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做梦,也许做梦也是具现化回忆的一种形式吧。
那是我熟悉的家,书房的窗前摆着一株向日葵和百合花。父亲大人很喜欢向日葵,母亲则是喜欢百合,要说我的喜好,则是更偏向于母亲那一面。
而离窗子不远的地方,是一架普通的钢琴。价格并没有那么夸张,听父亲说,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和母亲花了半年的工资买下来,为了给母亲弹奏最美的音乐,让母亲跳出最美的舞蹈。
我坐在母亲的怀里,也把目光投向那架琴。
仿佛被注入灵魂一般,父亲的手指在琴键游走时,母亲的舞步就会轻灵飘逸。绽放于母亲脸上的笑容,似乎可以融化一切不安,让看到这份笑容的人充满热量。
那时候我一定也在好奇,为什么母亲的舞蹈会有这种魔力,为什么父母的微笑会让我如此感动。
感动。或许当时我也不知道感动是一种什么情感吧,只是看到会欢喜,听到会兴奋,然后我也会笑出来。
一定是这样。
所以有一天,我这么问了父亲。
“难道说,母亲是因为在父亲的琴音下,才会这么美丽吗?”
父亲笑了笑,他的笑一直都非常柔和。
母亲也莞尔一笑,她的目光和父亲的眼神揉合在一起。只是看着,就知道答案。
“那我也想跳舞!”
我固执地说道。
“如果,如果我跳舞也能让别人感到喜悦的话,我也要跳舞!”
是啊,我想要拥有那份魔力。那个时候,我把母亲当作偶像。父亲是母亲的光,母亲则是我的未来。
我一直如此憧憬着,也在这条路上努力着。
我跳舞的理由,不就是这么单纯吗?
不就是为了让父母为我而感动吗?
“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那个给我弹琴的人呢?”
母亲在父亲的琴音下,永远是最动人的那个。
那么,我要在谁的琴音下,才是最耀眼的呢?
“这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母亲这么对我说道,她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发自内心说你很漂亮的人时,那个人应该就是给你琴音的人吧。
母亲的话很模糊,但我一直都深信不疑。
我把舞蹈灌注在自己的灵魂里,期待着有一天我能给我重要的家人送去能量,让他们露出笑容,然后有一天,我要和母亲一样,找到那个为我弹琴的人,在他的琴音下,给所有爱着我的人跳舞,送出我的感激!
这是多久之前的记忆了?
本来是我不断努力前进的原动力,然后被生活盖在‘回忆’里,变成回忆。
笑声越来越远,直到我再也听不见。笑脸越来越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墙体,和消毒水的气味。
我醒了过来,现在的我应该在医院里。
这是我熟悉又陌生的病床,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还是秋雨。
她趴在床头,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我勉强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还好,我还能感受到秋雨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学、学姐?”
秋雨发出了声音。
抬起头,握起我的手,一扫脸上的疲惫,转而被惊喜和紧张代替。
“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有哪里疼吗?要我立刻叫空过来吗?”
“冷静些,我没事……”
“是、是嘛,对不起,我有些紧张。”
“别紧张,都说了没事了。”
我尽量露出微笑,希望秋雨也能微笑。
秋雨会意后也轻轻笑了笑,但下一时刻还是挂上阴霾。
“怎么了,饿了吗?”
“哎?不不,我不饿,倒是学姐你,有没有感觉到肚子饿?”
“嗯……怎么样呢……”
秋雨应该一直守在我的床边吧,我有这种感觉,所以她也需要补充下营养了。
“是有些饿了。”
我说道:
“能麻烦秋雨你拿些东西过来吗?”
“好、好啊!学姐你想吃什么?”
“甜点,秋雨做的甜点!什么都好!”
“这样好吗,学姐你……”
“这样就好,我想吃秋雨的甜点!”
看到我没有退让,秋雨只好答应。
“好吧,不过要花一些时间才行。”
“可以啊,我可以等,不过在此之前,秋雨你也要吃东西才行哦!你的肚子都在抗议了。”
“这、这没办法啊,看到学姐醒过来了,放下心来,所以才……”
“所以啊,在把甜点送到我这之前,你不能因为肚子饿而倒下吧?”
“但是……”
“没有但是,先去吃东西,然后给我做甜点,这样好吗?”
“好吧。”
拗不过我的秋雨站起了身,缓步走到门口,然后一脸担心地转回身,在看到我的微笑之后,对我点点头,随后离开了病房。
“秋雨,你走远了吧,去吃东西了吧?”
我假装这么说道:
“如果还不去吃东西补充营养的话,我就绝食哦?”
“太狡猾了!”
“狡猾的是你吧,赶快按我说的做啊!”
听到踏踏的脚步声,我才放下心来。
强忍住没有咳嗽出来,这下才释放。
胸口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好像喉咙都要咳出来一样。
但愿秋雨没有听到。
刚才在梦里,唤醒了以前的回忆。
我在寻找那个能给我弹琴的人,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秋雨呢?
