几百人的队伍,车也是五花八门了,崭新的、报废的都有,都是些皮卡和轻型甚至是微型的卡车。再后来,连坦克都有了。”
“是‘黑熊’吗?”闻听有坦克,上官瑛忍不住插了句嘴,“黑熊”作为南方生产的一种坦克,叛军会使用是在正常不过。
不过彦宗承的答案出乎上官瑛的意料之外,但好在也没有意料之外太远,“是简配版的‘飞豹’,北洲人的脑袋想出来的这东西还真是意外地祸害人间。”这种炮塔如一口倒扣的锅的坦克上官瑛没少见过,也亲手击毁过不少。
“那种能造拖拉机就能造底盘的存在啊……”上官瑛还没说完,书案上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彦宗承习惯性地想去接,但想了想还是示意这个电话由上官瑛来接。
“我是上官瑛。”
“老大,俺是米大锤,”电话来自刚刚占领的山关列车站,“俺们刚占领整个列车站,叛军就已经出现在站前广场上了。”
上官瑛打了个激灵,“有多少人?”
“俺正在钟楼上观察,大概几百人,有轻卡车,上面有机炮。”
“有没有坦克?”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几声枪响后重新传来了米大锤的声音,“我确定没有。”
“你能坚持到多久?除了带去的弹药你那里还有没有补给?”
“火车站里有一个被盗过的弹药库,我们把剩下的搬出来分配了,没有援军的话能坚持到明天。”
“今天傍晚狄迪的坦克就能赶到……”话音未落,电话另一头便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枪声,紧接着电话对面便挂断了。
面对这份“见面大礼”,上官瑛倒也没有显示出多少慌张。放下电话,他便回头面对彦宗承问道,“附近的叛军,是正规军吗?”
“叛军旗号的游击队,”彦宗承又为自己续了一杯,“实际上都是附合叛军的土匪,已知的就有十几支队伍,最少的都有几千人。”
“有统一的领导?”
“互不统属,都是各自为政,有时候互相之间还会搞摩擦。”
听到这里,上官瑛才算松了口气,“既然如此,火车站那边看来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可以走了。”彦宗承说着站了起来,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彦统领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我老了,已经承受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我和我的手下们在附近的村子都有住所和土地,以后也就回家养老了。”
上官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对彦宗承行了个抬手礼,彦宗承也只是简单回了个军礼便扬长而去。目送老者离开后,上官瑛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都不会好过。
直到公路关卡、机场、仓库群以及各个居民点的公所陆续打来电话通报占领情况,上官瑛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一半。但是列车站始终没有回音,上官瑛虽然不担心,但是仍然感到不安。
直到天黑,上官瑛才接到米大锤的电话,原是情况远比一开始想象的严重,攻击列车站的叛军足有上千,还拥有迫击炮和火箭筒一类的重武器,米大锤仅凭带去的几百人勉强守到了狄迪的坦克从平板车上开下来然后对着车站外开始无差别轰击。粗略的统计下来这一伙叛军死伤在六七百人左右,而米大锤手下的几百人伤亡倒也轻微。
放下电话,上官瑛听到了熟悉的履带声,小心翼翼地拨开窗帘,他看到了楼下刚刚挺好的一排排“悍虎”坦克,那独特的梯形体的炮塔任谁也不会分辨错。
似乎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上官瑛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这里的坦克到了,东关以东从此刻起正式姓上官了。
“主公,”李聿的声音将上官瑛的思绪拉了回来,“出发之前,李统领交给我的大帅府密电。”
从窗边走回到书案前,上官瑛接过密电读了起来。
第一遍看完,上官瑛一脸错愕,李聿一头雾水。
第二遍看完,上官瑛面露喜色,李聿还是一头雾水。
第三遍看完,上官瑛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李聿依旧一头雾水。
“聿!通知公路关卡两件事,第一,把电文里的车牌号记下;若是遇到这些牌照的车,一律放行不得有误!”
李聿倒是听得一头雾水,“主公,这是什么……”
“一来,裴首尊回来了,而且带着个重要的人回来了;二来,二来,”上官瑛就差叫出声来,“在帝都的老姑一家平安,三五日内就从东关回乾华了!”
喜不自胜的同时,上官瑛没有刻意告诉李聿注意电文中一个熟悉但没人敢多问的车牌号也在其中,而挂着这个牌照的越野车,此时正在某条山路上疾驰。除了车头的远光灯,方圆几十里内全无光亮。开车的列文,即便是全神贯注,脸上的表情依然开朗的如正午的太阳;坐在副驾驶的裴勇,即便是遇到天大的喜事,脸上的表情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化。
而就在越野车的后排坐上,还有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年纪的男孩,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乱不堪,但仍然能够看出来这是个帝室之胄。
开车的列文,是上官瑜的副尊,坐在副驾驶上的裴勇,是上官瑜的首尊,而这两位情报正副主官的身份,后排座上的男孩似乎完全不感兴趣。整个车里安静而尴尬。
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列文从驾驶中分出一部分精神来对着后座的男孩讲到:“待我们到了乾华郡,便会立刻着手为殿下举行登基大典,届时,您便是陛下了。”
后座上的男孩半天没有答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即便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过了不知多久,男孩突然回过头来问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裴勇:
“那上官瑜打算让我做多少年皇帝再死?”
列文明显打了个激灵,而被质问的裴勇却似乎不为所动,依旧用他毫无变化的语气回应着,“殿下,将得享天年。”
“至于以何身份得享天年就不重要了是吧?”
“殿下,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男孩没再言语,聊天就此打住。此时的越野车已经开下了盘山道,沿着笔直的高速路一路向北疾驰。又开出了一阵后,裴勇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伸手拧开了车载广播的开关,扩音器里传出的是上官瑜独有的嗓音。“我大周的子民们,孤乃乾华镇之巡阅上官瑜。昨日,我大周之国人惨遭塌天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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