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了两个多小时后，杜灵和安妮终于踏上了费伦的大街。
说是大街，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条穿过小镇的路罢了。
道路非常宽阔，至少有四个车道宽。可是，既没有柏油也没有碎石，就只是单纯的土路，坑坑洼洼的。经过了之前的大雨，路面变得非常泥泞，而且到处是积水，行走起来相当困难。
街道两旁的房屋稀稀落落，而且建筑风格也杂乱无章。既有方盒子一样的简陋木屋，也有用整齐的石砖建造的两层小楼，甚至在远处还能隐约看见，一些仿佛刮阵风就会被飞走的破烂窝棚。此时已经入夜了一段时间，但很多房屋里仍有灯光射出，其中一间大屋里面不但灯火通明，甚至还有阵阵喧闹声传来，和小镇整体的荒凉印象显得很不协调。
「酒馆这个时候还这么多人……」
安妮留意到了杜灵的视线，不过当她看清视线的前方后，脸立刻拉了下来，露出鄙夷的神色。
一说到酒馆，杜灵不由产生了兴趣。可是看安妮的反应，她好像对酒没什么好感，所以杜灵只好忍着，什么都没说没问。
无言地跟在安妮身后，杜灵走过了一栋一栋建筑物前。有些屋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也有些屋里有人在灯下低语，但名牌并没有发动，所以杜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最后，两人来到了位于小镇中心的广场。
「我的店就在那边。」
一边说着，安妮指向广场边的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是镇里罕见的坡顶洋楼，青砖红瓦色彩鲜艳，而且外墙显得非常新，与周边的建筑一比显得特别突兀。楼后还有一片挺大的庭院，周围用木篱围起来，看着挺讲究。
小楼正面挂着一块招牌，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杜灵猜测那是文字，但是却看不懂，而且也不记得自己见过类似的文字。这令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确实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进来吧。」
推开店门后，安妮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招呼杜灵。杜灵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率先走进了屋里。
刚进来时店里一片漆黑，杜灵只能隐约看见面前有几列木头架子。等安妮拿着发光圆球进来之后，杜灵这才看清了那些架子上放着什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木杆上挂着很像拷问刑具的钩子、夹子、铡刀，玻璃瓶里泡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脚爪、毛皮、眼球，还有成捆成捆的干枯植物插在管子里。如果要杜灵来猜，这些只可能是嬉皮士会喜欢的惊悚装饰品。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杜灵惊呆的表情，安妮就这样走过他身边，来到店面深处的柜台，然后把圆球放在了上面。屋里没看见类似电灯的东西，也没有烛台，似乎平时就是用和圆球类似的东西来照明的。
「对不起，店里有点乱。」安妮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晚只能委屈你先在后院的仓库过夜了，我一会儿拿备用的被褥过去……啊，对了，我们都还没吃晚饭呢！我去做饭。」
安妮说着就往向店后跑去。可是她没走两步，就被杜灵叫住了。
“请等一下，我有点事想拜托小姐。”
「拜托我？」安妮一愣。
“诶，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而且只有小姐能帮我。”杜灵神秘兮兮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尽管说吧。」安妮大方地回答，「杜灵是我的恩人，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就行了。」
（真是没戒心啊。）
杜灵在心里叹息道。店里只有她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带着一个男人进来过夜，实在是太不谨慎了。更何况，“什么都行”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
不过，现在可不是教训安妮的时候，杜灵反而正好要利用一下她的天真……别多想，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请雇佣我吧。”
杜灵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知道是被杜灵的气势吓到了，还是单纯对这个请求感到为难，安妮瞪大了眼睛，没能马上回答。
“小姐也说过，店里缺人手。那请让我在店里工作吧。”杜灵补充道。
又过了好久，安妮才终于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可……可……可是，我这间店真的不怎么赚钱，拿不出很高的工资喔。」
“不不，不需要很多钱，只要能有饭吃有住的地方就行了……”
看安妮似乎要拒绝，杜灵急忙辩解道。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机会，可不打算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然而，听了杜灵的话之后，安妮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为什么呢？你应该很有钱才对吧？为什么要到这种小店里工作呢？」
也是，杜灵明明持有这个能同声传译的道具，却居然愿意做低级的工作，当然让人难以相信。这就像是一个背着路易威登皮包的人，突然走进小饭馆提出要洗盘子，想不惹人怀疑都难。
