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绝情山上，蝶小馨躲在薄弱的蝶翼内，她痛苦地瞪直了双眸，就连背部都开始异变。不一会儿，她狰狞地望向了苍天，嘴里更是爆发出了猩红的光柱，直冲天际。
阳光刚普及大地，便被红光所笼罩，街市上的百姓们纷纷跑回了家中，年轻一辈关紧了门窗，老一辈则走进庙观烧香拜佛，以求全家平安。亦有妖人走上街头发布谣言，吆喝众人买进平安符，以保幸福安康。
“只可惜，人世间并没有后悔药。”
在紫狐之巅的妖皇宫殿内，狐皇微微叹了口气儿，他眨着那双妖魅的紫眸，仿若在思考些什么。一旁的妃子们纷纷趴在他的身旁，陪他饮酒作乐、吟诗作赋。
也许是察觉到了狐皇的异样，一位狐妃子担忧地递上了一杯酒，紧接着贤淑地下跪关怀道。
“吾皇，臣妾见您思绪万千，何不打开话匣子，将烦恼向臣妾一道？”
看着至爱的爱妃，狐皇微笑着摇了摇脑袋，并示意他没什么烦心事儿。在饮完杯中的美酒后，他穿起了绫罗绸缎，并在众爱妃的陪同下，走出了奢侈的寝宫。
透过尘世之间的距离，狐皇已然看到了世间的百态，望着这丑陋的世间，又开始笑饮美酒来。他扶着爱妃，随后举起了酒杯，朝着众大臣指着猩空下令道。
“此乃‘情’也，为情所痴者、为情所困也，如若不放下自身的固执，必将自取灭亡，众臣不必在意。若非寡人走出寝宫，不许众人打扰也，违命者杀无赦！”
说完，狐皇便醉醺醺地搂着众爱妃，走回了奢侈的寝宫。
在走进寝宫之前，狐皇下意识地望向了远方，他抖着那双紫色的狐耳，嘴里还说着疯癫的话语。
“只可惜这佳人，与其被情所困，何不跟了寡人，共享荣华富贵？真是个蠢女人，蠢女人呐！”
————绝情山————
‘灭苍生，灭苍生...’
蝶小馨面露哀色地吼道，她多么希望将体内的红丹给赶出来，然而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为了赶出体内的红丹，她几乎尝尽了各种方法。无论是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亦或用冰刃割开丹田，也取不出那颗该死的红丹。
因为红丹已经化为了血水，流进了她体内每一跟血管，它们疯狂地吞噬着灵气，还夺去了她的蝶翼。蝶翼化为了恶心的肉瘤，在她的背部蔓延，使她变得面目全非，成为了半妖半鬼的怪物。
眼看身体被一点点地魔化，蝶小馨咬紧了发响的牙关，她知道再过不久，她这缕残魂将烟消云散、化为世间的尘埃。
为了他，她染红了双手。
为了他，她化为了厉鬼。
为了他，她亲葬了孩子。
可结果呢？
“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蝶小馨凄凉地说着，话音刚落，天空下起了淋漓的血雨，它们“哗啦啦”地落在了泥泞上，化为了绝情的血河。血水照亮了她那张脸，她那张怪物一般的脸。
曾经的娇颜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魔化的鬼脸，脸皮被“哗啦啦”地冲进了泥泞，如同万箭穿身般，悲痛无比。
“我，已经是个怪物了...”
蝶小馨摸着脸颊上的烂肉，她已经分不清眼泪和血水，只知道心很痛，痛到双眼都开始模糊。眼看神识就要消散，她一瘸一拐地靠近了棠莉莉，企图继续夺舍。
如果她成为了棠莉莉，那她便能代替他，并与灭苍生再续前缘。
然而蝶小馨每走一步，她身上的血肉被淋得越加模糊，就连背上的肉瘤都掉进了泥潭中，化为了恶臭的脓水。
伴随着“啪叽啪叽”地掉落声，蝶小馨已经彻底失去了蝶翼，她行走在‘绝望’的道路上，只为一个执念——再见到灭苍生一次。
就在蝶小馨即将触到棠莉莉时，一位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血雨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夜行衣上挂着数不清的血口，那双蔚蓝色的眸子焕发着妖魅的寒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犹如一座冰山，将她笼罩在了阴影之下，冻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就算这样，蝶小馨的眸子闪起了久违的亮光，她望着他那头飘扬的白发，不禁心头一暖。她内心那块八百余载的寒冰，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了暖流，温暖了她的心田。因为眼前的人影，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灭苍生。
一直以来的期盼，终究盼来了果实。蝶小馨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她如同找回父母的小丫头般，哭哭啼啼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她多么希望能够向他诉苦。
她多么希望跟他彻夜长谈。
这一刻，她露出了那枫糖般的微笑，她笑得灿烂极了，以至于血雨都停了。她发誓要和灭苍生好好的生活，就像过去那样，过上幸福美满、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可令蝶小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触碰灭苍生的脸颊时，后者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他仿佛变得陌生了，尽管他的温度依旧，但他无视了她，并朝着他身后的棠莉莉皱起了眉头。
