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今天，我终于把《命运》这本小说的上卷看完了。故事也在伯爵的公子和女主人公私奔暂时停了下来。如果只是看现在的话，也算是美好结局的小说了。
但我知道还有中卷和下卷，那么故事肯定不会一直这么平坦吧。真是羡慕那些作家的想象力，一个故事跌宕起伏，就好像把人生演出来一样。
可实际上又是怎样呢，真的有人能够按照心意把所谓的人生全部都演一遍吗？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人生不管长短，都是那么有意义。
“学姐，小说看完了？”
秋雨刚刚照料完窗前的向日葵，放下手里的工具，便坐在我的身边一直盯着我看。
“嗯，这个是上卷，刚好在今天看完。”
“看了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因为是断断续续看的，所以读的并不快。”
平常也可能看其他的新鲜读物，我喜欢那种每天给自己留下悬念的感觉，那样能让我在第二天对后续内容充满期待。
也让我有活到明天的实感。
“好看吗？”
“还可以，至少我觉得比我好看多了。”
“嗯？”
秋雨歪歪头，一脸不解。
“我说，你总是这么看着我，我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百看不厌！”
“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给你糖吃的。”
“没关系，我能这么看着学姐就够了。”
那一脸天真的微笑，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实际上我也不怕被人看，在练习舞蹈的时候，我也总被看着，学校里我也算是众人的焦点，所以我可能很擅长在外人面前演自己。
“要看看这个小说吗？”
我试着给秋雨推荐这本小说。
“可以啊，学姐尝试的东西，如果我能做到，都想体验一下！”
我把小说递给她，然后秋雨问我：
“我该怎么看呢，也像学姐一样每天看一点，还是按照心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呢？”
“这个，随你心情吧。”
“学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看中卷？”
“这对你看书有什么影响吗？”
“有啊，我想等到学姐看完中卷，我也能立刻看完上卷。”
“是想要一气呵成读完吗，那样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看。”
“不是不是啦！”
秋雨慌忙摆手：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在学姐体验完之后，再去感受一件事情，就算是看小说也是一样。”
“哦，那样也行。”
她把小说抱在怀里，表情像是融化了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病房里的花朵越来越多了。
但并不是花的种类多了，而是向日葵变多了。从一株，变成了一片。窗台内外都摆满了向日葵，阳台上也都是向日葵。秋雨的工作就变成了‘照料一堆向日葵’和‘例行看今天的小说’。
我们之间的对话会在这几句话中进行。
‘学姐今天想要吃什么？’
‘学姐要我削苹果吗？’
‘今天这一章也很精彩啊！’
‘向日葵总是能给人朝气呢！’
……
总之，之前自己一个人的病房，突然间多了一个总在说话的人，有点吵闹，但却不讨厌。
“知道吗，其实我很不喜欢吵闹哦！”
这天，秋雨坐在我的床边看着上卷，我也读着中卷，因为有些累了，放下小说之后，我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哎？是因为我太吵闹吗？”
“的确不是很安静。”
“对不起。”
“我又没说你做的不对。”
“但是……”
“确实是不喜欢吵闹，但是却喜欢你和我说话。”
应该是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吧。
“我都被你给惯坏了，现在都不想自己去拿吃的东西了。”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
秋雨试着给我建议：
“我是想，做为学妹，照顾学姐是份内的事情啊，再说我也喜欢跑跑跳跳，那个，就是说我闲不住啊，学姐不是说过吗，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是这么说过？”
“当然了！我可是因为学姐这句话，才决定来医院的。”
眼神又温柔又可靠。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话到底哪里有这种魔力了？
如果换位，我觉得我完全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做出什么改变的。
“因为，因为我想和学姐度过一样的时间。”
“一样的时间，什么意思啊？”
“秘密！”
“都说到这了，还要卖关子？”
“学姐你不妨猜猜看啊。”
猜谜游戏我并不擅长，但既然秋雨她这么有兴致，我不妨说几个答案吧。
“那我就猜了哦，那么，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想要接近我？”
“……”
“怎么了？”
“……”
秋雨像是静止了一样，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我说中了？”
“怎怎怎怎怎么可能啊？学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哦！”
“是嘛，不过我看你倒是很动摇啊。”
“哪哪哪哪哪有啊，我只是因为太热了，脑子暂时不好用而已。”
这孩子，也太诚实了。
“那我也继续猜了哦。”
“来吧！”
说着还摆开了古装剧里防御的样子，你穿越了吗？
“咳咳，那么是不是因为看我一个人有些孤独，所以想要来陪我？”
“不是哦。”
速答了。
而且是那种表情完全没有改变的速答。
“是、是嘛……这我倒是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意外的，学姐你不可能是孤单的啊！”
“我倒是没那种自信呢。”
“我说不孤单就是不孤单啊……总之这也不对。再猜！”
“那最后一个答案，秋雨你……”
想要和我度过一样的时间，是因为……
“算了。”
突然，我把跑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我好像奢求太多东西了，这样的演员只能算是三流的。
虽然事实上，我也不是什么优秀的演员。
“有些饿了，吃点什么好呢？”
“要我推荐食谱吗？今天我推荐软软的布丁作为甜点哦，因为距离晚饭不远了，布丁的甜度和饱食度都是最佳的食品哦！”
“好啊，那能拜托你帮忙吗？”
“当然，学姐你稍等哦！”
说完，秋雨便嗒嗒嗒的走出了病房。
我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然后拿起小说，想要继续看下去。
不过，如果我真的问出来，不知道秋雨会怎么回答呢？
她说的想和我度过一样的时间，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想要亲眼目睹我的离去？’
这会让她为难的，所以我并没有问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她也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们是一样的。
2
“状况不错，看起来身体没什么大碍。”
“我也觉得很奇怪，没有一点会消失的感觉。”
说是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病，但现在我却感觉非常健康。
“疾病就是这样，有时候看起来很温柔，但实际上却潜藏在温柔背后，等着捅你一刀。”
“是啊，我差不多也该面对这个现实了。”
做完例行的检查之后，我和空聊了几句。
“不过暂时确实没什么大碍，还是先享受这段温柔的时间吧。”
“享受嘛……”
“当然，你可是女高中生，不享受生活怎么好啊……对了，你的那个病友，你们之间好像关系不错啊？”
“你说秋雨吗？那个女孩儿很有趣哦，是我的学妹来着，是那种容易跟着别人的感情走的人，和我不一样。”
“任何人都不一样，总之两个境遇差不多的人，能说的话也不一样吧，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你们也有一定的想法了吧？”
“算是吧。”
你告诉我让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同样的，我也告诉秋雨这么做。现在我们也没有更多的选项了。
“好了好了，我要去做别的工作了，还是赶快去享受生活吧！”
“好好……找男朋友的事情也加油喽！”
我站起身，想要回到病房。
“生日礼物的事情，期待着吧！”
空这么对我说道。
说实话，我还真的在期待，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
我递送给她一个微笑，便回到了病房。
“老姐，检查结束了吗？”
“嗯。”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有太过于恶化，当然也没有好转。”
“辛苦了。”
我摇摇头，然后问道：
“怎么样，和秋雨聊的如何？”
“是个有趣的人呢！”
“是吧，我就说有趣吧！”
“哎？学姐和蓝为什么都说我有趣啊，到底是哪里有趣了？”
我和蓝相视而笑。
“这么麻烦的问题，你就不要问了……”
“有趣这个问题，想来老姐也解释不清吧。”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样。”
秋雨则是一脸无奈的歪着头。
“对了，我带来了老姐你喜欢吃的栗子糕，是‘风夏’最杰出的作品哦，那份甜腻的感觉保证你喜欢哦！”
蓝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递给了我。
“还真是栗子糕啊。”
我有些惊讶，但下一时刻我调整了呼吸。
“谢谢。”
“不用谢！吃吃看，保证好吃哦！”
“嗯。”
我拿出一个小块的，然后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的确，真的是很甜。
除此之外，我也感受不到太多的东西了。
“嗯，很好吃。”
我说道：
“秋雨你喜欢吗，也来吃几块？”
“学姐你喜欢甜食吗，看来我得学习制作甜食了！”
“那么，要吃吗？”
秋雨点点头。
我则是把盒子又递送给秋雨。
“那老姐，我要走了哦。”
“嗯，还要赶着练习吧？”
“是的，祝你早点康复。”
“谢谢……”
看吧，一如往常的对话，什么也没有破坏。
“练习？蓝你在练习什么吗？”
就在蓝要离开的时候，嘴里塞满栗子糕的秋雨突然搭话了。
“练习芭蕾舞。”
听得出来，蓝的声音开始僵硬起来了。
他好像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提及这件事情。
“芭蕾舞啊，学姐可是芭蕾舞的天才啊！这也是遗传吗？蓝一定也非常擅长吧？”
“啊，我觉得我也很擅长啊，甚至不输给她哦。”
