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同学是高三时转学来的插班生,还记得那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大概是出于对自己能否融入班级的紧张,教室外的她的脸颊显得微红,嘴唇也紧紧地闭着,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室后方的一点。
依我看来,如果稍加梳妆打扮,宋影可能有着惊艳的足以比肩甚至超过鹿青青的容貌,可她总是梳着粗粗的马尾辫,水灵的眼睛隐藏在有着厚厚黑框的眼镜下,连穿的衣服也从来只有黑色一种颜色,似乎是有意遮掩着自己的可爱之处一样
当然,砂之洲中学是注重升学率的高中,专注于念书不在意外表的女孩很是普遍。可我内心总是隐隐感觉,她这样做有着更深层次的理由,甚至,我和宋影,在某些地方可能十分相似。
宋影同学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但是却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小圈子,似乎也没有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无论是谁,但凡向她搭话,她都会毫无例外对那人展现自己温暖的笑容,但除此以外,她绝不会主动向别人搭话。
如果刻意忽视她掩藏起来的孤独,非常容易就会把她当成一个平易近人的女孩。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伪装。
可能是同类间的相互感应吧,能对所有人都展露充满魅力笑容的宋影同学,唯独十分讨厌我;之前在图书馆偶遇时也是,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说;那种鄙弃的感觉,又在今天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不经意地抬头间,就瞥见宋影同学冰冷彻骨的眼神,空气中仿佛都传来“咔嚓咔嚓”的冻结声音,仅仅只是一个上午,就足足撞见了那样的眼神有五六次之多。
如果真心厌恶对方,就远远避开,连看都不要看他一眼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故意露出那样的目光给我看?为什么要把你的轻蔑写在脸上?
不过,我的人际关系基本为零,连能够发自内心憎恶的人都找不到,这算是值得庆幸还是可悲呢?
若要细细说起这种状态的由来,则要追溯到七年前,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健全的人。
人们为什么要相爱?为什么要彼此依靠?为什么要常常聚在一起放声地大笑?
上课老师分不清平仄音节时,大家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当学校组织观看电影,剧情里的主人公历经生死磨难终于迎来完满的结局时,大家情绪激昂,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眼中闪动着泪光;在郊游中分配到同一组的同学前来搭讪,听着他们在我面前说说笑笑,连勉强的陪笑都做不到;毕业前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啜泣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着;这一切都无法令我有一丝一毫的感动。
即使是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也会受到气氛的感染,可我只能垂着手臂和脑袋呆呆地站在一旁,如同外星人一般,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
起初,还会感到惶恐不安,于是我蹲下身抱住头,想着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至少应该流露出有所触动的表情;啊啊,我的表情自然吗?会不会被别人发现我的异常?糟糕,应该流眼泪才行,眼泪,眼泪挤不出来;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的想法和大家不同?这下又交不到朋友了。
起初,还会渴望着能够再次融入群体中,可类似的尝试无不以失败告终。与他人相处,从周遭欢快的氛围中汲取愉悦感的行为,这种群居动物的本能对我而言却难于登天,既然如此待在热闹的人群中也只会显得碍眼,不如把时间留给自己。
午餐和晚餐后有将近半小时的宝贵休息时间,我离开座位,走向教学楼顶层。通向屋顶天台的大门出于安全考虑被紧紧锁上了,但我有一个唯独我一人知道的秘密去处。
在推开顶层的角落一扇锈迹斑斑的门,是弥漫着尘土和旧书气味的废弃仓库,仓库的一侧有一扇落地窗,窗外坐落着一个水泥制的狭小平台,大概是曾经用来安装空调时搭建而成的。
平台很小,大概只有容得两个人并肩平躺下的面积,我推开窗户,在平台的外沿坐下,俯瞰着整所学校的全景。
高空的风猛烈地吹着,如果是鹿青青站在这里,凭她瘦削的身体,肯定会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吧。话说这是个适合发生凶杀案的地点呢,如果有个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只消戴上手套,从背后悄悄接近我,然后轻轻地一推——
不过,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有这个闲功夫寻到这个僻静的地方吧?现在每天回到家,鹿青青总是一刻不停地发起各种各样的话题,闹得我晕头转向,因此这个无人知晓的僻静角落,从各种意义上说可以算是我唯一的个人圣域了。
因此,当我听见有人推开那道锈迹斑斑大门所发出的“嘎吱”声时,我吃惊地回过头,望向来者。
是宋影同学,她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出现在门后,但在看到我后,表情立马变得冷冰冰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原话奉还给你,一般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宋影同学四下打量着,视线最终停留在窗外的水泥平台上。
“我只是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啊..”
“原来你每天消失的时间都待在这里啊...很像是你会来的地方呢。”
什么叫很像我会来的地方啊,是指像我这种本性阴暗的人只陪待在这种破落的地方吗?
“那个,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了只是随便逛逛吧?谁要找你啊!”宋影同学似乎有点发怒,脸色变得红通通的。
但是她却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一步步地靠近,最终在距我不足一米,很有些微妙的距离屈膝坐下,当然这个平台也只有那么点大,想更远离些也做不到。
“唔唔,视角很不错呢,整个学校尽收眼底,那个花坛也看得一清二楚。”宋影同学睁大了眼睛,由衷地感叹道。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宋影同学表现得很惊讶,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有过类似的感叹,平日里已经熟悉到厌倦的风景,从高空来看竟然有着别具一格的独特美感。
话说她选择进来的时间很巧合,我坐下不久后就听到她推门进来,难不成在那之前一直紧随着我?
宋影同学看了我一眼,方才有些欣喜的面容又冷了下来,凭什么一看到我就生气啊?我真的那么惹人厌?
“我说啊,昨天晚上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她是你的恋人?”
“唔...不,不是啊。”她突然提起鹿青青,让我有些混乱,否定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哼”宋影同学冷冷地道:“我看她很可爱啊?”
“嗯...啊?表面上是这样没错啦。”
实则是活泼好动到令人不知所措的糟糕性格。
“你们真的没有在交往?”
“绝对没有。”
“这样啊...那你是那种,会和没有交往的女孩子搂搂抱抱的人?”
我再次吃了一惊,宋影同学何时目击到了我和鹿青青在一起的场景?更糟的话,会不会看见了我们从同一栋公寓楼走出来?
“怎么?心虚得不敢说话?”
“才没有心虚!”我大声辩解道,“我问心无愧,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就算真的有些什么,也和宋影同学没关系吧。”
宋影同学皱起眉头,很是厌烦地道:“算了,我没资格跟你说什么大道理,但如果你们之间没什么,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相处不就好了?遮遮掩掩只会让人误解。”
说罢这番不经之谈,宋影同学从地上跳了起来,踩着毫不犹豫的步伐离开了。
“不可能特意过来只为了说这个吧,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苦恼了许久,我总算为宋影同学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影同学是班级的纪律委员,阻止男女不正当交往是她的职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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