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语
荣平,秋。
……
小城的初晨,鸟儿正在啾啁婉转,正是道路上空无一人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一户人家的门前闪出,轻手轻脚的踏上了路途。
什么人也没有的清晨,孤独而无奈。
只见那道身影轻巧而又迅捷,转过几个弯,消失在了一片晨雾之中。晨雾迷离,隔开两个世界。
因为清晨不会记住路过的身影。
于是清晨还是清晨。
苏语的嘴中咬着一根油条,他飞快的奔走着,而那油条也随着上下起伏而消失不见。为什么要跑?还不是因为学校太远了!油条是冷的,昨天做的备用,没想到真用上了。
苏语是苏家的养子,他还有个弟弟,叫苏北。
苏北是亲生的。
为了满足苏北上学的需求,苏家人举家出迁,在苏北的学校边花了血本买了一座巨大的房子,拜此所赐,苏语的零花钱已经缩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最可气的是,苏北的零花钱到是一直见长,直接给他来了个天差地别。苏语知道对苏家人嚎什么的是没有用的,甚至连抱怨也不能有,要不是自己被丢在马路边时,身边还放了一沓钱,而这钱数目还不少,以至于普通的苏家也拜此所赐可以尽情享受,苏家人是不会收他的吧。
“苏北可是要去上那么好的学校!待遇不好一点,这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啊!”这是苏家主母的发话,苏语一般称呼她为苏阿姨,多么疏离的称呼。但是据她所说,只有她的宝贝儿子才有权叫她妈妈。其实想想也是,苏北上的学校里,有钱有权之人极多,苏北如果没点可以撑门面的,总是会被看不起的,苏语如此安慰自己道。但是那笔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钱被瓜分,自己心中不说也是有些悲伤的。但是他只能将一切不满深深埋藏,只有这样才能更讨人喜欢,不然的话就会有理由被扫地出门吧。
话说其实自己也不想叫啊,苏语无精打采地想着。清晨的风无情的砍上他的脸颊,哪怕现在才刚刚入秋,苏语也感受到了冷意。他穿的是一件微薄的长袖,那是学校的校服,洗的泛白的袖边使得少年看起来不仅不颓废,反而是有些清爽,苏语的脸色苍白。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哪怕自己多愁善感又哀天嚎地,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苏北的待遇可比他好多了,毕竟是亲生骨肉,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苏北是“薪火”。
“薪火”指的是那些特殊能力者,总称薪火,因为谐音“心火”,也取“薪火传承”之意,能力者依靠心中的火焰,变化作各种武器战斗,和“伪命”战斗。
就如苏北,他的火焰是“三鸣剑”,苏北显摆的时候和他说过。
其实自已也不知道薪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是非常厉害就对了,而且十分受人敬仰,待遇非常好,据说一般“薪火”生下的子女更有机会成为“薪火”,当然了,只是机会而已,就像苏北的父母也只是普通人,却生了苏北这么一个“薪火”,害得苏阿姨好一番显摆,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说自己也有机会成为“薪火”,只是当时老师眼不识珠而已。所以反而言之,就算是父母双方都是薪火,子女也不一定是。
“三鸣剑”,是非常好的火焰了。那美丽精致的剑身让苏语也是隐隐羡慕,可惜苏语自己并没有成为“薪火”的资质——这种人也是最多的,他们没有强大的心力,召不出心中的火焰,或者……根本没有火焰吧。苏语略有些萎靡的想着。
而“伪命”是什么,其实他也一点儿也不清楚,可是苏北经常念叨,他也记住了一点——那不是真正活着的东西,那是全人类的敌人!
那是一种可悲的存在方式吧,伪命。苏语如此想。可是有些人也是那样啊,抛弃了所有,孤独的只要自己活下去,最后,他们成为了尘埃,活在世上。
伪命是值得人怜惜的吧,这是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但是这都不是苏语应该关心的,他只是怀念以前住的地方罢了——离他的学校近啊!
