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道:“搭上救援车,歆和我一直默默不语,看得出来,她被吓坏了。车窗外屋舍崩斜,土石零落,短短一周时间内,繁华的城镇已然颓废,毫无生命活动的迹象。歆见到这般残垣之景,心中愈发凄凉,顿时眼眶中闪着泪花。我安稳道:‘没事的,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两道泪痕淌下,歆抽泣着靠在我肩上,她的发香在我鼻翼间流淌,我搂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中。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交流,这几天经历得太多了,疲惫难以消除,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驾车去第三区要四天,这是乐观估计,事实上光绕路就花费了近六天,山体滑坡,大桥断裂,我们不得不沿着省会边缘缓慢前行。途中经过多个补给站,我们停歇整顿,将水瓶灌满,备上足够的便食,以防不时之需。
“刚抵达幸存的内陆城市,台风海龙才登陆沿海地区,卫星图像上的海龙甚是浩大,近乎覆盖了半个大洋,由海洋逐步深入内陆,势头没有丝毫减弱。我们在此停留,等候海龙过去。
“我们被安排居住在一栋闲置的居民楼内,虽然这座城市未被灾难波及,依旧有很多民众提前转移到了安全区。没办法,世界末日尚未降临,工作总还得继续,对吧?因此留下的都是青年人、中年人。远处百公里外是灾区,这里竟看得见日常上下班的白领,真是奇观。
“他们似乎把我们当作是情侣了,便让我们同居一室。歆当时其实想得和我一样,不过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她略微一笑,脸庞染上一片绯红,低头不语。我邀请她一道逛街,歆装作犹豫了一下,立马就跟上我的脚步,说道:‘嗯,顺便散散心。’
“天沉沉,云霭霭,西风劲吹,阔叶旋起。十月中旬,由于台风即将来临,漫步街头,凉意直钻衣领,一些小店提前打烊,行人步履匆匆,回家享受热炕头去了。歆扬起头道:‘这几天尽是便餐,好久没闻过热饭菜了。’我点头道:‘的确啊,老吃便餐也不是很好。’她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零星灯火的菜市场,问道:‘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啊!这、这是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走么?’
“在那之前,我都没发现歆原来还有这个属性。我们口袋里的钱,凑齐不过三百多,扫码付款必须有网络的支持,现在都暂停了。依旧在摊的,不超过二十家,我和歆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吃虾、苦瓜炒鸡蛋和扁豆。摊主多数好说话,知道我们的情况后主动减价,还送了一些食材,我们连连道谢。卖虾的大叔听出我和他是老乡,便用家乡话交流,末了又抓了一把虾硬塞给我们。
“我拎着三大袋,心想:要停留几天呢?或许多待几天也挺好。歆并排和我漫无目的地走向街的另一头,整条街只有我们两人,除了枝叶沙沙声、脚步声,寂静一片。门店紧锁,车位空荡荡,高架失去了往日的川流,日光似乎也黯淡下来,在云层中遮遮掩掩。顿时一股凄凉感油然而发。我突然想到父母慈祥的面庞,那张温暖的餐桌,和刚好容纳三口的家,不由得叹了口气。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叶?’我转念又想到第三区距我们其实十分靠近,心里的雾霾就散去了。我笑道:‘没事。’她疑惑地看着我,不放心,又扫了两眼,再问道:‘真的没事么?’我肯定地点头。她道:‘我帮你拿一点。’说罢便伸出右手,接过我右手边的袋子,我们的指尖触碰了一瞬,她反射般地张开嘴,想道抱歉,可为何要抱歉呢?她羞红了脸。真是!前面在车上明明都让他拥护了,我现在在干吗?
