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个纯黄色的房间,里面除了双层木板床是洁白的,地板是冰冷的黄褐木,墙壁上全刷着柠檬黄。黄色之中唯一的血色,鲜艳的红被褥,盖在身上就像是盖着鲜血染成的安宁。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杀死一个人换取的奖励,可我却那么地气馁,这奖励简直就是在侮辱死掉的郭枋。可我们只能默默接受,无言以对。
我破开思考的迷雾,尝试从这一系列疯狂的行为中找寻些原因。我的脑海里编织着可能性的巨网,只为求得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不想疯掉,保持理智思考是唯一的方法。
我们的双脚依旧是靠着踱步行进,进入房间前轻柔的脚步并不必要,但是没有说明,因此任务完成后,没人知道是否该尖叫或是奔跑。小心翼翼,不犯一丝错误地挪动,时刻瞪大眼盯着腕表,看着数字从<35>冲到<42>,在回归<37>,浮动在<46>。每一刻都是折磨人,这股快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的死寂,宛如位处深海一般。我们甚至动不了几步,可怖和未知就要撕扯掉剩下的理智。
身体已经僵硬,等全员进入了宿舍,在那扇黄澄澄的门紧闭之后,无一不大口喘气。
我打量着四周,墙壁上确实是很明显地写着准则和说明,房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用同样方式,慢慢牵着青黎前进,我们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
我望着她,她的眼神里依旧没有色彩,脸颊上只有死灰,整个房间黄色的等打在脸上,看上去却依旧毫无色彩。
她是否只是个人偶呢?目的是为了牵制我们,或是我。
我立马抛开这想法,仔细阅读着墙壁上的准则。
第四准则:宿舍及其他房间的规则
——包括宿舍在内,以及其他特殊房间,都拥有各自的规矩,违反规矩着将被镭射攻击。
宿舍的说明:
宿舍的使用时间为23:30-8:30,23:30将会关闭房门,而8:30将会开启房门。房门开启后,宿舍就不再是特殊房间。
宿舍内拥有十一张单人床,每人都有特定的床位。若A使用了B的床超过10分钟(包括坐、立和躺),将视为违规。
宿舍使用时间内,房间内的人们不受第一准则限制。但禁止一切交谈,尝试交谈者将视为违规。
……
这时,意外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大家的喘息声中突围,清澈又温柔。而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她长发披散,金色的发丝和笑容朝着青黎。
“青黎,不怕。不用怕了,姐姐在这——”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半蹲的身子向后倒去,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声响吸引。
太晚了,我早就出口要制止她,本能地要喊出:“不要!”
可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声奇异的:“呃啊——!”
太晚了,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时,早已来不及。我不能说话,一个具有意义的单词都不行。
我扼住自己的喉咙,只觉得有一股叹息卡在里面。
是啊,我早就不能说话了,分明是个哑巴。
我的心里像是积着怨愤,可现在更多的是悲伤。又有一人死了,而我没能救下她。我本可以,我……
倒下的是罗茜,她的一头金发像是叛逆的色彩,或许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她是怎样的人都无所谓,与我无关。
可她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
当所有人都专注着规则,或是自私地只顾自己,或是悄悄抽泣想尽快脱离刚刚的噩梦时,只有她注意到了青黎的不安。也就只有她会去想到安慰。
我忽然想到,所有人的发言中,也仅有她提及了青黎。大家都视而不见,似乎当她并不存在,也没有考虑过这么一个盲人是否是累赘。似乎一开始就注定要抛弃她,又或是很单纯地,将她完全当成了空气。没有人,没有几个人会和她一样说出那句话,说出要自己带着青黎,让自己照顾好她。
我或许也是自私的一人。
我感受到一切依然积压在心中,像是忽要爆发的火山。情感猛烈地膨胀,却无处宣泄。所有人都愣住了,可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有的人捂住了嘴,尖叫声还未出口就被封缄,惊讶和害怕的眼神已经消失,剩下的怜悯也只让人觉得气愤。不知不觉,仅仅死去两个人,看着他人死去就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大家装作冷漠,无人愿意去触碰这具尸体,将死去的尸体当作空气,将盲人女孩的存在当作室内漂浮的灰尘,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了。所有人或许都这么想着。
这时云柊楑走上,将其拖开,青黎的脸露出。她只是像那时一样,抱着自己的双腿,默默地低头。没有哭泣,肩膀没有颤抖,我或许永远无法知道,她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她翻动罗茜的身体,仔细检查各处。黎中允走过去摇摇头,或许是不希望再亵渎死者。可云柊楑不知如何,在布满乌云的眉头下,嘴角笑了笑,眼里全是淡淡的雾,于是中允走开了,独留她一人。
所有人之后走到各自的床前,看见一个个标签写着各自的名字。再掀开血红的被子,钻入了梦里。
我凌乱的思路却开始重整。
我的梦带我回到了那声枪响前。
我的眼前,巨大的公屏上还未浮现那可恶的红字,它正将郭枋的称述展现,这里藏着我当时未曾看出的一切。这段凌乱的文字里,究竟有谁?
