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十分愉快的声音从一楼的会客厅里传了过来,大到穿过了做了隔音设计的书房墙壁,传到了桐的耳朵里。
“好烦啊……”
“我又来叨扰啦!”
听声音实在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女孩子的样子。
“纯,把她给我轰出去!”
还在起床气头上的桐显得非常暴躁。
“Master,您已经睡了有一会儿了。是该起床了。”
这么说道的正是桐刚刚提到的纯,一个穿着大正风格的女侍和服的银发女孩子,她似乎并没有理会桐刚刚所说的要求。
“午觉不能睡得太久哦,起床后散散步会更清醒一点。不过,我还是先帮您梳个头吧。”
刚睡醒的桐,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堪比鸟窝,或许鸟窝都比这样的头发有美感。
“……”挠了挠自己的乱发,桐乖乖坐到了阳台边的一个小椅子上,好让纯将头发梳得整齐些。
“师父!”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啧。”
桐不满地咂了咂嘴。
说来也是,仲春刚开始暖合起来的午后阳光下,安宁地为刚睡醒的男生梳理头发的大正女侍,这也是一副不错的构图吧。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烦人的声音的话。
“真的很烦啊。”
桐拧了拧自己的鼻梁,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
“纯,我能不能把她轰出去?”
然而还没等到纯来得及回答,一个金发的影子便冲进了桐的书房里。
“师父!起床……什么嘛,原来已经醒了啊……”
那是个一头金发的女孩子,她随便地往一旁的小沙发里一坐,轻车熟路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的小学生一样。
“话说回来,师父你又逼纯姐姐做什么女佣的工作了!真是个自理能力为零的变态!”
桐的嘴角抽了抽,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起床气,尽量耐心的说。
“首先,纯是自愿在我家工作的,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其次,别叫我师父,我从来没答应过这种事情。”
“没什么说服力呢。”
金发的女孩子很失礼地打断了桐的发言。
“你觉得有你这么失礼的弟子吗?最后说一句,请你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桐感觉自己要压不住火气了,为什么睡个午觉就这么多灾多难?
“纯姐姐!师父他凶我!”
见桐对自己开始发火,那个不被桐承认的‘弟子’也只好向纯去求助了。
“Master,来者皆是客不是吗?”
纯就站在桐的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如先下楼喝杯下午茶如何?艾莉也是,不能对Master太失礼哦。”
被如此建议到的桐,沉默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从那个艾莉的身边绕过,朝客厅走去,“就把上次雷蒙那蠢货送的前年产的陈茶拿出来喝吧。”
桐觉得自己对于艾莉的不欢迎已经表达得十分显而易见了,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觉得一个懂茶的人是不会拿‘前年产的陈茶’来迎客的。故意把陈茶说出来,就好像是在催客人赶离开,这里并不欢迎你。
然而,桐似乎忘记了一点,对于从小是喝咖啡和红茶类的艾莉来说,她才听不懂什么绿茶的好坏,甚至在听到‘陈’这个词的时候,还以为她的便宜师父要拿出像陈年红酒那样的好东西来招待她。
“是,Master。马上就为您准备。”
纯微微欠身,然后就离开了房间。想必是去取茶烧水什么的吧。
“啊……不用工作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桐就这么一头倒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又揉起了自己的鼻梁,看起来对于还没彻底摆脱睡意的他来说,一杯下午茶确实是需要的。
“只是因为没有委托人,而学校的实验室也在升级建设中,请Master不要把在家休息说的这么自豪。”
说话的是纯,她已经推着小车进了客厅,那上面应该载着茶具和小点心之类的东西吧。
“换句话说,也就是师父你又又又失业了吧?”
一边的金发女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纵使那笑的样子看起来再怎么天真烂漫,也不能让桐觉得那是什么可爱的笑容。
“学校那边做助理的工作也做不了了,要是再没人来找你委托,师父是不是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好想看师父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艾莉森大人给我口饭吃吧’的样子啊。”
正坐姿不良地躺在沙发里的桐眉头一皱,若是用漫画式的表现来描绘的话,那他的额头上一定有许多暴起的‘三叉神经’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了你这金毛,我不是你师父!还有,……”
“Master,您的茶。”
纯递过来的茶打断了桐的发言。
“哦,谢谢。”
桐拿起放在了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想着‘纯的茶可比眼前的这个金毛小混球来得要金贵多了’之类的失礼的想法。
“啊……”
茶入口化作清甜,过喉暖意入胃,回甘更浓……
“纯,你的茶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似乎这茶甚至能洗去刚刚被那便宜徒弟带来的怒火,还有些清凉的感受,尽管桐总觉得这茶哪里有些违和的感觉。
“谢谢Master的夸奖,纯会继续精进的。”
“师父你能不能别强迫纯姐姐跟你演这种无聊的小剧场啊,怪恶心的……”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艾莉的脸上却是一副吃尽了醋的样子,羡慕两个大字就差直接写在她的脸上了。
“嚯?难不成你这金毛也想要喝?”
桐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似的冷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嘲讽了。
“我才不想喝这种茶呢!我,我才不稀罕这……”
脸涨红的艾莉和刚刚闹腾得不行的样子相比起来,确实可爱了不少。
“纯,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傲娇啊?还是教科书式的傲娇,真是活久见了。”
桐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艾莉也想喝吗?”
纯并没有理会一脸贱笑的桐,看了看有点委屈地艾莉,纯如此问道。
“要!只要是纯姐姐做的东西,我都要!”