在我的人生将要终结的时候,让我找到了那个能给我弹琴的人,我把我最美的舞蹈送给了最重要的人,这已经很幸福了。
有些时候,幸福并不需要说出口,只是这样放在心里,然后带进坟墓里,也是一件好事。
听着秒针的跳动声,看着窗台的向日葵,伴着夕阳,燃烧自己的生命。
我会在哪一秒死掉呢?恐惧死亡的同时,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空来到了病房。
跟在她身边的,还有我的父母。
父亲首先来到了我的病床前,送上关切的问候:
“雪步,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不太好。”
“是嘛,我还以为你会说感觉很好。”
“我不擅长在你的面前撒谎。”
“我知道。”
父亲笑了笑,但表情却冷却了。
“雪步,有件事情……”
“我来说吧。”
空接过了话题。
“我是雪步的主治医师,所以我有义务让雪步知道自己的情况。”
和往常不一样,虽然还是挂着黑眼圈,但是却把疲劳藏了起来,一脸正经。
“我和雪步一样,不喜欢拐弯抹角,直白的把当前的病情说出来了。”
“我也希望你这么做。”
虽然我隐约已经知道结果了。
“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发病了,而且非常突然,以目前的药物,完全无法控制住。”
“也就是说,快要死了,对吧?”
“嗯,就是这个意思。”
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不过我也不太想听到什么‘还有希望’的安慰话。
“那还真是遗憾,明明都回到学校了,明明都跳舞了。”
“是啊,你的舞蹈我看过了,怎么说呢,很耀眼。”
“谢谢。”
没想到空也看了,明明之前都没有电话联系我。
“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
我在脑里搜索这个词的意思。
然后得出结论之后,我说道:
“我的遗憾,大概就是现在没有遗憾了。”
蓝已经决定走上新的路,长歌阿姨也选择坦然面对,我的父母也了解到对方的重要……原本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化解的感情,却在几个月之间,都得到了解决。人总是要懂得取舍,给你多少东西,你就要用多少东西去换,这是时间炼金术的等价交换。
“不过……”
可能唯一没有做到的事情,就是和秋雨的约定吧。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曾经我希望我能践行这个诺言,可现在却没有办法了。
“空,我能拜托你……”
就在我想要补充的时候,却看到了脸上挂满泪水的秋雨。
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为我做好的甜点。
因为惊讶,手里托盘‘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边摇头,一边流着泪水,我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可是违背诺言的我却没有这么做的权利。
我收回了想要伸出的手,只是这么看着她。
此时递送出的微笑,很有可能就是毒药。
但我还是笑了出来,我不希望秋雨哭泣。
秋雨瞪大了双眼,欲言又止,然后逃离了病房。
我强忍住泪水,然后说道:
“空、能拜托你,照顾秋雨吗?”
“这是当然……同时我也想对你说一句。”
“什么?”
空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表情,眼神也柔和地不得了。
“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的……这是那次迟到的生日礼物!”
“不用勉强哦?”
“……”
没有微笑,也没有反驳,空转回身,离开了病房。
父亲握住我的手,想要说话,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爸,那个……”
“元火,我们回去吧。”
母亲打断了我的话:
“雪步需要休息,我们打扰她也没有什么用,过一会儿让医生照看她吧。”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那份激动,近乎支配了我的理智。
我很少会这样把怒气涌上来,但这一刻却要即将崩溃。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压抑了下来。
“也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还是赶快回去吧,你们在这也没什么用……”
父亲惊异地看着我:
“雪步,你……”
“老爸,别让我操心了。”
我轻笑,父亲也轻笑:
“我尊重你的选择,雪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祈祷,我也希望能完成你的愿望,什么都可以,不管我能不能做到!”
“我知道。”
我知道,父亲也知道。
我们两个都太过了解对方,也太过迁就对方了。
“父亲大人,那你能好好陪陪母亲大人吗?”
“这是你的愿望吗?”
“……”
“我会陪着歌音的,如果这是雪步你的愿望……”
母亲大人看着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则是紧盯着我。
而我则把目光转向窗台的向日葵。
“好好陪着母亲吧。”
这是我今天和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母亲也还是那个母亲,他们都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重新握起幸福,这就足够了。
临走的时候,父亲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雪步,对不起。”
而我则是拿过手机,编写了一条短讯:
“再见。”
2
这几天,我已经放弃读书了。不是因为突然失去兴趣,而是因为文字离我越来越远。
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虽然可以感觉得到光,却不能看清东西,我的眼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但我还是会看看窗台,确认向日葵还在不在,尽管我也不知道它的健康状况,可是只要看到向日葵还在,就会安心。
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向日葵旁边,秋雨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回来了。
想来也是,我们两个都是和生命打着欠条的人,却还不负责任的互相许诺,互相写下另一张欠条,我没有考虑过自己能否偿还的起,就擅自给出承诺,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带到坟墓里,这算是一种背叛吧。
秋雨感到难过也是情有可原的。
“又在看窗台了,是在看向日葵吗?”
空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则是转身面向声源。
“不知道,那些向日葵有没有枯萎。”
“不可能啦,向日葵是很坚强的花儿吧,没那么简单枯萎的,放心吧,还很健康。”
“是嘛。”
话虽如此,自己不能亲眼确定,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为了照顾我的眼睛,空尽量离我很近。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清晰读取她的表情,不过稍微添加一些自己的想象,还是能看出这个是‘空’。
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看得见吗?”