“是吗，我觉得学姐跳舞很让人感动啊，那有时间我能看看蓝跳舞吗？对了对了，让学姐和蓝一起跳舞吧，我觉得很可能会引起巨大轰动哦！”
原本已经转身决定离开的蓝，此刻却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那么，你觉得我和她谁会更优秀？”
“她？你说的是学姐吗……这个我也不太懂啊，既然学姐已经有那么优秀的成绩了，想来蓝也不会太差吧？”
“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明明都没有看过我跳舞，就能这样给出评价？”
“哎？”
“你算是什么人？你对舞蹈懂多少？你了解我吗？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蓝的情绪突然波动起来，语气也变的粗暴了，他用食指指向我，然后说道：
“她是天才，所以我跳舞就一定不如她？你们这些外行人懂什么，凭什么事不关己就指指点点？”
“那个……我……”
秋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她肯定知道，此时的蓝已经生气了。
虽然秋雨的眼神有落在我的身上，但只是一瞬间，便转移了视线，一个人落寞了下来。
“栗子糕很好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能指责蓝，同样的也不能训斥秋雨。
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或者说只能自己负责任。
“蓝，你还是赶快去练习吧。”
“练习？”
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愤怒，我知道他的性格，他是那种比较擅长控制情感的人，所以并不会把不满表示的太过强烈，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说他不如我的时候……
“你是说我如果不练习就没有你厉害吗，你就这么自信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管是努力程度还是认真，你都比我强太多了，我从来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对一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赶超你而嘲笑我吗？”
“我没有，真的没有。”
“别说笑了，你这算什么？你不会觉得是你的伤病给了我机会吧，你不会以为我一定要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吧？”
“……”
“你错了哦，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自己也能成功，只要我希望，我怎么都能成功！”
“是啊，蓝你很有天分，也非常努力，一定会比我出色的。”
蓝手里的包脱手掉在了地上，紧紧低着头，并且微微颤抖，下一时刻，他爆发了出来。
“所以我才讨厌你啊，所以为什么你还不死掉啊，快点死掉啊，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啊！你不知道你的存在非常碍眼吗，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是公主大人吗，笑死我了，你就是一个可怜的，即将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失败者，知道为什么会患这种病吗，就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成功。现在还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来训斥我，简直笑坏我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你该去练习了……”
“所以说，你这种从容最让人讨厌了，还有你那张让人看不懂的笑脸也是，你赶快去死吧，这样我就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跳舞当中了，再也不用来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了，我的心病估计也会好吧？”
“……如果，如果真的要让我死……”
可能，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我总是在意别人的目光，同时也在意自己对自己的看法。我欠下了很多善意，那些给予我的善意，曾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归还，但是现在呢，不管蓝说的是否是心里话，他确实是带着善意来到我的身边看我，并且送上善意的笑容。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我，真的还能对这些善意熟视无睹吗？
“如果真的要我死……”
“等等！”
就在我想要回答蓝的时候，我的世界却被秋雨打破了。
“我好像听到你说，要让学姐死之类的话了。”
“是啊，我是这么说了，所以我才会经常来这边确认，你不懂吗？”
秋雨放下手里的栗子糕，然后来到了我和蓝中间。
先是看了看我，然后转回头，面向蓝。
“虽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啊……”
秋雨顿了顿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对学姐说‘让她死’之类的话，不如说，如果你再说学姐的坏话，我很可能会揍你一顿哦！”
“哈？你说什么？就凭你？就凭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和她一样要快死掉的你？你能做……”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蓝捂住自己的侧脸，狠狠地盯着秋雨足足5秒钟。
“你、你竟然敢……连我家人都没有对我动过粗，你这家伙！”
“我说过了啊，如果你再敢说学姐的坏话，我就揍你。”
“果然是粗暴的、没家教的野丫头，我要报警，我会让你没办法在社会上活下去。”
“随便啊，反正我都快要死掉了，但是，如果你再这样对学姐说话，我很有可能让你现在就没办法在社会上生活哦，国中生小弟弟。”
秋雨捏着拳头，露出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对蓝步步紧逼。
“人猿，你就是未进化完全的人猿啊！简直无法交流！我要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走好哦，废柴弟弟，别让我在看到你了！”
输给秋雨的气势之后，蓝像是一个受气包一样，灰头土脸地从医护室里逃开了。
“这种家伙，竟然是学姐的弟弟，这么没有教养的家伙，当然不能用理智的方法对付他，枉我用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了，学姐，我帮你教训她了，这下你该……”
当秋雨回头面向我的时候，却没有继续说话。
“……”
“怎么了？”
突然间不说话，我想问出缘由。
“对不起……”
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对我道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学姐你哭了。”
“……”
我哭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了脸颊，然后揉了揉眼睛。
真的有泪水……
“额，我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可能是太困了吧，或者说刚才眼睛进了沙子吧。”
“对不起。”
“都说了不用道歉。”
“对不起。”
“你这孩子，为什么……”
“对不起！！”
突然间提高了了嗓门，并且直直地盯着我看。
然后伸出手，帮我擦拭泪水。
“对不起，我对学姐重要的家人发脾气了，明明学姐还没有生气，我却擅自发脾气了。”
我低下头，没有回应她。
我并没有责怪秋雨的意思，同样的也没有怪罪蓝。但如果这样明哲保身，很显然是矛盾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这种自私的作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明明知道，明明了解，但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少顷，秋雨的手离开了我的脸。
然后她也转回身，走向门口。
“我出去透透气。”
“秋雨……”
我想说些什么，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演出自己可能不难，但是想要演好自己却是人生课题中最难的。
“秋雨，其实我最讨厌吃甜食……”
秋雨放在门上的手突然收紧，然后深呼吸一下，吐出气息之后，回了我一句：
“那我以后一定要让学姐喜欢上甜食！”
3
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很奇怪的，让我很在意的事情。
秋雨开始疏远我了。
和那个总在我身边说话的，像个活泼的小松鼠似的秋雨不一样，现在秋雨一直在回避我。
当然，并没有到一句话都不说的境地。我们之间还是会进行日常的对话，同时，秋雨还像以前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但我察觉出这之中的不妥了。
秋雨她，不会对我露出会心的笑容了。
可能是身边能够那样对我笑的人并不多，我对这种异常很敏感。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明白问题的本因，可是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不能不负责任的随便了事。
我们之间没有了之前那种‘温馨’的对话了。秋雨每天都会坐在窗前看书，时不时地观察我的反应，但是发现我盯着她，她又会立刻逃离视线……
和之前在公园里一样，变得疏远了。
可能也不是疏远，只是害怕。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礼拜，说实话，我也开始变得焦躁。
这是一个礼拜后的一个中午，我放下手里的小说之后，突然感觉有些口渴了，习惯性的想要喊秋雨，但声音却顿了下来。
在关系缓和下来之前，还是我自己去吧。
这么想着，我也就下了床，穿上拖鞋。
“学姐，你要干什么去？”
“哦，那个，有点口渴，所以想要买点饮料喝，你呢，要不要我买给你？”
“不用不用啦，你告诉我就好了啊，我去买！”
说着她便站起身，想要先我一步去买饮料。
但是当她来到我的床前的时候，我却拉住了她的手。
“学、学姐？”
“可以一起去吗？”
她再次逃离了视线，但并没有拒绝，只是软软地回答：“嗯。”
就这样，我们俩一起来到了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旁边。