如果这只金毛有尾巴的话,那条尾巴一定都快摇出残影来了。
“哼,还真是条金毛忠犬呢。”
这句话,桐没用英语说。
忽然,一只有着豹纹一样斑点的猫跳上了桐的膝盖。
它那一绿一黄的异色瞳看起来颇为漂亮,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过于亮眼了,常有人说猫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确实是如此。
桐甚至觉得,这对眼睛比宝石还要靓丽些。
然而,两个女生并没有理会桐刚刚的嘀咕,而是聊起了她们自己的话题。
这时候,这栋西风馆的主人反倒像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客人’了。
可桐却似乎好像是乐得其所的样子,抱着猫的他静静地喝着茶,看着自家的管理人入了神。
“纯,你拿的是哪个罐子里的茶?”
桐终于想起了刚刚开始一直抹不去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茶橱最下面一层左数第二个的陶罐子里的茶,Master。”
果然是这样吗……
那可是乡下今年新采的明前茶啊。虽说时间已经有些久了,那也不妨碍那是好东西啊!
明明自己都没舍得喝几次。
“那个可是……”
桐并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因为门铃的声音开始响个不停。
这有些让人意外,要知道,在澳大利亚这种堪称‘荒凉’的地方,很少会有人按门铃啊。
就算是快递员都不会去按门铃——他们喜欢把货物扔在门口直接走人。
或者扔在邮局让客户自己去取。
更何况是这悉尼人口密度最低的北岸呢?
实际上,对于西风馆来说,听到门铃声,基本就等于是有人把麻烦带来了。
而且是极为棘手的那种麻烦。
当然,也有可能是社区里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屁孩子,委托桐用什么‘通灵术’去找玩具的。
对于这些小屁孩子,桐的态度总是很恶劣,有时候甚至会骂骂咧咧——“该死的,我可不是什么天杀的通灵术士,要是弄丢了就给我去买新的!”
但是桐经常会让纯多准备些小点心什么的,好让这些麻烦的小混球吃饱了肚子再滚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让桐头疼的是,这帮小兔崽子不但不害怕桐的凶恶语气,反而还时不时会跑来西风馆玩,让桐都觉得十分没辙。
大概是因为漂亮又温柔的纯吧,桐会这么想。
“Master,似乎是有客人来了。需要我去开门吗?”
这句话把桐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去开一下吧,如果是那帮小兔崽子……算了,让他们进来吧。家里糖果还是有的,既然是万圣节,那也跟着他们庆祝一下吧。”
桐说话的时候,钻进了怀里的猫叫了一声,似乎在叫桐帮他挠挠痒。
“是,Master。”
纯点了点头,然后向玄关那处走了过去。
“不给糖果就捣蛋!”
艾莉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脑袋上还顶着一个黑色的巫女帽,手里拿着的哈利波特式的‘油条筷子’指着桐的鼻子,俨然一副小魔女的样子。
当然,披风下面的高中校服还没来得及换。
可是屋子里只有桐在替猫挠痒时发出的一点点声音,以及那只猫被挠舒服了的时候发出的‘喵’声,很明显,艾莉的举动被这一人一猫无视得很彻底。
“师父!不给糖就捣蛋!”
艾莉似乎不准备放弃问自己的师父要糖吃。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喵叫。
“不给糖就捣蛋!”
这次干脆连猫都沉默了。
“呜……”
即使是厚脸皮如艾莉,这样三番两次的被无视,也会觉得委屈的。
“所以说啊,你一个都快高中毕业的人了,怎么还好意思问别人要糖吃?”
“哇——”
艾莉森一听到桐说的话,原本还能忍住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甚至还抓起身上的黑色披风擤鼻涕。
“师父这个傻瓜!蠢货!大笨蛋!”
或许,不说那句话会更好些吧。不,果然是那句话太过分了吧。
“诶……自己去冰箱里找,纯最近做了点和果子。”
终究还是心软了的桐叹了口气,目送去厨房拿和果子的艾莉从客厅里离开。
“终究还是心不够狠呢,东方人。”
纯和艾莉都离开了客厅,而这道声音也显然不是桐的,是桐怀里的那只猫。
“芭丝特你给我闭嘴,再胡乱说话就把你送到广东人开的餐馆去。”
桐看着落地窗外整理得十分漂亮的院子,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那只猫似乎并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歪着脑袋看着桐。
“你是准备把我送到那边供起来吗?也对呢,我好歹也是象征光明的神之一呢。”
“不,那里的厨子可不管你是什么玩意,他们会把你宰了做成龙虎斗。”
桐一脸平静地说出了凶狠的话语。
“说直接点,就是蛇炖猫。”
这个威胁十分奏效,那只叫芭丝特的猫想用打哈欠掩盖住自己的惊恐,然而失败了,它没法控制身体本能的炸毛。
总之,客厅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有角落里那台看起来有些年月了的落地钟还发着声音。
桐很享受这种午后静谧的气氛,慵懒却又不至于像是怠惰。
可桐喜欢的光景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桐听到了玄关处大门开合的声音——应该是纯带着客人进来了。
没有那群小屁孩子的嘈杂,让桐觉得有点失望,看来今年那帮小兔崽子可能不会来了。
“Master,这位先生是来见您的。”
“您好,我叫史蒂夫,史蒂夫·泰勒。我是……”
“这位先生,我对你是什么你做什么之类的完全没有兴趣,请您直接说明您是来干什么的吧。”
虽说桐用了‘先生’和‘请’这类代表客气或者尊重的词汇,但是很明显桐在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有半点尊重这位来客的意思,甚至都没请他先入座。
虽说史蒂夫原本就与桐不相识,可就年龄上来说,五十七岁的史蒂夫也足以做桐的父亲了。然而对长辈如此失礼的桐让史蒂夫止不住地抽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有些尴尬。
“看来这位先生并不准备透露有何贵干啊,那没什么事情的话,纯,送客。”
桐的心情有点不好,应该不是那帮小屁孩子没来的原因吧。
“泰勒先生,请先坐下吧,我为您泡杯茶。”
纯没有直接执行桐的命令,而是请史蒂夫·泰勒坐在了桐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当然中间隔了一张茶几。
“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务必直言不讳,我家主人只是不太会与人相处罢了,并没有恶意的。”
坐在椅子上的史蒂夫看着装扮得像日本人一样,又穿着像是女佣人一样的围裙;喊着那个年轻亚裔‘主人’,却又不听他的命令,擅自主张地让他坐下的,漂亮的银发女孩子。
已经快六十的史蒂夫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很好奇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谢你,请问,你是这家的女佣人吗?”
