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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第2章
  • 夜雨傾塵
  • 2019-07-27 20:15:08
第2章

在黎市往北,武夷山脉往东,距离浦城县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有一片原始森林。在罕有人至的森林的边缘,有一株树龄很长的柳树,它的根盘桓在一池深不见底的泉水中,像是俯卧在那的虬龙般苍劲有力。

水很清澈,却不见底。地下径流蜿蜒伸展,经过溶洞与岩窟,然后回到地面,顺着山脉向,途径这座并不繁华的城市。紧接着它便伴着公交车随着2号路线向前,途径黎市第二中学、黎市的最高楼边城大厦,然后穿过郊区的柳池溪公园。最后终点站是停止使用了的黎市旧火车站,在经过火车站之后,她就会流向闽江的上游,从此飘向远洋。

我坐在车上,和柳池溪一起往前走着。每到一个新的站台,总会有少数人换下多数人。从后面的门走下去的人并没有太过留恋这个车厢,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占据了一个角落,扯扯自己黏在脖子上的衣领,或是拉拉背包的带子,就可以忘记这里发生的事情。

而公交车也没有怀念他们,继续在这个城市里东拐西歪,橙色的阳光也就左左右右地变幻着自己的位置,映进车厢里的建筑与车辆的阴影就好像是技术娴熟的艺人表演的皮影戏。

同样的戏码反复重演,但是其实在重头再来一次之前,是不会有重复的地方,我知道的。下了车的观众在这次旅途中就不会再出现,但是下一次或许还有可能再相遇。

“就剩你一个了,学生。”为我投币的那个男人坐在前排的座位上,说。

环顾四周,除了司机和他,就只有我还在车上坐着。

“等下就到老火车站了,你不是去那里吧?”

“嗯,”我小声地回答他,“我就在这里下车。”

公交车就在站台边靠停,车门慢慢的开了,准备送走最后一个客人。

我扶着扶手站起来,说:“再见。”

下车之后可以看见的,是一条布设着碎裂、歪斜的地砖的街道。街道上每隔个十米左右,就会有一株长得还算精神的丹桂树。我拨开有点长的刘海,看清了站台上的字:柳池溪公园站。

应当剪一个板寸头。我想。长长的帅气的发型当然好,但不是人人都合适。留着长长的头发,流汗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狼狈。用手把头发拨到一边去,以汗水发挥啫喱水的功效,抹出一个油头来,真是不知如何发表感想。

“柳池溪公园。”我念出来。

因为是在郊区,路上的车辆已经是很稀少了。哪怕是上海那样大城市,到了午夜之后,行驶的车辆也会变少,现代科技带来的充实感会突然消失,只剩下白晃晃的灯光露骨地照在地上。

既然来了,就去公园里看看。我给自己找着借口,从生锈的铁门后钻了进去,帆布鞋踩在布着一层青苔印迹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发出噗噗噗的可爱响声。但是再往前,就会变成硬嗒嗒的鹅卵石铺成的路,就会把脚硌得很疼。

顺着路往左手边看,是一栋三层楼小洋房。木窗户和带花纹的玻璃镶在粗水泥墙上,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气味从半掩着的房门里漏出来。

当然是有裂开了的玻璃的,硬纸皮遮住漏风的地方,红一块白一块,放在一起就是一张抽象画。

其他的是什么呢?让人心烦意乱、心生宁静的绿色。这两个词语是不该放在一起的,但我只能这么形容,非这么形容不可。

继续往前走,踩着从石缝间钻出来的清翠多汁的嫩草,草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就像是不想去幼儿园的孩子,扭在母亲的怀里,不管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会变。草没有反抗的力量,也不会诉说自己的痛苦,所以其它更为高等的生命便可以肆意地蔑视、踩踏它们,不用乎他们的痛苦。我没有放轻脚步的打算——只是无聊才这样想的。