才刚刚过了半个月，柔弱的草芽已经蹭蹭地冒了出来，院子里似乎已经铺上一条绿油油的毯子，充满了生机。
自从秋雨向我建议之后，我就一直在喝柠檬口味的果汁，虽然并没有觉得给我多少动力，但是配合这个季节，意外的好喝。
这次我也选择了柠檬口味，顺便按下两次按钮，也替她选择了一瓶，然后从商品口里取出来，递送给她。
“柠檬口味的！”
“给我？”
“不要吗？”
“不不不不，当然要了。”
快速地从我手里拿过瓶子，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要、要回去了吗？”
“要怎么办呢……”
三月中旬，冬已经渐渐地失去了那份凛冽，转而被春的温柔所接纳，风也开始变得柔和了。今天的天气也不错，阳光也很充足……
“在院子里坐一会怎么样？”
“嗯。”
于是我们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打开了饮料的盖子，然后大大的喝上一口。
碳酸刺激我的口腔和喉咙，接着柠檬的味道便散开了。这种感觉还不错哦。
那么，这次也由我来展开话题吧。
“噗——果然是春天了，比上次暖和很多了。”
“是啊。”
“这次不用在系围巾了。”
“嗯。”
“那条围巾我还没有还给你呢，我把它装在包里带到医院了，当然我也洗过了。”
“不用还我，送给学姐做礼物了。”
“哎？那是你的吧，那个……”
“……对了，那条围巾是我用过的，要送也要送一条新的才对吧，这样有些失礼啊……我不是要……”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是手打的围巾吧，就这么送我真的好吗？”
“当然了，送给学姐当然没事了……但我还是想要打一条新的……”
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了，秋雨的脸红成一团。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我一直悬着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然后扑哧地笑出了声。
“学姐你为什么笑了啊，果然我……”
“不是啦，只是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在担心，真的很无谋，明明秋雨就是秋雨啊。”
“嗯？”
无视了秋雨的不解，我再次喝下一口饮料。
“知道吗，自从你说柠檬果汁好喝，我一直有在喝哦。”
秋雨的瞳仁滚圆地看着我。
“秋雨介绍给我的东西，我很在意，所以我就一直在喝了。然后觉得，果然很好喝啊。”
“是、是嘛。”
“嗯，当然了。”
我肯定地回答道。
“所以啊，秋雨说要让我喜欢上甜食，我觉得我好像也会喜欢吃……”
“那只是我随便说的，如果学姐不喜欢，我肯定不会勉强的。”
“不是勉强……我就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我真的会爱上甜食。”
说是语言的魔力，似乎有些中二，这应该算是一种奇妙的信任吧。
秋雨只是低着头，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听着柔和的春风，微微的声音也能在安静的环境里被调节成别具韵味的音符。
“学姐、学姐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
秋雨像是被骂的宠物一样失落地点点头。
而我则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没有生气哦，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但是……”
“但是哭了，对吧？”
再次点头。
“嗯……怎么说呢，那个眼泪不是对你流的，也不是对蓝流的，而是对我自己流的。”
“为什么……不对，我不是想要知道学姐的私事，但是……”
“没关系哦，我也想要和秋雨讲一讲我的事情了。”
学着秋雨，我也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
“你能听我说吗？”
“嗯。”
想要化解我和秋雨之间的事情，只能让她更加‘了解’我。
整理一下语言，我开始讲述起自己的事情来。
“蓝是我父亲和其他人生的孩子，和我同父异母。7年前，父亲因为蓝的关系，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然后父亲和母亲便一直打着冷战。没有离婚，也没有同居。父亲出于责任关系，一直照料蓝和蓝的母亲。”
秋雨认真的听着，并且不断点头。
“那时候我才10岁，虽然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好，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受到母亲的影响，我也一直在练习芭蕾舞。我很喜欢跳舞，可能是因为遗传了太多母亲的基因吧，我的舞蹈似乎也有特别的地方，虽然我也说不上来那份特别的东西在哪。”
并不是只有天分和遗传，也有我对舞蹈的个人理解。这不是自大的表现，真的是一种特别的情愫。
“而就在那时，我认识了蓝，我们在一次晚宴上结识的。他和他的母亲，坐在我和父亲的对面。蓝的母亲并不是那种希望被男人养活的人，应该说她一直在拒绝父亲的帮助，从那次晚宴上也能看出来，父亲似乎是想抚养蓝，并且希望能为他母亲的幸福贡献一份力。但当被问道是不是要和我的母亲离婚的时候，父亲却显得很为难。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拒绝了离婚。”
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父亲的决定，不过现在我好像多少有些理解了。父亲也做了很大的抉择，不管是什么理由，也是自己对妻子不忠在先，所以这一刻的选择更加重要。一个对妻子不忠的男人，很有可能会犯第二次错误，甚至更多次。父亲也不愿意失信于蓝的母亲，所以才拒绝了离婚。
因为有一次，父亲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父亲和我说，‘我是没有权利获得幸福的罪人，但我却不得不想办法弥补过失，虽然就算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给所有人幸福。’所以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当然我也没有问过事情的始末，我只知道发生过这些事，父亲不说，我就不问。”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个结局。
“可是我的母亲却并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如果站在母亲的角度，我也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放弃了最爱的芭蕾舞，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追求爱情，把一切的心意倾注在父亲身上，最后却被背叛了，母亲所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不光是我，父亲也知道。”
不能获得幸福的时候，大多数人并不是想着如何重新握起幸福，而是第一时刻想着逃避。
“所以母亲便不再和父亲见面了，还生病了，心理上的一些病症。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靠着注射药物和其他营养物维持生命。”
我很难过，可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不是母亲幸福的物件，父亲才是。我挺无力的，毕竟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蓝他这么仇视学姐呢？”
“那个是仇视吗？”
“不是吗，还咒骂学姐，让学姐……”
“让我死啊……那应该不是咒骂吧，当然我也不觉得那是他的愿望。蓝从小也喜欢跳舞，我听父亲说，蓝也有很高的天分，但是却因为我，一直不能在这方面有什么大的作为。”
“因为学姐？”
我点点头：
“你知道吧，我从小开始就一直在芭蕾舞上获得了很多赞赏，还有芭蕾舞天才的称谓，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是这些光环却让其他人在这条路上失去了方向。的确是那样，明明一起训练了，一起努力了，到头来却被别人轻松超过，无论是谁都不能平衡。蓝也是那样，尤其是那次和我见面之后，这份感情就更加深刻。虽然他不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他是非常不甘的。”
“但是学姐的舞蹈确实非常棒啊，有成绩的人不应该被讨厌，我觉得……”
“话是这么说，可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没有那么客观和公平。你仔细想一想，蓝他有什么错呢？因为父亲的不负责任而诞生，又因为他母亲的负责任降临在这个世界，努力在自己想要成功的道路上，却因为我屡屡受挫，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吧？”
“但这并不是学姐的错，这不是学姐的错！”
“嗯，我也觉得不是我的错。或者说，不管是谁，都会说这不是我的错。”
可是这种做法是对的吗？很显然，这么做也不对。
我并不想说‘父债女还’，可作为父亲的家人，那份罪恶感却从来没有从身上消失过。
“那时候，我一直都在努力跳舞，虽然我知道我的成功越高，蓝的梦想就会越远，但我还是不断地在努力，因为那也是我的梦想，当初我就是这么想的。”
“……”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不能在跳舞了，我的生命被宣告了期限，而且是定时炸弹的期限。当时我的心情并不是失落，并不是大受打击，你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
“……”
“是如释重负。对，我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我也被迫要在某些事情做出选择了。”
在时间的枷锁下，做着永远解不开的连环，然后还洋洋得意，认为自己马上就要逃脱，但是你只是重新给自己降下诅咒而已。
一份永远也不能逃脱的诅咒。
“我因为自私，让对方感受到了残酷，却也因为时间，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谁也不能从时间手里得到什么好处，你获得的有多少，相对的就要归还多少。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也是时候开始一点一点还给大家了。”
这是我的心里的想法吗？
我无数次在心里考虑我现在活着的意义，无数次的给自己模拟接下来的生活，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面对自己的心意。
这就是我对时间和生命的谢意，也是我真正决定把时间的欠款一点一点补偿上。
那支付出的代价，只能是时间吧？
