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吃完晚饭后，叶离总会先后打两个电话出去，今天也不例外，虽然两个人离得不能再近了，而且仝衣绘也竖起耳朵听着，但还是没有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嗯......没事...啊？不，我还有呢，没有啦......哎，那就拜托你了，谢啦，嗯，拜拜！”
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一旁，叶离松了口气一般的放松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电视里正在演荒野求生，不知道为什么会换到这个频道来，但是看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在看着主持人削木头的时候，仝衣绘靠在叶离怀里，装作不在意的开口。
“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哎，是夏老师啦，咱们班主任。”
“夏老师？她干嘛啊？”
警惕的回过头来，仝衣绘有些不安的问道。
叶离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笑。
“她就是问问咱们有没有缺钱什么的，别担心，她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真的...？”
“真的，她既然那样说了，一定就是真的。”
“听上去你们关系挺好呢...说起来你在学校里随便逃课也是因为她在包庇你吗？”
“是啊，她现在是我的监护人...她对我很好。”
叶离的语气很轻柔，没有了平时的玩笑话，他其实意外的可靠，这还是仝衣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才发现的。
可能叶离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起夏诗琴的时候会不自然的嘴角上翘，露出淡淡的笑意。
虽然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和杂乱的黑发，但看着那个笑容，总会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叶离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闭上了嘴，看了一眼仝衣绘后又把她抱到怀里。
“抱歉，我...”
“没事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如说我还蛮希望你跟我说说你身边的人的事的！”
“哎？”
“来嘛来嘛！”仝衣绘掀开薄毯，从沙发的另一头捡过来叶离的手机，探出身的时候贴身的睡衣勾勒出让人在意的曲线，仝衣绘发现叶离的身子往后退了退。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仝衣绘有些脸红，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缩回到薄毯里。
总觉得热了一点，应该是错觉吧。
“叶离，解锁......我要看照片....”
“啊，好。”
心不在焉的打开手机相册，从最旧的一张开始看起来，在自己努力不挨到叶离的身体的时候，后者却好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伸手指向屏幕上的人。
照片里的人个子矮了一点，头发没有这么乱也没有黑眼圈，但大体还可以看出是叶离，他拿着一个勺子咬在嘴里没心没肺的笑着，对摄像头比出开枪的手势，从背景上看，大概是食堂之类的地方吧。。
“好怀念啊，这个是初三的时候拍的！那会儿我还没...”
“什么？”仝衣绘侧着脸，看到叶离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什么！”这样说着划出下一个照片，叶离顺手给仝衣绘的肩膀也盖上薄毯，“这是吴仁，也是咱们学校的，二班的人，你认识不？”
“咱们班里的人我都认不全，怎么可能认识外班的人...你们以前就在一个学校吗？”
“对啊，初中开始我们就是同学了，所谓的孽缘应该就是这样吧...”
下一张，发梢微卷，短发齐耳的女生有些羞涩的向这边挥着手。
叶离的手指一停，仝衣绘就像是没发现一般直接翻到下一张照片。
这次是一张合影，吴仁和叶离都在，站在他们之间搂着二人的脖子的是一个把长发扎在一起垂在胸前，感觉英气十足的女生。
“......这是宁天月，现在也是咱们学校的，只不过比咱们大一级。”
“哎，想不到叶离和学姐也相处的很好嘛。”
“还好吧，高三的学姐我只认识雨歌学姐和天月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你叫她天月？”
“啊啊，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比吴仁还要久一点。”
“那你来青水高校是为了她吗....？”
叶离看了一眼仝衣绘的侧脸，用手敲敲她的脑袋。
“电视剧看多了吧？我来这边纯粹是因为离家远，而且还有诗...夏老师在这边。”
“嗯嗯。”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仝衣绘翻到下一张照片，楞了一下。
这次是叶离和那个短发女生单独的合影，仝衣绘迅速翻到下一张的时候，叶离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一般的又把照片翻了回去。
“这个女生是...何馨，嗯，是我初中同学。”
“嗯，嗯。”仝衣绘点着头，一张一张的看下去，叶离也耐心的一张一张的跟她介绍着。
“这个是那会儿我们一家人去旅行拍的照片——那是我妈妈，还有妹妹叶心，我爸在拍照。”
“啊，这是我们的运动会哎，初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我们班可是总分全校第一呢！”
“毕业典礼——看到我没？就是那个弹吉他的。”
叶离指着照片里舞台角落带着墨镜打扮夸张的家伙，感到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
仝衣绘睁大了眼睛，呆呆的转过头来。
“完，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 ”
“我知道！真是的...现在回忆这件事好羞耻啊！”
接下来好几张都是拍的毕业典礼的照片，取下墨镜的叶离和各种各样的人合着影，翻着翻着，仝衣绘在意起一件事情来——这些照片，到底是谁在拍呢？
是吴仁吗？还是...就像是要回答她的猜测一般，下一张照片上面就是叶离举着手机，搂着何馨的肩膀一起自拍的样子。
“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啊。”不经意间嘴里飘出这么一句话来，仝衣绘的身体一抖，不安的看向叶离。
叶离点点头，用微妙的表情摸摸后脑。
“...嗯，就是毕业之后没再联系过了啊——”
那之后的照片都是各种没用的物品和景色，叶离没再介绍这些是什么，只是每一张照片都停个几秒，让仝衣绘看完后再翻下一张。
无人的公园，医院的床铺，午夜的街道，打开的行李箱，不知道翻了多少张这样的照片，仝衣绘看到了很久没再出现在照片里的叶离的脸。
他似乎经过一个夏天长高了一点点，穿着青水高校的夏季校服臭着一张脸站在清水高校的门口，黑眼圈乱头发——和现在的他差不多了，在他旁边站着用白色丝带扎起头发的活泼少女，那是叶心。
这张照片又是谁拍的呢——忍不住这样想着。
下一张照片里就解释了她的问题——夏诗琴没好气的叼着香烟，用力的拽着叶离的耳朵，应该是换成叶心在拍照了吧。
接下来照片的时间跨度越来越大，不知为何大多数都变成了叶心的自拍，场景大多都是在叶离租的房子里面，有在厨房的，有在超市的，甚至也有特别过分的那种。
“........？”
仝衣绘指着叶心躺在床上和叶离的睡脸贴在一起的照片，默默回过头来。
“........”
