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挣扎着泅到河岸上时,大脑里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
她脱力地倒在乱石滩上,眼前只有驳船被鳟河的飓风摧毁的惨烈景象。
维持近四千名士兵和萨兰·海提尔在浸过油的硬牛皮包消耗了海伦大量魔力,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将驳船四周的波澜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她不敢想包里的人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她只能抱住一块破碎的船板随着激流向下游飘荡,她只希望不要被带到泛海上去。
她运气很好,一路上不仅没有遇到伊恩之盟的士兵,还成功让船板驶进了向南莫顿去的卡赞支流。
由于河面过于宽阔,海伦每次想靠岸都不能如愿,她经过两天的漂流生活已经精疲力尽,身上的干粮也用光了,登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后一天的晌午,她被浪潮带到了岸上。
海伦呛出一大口水,这一瞬间她感觉胃就像在消化自己一样。
静下心来,她横躺在河边,看向四周,随后她看到了希望。
一只肉蟹从她面前缓缓爬过,注意到这个庞然大物之后,它好像有些害怕,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试探性地伸出小爪子在海伦面前挥舞。
海伦一手把那可怜的小东西抓了起来,直接扯断了它的双钳和八条细腿,透明的蟹血顺着她湿漉漉的手流下来。
“喂!”
正当快失去理智的海伦疯狂撕扯着螃蟹壳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海伦警惕地望过去,才看到那边一辆缓缓驶过的驴车。
驴车简陋不堪,驴子也又老又跛,灰扑扑地令人生厌,烂车的主人也是如此:他带着一个破草帽,帽檐下许久未修剪的胡须肮脏杂乱,身上穿着褪色打补丁的底斯布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贫农。
“发生啥啦?”他的声音比他的形象年轻许多。
海伦没有回答,还是坐在石滩上,不过手里甩开了那具螃蟹尸体。
男人把驴车停在河堤附近,手里拿着耙子走了过来,海伦还是失神地望着他。
看样子不是敌人。
“你在吃螃蟹吗?”男人摸索半天,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壶,“秋天螃蟹是肥,可你也犯不着这样啊。看样子你饿坏了。”
海伦接过水壶,大口喝了起来,里面不是水,是比较劣质的葡萄酒,但这劣酒在海伦口中简直比得上琼汁甘露。
“谢谢您……请给我点吃的……”海伦有气无力地请求到。
农夫没有再多说什么话,一把扶起虚弱的海伦,慢慢走向不远处的驴车,海伦这才看见车上堆满了水果。
“你就坐这儿,要不就躺着。”农夫在水果堆里空出一大块地方,用干稻草铺好,把海伦扶到车上后,自己坐到了驾车的位置,“吃点水果吧。”
海伦没有管那么多,把放置海提尔军的包搁到一边,一手拿起一个苹果大嚼起来,吃完三个酸甜的苹果后,他觉得胃更难受了,她随手打开了农夫的包裹,翻找半天,从里面拿出一块奶酪、两条有点臭味的干肉和一块粗面包,她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起来。
“包里面有些吃的……天呐!”农夫回头看到了海伦狰狞的吃相,不得不把酒壶也递了过去,海伦一把拿过来就是狂灌。
吃饱喝足后,海伦直接躺在稻草堆上一动也不动了,她看到微蓝的天空和大块大块的白棉花般的云朵,这是她这些日子来看到过最美丽的景象。
“这一路肯定遭了不少罪吧。”农夫见她没有继续暴食后,才向她搭话,“你是瘠地人?听说那边在打仗,你能活着到悲风谷真是个奇迹。”
“已经到悲风谷了吗?”海伦有气无力地问道。
“还有几十里地,不过这里的村庄都是悲风谷的赛特家的封地。”
“噢……我是法拉派特人。”
“我是个底斯的庄稼人,因为伊恩利亚人打过来了,这些水果我怕卖过去被野蛮人抢走,只有运到莫顿来贱卖,至少赚点够过冬的钱。”
“你也不容易。”海伦点头。
“这年头没人容易啊,小姐。不过你看上去还挺漂亮,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我嘛……说来话长了。”海伦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就把自己就是海伦战团领袖的身份透露出去。
“话说,还没问您称呼呢?”