“嗯。”
“不过看不清了吧?”
“嗯。”
空大大地叹了口气。
“雪步,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好像有些难言之隐,但是空和我一样,都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说吧。”
“其实,关于你这个病的治疗方法,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是嘛。”
“虽然内脏和身体开始损坏,但是却并没有影响到造血以及其他正常的生理活动,就是说,可以用‘更换’的方法来进行治疗。”
“但是,你也不能确定,我在更换了坏掉的器官之后,就不会出现另一个器官损坏了,是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
“那就不用说了,这不是治疗方法。”
“可是你不希望活下来吗,不希望看到家人团聚,不希望看到秋雨开心吗?”
“那还用说吗,当然希望了。”
“那为什么还……”
“可我,还是可能会死掉,对吧?”
“……”
“如果,如果这次我更换了损坏的器官,我延长了寿命,我可以继续和秋雨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和同学在一起……可是一旦有一天,我的身体就算更换器官也不能留存,让我觉得重要的人,和觉得我重要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可是……”
“不负责任的给别人希望,就是让对方绝望。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难过。”
我的父母已经找到了幸福,蓝和长歌阿姨也重新踏上旅途,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足以改变我的秋雨,我已经饱受呵护了,不应该在贪婪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对啊,我肯定不会答应。”
“关于这件事,我和你父亲也商量过了。”
“怎么说?”
“他说你肯定不会答应。”
“嗯,毕竟是我的父亲。”
“但是他答应了。”
“毕竟是我的父亲。”
“然后,他跟我说了答应的理由。”
“……”
“他知道你肯定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延长寿命,也不会用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来讨得别人欢心,但是那个家伙还是答应了,而那个理由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拒绝。”
“是、什么理由……”
“他说啊,他说‘雪步是我的孩子啊,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他活下来’,就是这句话。”
“说的也是,我理解他。”
我是家人,是他的孩子。
“所以他希望我活下去?”
“不是希望,而是需要哦!学姐!”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了那个让人熟悉的声音。
是我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我拿来学姐喜欢的百合了哦!”
听声音,应该是放在我的床头了,接着她的身影便向窗台走去。她的手里应该也有花洒之类的东西吧,应该是在照料向日葵。
“秋雨……你、回来了啊……”
“嗯,在外面游荡了几天,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啊?”
“发现,我想回到病房里啊,想要把那部小说看完啊。”
“小说?哦,那本爱情小说啊,还没有看完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学姐看完之后,我才会看完。”
“是啊,可是我好像已经不能继续看书了,我是说……”
“怎么可能啊!”
貌似是处理好向日葵,秋雨走向我的床边,模糊的身形俯下身,接着,我的双手便被温暖的包裹了起来。
“我会和学姐一起看书,我需要学姐!”
“需要我?”
需要我?所以就要我活下去?
父亲也是需要我,所以就答应了那种‘延长寿命’的方法?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是不是就不再被需要了?”
“我脑子很笨,不太会想这类事情。”
手上的力度逐渐变大,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手背。
“你哭了,秋雨?”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会哭呢,学姐可是还在看着我呢,我不会哭的!”
我被需要,可是我却随时可能会离开。生活中汲取营养的必需品,在外力下不得不消失,无论是谁都会感到不安吧。
更何况我并不是那种人人必须的东西。
“秋雨啊,能听我说说话吗?”
“嗯!”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但我却不能让秋雨带着这种心情留在我的身边,我想让她开心,让她幸福。
她在我的面前流泪了,我不能给她任何承诺,这很矛盾。
可是有些话,不能总埋在心里,我要说出来。
“向日葵,还好吗?”
“嗯,还很健康。”
“好久没有吃到秋雨做的饭和甜点了,真有点怀念。”
“没事,过会儿我就给学姐做。”
“秋雨你,就像向日葵一样。”
“那学姐就像太阳一样!”
“太阳吗?”
“嗯,总是给我温暖,总是让我感到满足的太阳!”
我微笑,这么说来,给我温暖的人应该是秋雨才对吧,到底谁是谁的太阳啊?
我没有寻找这个答案,而是转而把话题牵引到正题上来。
“我被很多人喜欢,也获得了很多很多善意,就算我用尽我的生命也偿还不起。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逃避,还是不能熟视无睹。”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善意原本就是互相给予的,仅仅作获得善意的人,只是在玩弄这纯洁的感情而已。
我被当作公主,我不希望成为那种满身‘污点’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向往,可能是另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梦想,一个目标……我很荣幸,成为了大家眼中的那个‘向往’,有一本书里说过这样一句话‘被赋予责任的人,就是立于人群中那些特别的人’,既然我是特别的人,那么演好这个特别,也是对自己的肯定吧。”
“我、不理解学姐说的话……”
“是嘛,那我该怎么说呢……”
我不能看清秋雨的表情,但她颤抖的双手却让我放不下心来。
于是我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我能留下最明亮的那一面。”
“明亮?”
