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和卢凯尔从世界树根部回来之后，神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虽然成功地逃过了尼德霍格的攻击，但是神王奥丁并没有见到命运三女神。这样的消息在神界传开了。
卢凯尔依旧是每天在瓦尔哈拉与众神的宫殿之间辗转找人决斗，卡莲依然每天守着奥丁主殿的正门，夏希也仍然是每天都在图书馆里面与众多古旧的书籍为伍。
至于那位被阿斯特带回来的少女，身上依然散发着与魔族极为相似的气息，却在阿斯特的全力保护下得以在奥丁主殿生活，作为阿斯特的义妹。
要说生活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的话——
“卢凯尔。”
卡莲一眼看到了刚刚决斗完，满头大汗的卢凯尔。
“哟，卡莲，你居然会来瓦尔哈拉啊，真少见呢，来比试一场不？”
“不。”
“真是果断啊。那么，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几天有见到阿斯特陛下吗？”
“失踪了？”
“倒也没有……每天晚上都还是会好好地回到奥丁主殿来，偶尔也有陪着阿莉娅学习魔法和其他知识，不过除此之外的时间不就不知所踪。”
“从世界树根部回来之后就是这样？”
“嗯。大概是因为诺伦三女神的关系。”
“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呆着吧，像是你以往那样。这种时候谁也没有办法替阿斯特决定，不是吗？”
“这么焦急，真是不像你啊，卡莲。”
“嘛，算了。阿莉娅怎么样了？我听说为了这件事神王和十二主神在奥丁主殿吵开了呢。”
阿莉娅是阿斯特从世界树根部带回来的少女，醒来之后发现她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阿斯特于是让她留在奥丁主殿，叫她作阿莉娅。
“因为阿莉娅身上的气息很像魔族的关系。神王收养魔族，这样的事情十二主神都颇有微词，保守的那几位更是咄咄逼人。
那时候，阿斯特陛下则是说‘我们是神族没错。阿莉娅可能是魔族也没错。但是就因为这样我们要见死不救？要将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的她处死？神族之所以是神族，神族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流着的血液吗？是因为我们维护秩序、伸张正义、救死扶伤！魔族之所以是魔族，之所以被憎恶，是因为他们流着魔族的血液吗？是因为魔族为祸人间，损人利己！现在如果我们将一个可能是魔族的女孩处死，我们和魔族有什么区别！我们还敢说我们是神族吗！我们还敢自以为高贵吗！’。
像是这样的话，说了很多，结果让那些顽固的诸神都闭嘴了。”
不过，除了阿斯特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即使说着这样的话语，阿斯特已经对自己所坚持的正义，已经产生了怀疑了。
“真像是那家伙的作风啊。”
卢凯尔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赞赏阿斯特一样。
“阿莉娅在夏希的治疗下每天都在恢复，再过不久应该可以自由行动了。阿斯特陛下时不时也会陪着阿莉娅，阿莉娅也特别喜欢阿斯特陛下。另外，夏希也常常会过来陪着阿莉娅，教她一些在神界生活的基本常识和魔法。”
“毕竟将阿莉娅救回来的是阿斯特啊。”
“是的。”
“哟，卢凯尔！”
一个英灵叫了卢凯尔的名字，似乎正准备和卢凯尔较量的样子。
“那就这样吧，我要去咯！”
“嗯。”
阿斯特在眺望着圣殿。
站在远处的某座宫殿的屋顶上面，眺望着那座囚禁着希斯雅的圣殿。
在卡莲为阿斯特焦急的这段时间里面，阿斯特每天都在远处眺望着圣殿。
有时站在宫殿的屋顶，有时隐藏在云层里面，每次都会选在不会被任何人发觉的地点。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轻风拂过脸颊。暴雨打湿衣襟。夕阳拉长身影。群星倒映眼中。
除了每天陪着阿莉娅聊天，和卡莲打招呼之外，阿斯特没有做过其他事情。
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圣殿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事情涌进阿斯特的脑海当中。
“初遇”希斯雅的时候，希斯雅那充满了悲伤的双瞳。
和安德尔对峙的时候，安德尔那坚定的表情。
在魔雾之海的时候，阿莉娅那求生的眼神。
诗寇蒂的话语。
尼德霍格的咆哮。
卢凯尔的龙枪。
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话语。
无奈的事情。迷惘的事情。
温柔的话语。悲伤的话语。哀恸的话语。
痛彻心扉的话语。
越是思考，越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越是分析，越是乱得无法理清。
越是前进，越是变得迷惘。
倘若自己未曾选择成为王的道路，是不是会好很多？
是不是就不会再遇到希斯雅，也不会遇到卢凯尔和卡莲，更加不必接下起守护神族的使命。
就不必再忍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会像是一个傻瓜一样，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度过自己的一生，然后死在诸神之黄昏里面？
那时候的希斯雅呢？卢凯尔呢？卡莲呢？夏希呢？阿莉娅呢？
如果自己没有继承王位，希斯雅是不是会在那样的永恒之中慢慢地死去，永远也没有人去救她？
如果自己没有去世界树深处，阿莉娅是不是就会那样死在黑暗之森当中？
然而，阿斯特没有答案。
也没有人给阿斯特答案。
——所谓命运、因果是什么样的东西，我的确有答案。但是如你所知，我们并不是绝对的存在，也没有绝对的存在。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诗寇蒂……真是给了个麻烦的题目啊。”
阿斯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题，以前只要想着怎么样变强就好了，只要想着怎么样打胜仗就好了，但是现在阿斯特必须选择道路。
像是安德尔那样永远效忠神族的道路，像是卢凯尔那样按照自己的方式逍遥天地的道路，像是卡莲那样守护他人的道路。
大概，现在该怎么做，也隐藏在诗寇蒂的答案里面吧。