讲完这些话，总觉得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真是浪费啊，把这份激动浪费在没意义的地方了。
然后，我哭了。是无奈、外加恐惧的哭了。
啊，我好希望自己能够还清这笔债，但是，却是在我生命即将消失的时候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是说，我可能连烦恼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因为时间不会和我妥协……
我紧紧捏着胸口，好像我被世界丢弃了，好像我丢弃了世界……
但、这也只是这一瞬间的自我感受罢了。
秋雨，她来到我的面前，然后用双手包裹住我的双手。
“对不起，让学姐担心了。”
她的瞳仁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让学姐害怕了。”
只是这么说话，就让我心情暖和起来。
“学姐，你孤单吗？”
我紧盯着那张看似洋娃娃一般的脸蛋，还有那双闪烁的眼睛，然后回答道：
“好像、有一点。”
“那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学姐孤单了。”
就这么，像是宣誓一样对我说道：
“我和学姐一样，一样快要消失了。所以我绝不会背叛学姐，我会陪在学姐身边，我会给学姐温暖，请你相信我！”
我好久没有感觉这么安心了。
真的是因为都要消失，所以我才会安心吗？
4
“不好意思，我看到了。”
当晚，我被空用电话叫了过去。
“不过也是偶然看到的，我只是想要去补充一下香烟和棒棒糖，然后碰巧看到而已。”
她一副不知所措，又好像想要安慰我的表情，挑选着词汇给我解释。
“你看，这是附近超市的塑料袋吧，你看这些棒棒糖和香烟……”
“不用解释了哦，所以呢，怎么了吗？”
我反问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看到了，你好像是哭了对吧？”
“……”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毕竟我很少看你哭，你要是哭了，肯定不会是小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空，你的死鱼眼并不适合做出安慰人的眼神，这样感觉有点恐怖。”
“这不重要，虽然我也挺在意的，但是现在这件事不重要，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嗯，确实发生了，或许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小事，不过不用担心，是所谓的‘良好’的方向。”
“嗯？不用担心吗？”
“啊，不用担心。”
该说找到了一点归属感吗，我也说不太明白。
空一直盯着我看，少顷又揉了揉额头。
“烦死了，你们这些孩子真是烦死我了。”
“总是这么愁眉苦脸的是会生出皱纹的哦，空你要多注意才行。”
“皱纹那种东西不正是岁月和成熟的象征嘛，多来点也没什么。”
“我很担心空，我担心你找不到男朋友孤独过一辈子。”
“这不是你这个小屁孩该担心的事情，再这么说我可是会揍你的哦。”
抬头看看时钟，也已经晚上10点钟了。
“到了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早点休息吧，不然黑眼圈就越来越大了。”
“不用你管！”
我留下微笑，离开了这里。
回到病房，打开房门，秋雨正在铺床。
不过，她把我们两个的床并在了一起。
“你在搞什么啊？”
“把我的床和学姐的放在一起，这样我们的距离就变小了。”
“物理距离变小了，有什么意义吗？”
“不要小瞧春天，晚上也是很冷的！既然会冷，那么我们睡在一起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无奈的是医院的床实在太小了，一张床上睡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所以我才决定，把两张床并在一起。”
一本正经地给我做着解释，说完后继续整理床铺。
我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
“学姐你喜欢毛绒玩具吗？”
“还好啊，女孩子貌似都挺喜欢的。”
“对啊，女孩子都很喜欢的，我也很喜欢！”
“是嘛。”
“对对，特别喜欢。但是出门匆忙，我忘记从家里拿来一个了，哎，真是苦恼。”
时不时的偷瞄我一下，然后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移开视线。
“学姐你，有没有抱着毛绒玩具睡觉的习惯啊？”
“没有哦。”
“哎，没有？”
好像颇受打击，但是她立刻调整过来。
“我、我很喜欢，我喜欢抱着毛绒玩具睡觉。但是我的手边并没有毛绒玩具，所以，我很可能会把什么东西当成毛绒玩具也说不定，比如突然就抱过来什么的。”
“……”
额，我好像听明白了。
“可以哦。”
“可以？”
“你的意思不是说晚上会抱着我睡觉吗？”
“噗——我我我我我我、我没那么说啊，虽、虽然这也是可能性之一……只是可能性之一啊！”
“哈哈，老实承认不就好了……不如说，我还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哪怕只是物理上距离近一点。其实我也很害怕啊，我……”
然后就把我抱在怀里了。
“太好了，原来学姐没有生气啊。”
而我，则是轻轻把手放在对方的后背。
“怎么可能生气呢，感谢还来不及。”
“不用感谢，这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她扶着我的肩膀，和我面对面坐下。
“所以，我会陪着学姐，直到消失的那一刻！”
“消失啊……”
我们都明白，我们会消失。
小心眼里充斥着对生命的期待，也充斥着消失的恐惧。
空说人最怕孤独。我觉得，越是在即将消失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被扩大。
我看着秋雨天真的眼睛，不禁伸出手摸摸了她的脸蛋。
“那么睡觉吧。”
%%%%%%%%%%%%%%%%%%%%%%%%%%%%%%%%%%%%%%%%%%%%
“可以牵学姐的手吗？”
“嗯。”
我把手伸出棉被，秋雨则是紧紧握住它。
“可以问学姐一些问题吗？”
“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学姐觉得，死掉是一种什么感觉？”
“应该、没感觉吧，至少对于当事人来说，感受不到什么。”
“那人死了之后，会上天堂吗？”
“很多宗教都有讲到天堂，如果真的要我给个答案，我觉得会哦，会去天堂。”
“天堂是什么样的啊？”
我在头脑里回想看过的那些读本，虽然也有描绘天堂，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都很飘渺。要是让我自己说的话……
“是一个没有争吵、没有纷争的地方，在那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或者说成，在那里，无论是谁都会成为‘什么都不想做’的状态。
“那我好想在那边开一个花店！”
“我觉得不行哦，如果是秋雨的话，很有可能会只卖向日葵。”
“哈哈，真的有可能！”
满屋子的向日葵，我真的很难想象秋雨和其它花卉在一起的场景。
于是我给她建议：
“那么，开个甜点店怎么样？”
“不好，学姐不喜欢甜点！”
“那你就做出我喜欢的，这样不就有意义了么？”
“对哦，也许那时候，学姐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我觉得我现在离不开空气和水，如果你成了空气和水的话，估计我就绝对离不开了。”
“这么一说，我还真是羡慕空气和水了。”
秋雨的手稍微加了加力度：
“我不会在学姐睡着的时候离开，相对的，学姐也不许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我。”
“嗯。”
“我们要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
“嗯。”
“很好，那么我要睡了。”
“晚安。”
“如果学姐和我握着手不舒服，可以拿回去。”
“不用。”
“……”
“睡吧。”
“嗯。”
我也回握对方，然后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我才是，我才是离不开你啊。
5
我的生活发生了一点转变，只有我一个人的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和我说话的人，这让我的心境发生了些许改变。
也许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却。
我和秋雨养成了背靠背看书的习惯。每天，我们俩都会坐在床上，背靠背看一些有意思的书籍。当然，界定有意思程度，也是由我们主观判断，所以有些书可能并没有那么深入，但哪怕只是漫画，在一起的时间也会变得有意义。
“你们两个，还真是变得友好起来了啊，不过倒也不意外……”
这天，空给我们两个做了全面的检查，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在病房里吃着午饭。
“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就显得有些外道了，应该说成相见恨晚。”
秋雨俏皮的回应空。
“是是，你们说的都对……我要的是西红柿鸡蛋的方便面，你是不是拿错了？”
“哪有，我是不可能让学姐吃方便面的！”
“空，你也不能总吃方便面啊。”
“不用管我，方便面是好东西，简单料理，热量还高，是我这种单身女人的最佳食品。”
“学姐你不用管她，空的死鱼眼已经注定她和方便面做一辈子情人了。”
秋雨把布丁拿给我。
“来，学姐吃布丁。”
我接过来，然后又支给空：
“你要吗？”
“我不要，我不喜欢。”
“是嘛。”
明明喜欢棒棒糖，却说不喜欢布丁……这两种东西不应该都算是甜食吗？
“不过……”
看着我和秋雨，空停下了手里的活（撕方便面袋子），然后竟然笑了出来。一瞬间，死鱼眼竟然消失了，但是下一时刻，又变回了普通的模样。
“果然还是要开心一点啊，听说过吗，如果心情好，病情也会得到缓解。”
“我在学姐的书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情。”
“是吧，所以你俩要开心一些哦，千万不要东想西想。”
“得令！”
病房里被笑声占据，就连向日葵都跟着我们喜悦起来。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过电话，看到了那个联系人。
“喂，父亲大人。”
听到我话，空和秋雨都安静了下来。
“嗯，怎么样，最近身体如何？”
“承蒙您的关心，我还好，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碍。”
“是嘛，那就好，时刻注意身体，不要太在意家里的事情……”
“嗯。”
我的时间也不允许我去在意多余的事情了。
“现在很忙吗？”
“并不，我和空还有朋友在吃午饭？”
“朋友？”
“嗯。”
我看了看秋雨，秋雨则是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是我同房的病友，我们两个成了朋友。”