海伦迟疑了一下。
“我叫乔娜。”
“那么,乔娜小姐,我把你捎到象牙镇,我正好在那里卖东西,之后……”农夫话没有说完。
“谢谢您,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到了象牙镇,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那真是方便多了。”他回答。
海伦还是望着天空,没有说话,就这样陷入长期疲劳后的沉睡。
抵达所谓的象牙镇时,天色已经渐晚,加之秋分已过很长一段时间,暮色降临得更快了,小镇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海伦被农夫的驴车捎到一家酒馆门口,但是他们不是进去住的。
“我去喝一杯!”农夫摘下帽子,叫醒了睡得正香的海伦,她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了这个质朴农民平庸的全貌,“你有兴趣就来吧。反正你身上估计一个子也没有,晚上我要睡你那窝稻草,你不如就睡长凳。”
海伦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进酒馆,里面并没有多少人,除了酒保和几个本地人外,只有一只土狗在呜咽着啃一块肉骨头。吧台里面正在用大蒜和香草烤着一只乳羊,羊肉已经被剥下一块,那熏黑的羊肋骨滴着羊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狗嘴里骨头应该就是从那上面来的。
没人注意到他们,农夫去吧台拿了两大杯红啤酒,要了一块腿肉,用一个肮脏的盘子端了过来。海伦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虽然她在驴车上已经吃饱喝足,但眼前散发着大蒜香气的滚烫羊肉还是让她胃里一阵痉挛。
农夫看到海伦眼睛都直了,徒手撕了一块肉放在她手里,又把一杯啤酒递给她。
“谢谢您,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海伦没有去管农夫沾了泥的黑手,很感激地啃了起来。
“我哪要你报答我什么?”农夫苦笑一声,拿起酒杯。
“为了瓦兰瑞。”
吃饱喝足后,海伦对面色不太好的酒保说了一声,就倒在了长凳上,农夫也如他说的那样,出酒馆去了。
海伦睡不着觉,她辗转反侧,除开下午睡过觉以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困扰着她。
三千八百多名海提尔军现在还在农夫的马车上的包里,要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放出来比登天还难,况且要是夜里的象牙镇突然出现一只军队,想必赛特家族的卫士等不到天亮就会冲过来把他们控制住。
但每过一天,那包里就不知会饿死多少人,海伦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从长凳上起身,悄悄溜到吧台左侧的偏僻位置,从窗口翻了出去,那边是马厩的外侧,农夫的驴车想必是停在这里面的。
海伦不敢从那个烂棚子正门走进去,怕撞见农夫。她爬上棚顶,透过灰色帆布看到里面的火光仍没有熄灭,想必那农夫还没有睡下吧。
海伦屏息凝神,静待农夫睡下。
到了莫顿,秋风才有了它应该有的萧瑟。随着暮色越来越浓重,风渐大并伴有隐隐约约的鬼哭声,吹到海伦还未干透的布衣上冷彻体肤,但她不在意。
他为什么还不睡?海伦很不耐烦了。
过了很久,火光终于熄灭了,海伦这才出了一口气,她决定再过一会儿,就去把自己的包偷出来。
不知道罗尔芬·赛特会不会款待素昧平生的海提尔家族,海伦只有赌一把。她把手放在胸前,向无名之神祈祷。
又过了许久,海伦估计农夫睡着了,于是缓缓爬向天窗。马棚里除了上面躺着一个男人的驴车以外,还有几辆马车,满地的谷草杂乱堆放着。
七年历练得来的一身绝技让海伦能够自由、有力而低调地潜伏在夜色中,况且她还很警觉地注意不要吵醒任何活物。农夫确实是睡死了,那边传来一阵阵响亮的鼾声,海伦的眼里只有那个包。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
拿到了!海伦没时间庆祝,疾步朝着大门走去,但这时她又变得焦躁不安,萨兰的手下还好吗?
海伦离开了酒馆,匆匆逃出镇子,直到来到一片宽广的麦扬场。她把包放在地上,松开打包的牛皮绳,伸出手来,馈赠的力量就要来了。
复原吧。海伦无声地命令。
一阵白光闪过,连接到她手上,接着传遍整个麦扬场。
无数人体突然出现在这篇地方,明明很宽敞的麦扬场瞬间变得狭小又拥挤,这些人体都是骨瘦如柴,堆叠在一起,宛如某种动物,令人不寒而栗。
它们重重地摔到地上,有的摔到海伦面前,有的则是在背上,它们宛如一大波破碎的洋娃娃,毫无生气。
一秒,两秒,她站起来后,玩具们没有任何动作。海伦屏住呼吸。
她眼前是无数尸体。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所有人都死了。可能是因为袋子进了水,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空气,但最有可能是因为过度饥饿。
“不可能……不可能……”她抱住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可能都死了……”她猛地翻开一大片人体,所有人都毫无动作,任她摆弄。
“萨兰……”她在这片尸海里行走,边走边喊,但是没有回应,很显然,即便是红岛领主,即便打过无数胜仗,即便是东瘠地的老英雄,萨兰·海提尔也会被饿死。
……
第二天,麦扬场上早早来了许多干一年中最后农活的农民,他们要将谷物的皮全在这块场地上打掉,但今天的麦子里混了很多泥土和人类的毛发,他们一边骂着哪个不知名的恶作剧者,一边开展今天的工作,海伦失神远望着他们。
“嘿——你昨天没有睡酒馆?”农夫的驴车从远处驶来,他主动向她打招呼。
海伦没有答应。
“想家了吗?”到进出时,农夫有些关切地问她。
“不,不是。”海伦疲倦地笑。
“有些其他的事。”
说着,她把手里那个牛皮包扔到地上。
“想办法赚些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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