“不用谢,泰勒先生。我是这栋西风馆的管理人。”
“请少说废话,直入主题可以吗?这位先生。”
所以那个亚裔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这栋西风馆的主人了吧?看起来已经不耐烦了的样子。
“抱歉抱歉,是这样的,我家最近遇上了一些不好的事,让我非常……”
“我说过了吧,少说废话直入主题,谁都看见了你穿的黑衣服。”
史蒂夫的话又被桐那没品的冷笑话打断了。
这已经是他是第二次被打断发言了,史蒂夫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你为什么来找我。就先回答这两个问题吧。”
当史蒂夫准备好了再一次的发言时,他再一次被桐打断了。
这一次,是在出声之前就被打断了。
“是一位警官让我来这个地址找一个叫有桐·造的私人侦探的,他说造先生能帮我解开这个案子。”
“叫什么?”
“什么?什么‘叫什么’?”
这问题问的史蒂夫一头雾水。
“所以我问你,那个该死的警察管我叫什么?”
“有桐·造?”
史蒂夫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信封上写着的那行字母,应该是这么读的吧?
“如果你没走错门,那么就是你念错字了,文盲先生连‘周’和‘赵’都分不清吗?”
桐一脸嘲讽的意思,还不至于发火的程度,毕竟澳大利亚人不分周赵已经是遗传病程度的了。
“哦,抱歉,是我说过分了,牙医先生,请您继续。”
“是这样的,我家儿子失踪有一阵子了。然后碰巧的是,警察们在酒店里发现了两具没法辨认身份的尸体,他们说,其中一具男尸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儿子……”
“嚯……那还真不是一件小案子呢。但是这可是21世纪,做个基因鉴定不就知道是不是你儿子了?”
桐那种玩味的语气让史蒂夫觉得很不舒服,难道他听到这种事情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鉴定已经做过了,周先生。说是99.99%的可能是我的孩子。”
“那不就得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给你儿子招魂不成?”
“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虽然那具尸体的DNA显示那是我的儿子!可是却比我儿子矮了两厘米!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死人还有智齿,四颗智齿全都在。”
“你继续。”
桐又一次露出了玩味的眼神,也许是对这个案子提起了兴趣。
“在我儿子他19岁的时候,我就帮他拔智齿了。他的智齿是横生的,不得不拔。”
“嚯……那还真的是有点意思呢。”
桐终于把身子从躺在沙发里的状态换成了向前倾的状态,他应该是准备接下这个案子了。
“所以,周先生,你会接下这个案子吗?”
史蒂夫在学医时辅修过一段时间的行为心理学,虽说没能通过,但是关于那方面的知识还是稍微记得一些的。
他从桐的动作中看到了可能性。
桐拿起了刚刚一直被放在茶几上的资料,那些都是史蒂夫带来的,警方许可范围内可以透露给家属的相关资料。
然后他又躺回沙发里翻看了起来。
“你要知道,我要价一向很高的,对于你们来说。”
“无,无所谓!只要能找到儿子!”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即使找到了你的儿子,也很有可能是一具尸体。你真的还要去找吗?”
“我,我能接受。那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
“好吧,留下联系方式,你可以回去了。”
史蒂夫放了一张名片在茶几上,随后就准备离开了。
“泰勒先生,我送您。”
“就不劳烦管理人小姐了,我自己来就好。”
虽说史蒂夫客气地这样说,纯还是把他送到了西风馆的大门口。
“纯,今天晚上吃什么?”
等纯送史蒂夫离开后回到了客厅里,落地钟上的时针也已经快指向罗马数字的五了。
“前些日子刚刚从兰姆齐先生那学了怎么做烤牛肋,今天又是万圣节,烤牛肋和烤南瓜可以吗?Master?”
“诶?都是烤的吗?会长胖的啊……纯姐姐做点别的菜不好吗?”
桐的身后传来了艾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怎么还在呢?赶紧走,赶紧走。”
桐抱怨着,看样子要是手里有盐的话,他都要撒盐‘驱魔’了。
“还有果蔬沙拉和素食的甜品啦,艾莉不用担心身材得。Master,那我这就去准备晚餐。”
纯收拾完了茶具,推着车离开了客厅。
“所以师父准备接下这个案子吗?”
艾莉在客厅的地摊上打起了滚。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师父啊……我记得我跟你说了快三年了,别叫我师父。”
“因为师父是魔术师啊,我想学魔术,所以师父是我师父啊!”