苏语上的是普通学校,而苏北上的学校是薪火的聚集地,教的都是如何与伪命对战之类的知识,普通学校的文化课?开玩笑吧,薪火的智商都很高,那些文化课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这种专门的薪火院,在整个夏域行省也只有三所而已。
苏语感受到了他和苏北之间的巨大鸿沟。
这么想着,微微出神,阳光却是已经打到了苏语的侧脸,清晨时那微醺的细细日头已经升起,虽只是缓缓一点,但也消除了扑面而来的寒意。苏语一半的脸颊接受着阳光的照耀,另一半却隐没在黑影中,两面好似不同的世界。
阳光还是爱我的吧,世界还是爱我的吧,苏语如此默然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是加快。不管已经苍白无比的脸色,他想把一切不愉快和胡思乱想甩出脑袋。
世界还是把每人应得的爱……分给所有人的吧。
这是身边也出现了一些人,有上班的——也许上班的地方在很远的远方,所以同他一般起的如此早,有遛狗的,苏语一眼看出那是养尊处优的老人,也许没有退休之前会是华夏政府的高级官员——或许是行省长官呢,这种人一般也是老来抖擞,早早的睡不着,闲的只好溜溜狗啥的。苏语自嘲一笑。
还有的却是更让苏语无语,大早上的打起了太极,更是挂出了“更胜薪火”的狂妄口号,简直是痴心妄想,要是真的薪火来了,估计不抽这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一顿也会认为这是“侮辱了他们的尊严”吧,所以如果抽了这老头子也只是脏自己的手罢了。
苏语觉得时间还早,于是跑过去和那打太极的老杨头打了个招呼。
“老杨,你今天的口号怎么又换了啊!”
这打太极的老头,他每天早上路过的时候都会看见,一来二去就熟捻了。
“臭小子倒是没大没小!”老杨笑骂道,“老杨我以前也好歹是掌控一方的大人物,赶超薪火不只是口号!总有一天会成为现实!”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光看这眼睛只以为是一个正值青春中二的少年,可惜……你太老了,中二不适合你。苏语默默吐槽。
没等苏语出言打击这重度中二患者,老杨又是一阵嘴炮狂轰滥炸:“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加入我们’杨柳团‘专业打太极赶超薪火,入团费只需九九八九九八,买一送一得太极指导书一本!”
这语速!槽点太多了不知如何吐槽啊!
不如说这人本身存在就是一个槽点,骨骼清奇?过时的武侠小说都不用这个梗了爷爷!还有你是搞传销的么?我可以叫协管不?还“杨柳团”?谁要太极指导书啊!
于是苏语默默转头:“你玩,有前途,高攀不起。”每句话都是深深的嘲讽,苏语很少说话,一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这一天不见,老杨的中二病又加重了。只能说是药不能停啊,或者说吃药也救不了你?
后面传来阵阵叫骂,大体是说苏语无情无义。而后却是神秘兮兮的“悠长一笑”,要不是听见过他之前的广告词,估计也会把这老头子当做真正的高人。
这么一闹,苏语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他步履飞快,有一阵似乎要飞起的感觉。
阳光开始肆无忌惮的挥洒,苏语的路程已经过半。这时学生也开始出没了,苏语长途跋涉,虽然没有觉得疲累,但却连连咳嗽起来。
说也奇怪,苏语打小十二岁时被苏家人收养时,就有怪病,只要一运动,虽说苏语无论跑多久都不觉得累,但他时常咳嗽,脸色有种病弱的苍白感,有时还会咳出血来,更多的时候则是头痛,沉浸在梦魇的海洋中。他有一头栗色的头发,似乎是因为病态的身躯,发色也是弱弱的栗色。他没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不记得一切的他却对世界带有某种本能,使得他本能的知晓一切。他很快的跟上了课程,升入了七月学院,除了薪火院以外,夏域行省最好的学校。
有时他会想亲生父母。
可是也许世界就是这样,不会对每一个人公平,又或者说真的是有前世,有些人啊,前世太过贪婪,把今生的福分都耗尽了。
痛苦的人,也想拥有幸福,所以不断的向自己的后世透支幸福,于是负债累累,幸福成为了奢望。
所以不幸福只能怪自己。
他也不会去支取幸福。
这时他却已经到了目的地。
高大的围墙下,少年的嘴角有一丝血迹。光与热相继的蒸干那抹鲜红,只余下轻而浅的褐色印记。仿佛是那一抹悲伤般,淡淡地只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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