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已然被迫签下了契约。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承认。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被匕首抵住，跪坐在昏暗房间的桌子前，恐惧和不安让我精神变得烦躁。多年处变不惊的修炼在这里化为了一片乌有。微笑的面具不再，平和的语调也消失不见。就连灵敏的利益嗅觉，在此刻也变得除了死亡的腐烂臭味以外，就什么也闻不到了。
狭小的空间如今不仅仅只有我和那个男人和那两个少女。纳伯尔男爵也带着3个手持武器的人挤了进来，顺着对面的出口大门右侧一字排开，从大门到我身后右方的墙角，纳伯尔男爵的人以一副随时战斗的姿态将我们包围了起来。
灯光的昏暗让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可是他们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握住剑柄的姿势让我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男人还是一样的坐在我的对面，只是位置有些偏左。毕竟，此时纳伯尔男爵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并且拿着那张在我昏迷之后，被他们强制按下手印的羊皮纸契约书。
『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再次对着他们吼了起来，可是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应我，只有抵住我脖子那把冰冷的匕首更加深入的刺进了我的脖子。
『算了，可以放开他了。』
发话的是那个男人，用匕首抵住我脖子的是他的侍女。其中一个站在我的左边，另外一个站在他的左边。只是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并不是看着我，也不是看着他的侍女，而是看着纳伯尔男爵。
『恩……维达尔公爵那边，真的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吗？霍铂金阁下。』
匕首离开了我的脖子，可是现在却不是送口气的时候。当霍铂金三个字从纳伯尔男爵的口中说出时，我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同时也认出了这个人。
那是在去年，在我得到寒香，并且多方打听也找不到销路的时候。我想到了沃尔特，可是当时他并不在沃特商会，而是在莫林顿的城堡参加一个贵族的婚礼。我并没有邀请函，可是却被赶去参加宴会的沃尔特撞了个正着。接着，他就带着我混入了那个宴会会场。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时陪在年近70的霍铂金子爵身边的那个人！』
那场宴会我收益良多，我以沃尔特跟班的身份进入了宴会的会场。那些贵族吃什么、喝什么、交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礼仪是什么、高贵是什么、卑微是什么、靠什么赚钱、有着怎么样的交易、那对于我这个用两只脚踩过污泥农田的人来说，那场贵族的婚礼简直就如同梦境一般。
只是，原本应该是美好的梦境，却演变成了此时噩梦的籽实。
『嚯，居然还记得。那是我的曾祖父，被冠以相同名字的我经常被人搞错。』
『我们有得罪你吗？你那个子爵的曾祖父不是告诫你要和沃尔特好好相处吗？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凌厉了，虽然霍铂金已经命令了他的侍女放开我。但是当我对着他大声质问之后，在我身边的少女直接对着我的腹部来了一个肘击。无法承受身体痛苦的我再次抱着腹部弯腰蹲下，可是这次我没有倒地。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坐在了之前我坐着的凳子上面。
『得罪？我想想，啊，对了。沃尔特称赞你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商人。不过，看来他搞错了。居然用得罪这个字眼。真是，沃尔特还真让人失望。当然，你也一样。』
作为一个商人，要随时保持谦卑、要随时保证冷静、对待任何人都要保持微笑，对待任何事物都要保持平常。不要生气、不要骂人、更不要对着别人嗤之以鼻。能够做好这些，那么作为一个商人就基本合格了。
『但是，当面对无法交谈，利益向左的情况时。商人也就不再是商人。你是在小看我吗？贵族大人！』
压抑着腹部痉挛带来的痛苦，我将充满内心的愤怒释放了出来。那份愤怒不是来自于眼前这些贵族对我、对沃尔特的侮辱，而是来源于我自己。来源与那个被利益牵着鼻子走的我，来源眼前那2000枚金币的利益。我，根本还没有资格进入贵族商人的行列。
『霍铂金阁下，这个……』
『等一下。』
纳伯尔男爵拿着那张羊皮纸契约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却被霍铂金伸手制止了。头发花白的纳伯尔虽然有些不快，可是还是安静的闭上了嘴坐在一边。等候着霍铂金把话说完。
『小看？真是不知道斤两。如果小看的话，我就直接派人把你抓起来了事了。是呢。给你上一堂课好了。』
霍铂金对着我身边那个少女挥了挥手，她就离开了我的身边。回到了他的身后。接着，他便开始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这是一场政治性质的资源争夺战。我代表哈波尔，对面是维达尔。我们的纳伯尔男爵因为——』
『我知道。别当我是傻子！因为你们正面干不过维达尔，所以才想要利用沃尔特！』
『对，沃特商会是属于商人联盟的。而商人联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就算是维达尔，他也不敢和商人联盟正面拍板。』
『所以我就说了，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沃尔特。你们根本不需要在背地里面做这种事情！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喂喂喂、我才想着你还算聪明，结果才一转眼就迷糊了？啊，对。你只是一个商人而已。看到的事情不多。是呢。告诉你好了。维达尔为了将这些香料全部收入囊中，已经派遣了一支军队朝这里进发。那么，商人。问题来了。你觉得他们几天能到？』
