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远方吹来,带起高纬度原野独有的草香,悠扬的牧笛在云层下回荡,薰衣草带着淡淡的清香随着风左右摇摆,少年从睡梦中醒来,看着云层在视线的尽头淡化为虚影,和模糊的雪山群融成一片。
他背后的山坡上可见渐渐密集的城镇,草原被石板路和红砖所吞没,几所尖尖的高塔伫立在城市的中央,格外的显眼。
“蒂诺,你又跑到这里了。”略微嗔怪的声音随着牧笛声传来,白色衣裙的少女在紫色的薰衣草丛中艰难的行走,她抬起自己的衣裙不让那件珍贵的丝裙被鲜嫩的花瓣染上紫色,却又被旷野的远风带起裙带,少女羞恼的用手按下裙子,又不敢让它碰到花瓣。
“喂!”少女伸手摸摸他的头,已过青春期的他们,少年要比少女高出一个头,他微微仰头,她便无可奈何了,可她还是一脸坚持的样子。
但少女的手略过发间,揪住了他的耳朵。
“认输了认输了。”蒂诺只好被迫低下头。
尽管这样的触摸已经很多次了,但手指触及发丝的感觉还是令他微微颤抖,那是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样简单的接触总能令他想到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还有朋友和亲人的存在。就连记忆深处那种冰冷也被渐渐淡化了。
“喂!”
远方传来牧羊人的声音,那是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举着麻绳编成的鞭子,朝着蒂诺他们遥遥喊话。
蒂诺朝着那个方向挥手,到了放牧该结束的时间了。
羊群向着城镇的边缘散去,像是一大团云。
“哈,”少年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瘫软在羊棚外柔软的草地上。蒂诺和莉莉娅走来,蒂诺伸手将皮革水带递给他。
“累死我了,真是要命的差事啊。”少年一边抱怨一边向口中灌水,甘甜的泉水从他嘴缝里滑落,洒在麻布衣服上。
蒂诺无奈的笑笑,只好蹲下来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准备拉他一把。
“哥哥,你也太没用了,明明说好一人半天的,蒂诺上午也没这样累啊。”莉莉娅站在另一边,拿着小小的花朵在头上左右比划。
“你你你,你这家伙,你究竟是谁妹妹啊!”少年大呼小叫,马上又反头对蒂诺说“你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拐走我妹妹的?”
木门“吱呀”的打开,葛恩走出来,“别喊了米奥,你那破嗓子吵得我的羊都睡不了了。”
虽然已经年到中年,葛恩却有着一副巍峨的体魄,高出少年们半个身子,他应该算是个老人了,常常会咳嗽得连水都喝不进去,但叼着烟背着猎枪和狼斗智斗勇的时候又像个身经百战的骑兵,米奥私下里说葛恩大叔可以叼着烟徒手放倒十几个边防骑士。
每到这时侧耳偷听的葛恩大叔就会推开门挤进来,然后吹胡子瞪眼的宣称那些混口公粮的家伙哪有资格当得起骑士的称号,把他和那些家伙放在一起是对他人格乃至对羊棚里的羊的侮辱——虽然他没多少胡子。
如果隔壁打铁的阿部大叔在一定会马上反驳他你不过一个放羊的下等人,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骑士大人们?骑士,那是骑士懂么?只有这个国家最英勇无畏的年轻英杰们才有资格获得的称号。
然后孩子们就在大人们的激烈争论中闪着星星眼讨论着那些骑士。他们优雅,英俊,又有钢铁般坚韧的意志,是帝国永不坠落的铁壁!骑士是每一个小镇男孩子的终生梦想。
回到教堂的小房间内,莉莉娅开开心心的去清洗摘来的野菜,米奥靠在那张手工打造的粗糙的木桌上,仰望天花板,蒂诺坐在床边。
“时间过的真快啊。”
蒂诺是五年前来到罗格镇的,那时蒸汽机车冒着烟从遥远的雪山那边过来,全镇的人都来看这罕见的钢铁长龙。五年前的亚斯兰帝国早已在边境上架起了精钢的铁路,但是蒸汽机车仍然是罕见的载具,帝国用它来运输最贵重的金属和能源物资,能够用来载客的机车更是稀少,只有大人物们才能坐在机车里面的皮革沙发上,他们手中拿着名贵的酒具,琥珀般的液体在冰晶灯下闪闪发光,地板上铺着柔软的鹅绒。
尽管这座小镇早早建起了铁路,却少有列车在此停留,它们常常呼啸着从小镇的边缘飞奔而过,草原上玩耍的孩子们被吓的跌倒在地上,小小的黄花被疾风扯下,无力的飘落在钢铁的铁轨间。
但那辆列车明显不是货车,它的车头是罕见的斜面,密封得找不到一丝缺口,银色的车身上烙印着烫金的剑与盾——那是军部的专车。
他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被众多的民众挤住了出口,他有些畏惧的打量着
这些人,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们将他送下车,他们的步伐带着凌厉的踏地声,将围观的群众都驱逐了,然后男人们向着他敬礼,回到车厢,门缓缓关闭,喷出了大量的白色蒸汽,将孩子小小的身影淹没在站台前。
说起来那该是他们最初的相遇吧,蒂诺茫然的站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未知的世界,米奥抱着尚还年幼的妹妹,挤在人群的最后一排,他们的目光跨越嘈杂的人群,彼此相遇。
米奥说那是命运的相遇,那个看起来很高贵的年轻小贵族一眼就被自己的英姿所吸引,可事实上蒂诺当时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面对的一群人究竟是什么家伙。
起初小镇上的很多人都被这孩子不凡的来历所震惊了,镇上著名的名媛索格夫人更是带着家丁挤开了所有人,亲切的摆开了家宴邀请这个外来的孩子,据说当时还特意打扮了自家的千金出席,那个满脸雀斑还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坐在加高一层的椅子上,到处抓着糖果,索格夫人更是柔声询问蒂诺的家世背景。
蒂诺茫然的被带上了宴席,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低着头回答他不记得了。三番两次,就连自命为“贵夫人中的贵夫人”的索格夫人也放弃了。
她看着这个连刀叉不能熟练使用的孩子,看来他不是那种帝国大家族送来历练的人,甚至可能是某位大人物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人家送他来这里根本就是一种流放,这个猜测在她那身居边境防卫军长官的哥哥那里得到了证实,因为那辆军部的列车根本没有预先登记,这摆明了是不想让人找到这孩子的下落。
索格夫人大失所望,在发现自己捡来的不是会下金蛋的凤凰而是杂种野鸡后,她一改名媛风度,将年仅十二的蒂诺毫不犹豫的驱逐出了家门。
失去住所的蒂诺只好到处流浪,在一个破败的教堂他和正在拔野菜的米奥相遇了,对于这个外来的竞争者,米奥毫不犹豫的把手头的篮子丢了出去,本就比较虚弱的蒂诺被砸得昏倒在地上。
米奥吃惊于对手的弱小,却不得不背着蒂诺拖着篮子回到教堂里临时的“家”中。
他们三个就这样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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