“嗯,就是让大家最向往的那一面,最耀眼的那个时刻。我希望,我在所有爱我的人心中,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最好的那一刻!”
“所以?”
“所以,秋雨你,可以暂时……”
我曾经和秋雨做过约定,我会陪在她的身边。
我下定决心,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暂时消失在我眼前,可以吗?”
我不敢露出微笑,也不敢露出迁怒的表情,尽量控制自己的情感,也尽量控制脸部的肌肉,就算我的眼睛能看清楚,我也不能看到自己的表情,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这是、学姐的愿望吗?”
我静静地点点头。
“我、我不想让别人,不对……应该是,我不想让秋雨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是那个令人向往的公主大人,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过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吧?”
我是圣良的公主,是学妹心中的姐姐大人。这也是秋雨的印象,我不能破坏大家的希望。
就当作我的自大吧。
“所以,你能明白吗,我不想你在我身边。”
一个无法兑现承诺的人,如果一味的温柔,就和杀人犯没什么区别。
扼杀希望,比让人丢掉生命还恐怖。失去生命,也会失去责任,但丢掉希望,你肩负的责任却不会削减分毫。
一个人活着的理由,正是因为拥有那份对未来的希望。
那么,此刻的我,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留下那份明亮,留下那份希望,让那些我觉得重要的人,带着怀念,不断走下去……
“这是学姐对我说的,最后的话吗?”
“嗯。”
“学姐你不想看到我吗?”
“嗯。”
“我知道了。”
“是嘛。”
明明是自己的做出的决定,却莫名地感到了寂寞。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最后,我要送出微笑,然后送走秋雨,给她留下希望,这也是我唯一能给她的幸福了。
“我知道了,学姐在逞强。”
“我没有。”
“撒谎!”
“没有。”
“那就是在逞强。”
“都说了没有。”
“那学姐,你能学着我说几句话吗?”
“如果你想听。”
“那就说这几句话吧,咳咳,‘快从我眼前消失,你这个多余的家伙,不要让我在看见你!’”
这么粗鲁的话,我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说过啊,而且是对最让我感动的人说。
但是,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快从我眼前消失,不要让我在看见你!!”
好像把肚子里的气都发出来一样,我鼓足声音喊了出来。
不知道秋雨和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恐怕已经对我失望了吧,恐怕已经不在喜欢我了吧。
明明想要陪在我身边,却被我驱离,雪步还真是个冷血、无情、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吧。
这样也好,因为离我很近,所以能看清楚我,这样也好。
这时,秋雨放开了我的手。
“谢谢学姐满足我的任性要求。”
“没关系。”
“那我走了,不会在出现在学姐面前了。”
“嗯,不过,你之后一定要回到医院,好好接受治疗,要不然我也可以拜托父亲大人送你去外国更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不用哦,不用学姐在费心了。”
“这样啊。”
“我也不会再哭了,不会惹别人不开心了!”
“嗯,这样才是好孩子。”
虽然你这一刻带着哭腔跟我说话,但我知道,这也是一种决意。
这样就好了,告别那个在你梦里出现的我,然后去寻找生活的意义。
你知道吗,你是我最放不下的那个人,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感到难过的。
或者说,不会让你未来感到难过。
只要你不在记得我,你会更加幸福的。
没有枷锁,才能拥有未来吧。这是我从哪本书里看到的啊……
秋雨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看着身影,走向了门口,没有停留,直直地离开了病房。
“秋雨她,走了吗?”
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我问了问空。
“嗯,走了。”
“那空也去忙吧。”
“我知道了。”
如同放弃了一般,空简短地回复我,然后也离开了病房。
等待一会儿,我浑身无力地倒在病床上,映入视线的,是秋雨拿来的百合。
虽然很模糊,但我确定那是百合。
百合是冷静的象征,喜欢这个花的我,自认为也很冷静。
我希望我能冷静的解决所有事情,掩盖感情,然后展示最完美的那一面。
但秋雨转身的一刻,胸口却又难以言表的痛苦,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样,痛苦到无法呼吸。
我竟然差点失去冷静,想要喊秋雨的名字。
但冷静还是占了上风,希望秋雨幸福还是占了上风。
这时候的秋雨一定也在回味我的话,然后寻找新的希望吧。等她忘记了我,寻找到新的希望,她的未来一定会更光明。
这么说,我会被忘掉吧。
被秋雨忘掉。
这很正常啊,毕竟我都说不需要她了。我说‘我不想看到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哎?这种感觉是什么……一下子涌上心头的那份悸动,连带自己的眼泪一同流了出来。喉咙卡住的悲伤也像是咆哮一般发了出来。
这就是‘嚎啕大哭’吧。
完全不收敛声音的哭了出来,这一时刻根本不能控制住。
我快要死了,我不想让喜欢我的人感到难过,所以我让她离我远一些,忘掉我的存在。忘了我就不会难过了,就算我消失了也不会难过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没做错,可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知道了,我的自私告诉自己,被忘掉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因为秋雨也说过,不希望被人忘掉。
好难受,但我却什么也不想说。
就这样,把这一切带到坟墓里吧。被需要的时候,我却离开了,这也许会给生者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疤。但如果不被需要的忘掉,却能抚平曾经的伤痕。
我还在哭。
我不想有人听到,但还是哭出声音了。
秋雨她不在我身边,父母不在我身边,空也不在身边……所有人都不在我身边,所以我哭出声也没问题吧?