我的回忆突然飞向子弹入膛的一瞬间,拉开保险后的我,早应该死掉了。郭枋的手枪仅仅对着我,他的眼睛四处飘动,可必定会再回归到我身上。我的本能激起肌肉,它们很顺畅又自然地为左轮装填上了子弹,而后再上膛。冷静,沉稳,一言不发。
仅仅几秒后,装填完毕。我就只需举枪射击,这一切比郭枋还早还快。他是无意中瞥见了吗?所以立刻装填举枪,先发制人要压制我。
梦中的景象破碎,如同镜子一般,反射出我深棕的瞳孔,无数闪着凛冽光芒的眼睛在杂乱的黑发下,诉说着敌意。
这是他拔枪的理由吗?那么在我举枪的一瞬间,他就可以射击我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也早就装填好了子弹。
云柊楑,她开枪后的眼神充满决心,她早就准备好了。精确地瞄准在手枪上,除开以前就是军人的可能性,她应该早就瞄准了郭枋,而后立刻再补上子弹击穿他的双手。
她那冷静和强大的表情下,究竟又藏着什么。
那时我只听到一声枪响,可她应该射击了三发。
在这之后,我扣动扳机。
郭枋,白白浪费二十秒,依旧没能杀得了任何人,自己却率先死去。
他的发言终于浮出脑海,与我脑海里的无限深空对望。
郭枋:
郭枋,今年33岁,职业是白领。我的位置在白翎的对面。我赞同黎中允的想法,我会尽力为大家提供帮助的。虽然会被人耻笑,但我尽管没用,也并没有能力为大家做什么。但是我还是会挺身而出的,不管遇到什么危险。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句“挺身而出”,他是否挺身而出了。
我开枪了,生命受到威胁时,一切的可能性和理智都被抛到脑后,所谓的恐慌也不存在。我的冷静超乎想象,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是一个故事。现实并不存在于这里的任何一处。
睁眼,半夜的房间里,灯已经关上。纯黄的墙壁和地板,血红的被褥,刺激着我的双眼,我再也睡不着。
我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中,开始干干地笑,缄默地笑。
罪恶感并不存在,或许是我自认做了正义的事情。维护了秩序,维护了正义,杀死一个要造成混乱的人,于是我的内心变得毫无愧疚。而郭枋的死象征着这睡眠时的安心。他的血染红了被褥,染红了前进的道路。我亲手射穿他的心脏,踏着尸体前行。
伪善或是自诩正义都无所谓,维护正义的应该是他。
拥有着无数次能够杀死我的机会,在我拿起枪的那一刻就可以射击的他,究竟怀着什么心情死去的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就只是个真正的混蛋,可堆叠混蛋尸体通向的路,绝不是正确的。而他用死反抗了这荒诞的密室,这或许是他心中的正确。
我毫无头绪,仅仅能猜测。
……
第二日,没有太阳。这个房间的四处只有墙壁,没有任何窗子。我的双眼被黄色的暖光灯照射,我靠着墙坐着,而其他人渐渐陆陆续续起来。应该是这灯光的缘故。之后,因为失去了钟表,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暧昧起来。我们也不知等了多久,总算是等到门的开启了。
黄色的门打开之后,我们便走了出去。昨晚的会议被打断,所有都重归迷茫与不安。依旧只有我去牵起女孩的手,那双手的温度冰凉。她的不安无法传达,只有当你握住她的双手时才能感受得到。
我没有目的,但却也想到要打量这个大厅。宿舍在使用时间内探索或许会更方便,因此最重要的还是大厅的构造。如今的大厅被洁白的光照亮,角落里不再有阴影。
这黄色的门位于会议桌的左侧,会议桌的正面对着那巨大的公屏。它此刻正关闭,而会议桌的其余荧屏也都是全黑。右侧则布满了一块块巨大的木板,现在已经与原来的门一起封死。那应该是我们出来的地方。
女孩蹲坐的角落在会议卓的右后侧,而桌子的后方,一条通道延伸开来。
我也得以看清,那条我走得快要滑倒的路,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条纯蓝的路,用光滑的金属制成。路直接延伸至会议桌下。这路朝着另一侧延展,就成了一个纯蓝的通道。尽头的海蓝墙壁上,只有灯光闪烁。它好像能无限通向一片深邃的海,沉寂在里,声音也会消失。