霍铂金的一席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完全没有想到维达尔居然会为了一些香料派遣军队……香草战争？
『开玩笑吧？就为了这些香料？』
当我注意到这里似乎的确以前发生过战争的时候，便将目光转向了纳伯尔。他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霍铂金。接着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我3岁的时候，也就是将近30年前。对吧，纳伯尔阁下？』
霍铂金的话语让我想到了那个香草战争的传闻。而眼前，这场战争的见证人，经历者就在眼前。当霍铂金将话题抛给了纳伯尔男爵之后。这个头发花白，已经54高龄的纳伯尔男爵像是为了回忆起那些陈年往事而闭上了双眼，沉默中，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似乎想要代替他述说着什么。可我却无法从他脸上那些老旧的细小伤痕理解到当年的事情。于是，他开口了。
『那……是在我刚刚找到香料后不久。在维达尔公爵掌权之前的事情。作为一个冒险者，手中的香料引来了无数想要分羹的贵族和强盗。啊，抱歉。我是个粗人。』
纳伯尔男爵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向身边的霍铂金道歉。霍铂金没有在意，反而帮他补充了剩下的故事。
『那个时候已经去世的国王当时病危，各方领主争相用力新主。金银珠宝、魔石宝藏、新奇古玩、还有纳伯尔刚刚发现的寒香，你明白我想要说什么了吗？』
我有些懵懂，可是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细节，但是已经清楚。他们是想要用寒香来拉拢各方人马造大声势。可是，区区香料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为此，霍铂金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没有。但是却不能缺失。这些和战争是一个道理。虽然打仗凭的是士兵和武器。但是供养士兵和武器的是金钱还有食物。而这些香料，就是能让那些手持刀剑的人决定站在某一方的重要道具之一。』
我沉默了。然后彻底理解了。维达尔想要将所有的资源全部垄断，然后彻底打垮哈波尔。让哈波尔没有资源来拉拢人手和他作对。而我，只是恰巧被他们发现，并且想要利用我、利用我的背景身份，然后将痛失物资的维达尔将愤怒转向他人。
毕竟在卡隆，没人敢和维达尔正面叫板。没有任何一个人。但是，会顺利吗？
『哼，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光是拿着那张谁都能伪造的羊皮纸。你觉得有谁会轻易相信这种谎言？』
『对，这个我也想问。霍铂金阁下。』
我的提问是处于对自身安全和沃尔特的将来为考量。但是纳伯尔男爵呢？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我怀揣着这样的疑问看向霍铂金，而他只是用手推了一下依然还放在桌子上的两袋金币。他的这个动作不仅吸引到了我，还吸引了纳伯尔男爵。
『没问题。沃特商会的最大客户就是维达尔。你们或许不知道。但是维达尔每年都会从商人联盟那里购入大量的魔宝石。纳伯尔男爵阁下，你大可以放心。你只要说是商人联盟是为维达尔才购买的这些香料就好。』
『可以吗？』
『可以，那个家伙不是没打算付钱吗？你就说，沃特商会的人是为了拍马屁才支付了金钱带走的香料。当然，你要安排他和那个只会用维达尔名号的家伙见上一面。用不着说话，接着就让他和巴尔哈一起运送香料。接着在半路上，他就会和香料一起消失。除了这张合约，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霍铂金说着‘他’的时候，双眼看着的人是我。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让我和那些香料，以及维达尔的商人一起上路。接着来个半道失踪。当那个巴尔哈察觉到自己被耍了之后，纳伯尔就会有一张保护伞的契约。而那张契约的保护伞，就是我。
『原来如此。你们就这样将香料从半路劫走。接着那个叫巴尔哈的人就会认为是沃特商会的人干的。哼。简直是个愚蠢的计划。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些钱而出卖沃尔特吗？别想了！我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我已经冷静了下来。当听完他们全盘计划之后。我就了解了。只要我反口否认。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成立。也就是说，一切的决定权在我。
『真的是，还真是自大的家伙。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只要签个字，拿上钱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出卖？不，就连让你和巴尔哈的见面都有些多余。是呢，唯一要你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永远不要出现在别人的面前。真是的，要不是看在沃尔特的面子上。我真应该直接杀了你……不，现在也不晚。』
昏暗的灯光下，霍铂金那双有些下垂的双眼像是没有睡醒一般。就连他说的话也是昏昏沉沉的。我半张开嘴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希望是我自己听错了。也希望是他睡迷糊而说错了。但是，他似乎真的是这样想的。而且也正打算这样做。就在他这样说完之后，刚才那个就打算用匕首刺穿我脖子的少女在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就轻晃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慢着！』