我好像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这段日子所体会的感觉,恐怕就是真正的‘消失’。
听着自己的哭声,却无法想象自己丑陋的面庞。这算是给我离开的安慰。
“我!”
哭声中夹杂这个字,但是并不是我发出来的。
“我最喜欢雪步了!”
我想要停下抽泣,但是气息紊乱下,没有办法立刻停下来。
声音还在继续:
“我最喜欢雪步!所以我不会离开她,我要陪在她身边,这样我才是幸福的!”
“……哪怕、哪怕看着她、她丑陋的死去?”
“嗯!”
“留下、留下难过的回忆?”
“就算是这样!”
“但是……”
“我就是想要留在雪步的身边!”
真是丑陋。
我说我真是丑陋。
想要让她寻找幸福,然后又哭出声音挽留她。
“不是因为雪步哭了,我才留下,是因为我留下了,所以雪步才哭了,对吧!”
身影不断靠近我,我却慌乱起来。
“别靠近我,都说了让你走开!”
“不要!”
但她根本没有理会我,还是不断靠近。
我则是拿起枕头丢向秋雨那边。
但是因为力气太小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
她还是不断靠近我,然后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这次没有握起我的双手,而是碰过我的头。额头上感到了柔软的湿气,甜甜的又有些颤抖。
然后她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不会离开雪步的,只有这点,我是绝对,绝对不会退让!”
“……”
“我啊,怎么可能忘记雪步呢?”
不会、忘记我?
会留在我的身边?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哇哇地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秋雨她,再次融化了我心里的寒冰。
虽然我不能说出声音了,但是秋雨她一定明白吧!
我的哭声是示弱,也是无力,更是在寻找依靠。
如果、如果这样下去,我该怎么离开你呢?
3
“我来做学姐的眼睛吧!”
秋雨突然这么对我说道。
“做我的眼睛?”
“对,学姐不是不能看书吗,我想着,如果我读给学姐的话,不就没问题了,可以吗?”
秋雨怯生生地问道。
“秋雨,现在是中午了吗?”
“……嗯,中午11点钟。”
“是嘛,屋里暖洋洋的,我在想应该是中午吧。”
“今天天气很好,要我开窗子通风吗?”
“不用了。”
要做我的眼睛啊,说实话这倒是排解无聊的好方法。
最后我还是答应让秋雨留在我的身边了,没有真正下决心赶走她。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我相信,秋雨现在应该是挂着微笑,陪在我的身边的。
既然要让她幸福,我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可以啊,做我的眼睛。”
“真的吗,太好了!”
听起来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你开心我也会开心的。
“那么要读什么好呢,学姐你喜欢自然类的,还是要我读一读新闻,或者说看一看《命运》?”
“《命运》就先不要看了,你不是说过,要让我看完之后,你才看的嘛。”
“对,说的也是!”
她的身影来到我的床前,然后靠近我。
“那就读一读新闻怎么样,最近也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哦!”
“新闻、也不用。”
“这样啊……”
听了我的话,她好像有点儿消沉。
为了缓和气氛,我补充道:
“秋雨你,能告诉我向日葵怎么样了吗?”
“向日葵?嗯,很健康,健康到都不用天天照料。”
“那百合呢,我床前的这一株。”
“我昨天也换过水了,也很健康。”
“嗯,这样就好,秋雨你可以给我拿一杯水吗?”
“哎?学姐口渴了吗,要什么饮料?开水就可以吗?”
“开水就行。”
“好的!”
迅速起身,利索地接来热水。
“有点烫,我帮学姐弄凉。”
“不用着急,放在那里等他自己凉了就好。”
“哎?学姐这么说……”
“秋雨,拜托你做件事可以吗?”
“可以啊!”
她放下水杯,再次靠近我。
“在衣橱里,有一个粉红色的布包,能把那个布包给我拿过来吗?”
“嗯!”
听了我的话之后,秋雨便帮我去拿东西,少顷,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是这个吗,粉红色的纺织布包?”
“对。”
递送到我的手上,把开口的方向指引给我,我顺利地把手伸了进去。因为这里只放了一件东西,所以很轻松就能找到。
然后我把布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秋雨。
“这是我打的围巾,虽然手艺很差,但还是织了出来,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
她接了过去,却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吗,果然是太丑了?”
“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丑呢,明明这么漂亮!”
“是嘛,那就好,我仔细看过花色,和你送给我的那一条凑成一对,冬天也快来了,围巾也是必需品。虽然并没有你做的精细。”
“但我记得学姐你说过,你不会织毛线啊!”
“偷偷学了一点点。”
“为了我,学习织毛线?”
“也算是女子力的修行吧。”
我尽量微笑,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情。
和房间里这种暖洋洋的心情一样,你能看到吗?