“是这样啊……”
“父亲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嗯，一来想要问候一下你，二来我有事情想要求你。”
“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张口，那个……”
“请等一下。”
我放下手机，然后对空他们说道：
“父亲有些私事要谈，我去外面。”
两人对我点头之后，我来到病房的门口。
拿起电话继续说道：
“现在可以了，有什么事吗？”
“……有关蓝的事情，你不会生气吧。”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啊，我什么时候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了？”
“也对。”
我听到了父亲的苦笑。
“蓝他，最近很苦恼。”
“……”
“是跳舞的事情上，好像遇到了一些瓶颈。”
“蓝很努力，相信他会突破的。”
“是嘛，努力啊……现在我的身边也没有别人，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
“您想听什么？”
“……蓝真的有希望在芭蕾舞上获得成功吗？”
“努力的话……”
“不用说种话，和我没有必要藏着，我知道，你能看出来。”
“既然您想听……”
虽然我知道，随便在人后对别人指指点点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蓝很努力，同时基本功也很扎实，但是也只剩下努力这一个优点了。”
“说实话，看了你和蓝的舞蹈，我也觉得蓝并不适合这个。”
“但是你没有和他说吧？”
我靠在墙上，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那也是他的梦想。”
“我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和你一样，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支持着。
有些人会说我的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任的，可是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我，真的要浇灭别人的希望吗？
有些时候，发现自己不适合做一件事情，并且改变航向，也是人生一种愉快的体验。我只是不愿意自说自话的就去干扰别人的生活。
他还有很多时间去体验生活，我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陌生的亲人而已。
“蓝说，他要在最近举办一场个人的舞蹈宴会。”
“……”
“他和你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
“这并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不会怪你。”
“谢谢。”
“……但是，舞蹈业界的人似乎并不看好蓝，我是说就天分来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帮上他，那个，你应该能明白一点吧……”
“我知道，所以，告诉我，要我做些什么呢？“
“不愧是我的女儿！”
“真希望你不在这种地方依赖我。”
“说什么呢，我可是只有你了！”
“额……我可承受不起啊……言归正传吧。”
“咳咳，好吧……下周一，也就是三月二十五号，你能来帮帮蓝吗？只是来现场就可以，只是借用你的影响力。”
“……”
“可以吗？”
“……这样……”
很不负责任吧？
但我没有说出来。
“好，我答应你。”
“委屈你了。”
“并不，我也和您心情一样。”
负罪感吗？
“对了……三月二十五……”
“嗯？”
“三月二十五，是你的生日吧？”
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
除了空，还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
”我都忘掉了。“
“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啊，我可是记得。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我仔细在脑子里搜索词汇，然后回答道：
“三月二十五那天，在电话里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吧。我知道那天你没办法和我见面。”
“呼，知父莫如女啊！”
“你以为我是谁啊。”
之前的苦笑，变成会心的笑声。
“哈哈，和你聊天，总能让我开心啊。”
“你也是，要多注意身体。”
“雪步。”
“嗯，我在。”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嗯。”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接着紧紧握住手机，回想父亲的话。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之前回家的事情来。
我开始编辑短信：
‘父亲，前些日子我回家了。母亲她很想你。’
发送。
几秒之后。
‘谢谢你，但是我也没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母亲很可怜，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不过这次，短信并没有快速回复。
想必是父亲开始工作了，或者……
或者不知道怎么回复吧。
而我，收起手机，转身往病房走去，想着二十五号我应该做的事情。
6
借助父亲的影响力，我很快就背着秋雨和空办好了临时出院的手续。
二十五号一早，我收拾好，想要静静地离开。
“暴露无遗了哦，雪步学姐。”
然后被抓住了。
明明看到床上有人睡着，但下一时刻，秋雨已经穿好衣服站在我的面前了。
“我也办好出院手续了，空帮我办的。”
“我只是有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
秋雨低着头，右手紧紧捏着裙摆。
“但我希望能一直陪在学姐身边。”
并不是那种坚定的眼神，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信任。
我笑了笑：
“好吧……”
“嗯！”
然后秋雨也安心地笑了出来。
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走出医院，前来接我们的车已经在预定地点等候。
“大小姐，按照预定时间，我们来接您了。”
“嗯，麻烦您了。”
打开车门，我和秋雨坐了进去。这时候，来了一条短讯，来信的是空：
‘按照你的心情去做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另外，生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你就好好等着吧。’
我则是回复道：‘我知道了。’
“空他告诉我，你要去参加蓝舞会，我有些担心，于是就跟出来了。”
“是啊。”
这么多天完全没有露出马脚，空还真是适合做侦查之类的事情。
车行了半个钟头，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会场设定在一个音乐剧院，这里也是父亲公司所经营的地方。
“我穿这个会不会显得有些普通啊？”
“怎么可能，秋雨这么娇小可爱，这件礼服很适合你。”
的确，蓝白相间的贴身长裙，让这个娇小的女孩显得异常耀眼，如果真的要在可爱程度上排名，我肯定是一下子就败下阵来。
“是、是嘛，这种场景我还是第一次来……”
“害怕了吗？”
“不啊，因为是陪着学姐来的，所以并不会害怕，只是……”
“只是？”
“……之前，我有对蓝恶言相向来吧。”
“既然我答应来这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秋雨点点头，我们两个一起走进了会场。
着装正式的名流，以及舞蹈界的各位大家，都齐聚在这个大厅里。刚刚进门，看到眼前这几个人，就知道来的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互相攀谈，享受晚会。
本想就这么隐藏在人群中，等待舞会开始，但我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那个是雪步，那个天使雪步！”
“哦，最近都没有见她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了，听说今天她会来，我们才来的。”
“气场，那份舞蹈者特有的气场，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孩啊。”
……
秋雨像个受惊的小猫一样躲在我的身后，一步步跟着。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牵起她的手，让她和我并排走着。
“这个女孩是？”
“虽然很可爱，但是很普通啊。”
“也是跳舞的吗？不过……”
大家的质疑让秋雨更加害怕了，脚步也缓慢了下来。
“这是我的朋友。”
我高声说道：
“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只是简短地、任性地做着介绍。
“因为担心我，所以和我一同来到会场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既然是雪步的朋友。”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秋雨则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大地深呼吸一次。
我在秋雨耳边小声说道：“没事哦。”
秋雨羞羞地点点头。
但因为我的‘宣告’，却也吸引了在场那些好奇的目光，大家都向我这边集中了过来。
总感觉逃不掉了，看来也要适当地做一下‘外部介绍’了。
“大家安静一下……”
扬声器突然传来声音，接着会场的灯光也熄灭了，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上。
一位身着淡紫色晚礼服成熟女性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
自信是她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没有人不会为这份活力而感到喜悦。
“刚刚，天使雪步也来到了会场，最后的嘉宾也到齐了，请各位稍作等候，舞会马上开始。”
做完简单的介绍，便退下了舞台。
“大小姐，请您随我来。”
我和秋雨也被工作人员带到了后台，借此躲过了众人的询问。
这里是休息室，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跑前跑后，看到我之后，也都礼貌问候。
这时候，刚刚在舞台上讲话的女性来到了我们身边。
“好久不见了，雪步。”