叶离迅速划过这张照片，不动声色的侧着脸不看仝衣绘的眼睛。
“你妹妹和你关系也很好嘛。”
“像前几次一样无视了不就好......”
“哼，这种的可不是能无视的程度了。”
“这种是哪种啊...”
有一瞬间仝衣绘皱起了眉头，露出当初在洽谈室门口那般凶恶的表情，但下一刻她往叶离的怀里蹭了蹭，缩起身子，把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天花板上挂着暖光的吊顶灯，其实这个灯是有暖光和冷光两个模式的，平时她自己都会用冷光模式，叶离来了之后才会经常使用暖光模式。
暖光和冷光按理说只是换了个颜色，但却不可思议的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渐渐放松下来。
叶离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看看时间。
“困了？”
“下午睡了那么久，其实不怎么困...不过，看电视很无聊啊...你手机里的照片也基本上都看完了......”
“那看你手机里的？”
“死也不要。”
“是是是，”叶离轻笑着摸摸她的眉间，抚平紧皱的眉头，“别皱眉，会长皱纹的。”
“没办法，我习惯了嘛。”
仝衣绘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闭上了眼睛。
“不皱眉的话看起来就不像是问题少女了哦，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养成这样的不良习惯了呢。”
“哼，就会说漂亮话。”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那些被你皱眉的样子吓到的同学们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可能会惊讶的下巴都掉到地上吧。”
“我才不要让他们看到我这样........”
“嗯...”
一旦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电视的声音就被无限放大，仝衣绘闭着眼睛，叶离则盯着电视墙上的某一角发着呆，在那边，放着仝衣绘的画架，上面还订着画纸，正是梦里那副改的脏兮兮的画。
明明在图书室里的时候她能画出那么好的画，为什么那副画会画成那样呢。
“......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突然之间，叶离打破了沉默。
“...好呀。”
“明天是周二，应该也不会遇到同学什么的，最近应该有个迪士尼的电影在上映。”
“嗯........就看那个好了。”
“然后咱们过几天找时间再去游乐园玩玩吧。”
“嗯。”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明天咱们晚饭在外面吃吧。”
“不能在家吃吗？”
“也行，那咱们吃完饭再出去。”
“嗯......”
仝衣绘低低的应着，转过身来抱住了叶离，闭着眼睛在他脖子边上蹭了蹭。
感觉到肩膀附近渐渐变湿，叶离关了电视，安静的摸着她的头发。
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浴室传来的水声，正好叶离的手机就在枕边，于是顺手拿了过来。
已经午夜三点了，这么晚了叶离居然在洗澡吗，虽然这么多天多少也适应了，但还是对他的作息时间感到奇怪。
他只有快天亮了才会去睡觉，而且天一亮就会立刻醒来，然后做完早点再度睡去，一睡就是一上午。
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上午仝衣绘都会在客厅享受一个人的时间，但慢慢就被那家伙感染，也开始睡回笼觉了。
穿着拖鞋走到洗手间门外，接着玻璃透出来的光，仝衣绘看到正对着自己卧室的那个房间的门依旧紧闭着，暗自松了口气。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于是仝衣绘斜倚在墙上，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
“......”
