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突变」
“真是要命。”
老亨特随口吐掉嘴里的烟头，喃喃自语。
警方拉起警戒带，封锁了整片街区，严禁所有车辆人员通行。
表面上的理由，是一辆卡车侧翻在了马路中央，燃起了大火，实际想要掩盖的，却是眼前这条狼藉的小巷。
蛛网般的裂纹和巨大的凹陷满布在周遭的墙壁上，碎砖和坑洼遍地都是，连房屋本身都摇摇欲摧，像是经受了一场空袭，随时都会倒塌。
警察把伤者一个一个从瓦砾中拖出来，救护人员立马冲上去急救。他们每一个都遍体鳞伤，其中不少还断了胳膊腿脚，昏得不省人事。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不知所踪。
好在从身上的刺青来看，所有伤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纯血帮的成员，属于死有余辜的那一类人。
这是单纯的黑帮之间的火并，还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在审讯他们之前，一切都不得而知。
老亨特摇了摇头，转身朝不远处的救护车走去。眼下这伙人中，只有寥寥两个人没有丧失意识，想要尽快了解整起事件的经过，就只能通过他们的嘴巴。
“……怪物！”其中一人崩溃般大喊，似乎被某些冲击性的画面吓破了胆，“三个人全都是……怪物！”
另一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满嘴鲜血，牙齿碎了一半，吐字含糊不清，说话也颠三倒四。
听了很久，老亨特才大致搞清楚了事件的原委。
果然……
老亨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又是一起，不能被当作新闻报道的麻烦事件。
“区区三个人，就造成了如此夸张的破坏么？”新调来的年轻刑警啧啧惊叹，“幸好这里地处偏僻，没有平民居住，否则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
“新来的，不要多话。”老亨特低声呵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烂的风箱。他从破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储存器扔给年轻的刑警，又摸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你现在去交通部，给我把附近这一片街区的监控摄像全部调出来。”
“哦哦，要看录像是么？”年轻人接住，就要朝警车跑去。
“不，是要你把它们全部销毁。”
“什么？”年轻人愣住了。
“不要质疑，也不要提问。”老亨特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渺渺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脸，淡漠的脸，“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些事，是不可以公之于众的。”
…………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伢子抱怨着舒展开臂膀，直挺挺地倒在沙发上，“哪有人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妙龄少女的玉臂啊？”
“自称能锁死老虎和豹子的女人，可不算什么软玉温香。”乔一边将破裂的大衣脱下，一边举头四顾，“更何况，对你的体质来说，这点小伤只要几秒钟就能恢复如初。”
此刻，他们正身处一间巨大的地下室中，占地少说也有七八百平，天花板、地板和墙壁全部都由一种韧性极强的软性材质构成，能够有效地吸收、化解冲击力。
屋内大部分地方都空无一物，显然是平时用以锻炼对战用的场地。靠墙摆放着的，只有少量家具电器、各种各样经过强化的运动器材，以及……满满一书柜的漫画。
菲力打开书柜的门，带上纤尘不染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摊在沙发上的《龙珠》一本本收回去，乔瞥了封面一眼，那居然是市面上极其罕见的四十周年纪念版，不知道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从哪里的旧货市场淘来的。
“要喝一点茶么？”收拾完书柜，菲力去餐桌边端了一壶茶回来，顺带着扔给伢子一罐可乐。他坐在乔的正对面，以与其体格不相称的敏捷动作为乔奉上了一杯茶，诚心诚意地低头致歉：“今次误会，是我方太过唐突，还请乔先生不要介意。”
乔静静地看着那杯茶，水面上浮现出他的倒影：灰头土脸，眼中还有一丝掩盖不住的疲惫。
真是漫长的一天。
“不用带先生，”他摇了摇头，举杯爽快地饮下茶汁，像是痛饮冰凉的啤酒，“叫我乔就好。”