“你这个逻辑明显有问题吧!”
桐这么吐槽道。
“还有啊,我记得我已经说了很多很多次‘我不是魔术师’了啊……”
“我先去帮纯姐姐做晚餐去了,师父真是别扭,怪不得不讨女生喜欢!”
艾莉说着便从地毯上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就往厨房那边去了。
桐正想着搞点什么吃的垫垫肚子,毕竟从中午吃了午餐以来除了喝了点茶一点东西都没吃过,实在是有点饿了。
目光一瞥便看见了艾莉拿进客厅里还没来得及吃的大福,然而正想着去拿时,一阵手机铃声让他做罢了。
“请问有何贵干呢?尊敬的不干事的雷蒙·麦考尔总长?”
开门见山的嘲讽让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下午好啊,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桐打开了玄关处的鞋柜,随便挑了双鞋子,看起来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那个叫史蒂夫·泰勒的中年秃头男已经去过你那里了吧?”
“总长的情报渠道挺厉害啊,这么快就知道委托人来找我了?”
桐推开门,走出了西风馆的屋子,十一月初的晚风吹来,还是有丝丝的寒意。
“嘛……毕竟是我推荐过去的,好歹还是要关心一下?”
“总之是个很无聊的人,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
“嗯,那我简单说吧。这案子我们特侦厅也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其他厅了。”
那个雷蒙·麦考尔总长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种无力。
“你是想说,这案子和魔术师有关,是个魔术犯罪案?”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探长先生。不要先入为主,会出错的。”
桐这时已经走在了社区的马路上,这时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原本没几个人的路上有了行人后景色自然也有了些改变。
但是桐更喜欢一个人的环境,那让人觉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难道你还能觉得这么诡异的案子有普通罪犯的可能?”
“少啰嗦,把具体的东西给我讲清楚,别耽误了我吃饭。”
“哟,小两口过得挺悠闲啊。”
“要是你能把你家那个麻烦死人的侄女带走,我就能十分感谢了!”
桐差点就爆出粗口。
“赶紧说正事儿!”
“别急啊……现场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面部被完整,整齐地切下带走了。那种程度,难道你觉得有什么非魔术的手段可以做到吗?”
桐思考了一下,正准备答话时,他听到了雷蒙在电话那头对谁喊道‘现在没空’。
“总之样貌很惨,除了脸被带走,两人的生殖器官也不翼而飞。”
又一次地,电话那头传来了雷蒙的‘现在没空’的喊声。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桐冷冷地问道。
“具体的你可以去医学科那里拿一份报告,这次负责的是摩根。”
“啊,威尔常说的那个疯医生吗。”
“没错,你去的话她一定会很欢迎的,但是当心别被解剖了。”
“知道了,你还是先给摩根发个邮件吧,让她把文件发过来。”
桐说完正准备挂掉电话,而雷蒙的话却让他作罢了。
“桐,你的持枪证的有效期我帮你更新了,另外……”
“知道了,不用你担心。”
一句话硬是呛断了雷蒙,丝毫不顾电话那头雷蒙的大喊大叫地挂断了电话。
轻轻地走在树下的阴影里,万圣节时的悉尼已经算是进了晚春,蓝楹花开时天气也已开始回暖,可是尽管如此,站在阴头里未免还是有些凉。
出来时并没有穿太多的桐走在已经斜下的夕阳下,有点刺眼。
“纯……”
桐犹豫起来,自己究竟要不要接下这个棘手的案子。
虽说雷蒙那家伙并不怎么靠谱,但是他把这案子交到自己手里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可是,如果决定接下了这个委托,会不会再一次把纯带入危险的处境之中呢?
“白姬,白姬纯……”
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的桐,慢慢散步在社区的马路上。
然后他终于等到了手机的震动声,应该是摩根发来的邮件吧。
“嚯……”
翻到尸检报告的第一页,就是让人觉得可怖的两张尸体照片。
“该说真不愧是全澳最厉害的解剖师的尸检报告吗?真是开门见山啊。”
就如雷蒙所说的,死者面部被整齐地切割了下来,实际上这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切割了——连头骨和面骨都被整齐地切掉了。
颅腔,鼻腔,和口腔,可以从割开的切面观察得一清二楚。
靠在电线杆上的桐打开手机的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悉尼杀人案’,然而谷歌上并没能发现什么有关于这起案子的消息。
连那种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小道消息都没能找到。
“果然吗,不过也是,这么恶心的案子百年也难见一次。向大众封锁消息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继续翻阅着尸检报告的桐很快掌握了关于两具无名尸体的基本情报,然而当他翻过下一页时,一张关于纹身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张图片,使桐觉得自己可能又一次摊上了麻烦事。
“竟然是东出的魔女啊……”
那张图片里描绘的正是女性尸体的侧腰位置的纹身,青黑色的纹身在还没沉淀出尸斑的侧腰位置上实在是非常显眼,圆环状的边框上有着像是苏美尔文字一样的符号,而中间的部分已经被高温破坏。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一定没有办法认清楚了。
但是桐绝对认得这个东西——那是哥特体的字母‘E&E’。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了,气温也开始变低。
“有点冷啊,要不回去再看吧……”
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个闹腾的活宝,桐又一次靠在了电线杆上。
“算了,看完再回去吧。”
摩根做的报告十分详细,可以说不愧是全澳最最专业的‘解剖专家’了,可是,这份尸检报告做得越是详细,越是让桐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奇怪。
微妙的违和感。
“如果说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这也就只是个让人惊奇恐怖的变态杀人案;但是要从另一个视角来看的话,这也算是种稀松平常的事情吧……”
桐扭了扭脖子,长时间的低头阅读让他觉得脖子有些不舒服。
“宗教迫害。如果是魔女狩猎的话……”
桐收起手机,开始往回走。
纯应该已经差不多快做好晚餐了吧?