“好久不见，长歌阿姨。”
“我可没有和你好好打招呼的心情。”
“但是我必须要好好和您打招呼。”
说完，我小小地鞠躬，然后问候道：
“近来身体如何？”
“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死掉的。”
“还请注意身体。”
坚硬的眼神柔软下来，但是语气却没有收敛。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嗯，蓝的能力，就连我这个做妈的都能看出来，我可没有练习过舞蹈，但我知道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所以你也能看出来吧？”
“是的，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来？来看蓝的笑话吗？”
“不是哦。”
我回答道：
“阿姨，您也应该知道，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不管自己是否适合，只要肯去追求，都会有一定收获。哪怕这份收获并没有到达自己预期。”
听了我的话，长歌阿姨叹了一口气。
“干嘛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啊……”
“这是对长歌阿姨的最起码的尊重吧。”
“不是所有人都瞧得上我这个小三，更何况……”
“您很努力，我觉得并不会被人瞧不起，相反的，大厅里的那些人对您都是很尊敬的。”
“尊敬？如果尊敬的话，就不用借助你的名气了。”
说这话里，有着几分无奈，不过长歌阿姨还是挂上了笑容。
然后她问道：
“歌音……”
“她、还好。”
“是嘛。”
“嗯。”
刚刚的自信突然就消失了，转而被一种失落代替。
“你这孩子，和他一样。”
“他？您说的是父亲吗？”
“嗯，你和他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是优点吗？”
“算是优点吧，也算是最大的缺点。”
长歌阿姨的笑容里带着点无奈。
“从你那里回来，蓝就变得特别火爆。”
“对不起。”
“确实做的有些过火了，让一个人突然变得颓废，我不觉得这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
“……”
“但我并不会怪你。”
“谢谢。”
“我也早就想让他看清自己了。”
长歌阿姨的目光指向蓝，少焉转回头对我说道。
“不过我不会感谢你的，这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嗯，我明白。”
“你我都有歉意，也有恨意，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感谢对方的。”
“不对哦，我对您没有恨意。”
“是嘛。”
……
“随你怎么说吧。”
接着，长歌阿姨便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那个人就是蓝的母亲？”
一直在身边没有说话的秋雨，在长歌阿姨离开之后，拉了拉我的衣袖，然后说道。
“嗯。”
“总感觉说话有些刻薄啊？”
“有吗，我倒是觉得很正常，不如说很温柔。”
“啊？明明已经来帮忙了，还说什么‘不会感谢’。”
“是啊，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感谢的。毕竟造成这件事请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啊。”
“哎？应该是我吧？”
“不是你……归根结底，还是蓝对我的竞争意识才让这件事发生的……所以不是你的错。而且长歌阿姨说的没错，是时候让蓝做出选择了。”
他的时间虽然够用，但是能够给他幸运的时间却并不是时刻都会存在。
改变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
就在舞会开始前五分钟左右的时候，长歌阿姨找到了我，并且示意我去后台。我和秋雨说了一句，征得同意之后，便来到了阿姨身边。
来到后台，虽然长歌阿姨还是板着脸，但似乎是放弃了同我争论的想法。
她说道;
“今天是三月二十五吧？”
“嗯。”
“你的生日对吧？”
“嗯。”
“你的父亲没有来祝福你？”
“因为太忙了。”
“自己的亲人没办法祝福自己，感觉如何？”
“……要我说实话？”
“对。”
“感觉很不好受。”
“……”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
“谢谢。”
“这是什么对话啊……”
长歌阿姨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对我说着尖酸的话，然后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从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这是你的孩子吗？看起来和你一样啊，一样让人又爱又恨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会面时，长歌阿姨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但那时，她是带着温暖却又歉意的微笑说的，那时，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水。
“没人给你生日礼物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
“那、你会收下我的礼物吗？”
“您要送我礼物吗？”
“一个陌生的亲人送给你的礼物，来代替亲人的礼物，不是很滑稽吗？我觉得这样做很好。”
“是啊，但还是谢谢您。”
她严肃的眼神放松了下来，一直假装紧绷的脸也变成了慈母的模样。
我早就看出来了，阿姨总是在勉强自己。
“还是赢不过你，为什么要一直和我笑着说话呢？我可是夺走你幸福的元凶哦？”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所以没有所谓的夺走不夺走的。”
“我知道了。”
长歌阿姨拿出了礼物盒子，递送到我的手边。
“这是我最后一次送给你礼物了。”
“去年您也是这么说的。”
“……”
“赢不了、赢不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没办法恨起来你了，因为你笑起来和他一样。”
洒脱，面对不幸的时候独有的那份人格魅力，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绝对比不上的。
我拉住了转身想要离开的长歌阿姨，然后说道：
“如果……”
一直想要当面说出来的话，总觉得今天这个情况讲出来，可能效果更佳。
“如果，长歌阿姨觉得和父亲在一起是幸福的话，我不会阻挡你。”
“要把那个人让给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长歌阿姨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那歌音呢？你母亲的幸福谁来给？”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能在这条路上会做出阻止别人，伤害别人的事情，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指责。
“母亲她，也有这个权利……可是，这要看她是否有这个勇气重新握住幸福吧。”
我不会擅自猜测别人的心境，也不会说大言不惭的话，去分析现状。只是对于我的母亲和父亲，如果幸福是由他们两个创造的，那我就完全没有插入的余地。所以一旦幸福丢掉了，能够重拾幸福的唯一途径，也只能由他们两人创造。
这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我会考虑你的话。”
原本自信的长歌阿姨，用了非常自信的语气回答了我。
%%%%%%%%%%%%%%%%%%%%%%%%%%%%%%%%%%%%%%%%%%%%%%%%%%%%
舞会开始了，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上。
大家也都开始欣赏舞蹈。
我承认蓝的基本功，也能看出长年累月的练习成果。
在场的其他人也对这一点做出了评价。
“是个努力的人，不过并没有自己的特色。”
“在这个年龄，越是扎实的人，就越是普通啊。”
“艺术就是这样，一味的模仿也只能停留在模仿上了。”
……
蓝的舞蹈很到位，我是说在模仿上。
“和学姐好像……”
这是秋雨的第一个反应。
“但是，又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
“秋雨你懂芭蕾舞吗？”
“不懂哦，也只是看学姐跳舞而已，总觉得蓝的舞蹈虽然很像学姐的，但是缺了点什么。”
一个只是懂得‘看’舞蹈的人都能体察出来的事情，蓝会不知道吗？
他知道，不过只是不愿承认。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在这条路上努力的意义，我并不觉得他是为了‘给我颜色瞧瞧’，这是源于自己对一件事情的热爱。
我曾经也有这份热爱。
认真地跟着音乐舞动起来，享受舞蹈带给自己的一切。就算蓝的舞蹈并没有那么出彩，但他还是此刻最光彩夺目的人。
至少，我和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7
而结果也不用多说，蓝的风评并没有多好。
可能对他来说，让这些人来评价自己，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舞会结束之后，蓝并没有成为大家讨论的焦点，反倒是坐在观众席上的我，一直被搭话。他们虽然也有评价蓝，但却并没有过多的讨论蓝的未来，更多的时间都是关心我什么时候能够重返舞台。
蓝一直在看着，一直在听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人和他说话，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什么也帮不上他。
“回去吧。”
我小声对秋雨说道。
我也不想让秋雨卷入这些事情中来。
但秋雨却看着蓝，并没有挪动脚步。
“学姐……”
“怎么了？”
秋雨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蓝他，为什么要举办这次舞会呢，他也知道自己……”
“有些时候，就算明知道自己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却也依旧想要尝试那小几率的成功，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
秋雨的视线再次转向蓝，我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找人说话，也没准备找人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
