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久违的和母亲以及妹妹在家庭餐厅里吃了一顿晚饭。
千叶貌似很高兴的样子，一直在说关于这些年来的经历。无论是初恋这种对于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还是新学期换了新的同桌竟然是个御宅族这种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我。
我一面应付着身旁的少女适当的做出反应，一边耐受着从座位对面传来的压力和注视。
我的母亲只是坐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我和千叶的互动，却很少说话。
即使在现在的我看来，她也是个十分现实主义的优秀女性
——随性，自尊，坚强，柔韧，拥有着同龄人里罕见的睿智与冷静。
因为不满婚姻所以带着两个孩子净身出户的她究竟在那个年代克服了怎样的困难与险阻，我无法想象。
当初为了成为漫画家，在我与她之间爆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竭力反对的她与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的我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的退学与离家出走，以及三年的杳无音讯。
原本以为将会老死不相往来的亲人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着啤酒，我实在无法迅速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然后啊，哥，我的新同桌竟然推荐我去看轻小说——哇，我真的无法理解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差不多够了，千叶。”
母亲放下啤酒罐，金属底座与桌子碰撞的声音一下打断了少女的话语。
“让我和你哥说会话。”
千叶点了点头乖巧地结束了话题，开始专心享用晚餐。
“千杨，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你成为漫画家了吗？”
“……曾经成为过。”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以及母亲那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的目光，我没有时间思考便做出了回复。
“你后悔吗？”
“不后悔。”
似乎是因为我的毫无犹豫而感到少许欣慰，母亲的目光稍微柔和了几分。
“听说你是因为不满业界，所以自己中断了连载？”
“什……！你怎么知道的？！”
我突然放大的音量被淹没在吵杂的餐厅当中，我们这一桌陷入的沉默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我看来这里已然化作足以令我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当然是精神层面上的。
“是采菲告诉我的，”母亲眯起眼睛，又喝了一口啤酒：“那姑娘这些年来都关注着你，我通过她了解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你难道以为我真的对你在做的事一无所知吗？”
“你早就不是可以允许自己意气用事的年纪了，知道吗？”
“……”
我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是因为突然觉醒的孝心与敬畏，而是因为母亲的话语从中途开始就没能传达给我哪怕一丝一毫。
——那个早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模样的学妹，那个已经成为职场女性的喻采菲，竟然这些年来一直关注着我？
回忆起昨天的见面，她那熟悉而又热络的口吻和装作不知情的态度，不知为何我感到十分混乱。
“她是个好姑娘，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母亲的眼神在我看来宛如最锋利的刀剑，狠狠扎进了我满是疮疤的心。
脑海里却诡异地浮现出了昨天分手时那个西服男的警告眼神，自以为心神领会的我当时不是干脆地放弃了喻采菲吗？
这样的我，又怎么会……
“在最后一话刊登之后就回家来住吧，不要让你这些年来的出走成为无用功。”
察觉我难看脸色的母亲过了一会才开口，又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要求。
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的我已经没有正视母亲的底气了，这和我预想中的重逢实在相去甚远——那本来应该是更加粗暴，更加激烈的才对……
这久违的温柔和包容简直让我只剩下缴械投降一条路走了。
“哥，你要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看着千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原本就动摇到极限的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同样拥有这样一双纯洁无瑕眸子的女孩。
村正的存在还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如今那个我创造出的、她生存的世界即将迎来终结，那么她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哥……你不想回来住吗”
妹妹略显消沉的声音把我从那团莫名其妙的纠结和烦恼里拽了出来，好像是因为我的犹豫感到有些不安吧。
“嗯……等到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再说吧。”
我摸了摸千叶的头，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结账。少女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现在的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出餐厅，盛夏的燥热已经消散，走在人潮熙攘的街头不知为何总有种抬头看看月亮的冲动。
只可惜入眼的却是被人造光源污染的、显出绯红色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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