“但是,就算是魔女狩猎,也不至于做到如此恶心的地步。虽说火刑就已经够恶心了。”
然而手机的震动告诉桐,他今晚和纯吃饭的预定可能要取消了。
果不其然,是雷蒙打来的电话。
“喂,桐吗?尽快赶到老地方,有新案子发生了。”
还没等得及桐拒绝,雷蒙就挂掉了电话,听起来确实非常急的样子。
“啧。”
桐不禁咋了咋舌头。
“真是麻烦。”
站在西风馆门口,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桐不禁抱怨道。
“师父,你刚刚去哪了啊?”
艾莉应该是从厨房的窗口看到了回来的桐,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问道。
这家伙,穿上围裙的样子倒确实挺有贤妻良母的意思,要是刚刚是走出来而不是蹦出来的话。
桐在内心吐槽道。
“散散步,你帮我拿件外套来,我要出去。”
“纯姐姐已经快把晚餐做好了啊,你真的不吃晚饭吗?”
“没时间吃了,是急事。”
“喂!师父,你准备浪费纯姐姐的辛苦吗?”
艾莉那样子很明显是不准备去帮桐拿外套来,而吵闹的声音也把厨房里已经在做装盘的纯吸引了过来。
“Master,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纯,雷蒙那边出了急事。”
桐一副懒得再和艾莉废话的样子,而是直接跟纯说道。
“抱歉,晚饭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艾莉,能不能帮我把剩下的装盘做一下?”
纯对还在一边闹别扭的艾莉说道。
“师父你太过分了!”
艾莉骂了桐这么一句,便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往厨房那边去了。
“能帮我拿件外套吗?还有那边落地柜里有个黑色的包,也帮我拿一下。”
那个包里装着一个十多英寸的小箱子,只有桐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包拿在纯的手里,也只是感觉有些沉而已。
“Master。”
纯有些支支吾吾地,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样子。
“您不会又要去做什么冒险的委托吧?”
“不会的,不会的。”
在纯给桐穿上卫衣时,他这么说道。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雷蒙那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所以他才选择带上这个小箱子。
“您,您能向我保证吗?”
“我向我最亲爱的纯保证,要是我出了任何事故,就任凭纯处置发落!”
桐把黑色的单肩包斜挎在身上,看着一脸担心地纯,举起右手起誓道。
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也向厨房那边去了。
“看好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把你炖了。”
打开门时,桐看见了趴在门口的鞋柜上休息的芭丝特,出言威胁道。
异色瞳的猫打了个哈欠,意思大概是‘我知道了’吧。
桐很快就到了雷蒙说的‘老地方’,因为这里离西风馆实在不算太远,大概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
那是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老别墅了。和周围有些现代的建筑风格不一样,这栋别墅使用大理石堆砌的,表面爬满了枯却的葡萄藤,玻璃窗透出昏暗的灯光。
若是不熟悉的人,必定会觉得颇为诡异。
但实际上,这是一家酒馆,虽然从外表上实在是看不出来。
就连桐第一次被雷蒙带到这来时,都以为这是间‘鬼宅’什么的。
“桐,上车。”
一个胡子扎拉的白人男性从车窗里向桐招手,那就是雷蒙没错了。
桐利索地爬进了副驾驶。
至于为什么用‘爬进了’这个词,因为这是一辆经过拉力改装的AE86啊,在加强框架的影响下,车门实在是小的可怜。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开招人眼光的车啊。”
雷蒙熟练地转出停车位,一阵让人疯狂的加力后,这辆应该价值不菲的车终于算是平稳地开在了悉尼的公路上。
“老酒保的特制咖啡,喝不喝?”
雷蒙指了指杯架上的一杯咖啡。
“嗯?老酒保今天竟然上班了?”
桐拿起了那杯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凉了,不过还是非常好喝。
“嗯,身体还不错的样子。话说回来,你应该已经有什么发现了吧?”
“我也只是有个初步的认识罢了,具体的我也不敢做推论。”
桐摇了摇手里的咖啡杯。
“不过这个案子,多半是和尊贵的天主脱不开干系了。”
“什么意思?”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这个事情实在像是‘宗教迫害’。”
“喂,喂!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澳大利亚啊!怎么可能还会有宗教迫害这种事情发生!”
雷蒙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要不是在开车,他一定都已经跳起来了。
“冷静一点,只不过是猜测罢了,不过说是宗教迫害还不太准确吧,应该说是‘魔女狩猎’才对。”
“喂,喂!你可是越说越离谱了啊。我可不觉得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除非是精神病患!”
雷蒙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要这么说狂信徒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对于那帮疯子来说,只要是为了天主,没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雷蒙沉默地听着桐说的话。
“更何况,要是这确实是你说的魔术犯罪——对于既是魔术师,又是狂信徒的人来说,魔女狩猎带来的欢愉可是至高无上的。应该比**还来得要爽一些吧。”
桐看雷蒙一脸郁闷的样子,便随口开了个荤段子。
“喂……再怎么说也不能拿那个来做比较吧?”
雷蒙猛咳了一阵,高速移动中的车子也随着晃了一下。
看起来他应该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喂,开车的时候小心点。”
“话归正题,你是怎么想到这可能是魔女狩猎的?就凭那些报告里的内容?”