“学姐你……你还真是……”
然后就把我抱在怀里了。
“好喜欢你。”
“谢谢。”
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察觉到这份不妥,我则是继续改变话题。
“秋雨啊,这样不已经成了我的眼睛了吗?”
“嗯?”
松开我,秋雨疑惑问道:
“这就是学姐的眼睛了吗?”
“嗯,帮我看到这个世界,然后转达给我,这不就是我的眼睛吗?”
“哈哈,说的也是!”
就是这样,我希望能更多地听到你的笑声,让我感到喜悦的笑声,哪怕我下一秒就要消失,我也希望你能开心。
“学姐的围巾,我一定会珍惜的。”
“嗯。”
“可爱的向日葵,我都不忍心戴上了!”
“一定要戴上哦!”
“嗯!”
如果我能看清的话,秋雨的脸上一定有蜜糖般的微笑。
因为秋雨,我觉得甜品也很好吃。
谢谢你。
&&&&&&&&&&&&&&&&&&&&&&&&&&&&&&&&&&&&&&&&&&&&&&&&&&&&&&&
最后,我答应让空给我做器官移植的手术。
应该是秋雨回来的第三天,我这么对空说的:
‘手术,请帮忙给我做吧。’
我不知道空是带着什么表情和我说话,但她的语气却异常平静:
‘嗯,这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这么肯定说道。
我也在好奇,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非得找出理由。
也许,只是我自私的借口,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哪怕多那么一秒,能感受到更多的,专属于我的‘善意’,哪怕这份善意只是来自于秋雨。
但是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想要找到完全配型的器官也并非易事,因为身体的特殊性,人造器官的排异似乎很严重,所以只能寻找正常器官予以更换,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和等死也没什么区别。
秋雨依旧陪在我的身边,我只要听着她说话,就能有活在世界上的实感。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没办法听见秋雨的声音了,或者说,我的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挥动双手,然后喊着秋雨的名字,这个时候,秋雨就会握起我的手。
那一定是秋雨的手,温暖的感觉我是不会有错的。
‘秋雨,你在吗?’
我试着这么说出来,尽管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说出来了。
感受到握得更紧了,我才安心下来。
嗯,是秋雨。
那份温度,那份独有的关爱,只有秋雨能给我吧?
或者说,十年前的母亲大人,也曾给过我这份温暖。
关于这个,我也不愿带走更多回忆。
时间继续推进,我的时间观念越来越淡,虽然还有感觉,但是却已经失去了判断力。
世界空空的,眼前灰蒙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逐渐地也动弹不得,我不能喊出秋雨的名字了,直觉告诉我,我没有办法告诉秋雨‘我需要她’。
但每当我感到害怕的时候,秋雨总是会握住我的手,让我感受到我的时间还在流动。
我还能感受这份温度多久呢?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有人在我身边,有个人还在乎我,还能在我‘不是那么完美’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去想‘自己快要死掉’了,原来是这么一件开心的事情啊。
4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不怎么好用语言来形容。
记得,我和秋雨谈论过有关‘天堂’的事情。我说天堂就是‘没有纷争,没有欲望的完美世界’。或许,现在我所能感受到的,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我已经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向日葵了。
我下意识的给自己一种答案——秋雨还在。这个孩子,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虽然我已无法感受到她。
就物理层面而言,我似乎体验不到任何东西。
就连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无法肯定。
只有脑子还在运作,还能做着简单的思考,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呢……
我一直在梦里。
在一个我属于第三者,观察着自己的梦里。
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点一点的消耗时间。
从那次被父亲和母亲大人夸奖,然后学习芭蕾舞开始。不断地在这条路努力。我收获了认可和掌声,祈求能够看到母亲更华美的笑容,包容我,同时也是包容家人的笑。
可是,崩坏来的太突然。母亲的微笑越来越远,渐渐的,我再也没有办法让她转向我,父亲的笑也是无奈的笑,在时间下沉淀着的,无奈的笑。
我还有芭蕾舞,还有寻找微笑的筹码。父亲大人说,母亲的舞蹈就是他们之间爱的纽带,所以我要努力,我希望我能看到那份微笑,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但是我病倒了,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缘由。
失去了努力的支柱,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重新看到挂起微笑的母亲,和能放下心里的枷锁,对我微笑的父亲。
入院后的一个星期,父亲大人都没有来看望我,我在想,父亲不来,也许是害怕看到母亲,遗憾的是母亲也没有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的主治医师空,她总是和我讲她和父亲在学生时代的事情,她说她会努力医好我的病。不管这能否实现,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丝温存。
而真正来到医院看我的,却是那个我一直压迫着的蓝。他带来了他喜欢的甜品,也带来了微笑和善意。这算是我名为‘失落’防线崩塌的开始,让我开始渐渐恢复对‘人’的看法。我称呼他‘弟弟’,他也称呼我‘老姐’。不去追究他来这里的深意,只是因为他来了。
那秋雨呢?
