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堡的黑影矗立于高山之上，朱红色的马车缓缓地在黑夜里城市中，这是一整个车队，代表的是东方帝国的使团，马车的守卫全部都是黑甲的武士，腰间配着修长的刀，左右各一把，长短不一，他们把剑看作是道，从不离手，即使现在已然是深夜，街头上空荡荡的，只有灯影下的光斑。
公孙徐没有和安德鲁同行，因为这次不是以他个人的名义来到这个国家，而是东方皇帝的使者，很早就发出了信函。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场合不对，但面对这样国与国之间的会面，安德鲁作为摄政王必须要摆出贵族庄重的一面，但公孙徐的提前到来，却打乱了安德鲁的本来的布置，所以安德鲁提前回到了宫廷准备，他要以迎接国家使节的仪式来欢迎这支来自东方的车队，有些马车上只有箱子，谁知道那些箱子里面会不会是珍贵的东方宝物。
但公孙徐并未和使团的车队同行，而是惬意地漫步在这座城市里，手里提着一杆铜烟枪，天空下着小雪，城里的积雪也有一些深了，放眼望去，仿佛是镀了一层银白。
烟枪里升起的轻烟如蛇一样弯曲，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大人，回去吧。”跟在公孙徐身后的武士按着刀，观察左右，警备着任何异动，“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或许会有些危险。”
“不用紧张，这座城市我很熟悉，我走过这里的每一块石板。”公孙徐抽着烟，望着远处的城堡，“很多年前，我来到这个国家，它还是一座帝都，那个城堡里坐着征服西方大陆的皇帝，现在却只是一个公国而已了。”
“那是很多年了吧。”武士应声，他并不在意这个国家曾经如何，只在意这位尊贵老人的安全。
如果他略有了解克洛比雅大陆历史的话，就会知道，那已经是85年以前的事情了。
“你怎么看这座城市？”公孙徐笑了笑问。
“屋子全是石头，道路规划的很整齐，但是每个一段路就会看到一座高塔，塔上有守卫，天空似乎还有看不见的东西，可能我们正在被监视着，我来之前研究过西方大陆的地图，这个地方作为军事要地，是几个大帝国的中心位置，而这座城市坚不可摧，刚好卡主了其他帝国的通行，设计出这座城市的人，一定是个高人。”武士说。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座城市的军事作用，而是这里的雪景。”公孙徐摇了摇手，“尽管这里的冬夜寒冷，但白雪覆盖着这座城市，很美啊。”
“我不是文人，不懂这些。”武士低着头，“国师大人要谈论风雅的话，我就一窍不通了。”
“通文理，才能晓大义。”公孙徐回过头，“你该多看点书了。”
“属下知道了！等到了驿馆，我会看书的。”武士表情严肃，似乎把这句话当做了一个命令。
这时城中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一首很轻的歌声，像是一群人在唱，而且只有女孩的歌声。
“唱诗班。”公孙徐望向了大教堂的方向，“是迎接圣女的歌啊。”
“听说大人信奉的是西方的教。”武士也顺着目光看向教堂，那座雄伟的殿堂比起君王的城堡还要华丽，在夜色下像是有一道光束通过天顶，穿过云霄。
“想要在这个大陆上游历，信奉他们的教是必须的，若不信神，就是异端，那么就会被烧死。”公孙徐略作深思，“记住，不要妄议他们的神灵，贵族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们欢迎，但是如果触犯到他们的信条，我们就不再是来自东方的尊贵客人，而是异端了。”
“这些大人来之前都和我们说过。”武士点头，“请放心，如非必要，我们不会和这里的人交流。”
“这样最好。”公孙徐说，“他们信仰神的第一条，就是不质疑，任何有关于的神的话语都是不质疑，这里的神全知全能，相信神才是世上唯一的主宰，愿意抛弃一切来侍奉神灵，只要为神奉献了一切，就能得到救赎。”
“救赎？”武士不理解，“不是求神保佑吗？”
“东方里有很多神位，不同的神各司其职，凡人向神供奉，换取神灵庇佑，求来年丰收，或者盼个好兆头。”公孙徐指了指地，“但这里的神不同，他们信仰的神只有一个，是至高神，他全知全能，所有人对至高神都有敬畏，因为人自出生就带有罪，活着是为了获得神的救赎，每个人都必须苛求自己遵守神的教条，不然就会堕落，死后就要去地狱，永远受到煎熬。”
“真的吗？”武士将信将疑，“他们不投胎？”
“这就是宗教的不同了，这里相信灵魂的存在，但不相信转世来生。”公孙徐摇了摇头，“要说深了，一晚上都说不完。”
“我只是个乡下人，听天由命，这里的神，我不信。”武士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也不信。”公孙徐轻声说，“若有一天，王军开来此城，你有信心攻下吗？”