“学姐，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要说秋雨起到什么作用，我觉得也只是一个契机。对于蓝，他也需要明确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吧……”
然后找到之后，被现实打击到之后，可能会感到努力背叛了结果，但是这一路的付出却是扎扎实实的存在。回忆虽然不是什么良药，但却是一生都感到收获的财富。
转过身，决定不再看蓝，也不在去评价别人，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该做的事情也完成了，我不能代替蓝做出选择，我只能给他这个契机。
我知道很残忍，可把刀子**去，然后**，再**去……这样的事情更残忍。
“雪步！”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会场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能够这样叫我的人应该也不存在才对。
“雪步！”
然后声音再次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直到她来到我的面前。
“你爸呢？”
“母亲大人，为什么……”
“告诉我，你爸爸呢？”
母亲身着一身粉红色的洋装，是那种并不适合在晚会出现的装扮。虽然并没有过度化妆，但是原本就非常漂亮的她，只是稍微休整，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种庄严又不失温柔的稳重。
这样的母亲，多久没有见到了？
“父亲大人，并没有来到这里……”
“那就奇怪了，我们约好了在这里碰面，今天是三月二十五号吧，是他的生日啊。”
“那个……母亲大人，我们去找父亲大人，我带您去。”
我伸出手，想要把母亲拉过来，但母亲却打开了我的手。
“不用你哦。”
然后冷冷地说道：
“我和他约定好了，所以不用你插手。”
冷笑让我接连退后两步，空洞的眼神也在警告我，可我还是走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
“走吧，继续在这会着凉的，现在也不早了。”
说着，我强硬地拉起母亲，想要快些离开。
母亲则是用更大的力气，牵制住我，并质问道：
“雪步，是不是你不想让我看到什么东西？”
“……”
“是不是？”
“是哦！”
回答母亲的不是我，而是长歌阿姨。
似乎是为了安慰蓝碰巧经过这里，但也‘碰巧’遇到了母亲。
虽然我想说这一切都是碰巧发生的，不过，看来无法‘碰巧’简单的解决了。
“好久不见了，歌音。”
依旧是那份自信的笑容，长歌阿姨伸出了手。
母亲则是大力地把长歌阿姨的手打开了。
“你还真的出现了，就在我眼皮底下出现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该躲起来。”
“还真敢说啊，明明夺走了我的家人，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
母亲的力气大的出奇，她轻松摆脱了我的手，气势汹汹地来到长歌阿姨的身边，因为身高比阿姨更占优势，母亲捏住了长歌阿姨的胸口衣服。
“你说说看，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还能厚脸皮站在我的面前？”
“……”
“你的尊严，就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然后填充自己空虚吗？”
“……”
“告诉我，元火在哪，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吗？”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不会自己问他吗？”
“你没有权利和我大声说话。”
“是啊、我确实没有权利……”
长歌阿姨虽然避开了视线，但是语气还是那般自信。
“我确实没有质问你的权利，但我却有让喜欢的人幸福的权利……”
母亲的瞳孔放大了，怒气也突然被点燃。
她伸举起了另一只手……
但这只手却被之前失落的蓝阻挡了下来。
“那么，你有权利伤害别人重要的人了吗？”
“你是他的孩子？”
“嗯，我叫蓝，去看你好几次……当然还有你的女儿……”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蓝推开了母亲，但她并没有扶起长歌阿姨，而是把矛头转向了我。
“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满意？”
“你看到了，所有人都不认同我，所有人都只会认同你，我才是那个失败者，还说我有能力超过你，还说我的努力比你多，简直是笑话，我自己都想笑话我自己了。”
“蓝，我不觉得你失败了，只是……”
“只是不被别人认同，所以我还能继续努力？”
“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我被母亲的突然出现搞的很乱，所以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究竟怎么做才能缓解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说才能让他舒心。
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奈。
“别说了，你不觉得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吗，只是为了能把我踩在脚底下才会来看我的舞蹈吧，只是为了看更多的嘲笑，才来帮忙的吧？”
“我不是……”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又或者说，我不能解释。
“请、不要责备学姐了。”
秋雨，在这个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时刻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此刻无论学姐说什么，蓝你都不会原谅她。”
秋雨的眼神是什么？是包容还是其他的？
她来到蓝的身边，然后握起他的手：
“学姐曾经和我说，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已经快要消失的我们两个，或许更能了解对方的心情。”
她认真地看着蓝，蓝也被秋雨的气势压迫住了。
“但是我发现，就凭我的容量，完全没办法包容住学姐。因为她的光芒太大了，她是最让人感动的！”
一字一句，都印在我的心里。
“学姐她，最讨厌吃甜食，但却一直带着微笑吃下蓝送来的东西，学姐她热爱舞蹈，但却因为生命不得不放弃……做出这些决定，做出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希望能在最后一刻，让别人，让亲人更快乐。”
之前我就有在想，我为什么会和这个女孩走的这么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要和她说话。
接下来，应该就能得到答案了。
“学姐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改变生活，也没有时间去帮助别人改变生活。但是她却用仅有的生命，来承受别人不满，承受别人在幸福路上的一切重担。难道说，对于还有未来的你来说，学姐对你的爱，你真的不明白吗？”
“难道说，真的要到生命消散那一刻，才后悔自己没有做出选择吗？”
秋雨握住蓝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还有未来，可学姐已经没有了，那么曾经的不愉快，曾经的失败和不满，还不能改变吗？”
这是、我想要说的话？
“蓝，造就你的是长歌阿姨，但做出选择的却是你自己；给你难过回忆的可能是学姐，但是能够改变的却是你自己，你也意识到了吧，学姐为什么会来……她明知道自己会被你记恨，但她还是来了，她并不是为了嘲笑你……”
蓝也放大了瞳孔，看着哭成泪人的秋雨。
“学姐她，只是想让你把仇恨都给她，然后带进墓地里而已啊！”
这一瞬间，在我心里一直无法求根的那些未知的方程式，一下子就被解开了。
我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做。我的生命马上就要用尽，那么我能利用这有限的生命完成什么呢？
没有人能够用一句话、一件事去化解仇恨，但是，他却可以把仇恨带走，就像改变炸药的引线，让它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爆炸一样……
我、早就这么决定了吧？
我竟然笑了出来……
然后一下拉过秋雨，紧紧拥抱在怀里。
我不愿意放开她，不是因为她说中了我的心情，只是希望有人能在这一刻陪着我……
终于，我也要变得自私了。或者说，自私一点才好。
我没有说话，秋雨也没有说话。
只是这么用力回抱我。
之后的事情我就比较模糊了，只记得sp接走了母亲，蓝和长歌阿姨也离开了会场。
蓝的眼神没有认同，但也没有之前的那份盛气凌人。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没有补充任何话。
而最后，只留下我和秋雨，拥抱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感受着呼吸、心跳还有体温。
我们、感受着存在。
8
当晚11点多，我和秋雨回到了医院，一直流着眼泪的秋雨很快就睡着了，她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有多说一句话。待到秋雨睡着，我才离开病房，来到庭院里。
习惯性的买了一瓶葡萄的果汁，坐在长椅上看星星，这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生日快乐……这种时候的生日祝福，不知道还有没有效用。”
“嗯，当然。”
能接到电话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母亲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有去看，但是听秘书说注射了镇静剂之后，稳定下来了。”
“你……”
到底还喜欢着母亲吗？
我想这么问，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问这句话的。如果已经对母亲没有爱意，就痛快的说出来。暧昧的保持关系，也只是在爱情上添加有毒的防腐剂而已。
“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我和长歌阿姨说了很多话。”
“是嘛。”
“嗯，她也非常精神，还是那样自信。”
“从以前就是那样了。”
“父、不对，爸，你喜欢长歌阿姨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话说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而已啊……”
“别说这些了，快点回答我。”
“……我的雪步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可从来不记得我有这么教育你啊。”
“……”