我望了望我的双脚,原本冰凉又苍白的脚掌,算是恢复了血色。
其余的人都还在检查着大厅的墙壁,那纯黑上施加白点,挥洒出一大片奇异光景的墙壁。墙上悬挂的公屏此刻也成了纯黑,而那大片白色铺开而形成的银河被从中截断。
我决定要四处走走,探索这片长廊。
我牵着女孩,轻轻地拉了拉右手,她跟着右脚走出一步。而后是左脚。
我们就是一直这样前进,我站在她身前,面对着她。虽然这样很难看清身后,但只要慢慢走着,就不会有事。
于是我们走着……
沿着墙壁转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路,也没有其他的房间。但是却有一则小小的消息,在角落里藏着。用着灰白的字写着,远不像此前那些红色大字醒目。而阅读了后,我更确定了一件事情,写下消息的不是同一个人。
灰色的字很低调,就在尽头海蓝色的墙壁底下,仅仅只有几句话。
这里是尽头,再往后的路是最终的苦难,跨越了它的人将重获生命。
我摩挲着墙,这字是刻上去的,而被刮掉的底漆下,露出的是金属的银灰色。果然,这也是为什么这行字毫不起眼,这想必是某人留下的讯息。那他已经逃出了吗?
我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在回过身,却发现大厅里已空无一人。
唯一开着的门是宿舍的,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哪里跑去。可在我准备提脚时,被恐惧驱动的身体却被拉住了。是青黎。
想起来依旧感到后怕,于是我冷静下来后,再牵着她一起走回去。
宿舍里也依旧没有一人,如此高强度的专注,光是走路就已经耗光了我的体力。我扶着墙休息,看着青黎毫无表情的脸,思考着下一步。我们最终还是退出来了。
这时,宿舍左侧的墙面上出现了裂缝。四四方方的裂痕,有着一人高,两人宽。
这裂缝出现后,立马就从后方透出了光,我意识到这是一扇门,而不是裂缝。
我们走进了门,而门就自动打开了,向着两侧。
门后的景象依旧是神奇,如同第一日,门后排列着餐桌和长椅,而柊楑和中允等八人正缓缓将一个个饭团送入嘴中。只有米饭和肉沫,吃的时候一丝不苟地咀嚼,没有一点声音。
仅仅一天我就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可怖的场景全都只是正常的。失去声音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同时,有的人还正吸食着酸奶和水,这些包装袋上还残留着水珠,房间角落的冰箱给了答案。而饭团恐怕也是冰凉的,但总比没有吃的好。
我将青黎安置好,去冰箱取了两个饭团和冰水袋。过于谨慎地走,冰箱的轰鸣声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人胆颤心惊。冰箱上的磁石吸力不强,因此打开关上也不会有多大声响。
我也坐稳在位子上,递给了女孩一个饭团。我们开始吃了起来。
……
接下来的探索毫无收获,时间就不知不觉飘走,夜晚立刻到来。灯光随着时间逐渐变强又减弱,就像是在模拟着昼夜循环,而夜晚后,会议桌的荧幕和公屏也再次亮起。我们再次坐在这里,只是这次少了两人。
死去两人的尸体在早上醒来后就消失了,血迹和其他痕迹也都清理干净了。而两人的椅子则被划上红色的叉。
我们每个人坐稳,会议再次开始。
黎中允看着我,眼帘沉重地落下。
黎中允:
投票开始,规则与昨晚一样,我的票依旧投给云柊楑。
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投票结束后就由云柊楑来领导大家,请让我休息一下。
谢谢大家。
√(完)
我静静地看着,而后望着四周。
黎中允低着头。
关俞的贼眉鼠眼。
云柊楑的双眼宛如出鞘的利刃。
青黎的刘海遮挡住脸。林家馨紧张地四处张望。
神父画着十字祈祷。
林子然已经无法忍受,啃起了手指。
张家红捂着脸,手指缝里露出更加疲倦的鱼尾纹。