顺手扯下草径边上的一株灌木的叶子,用拇指和食指**它多汁肥硕的部位。树叶流出汁水来,带着股酸涩的感觉传到了鼻子里。

眼泪是苦的,我想。

在小学的时候我经常去尝一些花花草草的味道,有些很苦,有些确是甜的不错,但却不一定比苦的好。例如杜鹃花,花瓣是酸甜的,在花期去到山里,只要时候够早,就可以吃到带着晨露的花。清香冰凉,尝到甜头的孩子就会忍不住多吃,但是吃多了之后,最后嘴里只剩下满满的涩味。

突然有雷声传来了,发出金辉的夕阳隐藏在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之后,未被遮住的阳光像是圣剑般地刺穿这片天空,原本暗色的乌云的边角,被这样的光染成漂亮的白金色,让人联想到什么神圣的场景——神明的圣剑,或者是天使的羽毛撒了一地——得是天堂里才有的。

在半明半暗下走过了那个被石鱼守卫着的转角。那是一只突着眼睛的石鱼,像是被打渔人用棒子敲了几下,然后丢在了船舱里。双眼充血,双唇尽可能地张开,腮也松松垮垮。一副将死之鱼的样子。

在死鱼的转角之后,往石子路走一段,就是一座木头造的凉亭。不懂是什么木头,但是在这样潮湿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腐烂的迹象,材料应该相当不错。

“为什么呢?莫轩雨。”我对自己说。

“怎么了呢,莫轩雨。”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裙子的女孩。嘴巴里叼着一根饼干条,发音不是很清晰,但无伤大雅。值得在意的是,凉亭的座位并不能算是干净,她这么坐下去的话,裙子肯定是会脏掉的。女孩把右手的包装盒递到左手,然后伸手把右耳边的头发拨到耳朵后边。如此做的同时,她用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盯着我,像个判官一样咄咄逼人。

“又来了?”她说。“什么事。”她问。

“衣服不会脏掉吗?。”我坐在长木椅的另一头。木椅一定很脏,我的裤子连同衣服都会粘上那种颜色暧昧的东西。腐烂的、陈旧的,让人讨厌的颜色。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用空着的右手把胸口的衣服扯了扯。起皱的衣服被拉平之后,原本就没有起伏的胸部就显得更贫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脸蛋好看,皮肤又白,头发黑黑亮亮的,总会有点不完美的地方。

视线又对上了,我没有躲开她那双淡色眼睛的直视,就这样盯着她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在哪本说与人交流的书里看见过,盯着人的眼睛说话,会给人一种敌意。应当盯着人的鼻子,这样视线会显得温和一些。

尽是瞎扯,我想,要是想认真说话,哪能不看着眼睛呢。

“反正都是要脏掉的。”

我搓搓手,手掌没有出汗,干燥的皮肤摩擦着发出好听的声音,就像母亲用刷子洗刷衣服的时候,发出的“唰唰”声。而我趴在洗衣池的边上,期待着自己可以趁着母亲不注意,把沾满肥皂水的袜子拿在手里,挤捏出成堆的泡泡。小孩子总是喜欢泡泡的,或许讨厌水,但是多少不会讨厌轻飘飘的东西。清浅在洗起衣服的时候,会不会也对着轻飘飘的泡泡发呆呢?

“第二次问。”

“坐公交车的时候坐反方向了。”我说。

清浅没有回话,甚至不再看我。往公园深处看去的浅色眼眸中倒映出更远处的青葱绿意以及夕阳灰云,我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般透明。

“是这样。”

“不然还会是什么?”我说。

自己肯定是在期待什么了,却说不明,有什么地方不对,又没有什么不对。

但更进一步:“不知道是什么吧。”

她没回答,低着头继续咬着嘴里的饼干和巧克力的混合物。

于是我看着她吃,一根又一根,清脆的膨化食物被咬碎的声音,牙齿与牙齿碰撞的声音,最后是撕开新的包装的声音。

“好恶心,吃东西也要盯着看。”

明明被骂却笑着,说:“清浅,觉得好无聊,但是又什么事情都想知道。”

她吞下嘴里的东西,然后问:“真这么觉得。”

“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觉得所有事都只是空度时间。”

“那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会问的,但是还是会回答。

“没有。”

“也没有人生目标。”

“是啊。”

清浅突然停下来盯着我看。盯着我的脸,把那双浅色的眼睛牢牢地对着我,好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把我当作一张照片观摩,又或是正在拍一张用以琢磨照片——我仅仅只能肃穆着不能动弹,等待着仪式的结束。

“总有一天会这样的。”她又开始掏盒子里的零食。

“会怎样?”

