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2018年9月27日
荆棘桂冠
奥尔良黎明平静的街道，被一声声整齐马蹄声打破。远处出现的是一队全速前进的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不过每个人都是从波芙蒂的直属部队中抽调出来的。与一盘散沙的奥尔良亲卫队不同，波芙蒂严选的巡逻骑兵在侦察方面是非常优秀的存在——不过，这次的主角可不是他们。
“为什么您都派出轻骑兵进行搜查了，却还要我们来便装打探消息啊。”
弗兰斯叹了口气，她身边聚集了一群像乞丐般灰头土脸的人们，那些都是波芙蒂属下的士兵们乔装打扮而成的，总数大概三十人。虽然人数不少，不过对于贫民窟来讲这些成群的乞丐是很常见的风景，没人会去特别注意。
“目的就是打草惊蛇。”
穿着便装的波芙蒂堂堂正正的回应着，虽然不方便穿戴铠甲，但金色短发的女武神还是将佩剑和软甲藏在了宽大的袍子里。
“桃乐丝五年前就在奥尔良有很大势力，无论是正面搜捕她还是暗中查访难度都很大，到处都是她的耳目……不过，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点。派出侦察兵放出要搜查她的消息，让她自乱阵脚后再将她绳之以法。”
“我们老板没有犯罪吧……”
“这点到时候再判断。既然你在她那里工作，就先给我们指路去她的据点吧。”
看着波芙蒂斩钉截铁的表情，一旁娇小的栗发骑士瑟瑟发抖——因为，这可不是“冷静判断”的表情，这个效忠亨利的暴力狂完全是打算“砍了再说”啊！
不过一说到带路，这个和迷路有着不解情结的娇小骑士马上精神起来，兴致勃勃拍着胸脯，弗兰斯以让人非常不安的自信保证着：
“交给我吧！”
如果柯蒂斯看到这一幕，他宁可把地图撕了吞掉也不会交到弗兰斯手中……很可惜，现在在弗兰斯旁边的是信任她的波芙蒂。那么，走错路就是注定的了。
“这个方向……再继续走下去，我们就该到勃艮第了吧……”
“哪有！我们明明是再向市中心进发！”
听到弗兰斯迷之自信的话，一股恶寒从波芙蒂后背升起。
“都已经快到郊区了！把地图给我！”
“那个……”犹犹豫豫的捏着手里的地图，缩起小脑袋的娇小骑士只会让人想把她好好怜爱一番，“因为之前曾经被骂过，所以我不太想把地图给别人……”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骂你。”
接过地图，波芙蒂扫了一眼。然后她疲惫的腰板瞬间挺直，漂亮的绿色瞳孔此时瞪大的和铜铃一样。
我是不知道那个人怎么对待你的，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仅要骂你，还要打你！打到你以后再也不会带这种蠢东西出门！！
但是刚刚做了保证的波芙蒂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火气，青筋暴涨的短发女武神现在正尽全力遏制自己想要抽出细剑的双手。
“这·是·世·界·地·图！！！”
“对，对啊……因为很全面所以我一直随身携带的……想要去我们老板那里的话，先要穿过贫民窟到达市中心。所以，我觉得大概应该往这边走。”
弗兰斯纤细的指尖直接划过了奥尔良整个市区，地图上的距离和实际的距离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她大概完全没有考虑过。再说，看着世界地图脱口而出的“大概”或者“应该”这类的话中也连一丁点的真实性都感觉不到。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波芙蒂用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额头，眼里的凌厉之色早已被弗兰斯磨得只剩下无奈了，飒爽的金色短发女武神就差当场给弗兰斯跪下了。
“就算有你们老板庇护，你也应该注意点。这么呆头呆脑的，等到遇难时就晚了。独自出行时要做好万全之策，如果一定要出门的话也要找人一起陪你才行。”
就在波芙蒂吊起眼角来吧啦吧啦地开始说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凑了过来。
“大姐姐，给我点东西吧，我已经快要饿死了。”
一个小乞丐迈着蹒跚的脚步，挪到弗兰斯的身边。他伸出的手歪成了奇怪的形状，关节扭曲、手指也少了好几根。
“啊……”
弗兰斯伫立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乞丐，身体也像糠筛般抖个不停。
“呐，给我点东西吧，求求您了，我快要饿死了。”
“趁我还没有发火，赶快给我消失。”
和弗兰斯形成对比的是冷若冰霜的波芙蒂。
“不要啊，波芙蒂。”
弗兰斯拉住了金发女武神的胳膊，承载着大地之色的宽厚眼瞳中映出恳求的神色。
“这个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突然，脏兮兮的小乞丐扑了过来。刀光一闪，乞丐就用藏在怀里的匕首一把将弗兰斯挂在腰间的钱包割断抢走。
