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报，报告……”
在那空无一物的昏暗房间里，距离感已异常失真。看起来宽广得难以置信、却又让人觉得受到压迫般狭窄。立于中央的蜡烛，朦胧的照亮房间里传令兵冷汗直流的脸庞，一切都是模糊的。这间边缘不清的房间里的空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闷。
“八万英军精锐对阵吉尔七拼八凑的三万散兵游勇，结果还是没有拿下——你想这么说吗，传令兵。”
优雅的抿了一口红酒，端坐在首席的蓝发青年无疑是本应该早已被海伦“处理掉”的失败试验品——黑之爱德华。
“不……我军已经被吉尔击溃了。前几天阻击安茹公爵的计划也因为吉尔的援军失败了。”紧张的咽下一口口水，传令兵冒着触犯这位残暴至极的将军的风险紧闭双眼大声建议到，“现在将军您一直不出面指挥战斗，军营里的大家人心惶惶啊！甚至有传言说您在害怕吉尔，说什么将军您一直在避战自保！”
一口气喊出这么多话，传令兵像是突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似的开始害怕的猛地颤抖起来，然而迎接战战兢兢的传令兵的却是爱德华出乎意料的温和话语。
“你的忠心我了解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是，是的！”
在传令兵感激的起身准备退下时，却听到了背后的蓝发青年毫无感情的一声干笑：
“Γραμμήgn（死亡莲华）。”
在短暂的银丝划过后，刚刚还在禀报军情的传令兵已经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尸块。
“我看不出杀掉他的意义。”
掩着口鼻，走进指挥帐的海伦淡淡的瞟了一眼已经化为尸体的传令兵，顺势坐在爱德华对面的椅子上。
“还有下次不要处理的这么脏，血渍会对我的实验造成影响。”
“我的军队不可以对我起异心，绝不可以！”
狂怒的爱德华和之前优雅的蓝发青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将手中的酒杯恶狠狠的摔在地上，爱德华死死的瞪着面无表情的魔导科学家。
“还要多少天？还要多少天我的身体才能完全恢复！？”
“我已经将你原本的身体重构并加以炼金术的强化。虽然整体恢复的很快，不过想要能够彻底使用圣遗物的话恐怕还要假以时日。”
即使面对暴怒的爱德华，从海伦身上依然无法感受到感情之类的东西流动，她只是用艺术家看待半成的作品般不断地用目光审视着蓝发青年。
“根本就来不及！吉尔那家伙也是捉襟见肘，必须趁他虚弱之际抢先进攻！现在每过一分钟都是在让他修生养息，而没有我指挥的军队根本就无法挡住那家伙。一周内击溃八万军队？别说八万士兵，就是八万头猪，法军抓一周都抓不完！”
望着情绪激动的爱德华，向来冷峻无比的海伦却略微感兴趣般站在了他的面前。弯下腰，仔细端详着爱德华瞳孔的海伦口风中终于透出了一点人类的温度：
“爱德华，你应该很明白你的存亡关乎整场战争的胜负吧？”
海伦不懂军事，也不清楚现在是否是展开决战的最佳时机，但是这位稀世的集魔法与科学一体的天才却很清楚的明白——爱德华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
“当然了。”
面对若无其事地做出回应的爱德华，海伦微微叹了口气：
“明明如此，你还是要走上战场，我实在无法理解。全盛时期的你都未必能赢过吉尔，本来现在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踏足战场的存在。但你为什么还要赌上性命奔赴战场？”
海伦毕竟是爱德华的能力开发者，对于眼前这个易怒的蓝发青年的实力是非常清楚的。以普通人为对手他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跟法兰西第一元帅战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总之只要小心谨慎就没有问题，但是尽管没有问题，也还是存在着万一的情况。就像将酒精注满烧杯，一万次中总有一次会洒出少许一样。
“单是为了洗刷被吉尔击败的污名，我也必须出战。”
面对爱德华不假思索吐出的话，海伦却摇了摇头：
“对我没有必要说谎吧，爱德华·戈特弗雷德。”
其实海伦对他的动机没有任何关心，也想着到时候他很可能会改变主意。但是，既然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意改变想法，海伦就真的很想追问他究竟是什么令他做出这种无谋的举动。