回忆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秋雨微笑着对我说‘我就快要死了。’,那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讲出来的话。
打个比方,如果我不喜欢吃青椒,也不喜欢被太阳晒着,但是我最喜欢的母亲,却让我在烈日下啃生青椒,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感到舒心的。
当然,我不讨厌青椒,也不讨厌被太阳晒着,我讨厌甜食。
蓝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拿来了核桃酥、杏仁饼……可我真的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却也可以吃下去。
或许从那时候起,我也能说出‘我也快要死掉了。’这句话吧。
让我感到‘活着好像还蛮有意思’的契机,就是秋雨的出现。
她像个松鼠一样活泼,就算知道自己要死了,还是挂着微笑,照顾我和向日葵。
如果做成果汁的话,秋雨一定也是柠檬口味的。
毕竟我已经喜欢上柠檬口味的了。
我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明明剩下的时间更让我感动,但我却不太愿意用梦的方式回忆起。因为,我和秋雨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想让这份回忆变成梦。
如果、如果我能醒过来,我就把这些话讲给秋雨听吧。
这次,我想详细的跟她讲讲我的故事,讲一讲我的家人,讲一讲我的梦想。然后看着她对我微笑,并且轻轻拥抱我,而我也会亲吻她的额头,也会对着她微笑。
然后我会把这些东西写在一个笔记本里,把我在这次梦里看到的东西也记录起来,放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也许哪一天,有一个借阅书籍的人偶然看到了我的笔记,带着‘这是什么东西啊’的态度读一读,也算是我把回忆留给别人了。
秋雨,你能听到吗?
5
在我不断做梦的时候,器官移植的手术做完了。
空告诉我,这段日子我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因为身体的重要脏器受损,某些身体机能受到严重阻碍,不过,可能是因为下意识的‘想要活的更久’,促使自己进入低消耗的‘假死’状态,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段日子里,通过多方面的渠道,总算是寻找全了所有需要的脏器。她说,父亲大人几乎推掉了所有工作,整日都在辗转我的事情。
醒过来之后,父亲握住了我的手。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因为眼睛还是不能真切捕捉到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父亲的表情如何。
但是我知道,他在关心我,我也相信我听到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
所以我也这么回应他。
“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知道。”
就算我让你走开,让你别再管我,你也会回来,送上‘你还好吗’这样关切的问候。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是家人。
秋雨一定会这么跟我说的。
“母亲大人呢?”
听到我的问话,父亲稍稍停顿一下,随后回答道:
“按照你之前给我的要求,我一直陪着她,也希望能够补偿之前的过错。”
“嗯。”
“你能原谅我吗?”
“如果母亲大人原谅你的话,我就原谅你。”
“雪步不是跟我一伙的吗?”
“……对啊,我和家人是一伙的。”
母亲大人也是我的家人,父亲你忘了吗?
父亲的手稍稍用力,好像害怕我突然松开他的手一样,倍感珍惜。
“真的、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这个时候不用多说话,只要一句‘回来了’就好。
“虽然你刚刚恢复过来,我不太适合多问你什么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听你说说。”
父亲和我一样,做事情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就会直白的问出来。
我也没有逃避的意思,所以我回答道:
“没关系,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虽说是刚刚恢复意识,但我却觉得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做梦,或许我的头脑意外的清醒。
少顷,父亲问道:
“我知道你的性格,用器官移植的方式延长寿命,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但为什么最后却妥协了?”
父亲也在好奇我的选择吗?
换位思考一下,可能我也会好奇。
那么,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老爸,能不能靠近一点儿?”
“靠近?像这样?”
朦胧中看见父亲的身影渐渐变低。
“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脸上吧。”
“嗯?”
虽然在疑惑,但父亲还是照做了。
多久没有这么触碰父亲大人了啊,家人的温暖,担忧的紧张,以及我恢复过来的喜悦,近期的表情一定都是这样的吧?
父亲他究竟是怎样给我找来这些‘器官’的呢?
“老爸,最近母亲有这么触碰你吗?”
“如果是肌肤间的接触的话。”
“那现在,我这么把手放在你的脸上,你有什么感觉啊?”
“我用什么词汇回答你好呢?”
“和母亲怎么说,就和我怎么说吧。”
父亲顿了顿声,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和她说,能再次感受到你,很温暖。”
“那我也很温暖。”
“是嘛。”
“是啊。”
我能想象到父亲的样子,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温度,能够再次回到家人身边,我应该抱着最最感激的心情和所有人说话。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吧,为什么答应做手术了?”
“这不就是答案吗?”
我尽量微笑出来,然后轻轻抚摸父亲的脸。
“我想要这么摸摸你的脸,这就是理由。”
“是嘛。”
“是啊。”
“是谁告诉你,这样子就是幸福了?”
“秋雨。”
“那个陪在你身边的女孩儿?”
“嗯,我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用喜欢不足以表达我心里的感情,但我实在想不到程度更深的词汇了。
秋雨她只是想要我留下,所以才希望我做这个手术。只是追求着‘自己能做到’和‘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和秋雨有过相守的约定,在生命还能延续的时候,互相给予对方力量。
同时,也给予所有关心过我,爱过我的人力量。
这么多天的梦里,我好像明白了这件事情。
又是秋雨告诉我的,这个喜欢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的秋雨。
“秋雨她在身边吗?”