“啊！？”
“咕啊。”
仿佛早有准备，波芙蒂抬起腿将小乞丐绊倒。在他摔倒之后，波芙蒂从小乞丐手中拿回了钱包。
“同情在这里没有意义。”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波芙蒂一边将钱包还给弗兰斯一边冷淡的将头扭向小乞丐，“小鬼，你想睡到什么时候？滚。”
“咿……”
还是小孩的乞丐晃晃悠悠地爬起身子，虽然一迈步就马上跌倒，但他还是慌忙地跌跌撞撞跑开了。
“他，他肚子很饿啊！”也许知道自己的说辞很勉强，弗兰斯低下了头。不过，最后弗兰斯还是紧咬双唇，跺着脚不服气的冲着波芙蒂反驳，“至少，没必要对他那么粗暴吧！”
“那你就去追上他，把钱包给他好了。”
波芙蒂冷峻的侧脸此时如钢铁般不通人情。
“唔……”
虽然很想说些什么，不过弗兰斯蠕动的嘴唇还是发不出声音。
“可，可是。那个孩子受伤了啊，这总不可能是在演戏吧。”
“你是指他扭曲的胳膊吗？那估计是他的父母干的。”
“这，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这样比较能博得同情吧？乞丐的双亲里，做这种事情的人很多，我以前也看过不少。”
弗兰斯睁大湿润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波芙蒂，可是波芙蒂只是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佩剑。
“怎，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孩子是父母的挚爱吧！”
“将胳膊折掉，是为了让孩子能够活下来。这不也是一种亲情的体现吗？”
不耐烦地将佩剑抽出又放回去，波芙蒂的语气听不出是反讽还是在述说事实。反正，那个小鬼被生下来的时候大概也没背负着什么期望，父母只是将他当成了讨饭的道具而已。
“这种事绝对很奇怪啊！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你们还能容许啊！”
“你就算对我说也没用——何况归根结底，这就是这个国家腐烂到根的产物。”
波芙蒂没有说这是当地领主的过错，因为这种指责是不公平的。确实，奥尔良公爵虐杀幼童，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在法国，拥有决定整个领地生杀大权的贵族们本就是专横跋扈的特权之士，他们只是握着手中的权力，安然自得的享受着理所当然的奢侈生活而已。
有罪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法国的贵族阶层。
社会需要混沌的存在，单凭纯粹的善无法使之成立，纯粹的恶则会使之崩溃。与此同时，这两者总是无法共存。在善的世界里存在着些许的恶，这就是世界的存在方式。也正因为这样，丑陋的东西才会不断地产生出来。恶对善嗤之以鼻，善对恶感到愤怒。但是，在善恶对立的世界里，总是会出现占据绝大多数的存在。
那就是“灰色”。既不是善也不是恶，只会顺应时代随波逐流的一个群体。就如法国的贵族们，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没有人希望看到自己领地的人民饥不果腹——但是，也没有人会舍弃既得利益去特意拯救难民。
他们既不相信善，也能挺起胸膛坚称自己不是恶。明明对恶行保持肯定的态度，却否定恶意的存在。宣称自己并不是恶而是善良的人，却容许着所有的残虐行径。
一边笑一边杀人，一边侮蔑一边杀人。在游戏中杀人，把无法抑制的自身欲望发泄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们身上，然后再找借口开脱——这便是贵族们，这便是这个无可救药的国家，这便是已经日渐衰落的世界。
啊啊，这个世界实在太丑陋了。是染上善意，还是落入邪恶之道，又或者两者皆非。无法定下颜色，意志总是在不停地摇摆。只要这些充满恶意和恶臭的尸体群还没有灭亡——
世界就一定会持续地释放出恶臭。
——但是陛下，可以挽救这一切。
“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吗。”
抬头打断了波芙蒂的思考，弗兰斯映射着宽厚大地之色的眼眸闪烁着。对于现状，单个的人做什么都是无意义的，即使是这个天真的家伙应该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责任感？负罪感？同理心？她大概只是想减轻一下自己的内疚吧，但诟病已久的毒瘤是无法根除的。
但是，经历过这些的波芙蒂却非常清楚——弗兰斯的想法是错误的。
“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能够得救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而已。”
“可是，我们是……不，您是骑士！如果连骑士都不去相信的话，还有谁会去相信啊！”