虽然想继续看他的相册，但是自己没法解锁啊。
赌气一般的按了几下，果然自己的指纹不能解开锁屏，仝衣绘想了一下，转身回了卧室放下手机，再走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叶离穿着在便利店买的睡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杂乱的头发被水压了下来，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一点，叶离看到仝衣绘，将额前的垂下头发用毛巾压在头顶。
“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啊，我起个夜罢了。”
“嗯，那你去吧，我先回卧室了。”
“嗯。”
两个人擦肩而过，仝衣绘瞥了一眼叶离的背影，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因为刚刚叶离洗过澡的缘故，洗手间里满是水汽，镜子上都是白雾——但是，瓷砖的水都被清理干净了，仝衣绘知道是叶离为了防止自己踩到水滑倒擦过了。
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尿意，按了一下冲水钮之后，仝衣绘走到镜子前面，伸手抹了抹上面的白雾，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亚麻色长发和褐色的瞳孔，和母亲相差无几的面容，要不是吊梢眉和皱眉的习惯，自己可能真的像叶离说的一样是个漂亮的人吧。
叶离已经在家里住下两周了，这段时间里他对她无微不至，有求必应，甚至不惜逃课每天陪她，原因什么的，自己是明白的，正因如此，在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对自己产生厌恶的情绪。
他是个那么温柔的人，愿意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同班同学的事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而我...不过就是个被诅咒的存在罢了。
明知自己依赖他是不对的，但还是会渴求他的温柔，他的温暖，他的拥抱，用办家家酒一样的方式对他撒着娇。
“我......快要...坏掉...........了吧.....”
回到卧室的时候，叶离抬起头来放下手机，露出笑容。
“回来啦？快睡吧。”
仝衣绘点点头，躺到了他身边，叶离微微一怔，也躺了下来。
像这样，根本就不会拒绝我。
肩膀挨着肩膀，仝衣绘侧过头来，凝视着叶离的侧脸，他本来还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感受到了视线后转了过来，用一只手压在头底下。
“怎么了，睡不着吗？”
卧室里的墙角放着一盏小小的夜灯，那是叶离某一天买回来的，借着那微弱的灯光，仝衣绘可以看到叶离脸颊的轮廓，黑色的瞳孔，还有些湿的头发搭在额头，或许是环境太黑了的缘故，居然看不太清他的黑眼圈了。
仝衣绘想起两周前在洽谈室门口见到他时发生的事，那个时候自己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傻笑的白痴，后来在班里的时候被他盯着看，简直对他的厌恶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在图书室的时候看到他和林墨独处的时候，又在心底给他加上了不知羞耻的标志。
但是现在，借着黑暗看着他的时候，自己居然提不起一点讨厌的心情。
伸出一只手摸着那模糊的脸颊，叶离楞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眼角。
“怎么啦？......也没哭啊。”
“...我还没有那么爱哭。”
“真的吗......”想了想这些天仝衣绘的所作所为，叶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怀疑。
“大概...”仝衣绘收回手，看向天花板，“是真的吧。”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仝衣绘的睡脸，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明亮的亚麻色发丝贴在额头，这段时间里也看惯了她毫无防备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拿现在的她和洽谈室门口的她对比了一下，感慨女生真是种神奇的生物。
昨天没有做噩梦的话...大概今天是安全的吧。
揉着脑袋坐起来，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夜灯，定时到七点的小夜灯在叶离的眼里熄灭，眼睛还不太适应突然降临的黑暗，于是按着睡前的记忆摸到枕边的手机拿了起来。
七点的话...现在去买东西可能会被认识的人遇到啊。
但是——用屏幕的微光照向仝衣绘的方向，她似乎被那一点光扰了美梦一般，皱皱眉头，不可思议的是，同样是皱眉，叶离看着现在的她却完全感受不到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凶恶的感觉，反而感到有些可爱。
唉...她醒着的时候好赖还可以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但这样的睡脸也太犯规了。
摇摇头，叶离给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出了卧室。
穿上裤子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衬衫昨天洗掉了还没干，犹豫了一下后，只好上半身穿着睡衣，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的地方，就这样出了门。
仝衣绘家是在一楼，因此一出门就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草地与庭院，曲曲折折的石铺的小路非常纤细，再加上只有这一条路通向这边，如果光是看着这幅光景，会误以为这里是雪中秘境吧，对于热爱雪的叶离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看着已经熟悉了的景色，叶离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思考着今天给仝衣绘准备什么早点比较好。
那家伙貌似挺喜欢吃甜的，给她带一个蛋糕吗...不，大早上的吃蛋糕不太好吧。
站在冰箱前发呆的时候，小卖部门口的方向传来开门声，一股寒风吹来，叶离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下意识的让自己背对着那个人。
刚刚进来的人大衣里面穿着清水高校的冬季校服外套，不管会不会是认识的人，小心点总归没错的。
感觉自己太过小心了点，怎么会这么巧就遇到认识的人嘛。
拿着牛奶看生产日期的时候，叶离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
突然，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叶离嘛，好久不见了哎！”
叶离把牛奶放回原位，侧头看向右后方。
“......班长大人。”
“啊哈哈，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唐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拿起叶离刚刚放下的牛奶看了看，“你是在看牛奶的生产日期吗？厉害，生活技能等级很高嘛！”
“是啊，毕竟我一个人住。”
“嗯嗯，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上次家庭调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信息啦。”
“......别偷窥别人的隐私啊。”
“没办法啊，谁让你最后一个交，放在最上面的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嘛。”
“是吗，”叶离拿了两个面包放到框里，转身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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