“见她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似乎在和自己生气。我觉得好笑,顺势握住她的左手,温柔的触感传来,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扬起头,脸庞愈发透红。好可爱。我缓缓靠近她,牵起她的左手,歆没做任何反抗,她低下头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她的声音渐弱下去。我迈开一步,故意逗她道:‘我想想……暂时没有。现在应该回去了吧?天色有点晚了。’歆生气了,挣脱开来,撇向一旁道:‘你不要以为你——’
“我把她拉过来,右手搂住她的蛮腰,她象征性地挣扎几下,然后就乖乖地注视着我,我把她搂得更紧了。然后,很自然地,我低下头吻她,第一次和她的干燥的嘴唇相接,那可算不上好的回忆,更多的像是在啃,而不是接吻,但挺有趣的,不是吗?无人的大街上,我们肩并肩,手牵手,她舔了舔嘴唇,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也一道笑了起来,笑声乘着风,传遍大街小巷。
“回去后,歆立即着手烹饪,她熟练地切换碗筷锅勺,井井有条,俨然一位家庭主妇,她把我推出厨房,让我静候晚餐即可,我见自己也打不了下手,便拿起她随手放置的一本书看起来。我刚翻开扉页,一张照片躺在里面。小女孩似乎是歆,扎着双马尾,贴在她父母的身前,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格外兴奋,她父母虽有疲惫,但眉梢眼角中仍透露出满足。至少有十年了吧,我猜。
“我把照片重新夹入扉页,放回书,拿起另一本大学教材来读。她和我是同一个专业。理解起来倒没什么问题,无非是知识的衔接和深入,有些从未涉及过的,暂时不去理睬。四十分钟下来,也读了不少的页数。
“歆推门而出,我才回过神,忙收起书欠身端菜。她解开围裙道:‘米的话只能吃配给米了,大量的米都被送去灾区了。来,尝尝我的手艺。’饭桌上,我问起她小时候的照片,她道:‘我七岁时拍的,刚上小学。你看,中间那个肉嘟嘟的就是我,后面是我父母。’她咯咯笑道:‘这是在南山国家公园,去小学报道的前一天拍的。那里我一直很想去。’我说道:‘好像就在第三区附近。’她递给我一双筷子道:‘还会经过呢。’
“晚餐过后,我和她靠在床头读书,探讨难题。‘欸,叶。你说,什么时候,再次开学呢?’歆不知道联合国大学岛的沉没,她只听闻大学岛的暂时不开放。我轻声道:‘等全球恢复正常运作了。很快的,我们就能再回去上课了。’估计要很久吧,我心想。
“夜晚来得特别早,银河延绵,有如洁白的丝带,将浩宇相连。窗边传来声声翠鸣,月色随之荡起涟漪,它跳跃着,左摇右晃,刺破方圆的寂静,传及千里。楼上楼下,轻微的咳嗽声,交谈声,分外觉得请切,大家都压低了声音,享受避难中片刻珍贵的宁静。我和歆移至阳台,大开四窗,眺望星星点点的灯火,偶有惬意的风撩拨她的发,像在摆弄一件艺术品,好玩极了。我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深邃的幽光已经吸引住她的注意力了。在这种环境中,我们也静悄悄地,在月色中亲吻,互道晚安,她睡在大房间,我睡在后房间。熄灯,休息。
“夜半,海龙席卷,把房屋震得轰轰响,接连而来的是狂风暴雨。大雨倾盆,窗外已成水帘,模糊得无法看清,骤雨惊心动魄地拍打墙体,像要摧毁所有建筑一般。我起身,想去查看窗户是否关紧,刚转动门柄,大房间同样吱呀一声。‘歆,你还没睡吗?’我推开门道。歆穿着蓝色睡衣,朦胧单薄,她摇摇头道:‘外面风这么大,睡不着。而且我担心窗户没关严实。’
“在猛烈的台风里,忽而路灯被拉扯砸向地面,忽而有砖瓦脱落碎了一地,各处是惊心动魄的声响。楼房就像一叶扁舟,只能希望风暴不会将我们吞噬。我和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座城市的电力全部被切断了,淡薄的月光勉强照清歆的侧脸。我们睡意全无,这时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进水了。’他们喊道。推开门,我和歆披上外衣,往下层走去,发觉一层的水已经涨到了齐腰深。一楼的住户不得不转移到更高层,为了以防万一,三楼以下的人全部暂居在四楼以上。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同他们搬入了四楼。
“这下我和歆只能睡一个房间了。佛,你问然后啊?谁睡得着呢?聊到天亮喽。”
佛叹了口气道:“太失望了。”
郸问道:“你失望什么?还想下飞行棋是么?佛啊,你先努力突破和女生交谈超过三句话好吧。”
我让他们安静下来,道:“别打断我,佛。”