杜灵也知道自己的话违背常理，可是他对现状的了解太少，就算想要编出一个能让人接受的借口，也根本无从编起。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柜台上发光的圆球上……
“我……我想学那个。”
杜灵指着圆球大声说道。
安妮顺着杜灵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显得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你想学召唤术？还是说，想学魔法？」
“对。”杜灵急忙点头，“其实我在西边的时候就一直很向往魔法。之前在山洞里看到了小姐【高超】的技术，让我深受震撼。我当时就决定了，一定拜这个人为师。真的是拜托了，请收下我吧。”
杜灵的一席话不但激情飞扬，而且不断给安妮戴高帽。可是，听了之后，安妮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可是……我也说过吧，我才刚刚从魔法学院毕业，作为召唤师只是个新人……恐怕没办法带学徒呢。」
安妮扭扭捏捏，听说话似乎是想要推脱。不过，只要往她的脸上看去，就能发现一丝隐约的笑意，似乎她也并不觉得反感。
虽然对安妮口中那些什么“魔法学院”、“召唤师”之类的名词，杜灵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很聪明，立刻看出安妮被他捧了两句之后很高兴，并不是真心要拒绝，于是决定拿出杀手锏。
“只要能让我学到小姐的技术，我就心满意足了，请务必收下我吧。”
杜灵一边说着，一边似有意似无意地，把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发出声音的名牌捏在了手里。
果不其然，安妮的视线一下就被名牌吸引住了。随着杜灵的动作，安妮的视线忽左忽右，追随着名牌的移动，就像一只张大嘴索要食物的雏鸟，非常有趣。
其实，从安妮刚醒来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她对这个名牌很感兴趣。而且，从她的话里也能听出，这种能同声传译的魔道具并不常见。
迎着安妮的目光，杜灵缓缓走近她，同时把名牌越发明显地展示在她眼前。
“本来，如果我能留在店里的话，这个魔道具给小姐研究一下也没关系的。”
「真的？」
安妮猛地看向杜灵，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
“可是，”杜灵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如果我不能留在这家店里，那就只能去别处找工作了……你看，我不会说这边的话，没了它还真不行啊。”
「呃……」
被杜灵这么一追逼，安妮禁不住用力咽了口唾沫。只见她紧咬着嘴唇，就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杜灵简直能清楚听到她的脑子旋转的声音。
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
「那……那，只要你留在店里工作，这个魔道具就可以借给我研究？」
“那是当然，既然是雇主而且又是师傅，只是借给小姐看看当然没问题了。”
因为是当“学徒”，所以称对方为“师傅”，这让杜灵的借口听起来正当到不行——尽管他的肚子里其实盘算着别的事情。
一边说着，杜灵把挂在脖子上的名牌取了下来，然后连带子一起递到了安妮的眼前。这一招其实非常狡猾——把诱惑直接摆在安妮面前，只要她忍不住伸手拿了，那就等于是答应了杜灵的请求。
果然，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安妮最终还是接过了名牌。
「那你就暂时在店里帮忙吧。刚才说过的，后院有间不常用的仓库，你可以先住那边。」
“实在太感谢了。”
杜灵满脸堆笑，表达着自己的喜悦——那是真的，他确实很高兴。
既然说定了，安妮立刻转过身，打算带杜灵去看看住处。不过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对了，还是不要叫我‘小姐’或者……‘师傅’什么的吧。」
安妮回过头来，尴尬地笑着说道。
「我讨厌这么拘谨，叫我‘安妮’就行了。」
……
安妮给杜灵安排的住处，是一间孤零零立在庭院里的小仓库。屋子用木板建成，远离店铺却靠近菜园，似乎原本是存放农具的地方。整个仓库大概只有十几平米大，但勉强还算可以遮风挡雨，总好过露宿野外。
因为没有床，所以安妮搬来了备用的被褥，让杜灵打地铺。屋里灰扑扑的没有任何装饰，地板倒是用了比较平整的石板铺成，睡在地上应该也不会太难受。
晚饭是安妮做的。虽然外表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但其实安妮很会做饭。杜灵本来也想要帮忙，但去厨房看过之后，发现案板上全都是他根本不认识的蔬菜，所以最后也只能作罢。
吃完饭，安妮带着名牌回了房间，恐怕今晚是不打算睡了。而杜灵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叫房间也没错吧，姑且……
躺在柔软的棉被里，杜灵终于得到了一点独处的时间。仰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他不由心潮澎湃。
“不是梦吧？”
杜灵喃喃自语道。
其实他已经靠捏脸来确认过了，可是他并不清楚这种方式是不是科学，而且过去这半天的经历还在不断挑战他对现实的认知。
然而，即便这是现实的可能性只有一丁点，杜灵还是首先选择了顺应形势——就算这是梦，配合它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可如果这是现实，那草率的行动是很可能要人命的。
而且，虽然是误打误撞……
（我这也算是找到工作了呢。）
杜灵自嘲地苦笑一声，这才任由自己已经疲惫不堪的意识，沉入了梦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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