“好吧……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对长歌的感情，更多的是歉疚吧。”
“可以解释一下吗？”
“……曾经的我，年轻气盛，抱着子虚乌有的责任感，却做出了一点儿也不负责任的事情，让长歌和蓝白白受苦，也让我的家人跟着遭殃。现在我说我想要回到过去，回到和歌音，以及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光，是不是有些做作？”
“不会啊……”
一个能对过去有怀恋的人，足以证明他的过去是值得回忆的，仅仅这样，就已经可以原谅他了吧？
更何况，亲情和爱情了？
“谢谢你。”
“不用谢。”
“你的那个朋友呢？”
“朋友？你说的是秋雨？”
“……对，就是她。”
“她睡着了。”
“是嘛，你要好好和她相处啊。”
“怎么突然用训导的语气说话了？”
“突然就想这么说话了。”
“敬谢不敏哦。”
“哈哈，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不过估计你之后还有工作吧？”
“猜对了，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另外另外，生日快乐！”
“刚才你已经说过了，那我挂电话了。”
“等等，生日……”
我挂断了电话。
生日快乐说这么多次，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放下手机，打开葡萄汁的盖子，然后小小喝下一口，缓解下之前的渴意。
接着，我对公告牌后的人说道：
“出来吧，虽然之前觉得你适合做侦探之类的工作，但是跟踪这件事你做的实在是太烂了。”
“发、发现了？什么时候？”
“一开始吧，要喝葡萄汁吗？”
“我不喜欢果汁……既然都发现了，就早点说嘛。”
抱怨过后，空从公告牌中探出身子，稍微观察一下我，便走到我的身边。
她坐在长椅上，双手扶着椅背，仰头望着天空。
“要是有酒就好了，不过今天还是不喝了……”
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听说了，你们在舞会发生的事情。”
“是嘛。”
“长歌还是那样？”
“嗯。”
“也难怪，她是在我后边发现那个男人是渣男的，抱有一些少女的幻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父亲他，真的有那么渣吗？”
每次谈到父亲，空总是说他一切都不好，既然如此，为何又总是提起呢？
“当然喽，对谁都那么温柔，做事优柔寡断，感情暧昧不清，小白脸一个，还总是天天挂着，尊严啊，责任啊，然后做错事了就一个人跑到一边，简直就是渣男的典型好吧。”
“说的也是。”
“你不反驳我？”
“空说的是事实啊，我没什么好反驳的。”
“确实是事实，但是我也知道……他躲在一边，一个人扛着责任，一个人背负骂名，一个人承受质疑和指责……”
“……”
“坦白说，如果元火他现在和歌音离婚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想办法嫁给他。”
“那么空就成了新妈妈了？”
“哎？我不想承认我那么老。”
“我也不觉得你能做好‘妈妈’这个角色。”
真的很难想像，喜欢棒棒糖和香烟的死鱼眼医生，喜欢吃泡面的懒人，真的能做好母亲吗？
“……也对……”
空低下了头，留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月光也无法映射出她的表情。
下一时刻，她站起了身：
“生日快乐，另外，生日礼物我先欠着吧。”
“哎？这就要赖账吗？”
“放心吧，这次我决定要送你一个大礼。”
“我不敢猜了。”
“我要，治好你，这就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这也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回眸的那份笑容，也是我日后背负生命重量的笑容。
只是这时，我还不知道我能否承担。
9
我们回到了每天看书的闲逸时光，我还是习惯性的坐在床上，后背靠着秋雨，一起翻看那些我们自认为有意思的书籍。
《命运》这本书我还在看，按照我的计划，一点一点的看。
果然如我预期想的那样，后面的故事更加曲折。私奔之后的二人，却因为生活窘迫开始互相猜忌，原本建立起来的信任也开始逐渐瓦解。加上伯爵派兵一直追踪他们，让两人更加怀疑对方。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伯爵公子的好友帮助了两人，不仅提供了食宿，还开导伯爵公子，让他珍惜眼前这个女孩，相信爱情。中卷也快到达高潮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满意地合上小说。
刚想要叫秋雨，却发现她已经发出小小的鼾声。
睡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学姐，我吃不下了……”
看来是在做吃东西的梦，连我也出现在梦里了。
虽然吵醒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看着太阳也快消失了，是时候叫她起来去吃饭了。
明明说好今天要给我准备晚饭的，这孩子还真是。
“打扰到你了？”
“没有哦，我刚好也想要叫秋雨起来。”
回应门口的声音，然后我推了推秋雨。
“早安学姐……”
秋雨可爱地打了个呵欠。
“早安。”
“可不是早上了吧，太阳都落山了哦！”
长歌阿姨笑着说道。
秋雨一脸的困意，然后看了看窗外，接着则大叫了一声‘哇呀’。
“都这个时间了吗？”
“你睡的很沉，所以没注意时间吧。”
“糟糕了，今晚还要给学姐准备晚饭和甜点啊，不行不行，我要赶快去准备了！”
“不用哦，我们一起去食堂也可以。”
“那怎么可以？说好了今天准备就一定要今天准备好，放心吧，空那边已经把材料的置办好了，交给我！”
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然后穿好鞋子想要赶快去做饭。
“秋雨、是叫秋雨吧？”
“叫我？”
秋雨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长歌阿姨。
“对啊，有事想和你说，不过也不是什么急事，你先去忙就好。”
“哦。”
虽然一脸不解，但秋雨还是把给我做饭放在了首位，点头示意了我和长歌阿姨之后，离开了病房。
待秋雨离开之后，长歌阿姨才坐在了我床边的椅子上。
“蓝怎么样？”
“那孩子，不在跳舞了。”
“是嘛。”
因为夕阳西下，房间里的向日葵也安静了下来，开始做起循环动作，慢慢地转回东方。
长歌阿姨也好像有些疲惫，非常少见地叹气了。
“这也算是让他重新踏上寻找方向的路了，皆大欢喜的好事。”
“是呢。”
整理一下语气，长歌阿姨问道：
“歌音呢？”
“母亲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因为生病的原因，之后我也没有回过家。”
“哦，这样啊。”
“您想知道母亲的情况吗？”
“……额，究竟是不是想要知道呢……我也说不明白。”
褪去那份骄傲和自信，长歌阿姨颔首，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就好像那孩子说的，把遗憾和不满带进坟墓里，我好像也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打算和蓝出国，首先找一找人生的航向。”
“这是很赞的打算哦。”
“是嘛，也算得上是弥补一下做母亲的责任吧。”
长歌阿姨摆弄起手指来，更加少见的，说话支吾起来：
“那、那个啊……可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因为真的很少见到，让我也紧张了。
“可以，有什么问题吗？”
阿姨左右摇头，眼神也漂移不定，但是发现我一直盯着她看，她也好像下定决心一样，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
低下头，诚恳地说出这三个字。
“……”
“对不起，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只能用这几个字来表达我的心情。”
我扶起长歌阿姨，然后说道：
“阿姨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觉得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您喜欢上我的父亲，然后用自己的魅力得到了那一瞬间的幸福，这有什么错吗？”
“可我确实是抢了有妇之夫……”
长歌阿姨的脸上是不由分说的内疚，是那种就算是我承认了，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歉意。
但我真的觉得没什么。
并不是我的母亲咎由自取，我的母亲也是受害的一方，而且她受的伤害有可能更深。有些时候，一件事的发生并不能简单判断出谁是对的，谁是错的，立场不同、理由不同，对错自然就会发生转变。
所以我这么对长歌阿姨说：
“您这么说也不对，父亲大人还是父亲大人，他依旧是母亲的丈夫，对吧？”
听了我的话，长歌阿姨先是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则是哈哈笑了出来。
是那种释放了心中所有阴霾，开怀的畅笑。
“说的也是啊！”
“对吧。”
冷静下来之后，长歌阿姨脸上的歉意也稍微软化了，她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又出现一个人，总是对你恶言相向，但其实只是笨拙的想让你把愤怒迁移到他身上，你会怎么办？”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一个问题。”
阿姨点头应允，我问道：
“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人，他总是挂着微笑，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对你恶言相向，并且希望能把愤怒迁移到他身上，您会怎么办？”
“或许，我会先给他微笑吧。”
“这就是我想做的。”
阿姨莞尔一笑。
“是嘛。”
“是啊。”
让我看明白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秋雨吧。
她的那句话：
‘把一切不满带入坟墓。’
原本就没有什么宽恕不宽恕的，处理感情的人是你自己，你怎么看待，那么感情就被放大多少倍。一味带着歉疚，只能让歉疚无限扩大。
总是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爱着你的人；总是对你哭的人，也不一定是讨厌的你的人；总是训斥你的人，当然不一定是憎恨你的人……但是，无论是谁，都希望说话的那个人是笑着的。无论你的情感如何，笑容的力量还是那样强大。
“再见。”
我点点头。
长歌阿姨也点点头，然后终于重新挂上了那份让人温暖的笑容。
我还有人陪着我，还有人送给我微笑，这就够了。
啊，今晚秋雨会做什么给我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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