“魔女狩猎是现阶段我能想到的,如果是魔术犯罪的情况下,最有可能性的推测。至于为什么,因为那具女尸生前应该是‘东出的魔女’的一员。至于现实职业,有可能是妓女吧,合法的或者不合法的。”
“魔女?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具女尸和这个什么魔女有关系的?”
“摩根的尸检报告里有提到一个纹身,正好的是,那个纹身的符号,我认得。”
“纹身和魔女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雷蒙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关系。
“你是不是傻?算了,我从头开始给你解释好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不过我是真的对你们魔术师一无所知啊。”
雷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明明是特侦厅的总长,却对自己负责的案子的线索难以理解。
“听好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和魔术脱不开干系的组织或者教派,没问题吧?”
“没有。”
“那么,这些组织之间要如何互相区别开?换个说法,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靠……驾照?”
在澳大利亚,驾照足以充当法定的身份证明。
想不到正确答案的雷蒙,只好拿这个常识来开个玩笑。
“靠普通的身份证件来证明确实算是不错,那你怎么不说护照呢?”
桐算是接下了这个玩笑,但是是否定意义上的接下。
“这些普通的身份证件对于魔术师来说,除了伪装成普通人,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而行使身份证这种功能的东西,每个组织都不一样。”
“比如说,那个女人身上的纹身就是?”
“终于反应过来了吗,没错,那个纹身的意思就是‘东出的魔女’。”
雷蒙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如果真的是魔女狩猎的话,犯人应该也就是你说的天主教的狂信徒了吧?”
“先别急着下定义,从古至今,参与‘魔女狩猎’的可不止天主教一家。”
“什么意思?”
“宗教迫害这个锅留给天主教一家背还是太不合理了,毕竟亚伯拉罕系的宗教都做过类似于‘魔女狩猎’的事情啊。”
“那么,过分的吗?”
讲起来,雷蒙小时候曾经在圣公会的教堂里受洗过。
“说起来,你家还是名誉贵族呢,莫里斯他不是跟圣公会的老头挺聊得来吗?”
“这事情就不说了,我们的调查方向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你不用担心,我来操作。”
桐看着窗外的景色,马路对面正堵着车,而这一边却十分通畅。大概是因为下班晚高峰的原因吧。
“我们在进城?”
“是的,新的案子发生在东南区。你也知道,从你住的地方往那边走肯定要经过城区的。”
放在车子的储物盒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震动声提醒着两人有来电了。
“嚯,真是说来就来。”
刚准备伸手去拿手机的雷蒙很快就把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你帮我点一下免提,最近法院交通部的白痴立了新法,驾驶人只要坐在驾驶座上就不能触碰任何移动电子设备。”
“总长,你到哪了!”
桐一按下通话键,还没按下免提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非常吵闹。
“我在路上,已经在往那边赶了。”
“雷蒙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换了个人,至少听起来比刚刚那个人更加沉稳了。
“现场勘探没我们什么能帮忙的,我们就先撤了。你等会过去压个场子,刑侦的臭小子们尾巴快翘上天了。”
“知道了,马利克你们先撤吧。我已经快到现场了。”
“了解了。”
应该是那个叫马利克的挂了电话吧,车厢内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汽车行驶时的噪音。
“你不想听听具体的情况吗?”
雷蒙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我正等着你说呢。”
“我们现在去的是南区一家汽车旅馆。那里的服务生觉得一件房间有异常,便开门检查,发现了两具尸体,现场和手头的案子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是想说,这是连环杀人案?”
“很有这种可能吧?很难说明天会不会又一次出现这样的尸体啊!”
“啧,看起来今晚是别想睡好了。”
车厢里又一次被陷入了沉默,大概是因为这个案子的压力吧。
“讲起来,今天是万圣节啊。本来说要带夏洛特出去玩的来着……”
“你这死妹控就不能闭上嘴好好开车吗?”
“喂!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我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啊,现在超困的。”
“你不是刚刚喝了杯咖啡吗?”
“我说,你们中国人都那么难交流的吗?我其他华人朋友哪一个都很和善啊,完全不像你。”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只是特别记仇而已。”
“我又做了什么招你怨恨的事了?”
雷蒙觉得自己很委屈,每次和桐说话的时候,都会让雷蒙觉得比跟顶头上司的亚瑟说话更难受。
“你说呢?”
“我要知道我还问你?”
“史蒂夫·泰勒,这个烫手山芋不就是你扔到我手里的吗?”
雷蒙不说话了,好像自己确实是有这么些理亏。毕竟中国不是有这么句话吗——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我们到了,这里应该就是马利克说的汽车旅馆了。”
吵吵闹闹的,倒是让人感觉没花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很标准的汽车旅馆,周围是视野开阔的停车场,而满是客房的两栋小楼连着一个接客的前台大厅,一个印着‘MOTEL’的招牌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在夜晚里还算亮眼。
“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的,其他科室的应该还在等我们呢。”
看见桐正在手机上操作说明的雷蒙赶紧催道。
然而, 雷蒙刚下车就被一众穿着蓝色制服的巡警给包围了,有几个甚至已经把手放在了枪套上,看起来是随时准备拔枪。
“这里现在已经被封锁了,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开。”
“谁说我是无关人员了?”
说完雷蒙才想起来,今天他是一套私服,还是开的私家车。
“我再警告一遍,无关人员立刻离开,不然我就要以妨碍警务为由逮捕你了!”
