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2017年6月25日
荆棘桂冠
在夜月的笼罩下，杂草丛生的布尔日郊外加倍荒凉。在这样的荒野下一个低着头仿佛要说什么似的红发少女求助般望着与她同行的黑发青年，却又固执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你不责怪我吗？”
“责备你也没用吧，已经发生了的事，再怎么骂你也不会挽回，最重要的是汲取教训。”
“明明训斥柯蒂斯时我那么神气，结果面对敌人时自己连攻击都做不到……真是丢人。”
“你在反省吗？”
“才不是。”
“呵，这种死不认错才像是你的作风。给我抬起头来，我认识的玛丽可要更加骄傲自大，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丧失希望的充满光辉的小丫头。”
玛丽没有回答，但她还是勉强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笑。看到此情此景的柯蒂斯将两手交叉搭在脑袋上，轻描淡写的岔开了话题：
“至少我们逃出来了，那条野狗看上去也不想追的样子。你去想办法通知佩丝特也跑路吧，快点和那个吉尔汇合也许还能捡一条命。”
“还不能……那么做。”
“哈？为什么啊？”
玛丽紧咬双唇，已经恢复镇静的红发少女死死握着手中的权杖。
“还有一万多效忠我的士兵分散在战场上，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
“还真是任性的大小姐发言啊。”柯蒂斯翻了个白眼，然后有点按捺不住耐心似的步步逼近玛丽，“如果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不介意把你打晕然后拖走。”
“我没要求你陪着我一起去。”
柯蒂斯站到了玛丽面前，然后猛地举起了拳头。扑面而来的拳风让玛丽不禁闭上了眼睛，但痛感却迟迟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睁开眼睛，玛丽才发现柯蒂斯狠狠打在了自己旁边的树干上：
“你丫给我差不多一点！要是一开始就不想让我牵扯进来的话，那就不要雇我当保镖！这算什么啊？你一个人回去的话和送死有区别吗？你连战斗的觉悟都没有！”
“我有。”
推开柯蒂斯，玛丽攥紧了拳头。抬头看向不屑的黑发青年，玛丽眼里的决意绝不容人小觑。
“ ‘avec de grands pouvoirs vient une grande responsabilité’（最高贵的血最先流下），这是约兰达祖传的家训。只要我的士兵还在战场上抗争，我就必须对效忠我的人尽责。”
“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脑子坏掉的贵族，人又不是被杀了就没了，你还可以继续召集士兵吧？要是你丫死在这里可就一切都完了啊？”
“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的事情，那也是神的旨意。”
……这人信仰虔诚到脑子已经烧糊涂的程度了啊。
“那么柯蒂斯，你就这么打算对一万多人见死不救吗？在我的记忆中，你不是这样的人。”
玛丽那湛蓝色的眼睛此时如剃刀般锋利。瞪视着柯蒂斯，她蕴含着碧空之色的眼瞳里充斥着掩盖不住的失望和轻蔑。
“说什么你的记忆啊，我们才认识几天啊？而且你说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吗，那柯蒂斯留下来就好。原本这就是我应该独自处理的事，你当时擅自闯进来真是令人头疼。”
“真是又冷淡又自大的死丫头，一点都不可爱。我只问一句，你当时为什么不用你那柄权杖呢？这不是你第一次使用它了吧？”
“……”
侧眼观察玛丽的脸色，柯蒂斯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不过随即柯蒂斯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喂喂，莫非你连杀人都做不到吗？”
玛丽迟疑了一下，然后没有回答柯蒂斯就直接掉头往回走。
“玛丽？”
“……别那么亲昵的称呼我。而且不管我能不能做到，这次我都必须去做。”
就现况而言，柯蒂斯完全不看好玛丽再次回到战场。到底是把她打晕然后拖走还是直接自己一走了之呢？看了看那个一言不发倔强的往回走的背影，柯蒂斯在纠结片刻后重重叹了口气。
“呀咧呀咧，看来我总是遇到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柯蒂斯三步并两步赶上那个高傲的红发领主，却被玛丽伸手阻拦住了。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柯蒂斯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回去。”
“还真是任性的丫头，你疯话也差不多说够了吧？”
“就请把这个要求当做是我的任性吧。柯蒂斯也是我的部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陷入险境。”
“你好像忘记了吧，契约解除，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部下了。”回眸向玛丽一笑，柯蒂斯露出绝大自信的神情，“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不过这场战斗结束后，你再来重新雇佣我吧？”
玛丽回视一笑，高冷的红发领主罕见的也开起了玩笑：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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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中央，刻耳柏洛斯正在悠闲地散步着。没错，是真正意义上的散步。失去统帅的法军已经变成一盘散沙，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就被周围的英军骑兵横扫，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偶尔将阻拦自己脚步的不识趣的家伙们通通杀掉就好了。
“海伦大人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这种程度的敌人交给那个库洛不也挺好吗……反正，两边都是非人的怪物。哦呀哦呀，这话可不能让海伦大人听见。”
毫无疑问本身就是怪物般存在的刻耳柏洛斯却将自己的上司称为“怪物”。小声的议论起海伦和库洛，身长两米孔武有力的大型犬人却像担心什么似的缩起了脖子。