“那么，乔，”菲力为他重新满上，也不客气，“我想你不是穹顶乐土的居民吧？”
乔沉默片刻，点头道：“对，只是我没有想到，此处竟是这样一幅光景。”
“和新闻里报道的截然不同，对吧？”菲力自嘲的笑笑，“但你得清楚，眼下这种表面上的和平，已经是多方势力数次角力后，才艰难达成的结果。在现任市长安德烈上台之前，这里的局势更是一片混乱。”
“怎么说？”乔微微皱眉。
“你应该知道，穹顶乐土是一座新人类与旧人类共同生活的城市，号称‘和谐之城’，它的居民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痛失家园的难民——譬如我和伢子。”菲力顿了顿，“我们虽然是新人类，但也同样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
“然而即便同是战争的受害者，人与人依然难以相互理解。”菲力摇头，“自难民们迁入穹顶乐土的那一日起，新人类与旧人类之间的仇杀从未停止。最初那几年，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恐怖案件，扰得民众不得安宁。这种趋势直到安德烈上台之后，才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他做了什么？”乔追问。
“调解与制裁。”菲力说，“他向穹顶乐土内所有的势力下发了禁令，严令他们约束成员的言行，对于那些敢于违反禁令滥用暴力的，就立刻动用雷霆手段将其抹杀，无论新旧人类一概一视同仁。在这样堪称铁腕的政策下，穹顶乐土内最为猖獗的那一批危险分子要么被驱逐监禁要么被击毙，余下的帮派也或多或少收敛了行动。尽管暗地里，敌对双方依然摩擦不断，但治安状况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
“除此之外，他还大力宣传新旧人类应该放下长久以来的成见，提倡新旧人类之间的交流和友好共处。他的种种举措虽然并没能完全融化两类人群之间的坚冰，可好歹使得曾经水火不容的两类人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没有产生大规模的武力冲突。”
“要干成这些事儿，可得花不少钱，”伢子仰头喝了口可乐，不无羡慕地道，“也不知道他那么雄厚的财力是从哪里来的……”
“总而言之，在寻常市民的眼里，安德烈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和善的市长而已。但在我们这些游走于光和影之间的人眼里，他却是带来秩序的举火者，称之为英雄亦不为过。对了，关于我们的身份，似乎还没有作一个清晰的表述，”菲力清了清嗓子，“我们是名为‘十杰’的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宗旨我很难三言两语的给你讲清楚，因为它成员的身份相当复杂……”
“就像复仇者联盟？”乔忽然说。
“……对的，就像复仇者联盟。”菲力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尴尬和窘迫，“总而言之，目前主要与我们敌对的，是一个名为‘纯血’的极端旧人类主义黑帮，这是一个组织严密、成员众多的帮派，其头目之一的‘毒眼杰洛’是多年前清扫运动的一条漏网之鱼，他为人心狠手辣，行事惨无人道，策划了多起针对新人类的恐怖袭击，造成了极大的人员伤亡。穹顶乐土官方一直把他挂在黑名单上，但苦于没有他直接参与的证据，始终无法将其绳之以法。”
“现在轮到你了。”伢子把喝空的可乐罐远远投进垃圾桶，扭头瞪着乔，“你这自称理事会专员的家伙，跑到穹顶乐土来做什么？”
乔沉默了，他还没有天真到对面前二人所说的一切照单全收的地步，但他也觉察到了理事会此次决议与事实之间，确实有很多不协调的地方，再加上安德烈死前对他说的“身不由己”……这多方信息组合在一起，俨然给他一种被卷入了不可告人的阴谋的怪异感。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获得答复的缘故，伢子和菲力都微微有些变色，原本放松的体态悄然间作出了调整，以便能够随时发起攻击。
正是这时，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慵懒的猫叫声冲淡了场内肃杀的气氛，三人的眼神都柔和下去。
“请便。”菲力点头。
乔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弹出在界面上：“纯血帮又有动作，目标没有变。”
几秒钟后，又有一条新的短信弹出，发信者那股自鸣得意的劲儿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单今儿一天，理事会就欠了我足足五万美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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