一个女性警员已经拔出了腰间装备的泰瑟电击枪指向了雷蒙的位置。这种新州警署新列装给基层警员的电击枪,雷蒙当然认识,他也参与了这个项目的起草。
既然认识,雷蒙自然也知道这把‘枪’的威力,这玩意可不是什么电动小玩具,枪膛内的电击弹能让一个健壮的成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要是事后这帮子蠢货发现自己射了的对象是自己的上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桐一脸看智障似的表情,看着包围住他和雷蒙的诸位警员。
“我是特殊侦查厅总长,雷蒙·麦考尔,负责这起案子的现场指挥。”
雷蒙说完后,一群人之间弥漫开尴尬的气氛。
“那这个男人是谁?”
那个带头的女性警员把枪口指向了桐的位置。
还挺会挑软柿子捏。
“你们新州警署署长亚瑟雇的民间顾问。”
桐从腰间摘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一张印着黄色长条的黑色卡片。
大概是从那个包里拿出来的吧。
上面印刻着RNGA的字样,Registered Non-Governmental Agents——注册非正式雇员,一般人更喜欢叫他们‘民间顾问’。
注册非正式雇员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职业,其实做的就是类似于私人侦探的工作。
但是不同于私人侦探的是,他们是政府承认的存在,虽然名字上还是有些‘争议’。
谁让是‘Non-Governmental’呢?
“黄卡的民间顾问?”
一众警察全都愣住了,那可是最高级的民间顾问,现场行动权限比一般警员还要高一些。
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手上?
“身份证明已经够了吧?难道还要为难吗?”
说实话,桐很不喜欢把这种多余的‘名誉’拿出来压人,但是遇见这种情况也只能这么做了。
“抱歉……”
女性警员收起了电击枪,但桐从她的眼睛里能够看出她仍旧对雷蒙和自己有负面的情绪,虽说不像是敌意,但却让桐觉得不舒服。
“我来带你们去现场吧,痕检科的已经到了,正在考察现场。”
一个男性警员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向雷蒙说道。
“医学科的呢?”
雷蒙跟上了那个警员,而桐则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医学科的还没到,但已经在路上了。”
虽说是带路到现场,但其实没走几步路,跨过一条黄色的警戒线就算进了办案区。
毕竟汽车旅馆也大不到哪去
“请注意做好现场的保护措施,我就先离开了。”
“嗯,周边警戒就拜托了。”
那个男性警员并没有对雷蒙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怎么感觉这些警察对你都有些敌意呢?”
从一边的盒子里抽出一双鞋套穿上的桐向雷蒙问道。
“有敌意吗?”
然而雷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一般来说,警察会因为那几句话就对一般人举枪吗?而且那个女警员可是听到了你的身份后还拿枪指向我啊?”
“这怎么说呢……还是该谈到刑侦厅和特侦厅的宿仇吧?”
“嚯?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啊?”
穿戴完毕的桐打趣道,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些不清晰的感觉。
“你应该也发现了,虽说特侦厅是‘处理刑侦厅无法处理的案件的厅室’。”
“但是实际权能是一样的。”
桐补充完了雷蒙的下半句话。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
也已经穿戴完毕的雷蒙点点头。
“也是,一般来说,这种案子都是由刑侦厅接手的,但是你们特侦厅也选择了插一手,所以难免刑侦厅会对你们有意见吧?”
“你这说法就好像是我愿意管这事情一样,这可是署长下的命令。”
“你的梦想不就是做个破案的刑警吗?”
桐跟着雷蒙进了案发的旅馆房间。
进门的前一刻还在和雷蒙打趣的桐,下一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汽车旅馆1012号房间。
迈入这扇门后迎面扑来的气息让桐感到一阵悚然,这气息就像是诉说着这里死了人,诉说着这里死去的人有多么怨恨。
气息的源头,就在于床上——没有面孔也没有生殖器的尸体。
与其说是惨不忍睹,更不如说是形状可怖。
桐曾以为自己在阅读摩根的尸检报告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两具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尸体,其震撼程度不亚于观测核爆试验,意识完全无法从这两具尸体上移开。
就算痕检科的人手正在房间里忙着取证,那些动着的事物也仍然不抵那静物的吸引力。
“在澳大利亚这种和平国家,连续发生两起这样恶性的杀人案……”
雷蒙的语气能听出各种情绪,当然大多是负面的,比如说愤怒。
“影响恶劣?别告诉我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案子的信息都被封锁了。”
两人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痕检科的人忙活着,低声交谈。
“不,我们倒无所谓。”
雷蒙似乎已经可以适应这两具尸体的存在了,他指了指房间里的一些物品,意思无非是让桐开始观察现场,以便找到些什么线索。
“警署都觉得无所谓了,那还有谁觉得有所谓?政府?法院?”
桐点点头,靠在墙上,边观察着屋子边于雷蒙轻声交谈。
“你还真没猜错,就是政府和法院。”
雷蒙的话也不是很难理解,桐知道这件案子对于执政党来说可以升级到‘丑闻’的程度,但是……
“政府在且不说,法院为什么要阻挠信息公布?”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毕竟是法院那边的事情。不过法院派了个协助调查的监察官跟着我。”
“派了个监察官?”
桐拉了拉手上的塑胶手套,刚刚没能戴好,有些难受。
“是个麻烦的家伙,好不容易被我甩开了。”
“我似乎打扰到两位谈话的样子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应该是已经进驻的痕检科吧?