——因为被拯救了而去相信，因为没有被拯救而不去相信吗？
“唔……”
这句五年前的话突兀地从波芙蒂脑海中的最深层浮现，如同难以治愈的顽疾一样刺痛着波芙蒂的心。
“报告长官，那个女人跑掉了！”
按着额头的波芙蒂猛地睁大眼睛，发现弗兰斯已经擅自从自己身边离开了。跑进一个拐角，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离贫民窟已经很近了，这里可是那个桃乐丝的地盘。这时候跑出去是做什么？那家伙难道一开始就是打算伺机给她的主人报信的？
“抓住她！”
“是！”
可没等波芙蒂带着她的卫兵冲出几步，就看见弗兰斯已经走到之前逃开的那个小乞丐旁边蹲了下来。
“喂，你在干什么！那人手里还有匕首，可能会伤到你的！”
向着着急大声喊叫起来的波芙蒂，栗发的娇小少女天然地回过了头。
“没事的。”
弗兰斯温和地回答道，不知道她是说给波芙蒂还是那个小乞丐，大概两者兼而有之。她白皙的手毫不介意的握住乞丐煤炭似的双手，再度松开时，乞丐的手中已经留下了几枚银币。
“除去路费后，我就只有这些了。虽然很少，不过也还请收下。”
虽然波芙蒂想要阻止，但是弗兰斯的表情却让她一动也动不了。何等温柔的表情，连呼吸都止住了。
“已经没事了。买些东西吃吧。”
低语的声音充满怀念。波芙蒂突然感到了轻微的目眩。
小乞丐不敢相信似的睁大眼睛，然后怯生生的接过钱，头也不回的迅速跑掉了。向着终于挥去膝上的泥渍站起来的弗兰斯，回过神来的金发女武神忍不住大叹一口气。
“我说你啊，这种事还要干多少次啊？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最初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别说奥尔良贫民窟，就是翻遍整个法国都找不到像你这样的怪人。”
虽然语气有点冲，不过波芙蒂的关心并无虚假。再这样下去她会有危险的。本来想忍住，结果最后波芙蒂还是再次叹了口气，将剑挂回腰间，双手抱胸。
“不行吗。”
弗兰斯像小孩子似的双手背后苦笑着。
“肯定不行，这还用说吗笨蛋！？那家伙可是带着匕首的，要是再袭击过来怎么办？别不考虑后面就轻率做事！”
“可是不能放着不管啊。”
直直地抬头看着怪罪着的波芙蒂，弗兰斯没有带着反省之色，澄澈而毫无迷茫地说着。
明明是自己说的对，但波芙蒂却感到了迷惑。这人天真的……真是牵着她的手都不放心放开啊。
“说什么呢。就算温柔，无论对谁也好再亲切也要有个限度。”
“啊哈哈……这些话，很多人都说过了。但是不行呢。一看见，眼睛就已经挪不开了。”
弗兰斯望着波芙蒂破涕为笑一般地眯细了眼睛。
“自己思考问题会很单纯，这点我也明白啦。但是如果有人有困难，我能帮上忙，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改变我也想去做。”
“你……真是无可救药。来我身边。没我许可不准擅自离开。”
思考了半天，波芙蒂叹出了第三口气。张开臂膀，金色短发的女武神像是照顾妹妹的姐姐般主动向着弗兰斯伸出手去。
蹦蹦跳跳的攀住了波芙蒂的胳膊，弗兰斯领悟了似的歪着头看着波芙蒂：
“然后如果如果，要是再遇到危险的事就拜托波芙蒂帮忙了！”
“笨—蛋。”
看着这样的弗兰斯，波芙蒂忍不住做起了鬼脸。
“诶，什么啊这！哪里笨了？还有，这么说来波芙蒂从刚才起就说笨蛋了！”
“自觉点吧，你就个不可救药的笨蛋。”
说完这句话波芙蒂自己也楞了一下。
笨蛋吗。不仅是这个天真的仿佛一张白纸似的少女，我自己也是个笨蛋吧。
明明知道这个笨蛋在做无用功，自己却没有坚定地阻止她。而且大概会和这个笨蛋说的一样，如果她再遇到危险我也会出手相助吧。
眼前遇到了被袭击的人，自己一定会拔剑相助。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一点算是理由的东西都找不到吧。但是能够理解也不能松口，这个栗发女孩的行为很轻率是事实。
“啊，对了，这个路我熟悉，再往旁边拐就到了！”
“等等，那是刚才走过的路！这不果然还是迷路了吗！！”
“啊，糟糕了。”
啪，弗兰斯用手捂住了张大的嘴。
与发火和呆住都不一样，波芙蒂没法解释清楚现在的感情，既想笑又笑不出来。金色短发的女武神只好哭笑不得的憋着嘴瞪着弗兰斯，可弗兰斯还在慌忙查找地图呢，压根没注意到波芙蒂的表情。
“你可真是令人头大。”
突然，一匹高大的马停在波芙蒂身边，翻身下马的传令兵恭敬地向着波芙蒂耳语几句，霎时金发女武神的表情严肃起来。
“找到了他们了？”
“是的，看到了疑似桃乐丝的女性。他们似乎在全城戒严下打算逃出奥尔良，窝藏的据点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我们走。”
藏在长袍下的右手紧紧握住了佩剑，波芙蒂平静的目光下涌起激烈的情绪。
欢迎大家来到读者交流群，群号:368776715！可以一起交流讨论剧情哦！
荆棘桂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