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清晨,月亮也只不过是潜到了云海下面,漆黑的夜空中就只剩下几颗不怎么显眼的星星了在微弱地闪着光了——这样的高空,本该看到更多的星星才对。或许是今夜的天极星太过明亮,所以遮住了其他星星的光芒吧。提塔尼亚望着夜空想着,随即她又皱了皱眉,天极星的光芒比往常更明亮了,这是好事,但这样今夜可就没办法观察星象了。没有了星象,她怎么从天极星那里得到它传达给自己,乃至整个妖精一族和人类世界的讯息呢?天极星自身放出明亮的光芒,却不告诉她星象,是想表达让她放心的意思吗?
但事情但世界真的如此吗?提塔尼亚看向了西北方的天空,一颗深绿色星星在夜色里闪耀着与众不同的光芒。那是天极星,一切星辰所围绕着运行的存在,即便是白天也遮不住它的光辉。正是天极星那温暖的绿色光芒孕育世间所有的生命。观星台比起平时并没有更亮,今夜稀疏的星象,或许是云层太薄,月光从下面透过来的缘故吧。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不论是什么缘由,身为极星大祭司的自己,总是得知道每日天极星所传达的信息的。提塔尼亚感到有点冷,于是稍稍裹紧了自己宽大的观星袍。哪怕是星力庞大的妖精女王,身着极其单薄的绸衣,在深夜站在如此之高的地方也会稍微有点受不了的吧。但这是自己的职责,是每一届妖精女王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巨大的星兽——极星鲸在薄薄的云层上缓缓飞行,短小的鳍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搅拌着云海,支撑起它庞大的身躯在如此高的天空,如此接近天极星的地方飞行,提塔尼亚的国度——妖精之国就筑造在它身上。月光从极星鲸翻动的云海中透出来,映在它的身体上,反射出如同大理石一般洁白柔和的光泽,但却照不到提塔尼亚的所在。
提塔尼亚不知怎么记起了小时候同前代妖精女王观星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天空并没有这样广袤无垠的云海,天上的星星也不像现在这般稀少,而是如同宝石般镶嵌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她还记得前代妖精女王笼罩在月光下那美得令人屏住呼吸的容颜,以及她拉着自己的手,指着天空教导自己星象的场景,但那时的自己对天上那遥不可及的星星起不了一丝一毫的兴趣,反倒是关心起地上的星星——人类世界那点点的灯光起来了。可是知道现在,她都未能下到妖精之国之下的人类世界过。妖精之国所有同人类世界的交流,都是由她的未婚夫妖精王奥伯龙负责的。今夜的云层虽然并不厚,但提塔尼亚依旧不能透过极星鲸所破开的云雾中看到人类世界的灯火,兴许是夜太深了,地上的人类都已入睡了吧。
猛地一下,她打了一个寒颤,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寒冷的观星台上,今夜看不了星象的话,或许只有去祭坛的星池那里了,隐隐的,她感觉到今夜不同寻常的星象同人间有关。于是她叹了一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云海,然后转过头,对身后站了许久的侍女说:
“希梅亚,沐浴,更衣,去星池。”
当提塔尼亚身着祭祀专用的盛装来到位于妖精之国的最高处,同时也是整个世界的最高处——星池时,一缕白光便贴着东方遥远的天际线直射到她洁白无瑕的长袍上了。她下意识向光的方向看去,太阳尽管还没有升起,一丝丝的光芒已经争着从天空另一边破开云层涌了过来。清晨的大风像是追赶着阳光,把提塔尼亚的祭祀服吹得如同翻滚的云层一般,让她姣好的身材暴露在了几位侍女和侍从面前。
侍女希梅亚抬起手,想要运用星力制止这股风,但提塔尼亚却示意她不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取得天极星给我们的讯息。”妖精女王严肃地说道。
一丝阳光在云层的反射下照到提塔尼亚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天空已经开始泛紫了。
星池位于妖精之国中央大祭坛的中央,是全世界最距离天极星最近的地方。星池里面的每一滴水都蕴藏着能量极为庞大的星力,平时都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但在特别状况下,可以特许妖精女王进入。
提塔尼亚当然没有忘记前代妖精女王的教导:“若是进入星池,就要抱着失去全部星力,失去妖精的翅膀的觉悟。天极星会告诉你一切想知道的,也会带走所有你拥有的!”