阿斯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踏上了返回奥丁主殿的归程。
奥丁主殿依然是灯火通明。
那个为阿斯特点起灯火的人也依然站在那里。
“阿斯特陛下。”
“嗯。”
阿斯特在正门的台阶上坐下，举目远眺洒满了夜空的星辰与远方闪烁的灯火。
卡莲一言不发，只是陪着阿斯特一起，眺望着远方群星闪烁的夜空。
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后，阿斯特才开口：
“阿莉娅，已经好很多了吧？夏希今天也有来吗？”
“是的。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够痊愈了，夏希今天也有来给阿莉娅讲授神界的知识和魔法。”
“是吗，那就好。刚遇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没救了，现在能够恢复真是太好了。”
“嗯。陛下也可以和阿莉娅在一起多一点，毕竟现在她是您的妹妹，而且她好像特别喜欢您。”
“看来卡莲也很喜欢阿莉娅嘛？少见地为别人说话呢。”
“我又不是……”
卡莲顿时变得支支吾吾的。
“嗯，我知道。”
阿斯特淡淡地笑了笑。
“在救下阿莉娅之前，诗寇蒂曾经跟我这么说，不知道卢凯尔有没有和你提到。”
“所谓命运、因果是什么样的东西，我的确有答案。但是如你所知，我们并不是绝对的存在，也没有绝对的存在。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第一次’见到希斯雅的时候，希斯雅也曾经问我，我相不相信命运。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现在到了不得不得出答案的时候而已。
自己必须选择什么样的道路，作出什么样的决断。”
阿斯特没有转头看卡莲，只是对着头顶浩瀚的星空继续说着。因为他知道，卡莲一定在认真地听着。
“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我只是想着怎么变强，然后让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过着安稳的日子就好了。兰斯蒂尔之乱的时候，也只是需要想着怎么获胜就好了。不过，现在想来，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做错了。
如果当时能够考虑着怎么和魔族交流，获取更多的情报，说不定能够有其他办法，比如说和魔族和平共处之类的。”
想到这里，阿斯特轻轻地叹息。
“诗寇蒂告诉我，如果要救下希斯雅，必须打破天宇之盾，在她的生命力和魔力被榨干之前。而打破天宇之盾就意味着神族会被魔族侵略，提前来诸神之黄昏，除非我能够率领诸神打赢这场战争。
何况——现在并没有能够打破天宇之盾的方法。”
看起来这似乎是阿斯特面临的窘境，实际上并非如此。
“但是现在也并没有到无路可走情况。”
像是继续解读天宇之盾的构成、深入钻研卢文字、调查斯克洛法斯家，都是可行的办法。
但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阿斯特并不知晓。
“像是安德尔那样的道路，我没有办法否定。
我一直都很敬重安德尔，包括现在。在我尚未成为奥丁之前，安德尔就守护着神族，那时候的他，就连六代奥丁——也就是我的父亲，都对他敬畏三分，更不用说我们。安德尔的强大、坚定的信念、始终不移的忠诚，使得神族之中的所有的神氏都对安德尔礼让三分。
即使是我发现了真相，直接和安德尔对峙的时候，安德尔都没有过任何动摇。像是他那样的神氏，光是在那里，都像是一座山，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山。
相比之下，我反而觉得该质疑的是我自己的决定。”
阿斯特眼皮微微下垂。
“的确考虑事情不应该以牺牲任何人为基础进行，这是我一贯坚持的原则。但是无论如何也要牺牲呢，恐怕任何人都会说牺牲少数而满足大多数是正确的选项。因为对方和自己亲近，就偏向于少数者……这样的人、这样的神氏、大概不适合成为王吧。
但是，这样的话，被牺牲的那些人又要怎么办呢？就整个群体而言，他们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不算是什么。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他们的全部啊！他们的生命，他们的自由，他们的梦想……我还是没办法做到，我觉得牺牲希斯雅而挽救神族的方法，就像是大家将希斯雅的生命夺走了一样……”
阿斯特握紧双手，青筋暴现。
“阿斯特陛下。”
“卡莲？”
“在我还没有选择效忠的主人的时候，我是年少的瓦尔基里之中最优秀的。”
阿斯特转过头去，看着卡莲。
“那个时候，尽管马上就要决定自己效忠的对象了，但是我还是不知所措。
那时候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学习、理所当然地锻炼、理所当然地成了第一。按照别人给我铺好的道路，获得了理所当然的荣耀。”
卡莲的眼神渐渐变得温和，似乎看到了以往的时光。
“就是在那时，我遇见了阿斯特陛下。那时尚未成为王的阿斯特陛下，每天都进行着接近身体极限的锻炼。
当我问阿斯特陛下为什么的时候，阿斯特陛下说，这样的话，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让身边的人不受伤害。还说希望能够成为奥丁，带领大家面对诸神之黄昏。
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效忠阿斯特陛下了。
知道我的决定之后，大家都觉得我很傻，毕竟那时候的阿斯特陛下并没有多大的希望能够成为王。保险一点的话，也能够成为十二主神的侍从。”
卡莲顿了顿，用爽朗的声音说了下去。
“但是，无论阿斯特陛下是否成为了王，我都是阿斯特陛下的瓦尔基里，我的剑属于你，命运托付于你，为你征讨敌人，披荆斩棘。那样拼命地努力着往自己的方向前进的阿斯特陛下，我都不会忘记。”
“阿斯特陛下，你是我的王。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是我的王，卡莲永远是你的剑。”
“可是卡莲，如果我决定打破天宇之盾，我或许就不会被认同为王了，或许还会为神族带来灾难，这样的话……”
“即使如此，陛下也还是我的王。我相信着陛下选择的道路。”
“谢谢你，卡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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