“抱歉,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痕检科的莱尔·杰纳斯。”
“雷蒙·麦考尔,隶属于新南威尔士州特殊侦查厅,请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这位是?”
莱尔说话的语气非常客气,和刚刚那些行动科的相比来说,未免有些奇怪。
痕检科和行动科同样隶属于刑事侦查科,为什么态度差距会这么大?
“叫他约瑟恩就好,我徒弟。”
雷蒙早就注意到桐原本挂在腰间的黄卡已经摘掉,自然知道桐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物。
“杰纳斯前辈你好,我刚从警校毕业,现在还是实习期。”
“年纪轻轻就进了特侦厅实习?你也是人才啊。”
“谢谢杰纳斯前辈的夸奖,不过我还远远不足。”
雷蒙若是能笑的话,这时应该都要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桐这家伙的演技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厌,简直可以去评个影帝了,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这才能。
“不用老是叫什么杰纳斯前辈,太生分了点,叫我莱尔就好啦。”
莱尔笑着摆了摆手。
“我本来还想着出去接你们进现场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科实在是忙不过来。”
“实际上我也就是带他来现场感受感受气氛,现场的具体操作还是要交给你们痕检科和医学科的,你们才是专业的。”
“哪里哪里,我可是在维多利亚州的时候就听说雷蒙总长的盛名了,您‘解决了多起悬案的天才探长’啊,我到刚才都一直很希望和您本人见面的。”
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莱尔,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这个男人哪里让他觉得不舒服。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是那个和善的像是邻家大哥哥一样的笑容?还是那个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笑得出来的从容不迫?
“莱尔前辈的姓氏,貌似很是少见啊,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笑着的莱尔闪过了一丝其他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被笑容掩盖了过去。
那神色逃不过桐的眼睛,那不是尴尬而是其他的某种情绪,或是惊讶,或是警戒。
“约瑟恩还真是会开玩笑啊……这个姓氏在维州那边还挺常见的呢。”
“这样啊……不过也是,自从听说了玛尼梅可这种姓氏以后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桐尴尬似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着说。
“抱歉啊莱尔前辈,我这人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刚刚要是冒犯了还请原谅啊。”
“这家伙的母语不是英语啦,恰好又是读语言学出身的,对这种事情总是很感兴趣。嘛,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原谅他一次?”
雷蒙倒是很热衷于扮演‘关心新人的师傅’这个角色,护短的样子倒也是演得有模有样。
“雷蒙总长都这么说就很不好意思了啊,我原本就没有生约瑟恩的气,不过讲起来,玛尼梅可这种姓氏就算在我们这种英语母语的人看来都会觉得有点奇怪的。”
“要是两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莱尔笑了笑,转身去帮忙了。
笑容看起来是有一丝尴尬,但是总让桐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是什么违和感,桐却说不上来。
“讲起来,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像是烫头发的味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从外面飘进来的?”
“窗子都关着,空调也没开。而且,你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闻到了吗?”
“似乎没有这种味道。”
“那就说明味道额源头在这间屋子里头。”
“可是……”
“可是为什么其他人没注意到?”
桐问出了雷蒙想问的问题。
“是啊,会不会是我们带进来的味道?”
桐思索了一下,并没有回答雷蒙的问题。
现阶段的问题还不在于为什么除了他们以外没人注意到类似于烫发的味道,而是在于为什么案发现场会有这股味道?
换个说法,就是这股味道是哪里来的?
被害人的头发并没有遭到损坏的样子,先不说男性被害人的短发没有烫发的可能,女性被害者的头发也是杂乱无章,怎么看都不像是烫过头发的样子。
那么,究竟在哪呢?
靠在墙上的桐,换了个姿势,不再用背靠着墙壁而是用左肩抵着。
雷蒙知道他现在应该正在思考,便没去打扰。
然而,桐很快又换了动作,他走进了卫生间。
雷蒙有点纳闷,他去卫生间做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
“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味道更浓了一点?”
雷蒙没说话,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这样重的味道是刚刚那种隐隐约约的味道所不能比拟的。
桐指了指淋浴间里还没冲干净的一点灰迹,里面似乎还夹杂着烧得蜷曲的毛发。
第一个问题是解决了,可是雷蒙那句‘为什么没人闻到’仍旧让桐感到困扰。
说不定解开了这个问题,就能解释刚刚的违和感了。
如果说客卧里的味道是清淡——戴上口罩后就难以发现,那还在常理之中。但味道已经如此明显,却依旧没人注意到,这就非常反常了。
如果说真如雷蒙所臆测的那般,犯案者是个魔术师,然后这个魔术师下了什么禁制……
不,如果是真是有禁制的话,那么自己也不应该能闻到的。
那么,这种禁制只对警员有效而对民间人无效?
这应该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雷蒙就闻到了,而且桐不觉得能做到一丝痕迹不留的作案者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如果说这个禁制是针对痕检科的人下的,有可能吗?
这也不应该,警察勘察现场时绝不可能只有一个科室,作案者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需要换一种思路。
如果说痕检科的警员们确实是被下了某种禁制,而自己和雷蒙能闻到这种味道,只是因为作案者还没来得及对两人下禁制。
要是现在的自己可以用魔术的话……
但是‘自己现在不能使用魔术’,这一点桐再也清楚不过。
“喂,没事吧?”
雷蒙看着一声不吭的桐,出声问道。
“没事。”
桐简短的回答道。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喂!”
雷蒙的手在桐的面前晃了晃,然而桐并没有什么反应。
还在想着‘既然是有味道,那为什么烟雾警报器没有响’的桐,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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