爱德华稍微犹豫了片刻，最后似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以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那个人，很像我的父亲。不，不是性格上，而是另一种意义上——所以，我就必须打倒他，必须超越他。”
爱德华以坚决的态度宣告道。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以父亲为荣、为了想要超越自己的父亲而走上战场。从海伦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种愚蠢至极的蛮勇行为。
“但是，你只有这样做才能继续往前迈进。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允许。你就尽情战斗，好好生存下来吧。不过你的身体已经无法使用素体（Ferrite）了，请好自为之。”
点点头，面无表情的海伦那单边眼镜后闪烁着些微奇异的光。掸了掸白色大褂上的灰尘，海伦起身离开指挥帐：
“接下来我也需要安排我这边的人手调度了。躲在阴影里的家伙啊，既然是战争，就让它来得轰轰烈烈吧。怎么样？”
“！？”
爱德华惊愕的回过头，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阴暗角落处慢慢踱出身披长袍的身影。
“你的观察力一如既往的敏锐。”微笑着，库洛殷勤的向着淡漠的海伦伸出手来，“那么具体的执行计划就由吾来进行吧？毕竟你还要找寻那位大人的下落。”
无言的点点头，海伦无视了库洛伸出的手，径直走出了昏暗的指挥帐。
极其自然的收回了手，库洛脸上看不出一点尴尬的神色。向爱德华轻轻的颔首，长袍下的身影悠悠停在蓝发青年的面前。
“八万英军已经减员掉两万，所谓战争，就是这么回事吧。”
“库洛……你想说什么？”
望着眯细着狭长的眼、以不满的目光盯视着自己的爱德华，库洛那看不清面容的长袍下发出了一声嗤笑：
“不必自责啊。将军的部下们真是干得不错，应该说，干的实在太漂亮了，完美到找不到一丝瑕疵。”
刺啦！
狂舞的银丝打破了昏暗军营中的寂静，将刚才还在口出狂言的库洛从腰部生生割成两段。但从库洛巨大创口中流出来的并不是血，而是类似黑色影子的不明物体。
“这种程度还不会死吧，你这个怪物。不过下次出手可就不会这么轻了，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呵呵呵……这可真是失礼了，不过将军误会了，吾并无讽刺之意。”
明明已经被截为两段，但本应该即死的库洛却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话，受损的只是那身长袍而已。
“吉尔·德·莱斯可是深谙兵法的战场老将，为了找出他的弱点，适当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那根本就是无意义的送死。无论是集结优势兵力围歼吉尔还是分散成小队兵力夜袭，都对那家伙一点用也没有！至少，至少我能参战的话……”
“你还不明白吗？爱德华将军。”
不知何时，库洛被截成两段的身体已经如影子交汇般再度合为一体。微笑着，长袍下的身影向爱德华指出真相：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可不单纯是战术的问题了啊。吉尔做出笼城固守，是谁自愿为他修建防御工事？又是谁在拼命阻碍我军进攻，不停的给吉尔输送粮草的？”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将人们团结起来的不是英明的领导，而是共同的敌人——而这个共同的敌人就是你，爱德华。吉尔只是顺势利用你的存在牢牢把握住了人心而已。只要受到当地民众的拥护，哪怕是桑塞尔这个小村落也可以媲美罗马君士坦丁堡的铜墙铁壁——这可是用两万人的生命换取的教训啊。”
低下头，恢复冷静的爱德华静静的思索着什么。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充满知性的蓝发恶魔再一次披上优雅的假面。
“库洛阁下，你知道是什么毁灭了罗马吗？”
抬头仰望着虚无的穹顶，露出深邃笑容的库洛只是吐出短短的两个字：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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