“想怎么做。”她问。

“怎么做呢,莫轩雨。”

听过一个故事。

在黎市还不是黎市,是枫城县的时候,往县城的西北,一直可以走到浙闽赣交界处的原始森林。在那个森林边上,有一个村子,叫做柳溪村。柳溪村的人大部分是靠种田为生的,少数人是靠着收租过活。都是些不会做多么大的坏事的人。

有一天,一个身形高大的野兽找上门来,说:“把你们村子村长的女儿交出来。我要带她走。”

野兽的身体与常识中的野兽完全不同,是野兽般的形态,却不知头颅究竟在哪;在地上匍匐而行,却不知道究竟有几条肢体;说着人类的语言,声音却从他的身体之外传来。

村中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都骇然了。骇然之余就是敬畏和遵从,准备交出那个女孩了。

但是有一个人决定,要去杀死那个野兽。

“想怎么做。”那个怪物口吐人语,问那个自封为勇士的男人。

其实还有选择,现在退群也没有关系,只要逃走就行。

“再之后的故事是怎么样的?”

清浅吃掉了手里的那根巧克力棒,拍了拍手:“勇者很多时候什么都没拿到。”

“为什么要杀死野兽,那个人喜欢村长的女儿?”

“说不定是为了自己。”

清浅总是这样,她到底是有意而为,还是随口说说,我完全不知道。所以只能无奈地笑起来,扯开嘴角说:“清浅老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清浅顿了一下,没有跟着笑,转头又拆开了一盒pocky。

是薄荷味的,但是总归不是真正的薄荷。因为苦涩的味道没有了,只有凉喉感残留下来。也可能是我没有尝出来,做零食的人把苦味藏在了巧克力的更深处。

带锯齿的包装袋有点难撕开,可能是因为清浅手上沾了零食的碎片。尝试了几次之后,她停下手里的活,吸了一口气,像是吞下什么般的动了动喉咙。

“我也听不懂你说的话。”

然后没有再说话。只剩下太阳一点一点地被乌云吞没,溪流慢慢地离我们而去。待在枝桠上的麻雀好像发现要下雨了,就在静谧中逃走了。

逃走了,我想。

“没事就回去吧,太迟回家不好。”等到最后一只麻雀也逃开,清浅突然说,“没事就回去。”

我从还有点凉意的木椅上起身,用手拍了拍裤子。对她摇了摇手,说:“那,再见。”

像缺少润滑的齿轮一张转身,关节干涩地挪动起来。

“等下。”

“啊?”

我回头,她正看着我。总是轻飘飘的纤细的眉毛紧锁着,那双看起来不会发怒的淡色的眼睛狠狠瞪着我,咬着发抖的嘴唇,白的发亮的牙露出来,樱色的嘴唇凹陷下去,狠狠地用尽全力般地,有什么要发生了,已经无法再压抑下去了。愤怒的仇恨的语言就在那张嘴巴后面,就在她咬着的嘴唇之下。

会来的,我想。我想让它发生的,一定要发生才行,终有一天要发生。一直死气沉沉的心脏突然又醒过来了,一直都是没有营养的文字,似乎又要焕发生机,华丽的辞藻在心里跃跃欲试。情绪随之高昂,情感也在瓶口准备好要迸发。

可是。

可是她瞪着我,不管呼吸多少次,被咬着的嘴唇也不肯松开。

再然后,她不再想说了。

“会有流星吗。”她张开口,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出现在我的中间。

我抬起头,是金色和灰黑色混在一起的,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天空。原本该让太阳失去光芒的暗色的云,却因为热爱靓丽的外表改变了阵营,用光鲜亮丽的姿态与还是那样灰暗同伴们靠在一起。

但是我怎么能肯定呢,当中也可能混进某些不识趣角色,根本没有考虑过要改变。只是碰巧被阳光照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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