这时，一道剧烈的闪电从前方直射过来，毫无准备的刻耳柏洛斯猛地被击中，他那连钢铁都相形见绌的胸口被穿透出一个大窟窿。
“什……！？”
“还没干掉他！玛丽，继续！”
那两个小虫子？他们不是逃出去了吗？怎么还有胆量回来？还没等刻耳柏洛斯反应过来， 他就看到从前方现身的玛丽和紧紧保护她的柯蒂斯。
“法兰西的勇者们啊，趁现在去讨伐那可怖的怪物吧！”
周围的雷声对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英军起了很大威慑作用，趁此机会缓过气息的法军纷纷举起武器对已经负伤的刻耳柏洛斯发起围攻。随着玛丽的号令，残存的法军暂时克服了对刻耳柏洛斯的恐怖，一拥而上用手中的武器拼命攻击着嚎叫的大型犬人。
“愚蠢的人类……给我通通滚开！”
只凭吼叫声就对周围产生类似冲击波般的压力，刻耳柏洛斯只是在胡乱的左右挥手就能轻易将围攻的法军击退。随意一抓，刻耳柏洛斯就将一个穿着全身重铠的士兵轻而易举地远远丢出，把不凑巧身处落下地点的法军们压得粉碎。之后他长出尖锐指甲的右爪猛地向右挥了一圈，仅仅这样，在场的法军们上半身就被轰飞。向还在挣扎的法军重铠兵一拳揍去，钢铁制成的铠甲和里面的人体就被碾成肉酱和铁屑得混合物。
刻耳柏洛斯的暴虐没有停止。他大大地张开双臂，奋勇突击。一把抱起五六个士兵，刻耳柏洛斯气势汹汹地把背向后一仰。合计重量近半吨的士兵们由于他的投技而从头盖被破坏，不幸被波及的法军也受冲击波的影响纷纷跌倒。
那模样，好比人间台风。每次一挥爪，一击拳，都能产生大量垃圾。
“不会吧……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怪物啊……”
颤抖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呢？明明胸口已经被穿透了，但上百人在至少五分钟内的连续猛攻，除了擦伤竟没有对刻耳柏洛斯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并不是刻耳柏洛斯身上有什么加护，而是他单纯凭借岩石般坚硬的肉体防住了所有人的攻击。
那实在和噩梦无异。连最具忠心的玛丽的亲卫队，都被这疯狂所侵染，选择了逃亡。而最后狂吼着矗立在战场中心的，就是连神明都无法驾驭的巨兽——刻耳柏洛斯。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嚎，愤怒的刻耳柏洛斯原本就魁梧的身体此时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这是！？”
这真的是有可能发生的现象吗？玛丽刚开始还以为那是一座小山。接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会不会是堆叠起来的尸体？”的想法——最后，她才不得不否定这些想法得出结论。
在洞心骇目的玛丽面前，耸立着一个如小山般巨大的怪物。当然如果光是巨大的话，了解诸多神话怪异的玛丽也不可能变得哑然无语。
她之所以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刻耳柏洛斯现在的状态。
刻耳柏洛斯全身的肌肉组织就像恶性肿瘤般膨胀囊肿，急速变大的身体撑破了衣服，如熔浆般的铠甲也异变成了披在身上的岩层，那粗壮得像老树干的躯体真真实实的变为了巨大犬类的体型。之前还能勉强识别为人类的丑陋面孔几乎完全陷进脖子里，而肩口部分则向外长出了新的头部——这是，真真正正的地狱三头犬。
“怪，怪物……”
与耀武扬威的刻耳柏洛斯相反，受到视觉冲击的法军开始严重动摇。在化身为怪物的刻耳柏洛斯的威压下，精锐的护卫军此刻忘记了命令，忘记了胜利和保卫安茹公爵的使命。他们已经迷失了自我。
“快，发起进攻！快……”
“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掩盖玛丽声音的是地狱三头犬的吠叫。猛地扑入还在愣愣发神的士兵群中，刻耳柏洛斯巨大的三个头不停的轮番撕咬着毫无抵抗的法军。
“快点撤离！”
长枪从手中脱落，这些士兵还能站起来全靠惯性的帮助。就像没有听到玛丽的声音一样，这些早已沉浸在刻耳柏洛斯威压下的法军就是连逃跑都做不到。
此时，一个身影档在了玛丽前面。在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或是拼命逃跑时，柯蒂斯挺身而出稳稳护住了背后的玛丽。
“保护你是我的任务，打倒那家伙可就是你的事了，可别再临阵逃脱了哦？”
“不需要你的提醒。”
刻耳柏洛斯迫在眉睫的威胁让玛丽重新回归冷静，面无表情的红发少女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痕迹。将挡在身前的柯蒂斯推开，摆出一副扑克牌脸的玛丽从裙口掏出一张古旧的书页。
“呜嗷！”
将玛丽的话打断的，是刻耳柏洛斯那骇人听闻的叫声。简直就像是嘲笑两人似的，巨大的三个狗头同时龇出锋利的犬牙，发出“吼吼”的吼叫声。
也许是连友军都迫于那毛骨悚然的巨大怪物吧，本来应该上前助阵的英军骑兵在刻耳柏洛斯变身后没有对法军进行攻击，而是更紧的缩小了对法军的包围。
好机会，如果将威力全部集中在刻耳柏洛斯身上也许能行。计算好时机，玛丽以绝不容许他人反抗的气势解放了蕴藏强大力量的书页。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二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
即使是鳌掷鲸吞的地狱三头犬似乎也本能的感到了威胁。迅速转过身，无视周遭法军的刻耳柏洛斯仿佛要吞噬这孤影般全速冲向那只有一人的阵地。不需须臾，那柔弱的红发少女就会被撕裂吧。然而，只见面无惧色的玛丽静下心深呼一口气，然后高举由书页幻化成的华贵权杖。
“我即引导者，我即毁灭者，启示录的残骸将给予诸神天引。天启四骑士（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红’启动。”
这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瞬。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疾驰的刻耳柏洛斯，还是作壁上观的英军，亦或是败逃的法军，甚至连站在远处的库洛都屏住了呼吸。
微风拂来，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战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αστραπή（神威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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