武士沉吟片刻，“很难，但绝非不行。要真到那个时候，我将以我之血，助主公王业。”
“那一天还很远，但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们的神也救不了他们。”公孙徐深吸了一口烟，“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把烟抽完。”
“我不能离开国师身边。”武士摇头。
“命令。”公孙徐淡淡地说。
“是！”武士无声地退下了，他的脚步踩在雪上，都没有痕迹。
公孙徐一个人走在这条街道上，两旁有幽暗的灯，拉出了不同方向的影子，笔直的道路上，深夜中，一个人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他走了一会，靠在了一面墙上，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和之前的烟枪不同，这是一根烟卷，用纸包裹着烟草后直接抽，味道更加的浓烈，他其实更喜欢这种烟草，但是他已经很老了，难得再抽一根。
“跟了这么久，出来吧。”他缓缓吐出了烟圈。
夜空没有明月，只有雪花落下，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里，陆南走了出来，他还在暗处，只是借着微弱的灯，显出了影子。
公孙徐也看到了那个影子，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影子跪了下来，轻念了一句：“老师。”
“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你不必拜我。”公孙徐看着天空。
“老师有授业之恩，我这一拜是弥补当年的遗憾，最后没有见到老师，您就离开了。”陆南起身，“现在已经无憾。”
“我说过，已经不再见你。”公孙徐声音忽然严厉，“既然无憾，还不快离开。”
“我并非出现在老师面前。”陆南在墙的背后，只借着影子出现，“只是有一问，想请老师解惑。”
公孙徐沉默一会，“说。”
“老师此行目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公孙徐打断了他，“这是大人物的交锋，和你这样的人无关。”
陆南也一时没有说话，“确实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愿意做一个旅行商人，但是这件事关乎很多人的性命，我可以猜测一番吗？”
公孙徐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
“老师既然没有说话，那就当是默许了。”陆南抬起了头，“我猜老师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借手上的筹码，得到更大的利益，老师从来都不会做无用之功，所有人在您的手上都是筹码，，源是和州国的姓氏，在世界的极东，一个远东公主跨越半个世界来到西方大陆，只有联姻才会来吧，老师想要得到的不会比这个价值低，是一个国家……还是要颠覆整个世界？”
“我不会回答你的。”公孙徐轻叹一声。
“老师知道此地粮价吗？从没有这样离谱的价格。”陆南忽然说，“因为商人缴纳了五成高的战争税，不得不提高粮食价格，而且这些粮食都被贵族买去了，但贵族居然还觉得不够，放火烧了商会，抢了粮食，要不顾一切后果都要得到一笔极大数量的粮食，但我本来还想不明白，直到老师出现在这里，我才意识到这些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哦？”
“和州国缺粮。”陆南这几声发着重音，捏紧了拳头，按在了雪地里，“和州国主是老师现在效忠的君主，他对天子发动叛逆，这本应该是一场速战，但是东方的战局已经僵持下来，时日一长，他会越来越不得民心，但和州也无力再次发动战争，这需要军饷和军粮，可如果和州不继续发动战争，就是必亡，唯一的办法就是借，东方不可能有诸侯愿意借给他，那就只有西方的君主了，这些粮食都是一笔交易，用联姻来作筹码对不对？”
“这根烟抽完，我也该走了。”公孙徐摇头，他把剩下的烟卷丢在雪里，踩灭了火星，他还是没有回答陆南的话，“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从此以后，不要再说你是我的学生，不然我会杀了你。”
“学生……”陆南停顿了片刻，“我明白了。”
“最后，我还有一句话送给你。”公孙徐说。
“洗耳恭听。”陆南再次长拜。
“好自为之。”公孙徐转身，风雪中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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