为了没有星星的夜晚就进入星池,她不知道这值不值得。但她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历史上前两次星池开放全部都是世界因为发生了及其可怕的灾祸,第一次是人类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甚至波及到了位于苍穹之上的妖精之国,第二次因为则是一只力量几乎可以匹敌极星鲸的远古邪恶星兽复苏。这一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总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提塔尼亚咬着嘴唇,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然而面对星池,她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因为这是她的职责,这种事情,除了她还能有谁做得到呢?
其实在此之前,提塔尼亚也只是偶尔在古老的卷轴上翻到过星池的只言片语而已。
祭坛已经封闭了很多年了,大门上结实的锁几乎已经被锈死,侍女希梅亚不得不用星力把锁强行破坏。门开后,提塔尼亚一眼就看到了位于祭坛中央的星池。虽然叫做祭坛,里面除了星池却没有别的祭祀用品了,只有一块平坦的草地,星池如同一眼泉一般微微陷在这绿色的地毯里。星池的直径不过两米宽的样子,周围用了一圈洁白的大理石严密的围了起来,提塔尼亚不知道这大理石壁是何人于何时所建,但其上面的文字古老到连常年阅读古籍的她都无法解读,想必是太古时期的产物吧。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星池周围的大理石壁都还洁白如新,祭坛里的土地明明从未有人打理过,却生不出一丝杂草,没有一点荒凉的样子。想必都是星池里庞大的星力的缘故吧。
逆着如刀的长风,提塔尼亚轻轻吟唱起了多年以前先代妖精女王交给她的天极星颂歌,她忘我地唱着,仿佛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那个自己被选为妖精女王继承人的那个温暖的下午。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恭敬地迎接自己前往妖精一族的王族圣殿,街边的街边的妖精们相簇着冲她欢呼,似乎还有人准备了什么仪式的样子,但这些不过都是些偶然划过脑海的印象碎片,提塔尼亚在那个热闹非凡的午后真正记住的不过是这首在她耳边不断回响的颂歌,而那时她想的都是云层下面那些如同鹅卵石一般的房子。
曲子并不长,只有七句赞颂天极星的话,但一旁的侍女希梅亚已经是心急如焚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到阳光,但是只要再过一小会儿,她就会看到太阳的光辉破开云层,笼罩在整个妖精之国上了。占星必须赶在太阳升起之前结束,这是从太古时期传下来的规矩,况且一会儿还要进行晨祷的仪式呢。
而提塔尼亚也最终吟唱完了颂歌,在最后的时候,她向星池伸出手,任凭自己的长袍被远方袭来的长风撕扯着,圣水浸泡的匕首划破她代表忠诚的无名指,一滴血轻轻滴下。
就在妖精女王泛着一丝金色的血液滴入星池的那个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星池深不可测的池水像是化作了一锅滚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剧烈沸腾了起来,原本清澈的池水在滴入了妖精女王的血液后,金色在池水里迅速蔓延,很快整个池水都变成了金色,金色的水翻滚了起来。随即,一股极强的水流卷着无数金色的光流,从星池中喷涌而出!仿佛一根擎天的巨柱,冲向天空,直逼向了天极星!
无论是从山口吹来的长风,还是被极星鲸翻动着的云海,亦或者是一旁的侍女希梅亚,一切都在那个瞬间定格住了,唯有光柱连接着天极星,如同人的血管一般从星池向上运送着什么。天极星渐渐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提塔尼亚在光芒之下双膝跪地,十指合一,虔诚地看着天极星。她感到自己已经不在祭坛,不在妖精之国,甚至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无数的光芒包裹着自己,就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被吸入了天极星一般,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的,绿色的光芒。
隐隐的,绿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根巨大的柱子,从人间一直连接到天极星上,巨大的极星鲸在它面前如同一只渺小的飞鸟,在缓缓围绕柱子飞行。然而,柱子上却有着一道深深的裂痕,并且在隐隐地加大。
只一刹,提塔尼亚便领悟了天极星所想告诉她的全部事实,只不过,这事实恐怖得令人心悸。
不可能,这不可能......提塔尼亚看见周围的光在迅速流失,她像是坠入深渊一般,感到四周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寒冷,连苍穹之上那颗永远明亮的天极星,都似乎要被她周围这股黑暗所侵蚀,渐渐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直至消逝。
不要......
她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安安稳稳地站在祭坛周围的土地上,不免长舒了一口气,周围几个侍从本来就很紧张地看着她,看到妖精女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免面面相觑了起来。侍女希梅亚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提塔尼亚却抢在她面前开口道:
“希梅亚,去联系奥伯龙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希梅亚还没有意识到妖精女王这句话有多重的分量,但提塔尼亚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立刻明白了事件的严重性:
“我要下到人类世界去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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