慢着，我也很想喊出这句话。可是说话的并不是我，而是纳伯尔男爵。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在确认是他说话之后，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霍铂金、转向了那个并没有理会纳伯尔、继续朝我走过来的少女。
『慢着！』
我的心跳得十分厉害，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的我惊慌的叫了出来。与此同时，霍铂金才让那个少女停下。我才勉强从她手中那把尖锐的匕首之中躲过一劫。
『霍铂金阁下，您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他的参与？』
『并不是不需要，只是他并不重要。沃尔特和这个青年的关系被世人皆知，这点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谁都可以，不过既然他已经送上门来了。那么就是他好了。』
『但是，维达尔公爵那边呢？不需要证人吗？』
『证人？那种事情让巴尔哈那个蠢货自己去找就好了。那个家伙死爱面子，又小气，又爱报复，无论做什么都喜欢报上维达尔的名号。真是的，简直和他那个舅舅维达尔一模一样。对付那种家伙，只要随便在他身边煽风点火，再给他一个目标。那么事情就解决了。』
『那些军队怎么办？我听说足足有2000人！总不能靠这张纸就糊弄过去了吧？』
『足够了，而且，我不是为此支付了你5000金币吗？给我自己想办法啊。笨蛋。』
现场的气氛急剧的变化了起来。原本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在此刻似乎出现了龟裂。两个少女的目光转向了纳伯尔。纳伯尔也似乎因为笨蛋两个字而面犯愁容，他身后的3个护卫看见情况不妙，也纷纷缓缓拔出了他们手中的长剑，慢慢对着霍铂金移动。就在这一两秒的功夫，两拨人马以及对持了起来。血腥的杀戮气味一瞬间就充满了这个狭小而又昏暗的房间。
他们要开打吗？我坐在他们的对面疑虑着、思考着、然后寻找着可以从这里逃出的缝隙。只是，僵硬的气氛随着纳伯尔男爵忽然的笑声给打破了。
『哈哈哈~是呢，的确这些不应该劳烦霍铂金阁下了。是我的错。那么，再次确认一下。真的可以吗？』
战斗的氛围消失了。笑呵呵的纳伯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且对着霍铂金挥动了一下他手中的那张羊皮纸。霍铂金抬起头看了他一下，然后允诺的点了点头。接着，纳伯尔男爵就满意的将那张羊皮纸交给了已经移动到了他身边的人，并且对着霍铂金张开了双手。
『怎么了？讨厌我这个粗人吗？霍铂金阁下。』
纳伯尔男爵站在霍铂金的面前，要求和他做个拥抱的礼仪。坐在沙发上的霍铂金对着纳伯尔男爵眯了一下眼睛，接着就拉扯着他那慵懒的身体站了起来。
『怎么会，我应该为了自己的出言不逊而道歉。』
霍铂金接受了纳伯尔男爵的拥抱，霍铂金要比纳伯尔矮了那么一点，所以，纳伯尔的双手自然也要比霍铂金的要高。只是，纳伯尔的姿势不对。
『唉？』
『呵，再见了，霍铂金阁下。』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霍铂金走向纳伯尔，两个人正打算拥抱的时候。54岁的纳伯尔忽然扬起了嘴角，那双曾经抓住我肩膀的双手毫不留情的将霍铂金的头拧断。伴随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霍铂金的整个头发生了180度的转弯。身体面向纳伯尔，头却面向他身后侍女的霍铂金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跪倒在了纳伯尔的面前。
我惊呆了。坐在沙发上的我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我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左边的墙壁忽然划出几道光芒，那些木制的墙壁就像是堆砌的砖块一样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回过神来，霍铂金的两个侍女一个扑倒在了倒地不起的霍铂金身上，另外一个从身上掏出匕首，朝着纳伯尔突刺过去。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
死掉了。突刺的少女被纳伯尔身边，刚才接过羊皮纸的侍卫一剑刺穿了心脏。那个扑在霍铂金身上的少女也被破墙而入的男人从背后一剑刺穿。那把发出隐隐蓝光的剑不但刺穿了那个之前还用匕首威胁我的少女，更是连她身下的主人，已经死亡的霍铂金一并刺穿。两个人的血液就这样混合在了一起，染红了房间的地板。
昏暗的房间不再昏暗，清晨的阳光透过左边墙壁的门洞照亮了这里的一切。照亮了贵族世界的阴暗一面。同时也照亮了我将要前往的道路。
『怎么样了？』
纳伯尔男爵拍了拍自己的手，问向了破墙而入，正在将剑从地上霍铂金尸体上拔出的高瘦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之前在操场教导那群少爷羔子练剑的家伙。
『安排好了。剩下那些人怎么办？』
『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那他怎么办？』
没错，我的道路已经非常明显。沃尔特曾经告诉我，千万不要窥探贵族之间的秘密。除非你有足够的把柄和手段对付他们。如果不然的话，你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逃，要么……死。
『他是主导杀害霍铂金的凶手，也是抢夺香料、沃特商会派来的人。关起来，准备公开处刑。还有，把人手全部召集起来。做事了。』
结果，我毫无抵抗的被他们抓了起来。他们将我的嘴堵上，押着我离开了这个房间。把我关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接着，等待我的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审问，以及谎言还有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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