“傻小子，我只是离开了一天罢了，给我站起来。”
灭苍生向棠莉莉下令道，在发现后者没有回应后，他立马转过了身去，并将额头趋在了后者的额头上。眼看棠莉莉依旧没有回应，他立马为棠莉莉宽衣解带来，他动手起来是那么的笨拙，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在发现棠莉莉胸前的血窟窿后，灭苍生摸着前者的脸颊，就连身上都散发起骇人的杀气，如同一尊灭世的魔神。
“你干的？！”
灭苍生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上，他愤怒地看向了蝶小馨，就连他那双眸子都化为了狐火。面对这一切，蝶小馨哭得委屈极了，她一瘸一拐摸着良心，并且泪流满面地悲愤道。
“灭苍生，我是蝶小馨....还记得你和我之间的誓言吗？你答应会记得我一辈子的！！”
宁静的绝情山再度下起了血雨，血滴一滴滴地落在了蝶小馨的身上，将她那头白发给染成了猩红。然而灭苍生却丝毫不顾情面，他从怀中掏出了生死谱，随后把上面的『蝶小馨』给撕了下来，将其抛在了地上，并指着蝶小馨质问道。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干的？”
『蝶小馨』的名字旁，早已经写上了“死”字，在猩红的光芒下，显得尤为显眼。
灭苍生立马拔出了妖刀，他的话语显得冷漠而无情，并将刀刃趋在了蝶小馨的喉咙处，他不会犹豫，更不会留情。
但就算这样，蝶小馨也没有却步，她俯视着血水中的生死状，『蝶小馨』在水中变得越加湿润，最终在血雨的“滴答”下，被贯穿、撕烂。
她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蝶小馨。
她知道，她只不过是一缕怨念。
她知道，她所做的只是无用功。
但就算这样，那份情、那份意、那份坚持了八百余载的爱情，那是真的，那是真真切切的。
凭什么要一张纸，来定义她的生死？
凭什么非要这样，斩断她的余爱？
‘灭苍生，你是我的一生，你是我的一切！’
“失去了你，我还剩下什么！那样的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缕残魂罢了！但我爱着你，正是因为我爱着你，所以才真实的存在啊啊啊——！！”
她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她的爱情就像蝶小馨一样真实。她爱他、她拥有蝶小馨的全部记忆，她甚至是蝶小馨的一部分。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抱着他，不肯再看我一眼？”
为什么还要抱着蝶小馨的转世，哪怕对方已经成为了男性。
难道，你就不能欺骗自己，再和我共续前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蝶小馨哭得脸上的血肉都掉了，她抬起了那张腐蚀入骨的面容，并将融化的牙齿趋在了灭苍生的脸前。曾经的娇颜早已不再，然而那双玫红色的双眸依旧，如若甜蜜的枫糖般，引人入胜。
如今的她只是魑魅魍魉，过不了多久将会烟消云散。
因此，她搂住了灭苍生的腰间，并张开了融化的半唇。她不奢求别的，她只奢求灭苍生的一吻，她已经存在不了多久，但这一吻将肯定她守候的意义，肯定他与蝶小馨之间的爱情。
她就像飞蛾扑火般，祈祷得到那不属于她的一切，可她只看见了那丝希望，却忘了那份炙热的火焰。
灭苍生没有迟疑，伴随着“铿锵”一声，他缓慢地收回了妖刀，任由蝶小馨的鲜血四溅。刹那间，她瞪直了绝望的眸子，如同破散的红玫瑰般，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看视线越来越模糊，蝶小馨越来越冷，她望着绝情的灭苍生，露出了最后的微笑。她笑起来如同枫糖般甜蜜，哪怕她的容颜不再，但她依旧是那位蝶小馨。
泪水流入了她的唇，它尝起来是那么的苦涩，却也饱含着一丝甘甜.....
刹那间，天空开始放晴，时隔八百年，阳光再一次照耀在绝情山上。
微风吹拂起灭苍生的白发，阳光照亮了蝶小馨的脸颊，她的身体开始逐渐消散，化为了黑白的阴阳蝶，飞向了遥远的彼方。
“你什么都不是。”
在收回蝶小馨留下的红丹后，灭苍生站起了身来，他抱着昏迷的棠莉莉，随后轻轻地吻上了他的脸颊。他回头了一眼飞舞的阴阳蝶，紧接着拉低了双眸，冰冷地唾弃道。
“你只不过是‘他’的一缕残魂，一厢情愿罢了。”
说完，灭苍生收回了眼中的狐火，他扛着棠莉莉，并把重伤的翠青给一脚踹上了雪橇，随后便拉着雪橇走下了山顶。
然而令灭苍生意外的是，哪怕蝶小馨化为了阴阳蝶，她依旧不肯离去，而是冒着消散的危险，陪伴在他的身边。一人一蝶共同下山，在树叶间的余辉下，犹如一副绝伦的画卷，妙不可言。
待到阴阳蝶化为了碎光消散后，灭苍生这才停了下来，他朝着光芒消散的方向，将一切都感情都汇成了那一句。
“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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