黄堂扶着额头,抬头纹堆积在一起。
周婉偌低头笑着,看不清是苦笑还是坏笑,更像是仅仅嘴角上扬。
我按下了发送。
白翎:
我的票将投给黎中允。
√(完)
十五分钟,沉默期内不能发言又如何。我有什么可说的,又能跟谁说。
我捂着脸,手指深深攀进头发,拉扯着。发根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和快要脱离的发丝与痛觉,在这些事物里我才能感受到还活着。希望,如果存在能够出去的方法,那么也只有通过“任务”才行。可不论如何,我都不想再看见那血红的颜色了,它泼洒在黄色的地板墙壁上时,那抹弧度简直就是讽刺我的笑容。
我的回忆里,红色与黄色再次浑浊,里面的男孩开朗地笑,可我终究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我恨透了这颜色,和回忆里对着这颜色不停辩解的自己。对自己的恨意模糊却强烈,矛盾的情绪糅杂,把白色饭团的米粒剥离,空气开始流动,冰冷的手……
屏幕上弹出一句话,将我抽离出癫狂。
周婉偌:
我的票投给云柊楑女士。我能理解大家都很烦恼,更加疲倦。
可是,我不希望这会一直持续下去,总会有人死的。并没有什么能大家一起逃离出去的方法,而他们俩人的死亡也不是大家的错误。白翎不需要自责,这在法律上属于正当防卫,而开枪杀死别人,获得进入宿舍休息的权利,这在危险情况下,紧急避险依旧适用。
我希望云柊楑女士能带领大家,她十分冷静,同时对现状把握得当。而其他人更不应该低落,若是在此就放弃,那更没有机会逃出这里了。
√(完)
沉默……
十分钟后,有一条消息出现。
云柊楑:
我的票投给周婉偌女士,谢谢你。
她说的对,就连我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可我曾经也是个战地记者。恐怖的,罪恶的,湮灭人性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过的都数不胜数。现在的情况与那时相比,可不算什么。
我现在只对这个房间的建造者,以及将我们带进来的人充满愤怒。他肆意玩弄我们的内心,将我们当成害怕又无助的小白鼠,看着我们四处逃窜。
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得而知,但出去后,我一定会告发他,将这个密室的存在曝光于世人,我发誓。为此,我会竭尽全力理性思考,争取尽快找到出路,将尽可能多的人带出去。
我想,这个主持人的投票,同时也算作领导人的投票吧。我们需要一个人领导大家,一盘散沙只会最终被水冲刷掉。而一群沙聚成的磐石,则永远坚不可摧。
今天的情报并不多,有以下几条:
一,餐厅的饭团非常新鲜,看样子是前一天的。那么在我们醒来前,一定有人将饭团放入哪里。也就是说,这个密室外面一定是有人监控着我们的。那么出去后就肯定不会是了无人迹的荒野,之后回到文明社会就有了保障。
二,袋装水和酸奶的生产日期,都是2018年12月20日。而酸奶的保质期直到2019年1月30日。也就是说,这些产品不仅是同一批次的,并且都是最近的。同一批次批发进来代表我们所在的位置更可能在人类文明范围内,而最近的产品也说明了我们绝对被监控着。
三,在宿舍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缝隙。很有可能跟餐厅一样,是未开放的隐藏房间。餐厅是我误打误撞开启的,而这个缝隙则是我根据经验再次检查后发现的,我推测这个房间应该是厕所或者淋浴间。
以上是我的全部发言。
√(完)
她点燃了大家的希望,看来真是领导者一样的人物。可我抬头望去,灯光打下来,灯柱里漂浮着无数的灰尘。如果说灰尘里有个最强大的领导者,那么灰尘也有可能征服世界吗?
如果这房间存在着领导者,我们有可能逃出去吗?
过了一会,投票结束,云柊楑获得六票,神父两票,黎中允周婉偌各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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