郸起哄道:“就是,佛,听到没有。”
我无视了他张大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然后道:“第二天清晨,台风初歇,我们得以乘着它喘息的空隙,到楼道外查看。水位竟涨至两米高,交通工具都浸了水,所幸司机早有准备,将车停在地势较高处,但道路已成**,看情况,估计得数天才能恢复,车子没了用处,现在出行的最佳方式是船。都市哪有船?我们干瞪眼了整个上午,实在没折,下午才决定派遣少数会游泳的,去对面的百货商店找物资,凭我们手上的,没了电,什么都做不了。很顺利,他们没费多少时间,便拖回了大袋的食品,足够应付一天。
“预报说的海龙要温柔得多,和官网上相差甚远。我们疑心是不是换了一批菜鸟来预报,纷纷在底下留言,但许久没得到回应。
“我们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互联网,全球范围内的灾害大大小小加起来竟有万条,无法细数,多为地震、海啸、台风、火山爆发等等,科学家称:这是由岩石圈的活动所导致,部分板块似乎在破碎,大量岩浆喷出,未来百年间可能分裂成新的板块。
“科学报道总是没有情感倾向的,但看过的人无不摇头,连最健谈的人也说不出半句话,甚至无法提出任何一条方法或见解。不过全球离我们太远了,其他人遭受的苦难,我们设想不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眼前,先度过海龙,才能谈其他的,不是吗?
“我们这栋楼共有二十人,职业形形色色,数天接触下来,多有了解。相当一部分是临海的船工,中途和我们汇聚,一道去往第三区,也有护士、退伍军人、白领和……两名学生,就是我和歆。我们和他们很少有共同话题,也不想刻意找话题,我们便常窝在房间里分享书籍,什么书都看,先前觉得无趣的,现在竟突然发现了它的有趣之处,可能是心境不同了吧。
“有人感到好奇,便来询问,三言两语难说得上话,就借口要离开,窸窸窣窣地和外面的人低声讨论我们,多数带着异样的眼光并伴随着叹息。有想寻本书看看的人,当看清我们书包中书的名字时,都尴尬地又退了出去,顺带合上门。
“当他们畅谈过后,没有话题了,就会转到我们身上来。乱世期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某些工人所谓的经验总结,他们自豪于劳苦毫无技术含量的修船工作,认为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学生不如敲几根榔钉来得实在。每当听到这番评论,我和歆相视耸肩,听罢,继续预习大学课程。哪天回学校了,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滞留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得多,整整五天,海龙才消失殆尽。下到地面,洪水抹平了棱角,冲得一干二净,墙体被水泡发,散发出潮湿的气味。
“一扇一扇门被纷纷推开,能有一座尚存的城市实属幸运,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居民了。我们共同呼吸新鲜空气,觉得与他们多了几分认同感,可是我们没有时间来继续停留了。
“即刻重新启程,我们踏上前往第三区的道路,绕过一个无边无际的自然保护区。对了,佛,是谁把关动物的铁门撬开的?害得我们途中加油时被围困在加油站,然后一路飞奔到附近的商城里去,接着就碰到了你们。”
佛无辜道:“你觉得我们是怎么从栅栏里出来的?我和郸开车狂飙到边界。哪知道工作人员全没了?喊了半天,没见人答应,只招呼来几头蠢蠢欲动的棕狮。难道我还主动喂它是吗?”
我问道:“话说你们怎么当时也在商场里?”
郸道:“加油站。加油。跟你们一道跑进去的。”
“是么?可能比较混乱,我没注意到你们。那时候在商场可真是——”
录音机直接跳带,一面已经记录完了。
我们才回过神,似乎坐了许久,再看时钟,不过一小时。
郸拍了拍佛道:“佛,倒水。”
“哦。嗯?为什么是我?”
郸指向门口,比划着距离道:“就近原则。佛,你听不懂的,快去快去。”
我把磁带退出来,换成B面。
郸悄声道:“和原来比起来,如何?”
“不行,有些专业技术不是靠几年就能摸索出来的。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而掌握这些技术的人,多数遗留在了母星。”
“希望他们都还健在,”郸望向窗外,“花香,春天又到来了。”
“是啊,一年又流过了。唉——等佛回来,我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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