父亲久久没有出声,所以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她在。”
父亲把我的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来,接着另一只手接过了我的手心,轻轻地捧在对方的手掌。
嗯,这个是秋雨。
“是秋雨吧?”
“嗯,我在学姐。”
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真的没有办法总结成一段简洁的表达。
在面对同学、学妹以及记者的采访时,我会在第一时间搜索正确的话,然后在理智的表达出来。不管是抱怨,亦或者是感激,我都能找到最适合某个场合所说的话。
但唯独此刻,唯独面对秋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还是说,无论我说什么,秋雨都只会笑笑,用专属于她,也是专属于我的笑脸回应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也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我还是说了那句话。
“谢谢你。”
而秋雨这次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回应道:
“没事!”
在乎我的人,希望我能够对他们说‘谢谢’,我也希望听到那句‘没关系’。维系我和爱我的人之间的纽带,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6
“好想和学姐去游乐园啊!”
我恢复过来的第二天,秋雨突然这么跟我说道。
父亲因为我的那句‘好好陪着母亲大人’,赶回了母亲身边。
最终,母亲也没有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些不开心,是不是觉得母亲做的不对。
但父亲没有说太多有关母亲的事情,只是用‘我会陪在她的身边’这句话,给我答案。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我可能是剥夺母亲幸福的元凶。因为如果没有我,父亲肩上的责任就会减轻很多,母亲也可能在芭蕾舞的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没有那么多‘责任’,母亲就不会把所有的‘爱情’倾注在家庭,那么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空洞吧。
剥夺了母亲幸福的那个人——我,也许一辈子也不能让母亲原谅吧。
虽然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
“怎么突然想到游乐园了?”
我把思绪转回来,反问了秋雨。
“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就是突然这么想了,想要和学姐一起去游乐园,就我们两个去。”
如果只是去游乐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学姐眼睛好了,我们去游乐园好吗?”
“不用。”
“啊?”
“现在就去吧。”
听了我的回答,秋雨沉默半晌。
“怎么了吗?今天秋雨有事吗?”
“……”
“还是说身体不舒服?”
“不是……好吧,如果学姐今天想和我去,我就今天去。”
“嗯。”
秋雨的声音有些没有朝气。
“我也是,想要和秋雨去游乐园玩,想到现在就迫不及待的那种。”
“嗯!”
决定了之后,我便和秋雨出门了。
我们没有和医生打招呼,而是由秋雨牵着我的手,悄悄溜出了医院。
事后如果给空知道了,肯定又会对我俩说教吧,带着黑眼圈,然后说着只在她身上通用的大道理。我已经能想象到了。
但秋雨说了‘只想和我一起去’,我想完成她的愿望。
秋雨充当我的眼睛,牵着我的手,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上次参加蓝的舞会,她躲在我的身后,现在的我,则是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吗,之前秋雨也是这种安心的感觉吗?
我没有问出声,我确实感受到那份温度。
我和秋雨并排坐在座位上,我是靠近床边。
就算是这个时候,秋雨也没有放开我的手。
“学姐,你有玩过过山车吗?”
“这个还真没有玩过。”
“我也没玩过,但是看着过山车上下起伏,听着坐车的尖叫声,就觉得很刺激!”
“说的也是啊,那要不要坐坐看?”
“不要。”
“哎?”
“学姐现在身体不好吧,我不会坐的。我要和学姐一起玩儿!”
原来是这样。
不过,要是秋雨的话,应该很喜欢这类游戏吧?
这次就不勉强了,秋雨她想和我一起玩。
“学姐有什么想玩的吗?”
虽然想说‘去玩你想玩的就行’,但是秋雨一定不愿意听到这类回答吧?
“我的话,旋转木马啊、摩天轮啊,都可以。”
这类游戏的节奏都很慢,我猜秋雨并不喜欢,不过如果我说‘玩些刺激的活动’,也会被她反驳吧?
“摩、摩天轮?学姐你想坐这个吗?”
“嗯……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不不不,倒是我,一定要和学姐坐摩天轮。”
听得出来,秋雨是真心想要和我去坐摩天轮。
这次我算是选对了。
“我也很期待。”
下了车,稍许步行,我们便来到了目的地。
“到地方了!好开心!好大!”
秋雨兴奋地喊道,话语中的喜悦也感染到了我。
“别太过兴奋喽,我都害怕你不小心绊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啊,我可是要做学姐眼睛的人啊,怎么可能……呜哇……”
额,难道是我的flag立的太明显了吗,秋雨的身影突然就变矮了……摔倒了吧。
我刚想上前扶起她,但却被另一个人扶了起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满头都是汗。”
好心人对秋雨说道。
“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吧,看来我还是个小孩子啊!”
“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下吧,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哦,谢谢您的关心。”
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秋雨来到了我的身边,然后牵起我的手。
“走吧学姐,我们去玩儿!”
“但是,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嘛?”
“当然喽,我现在精神百倍,想到能和学姐一起玩……最后一起坐摩天轮,就激动的不行!”
语气里没有什么不妥,手上的温度也很正常。
“嗯,那走吧。”
和之前一样,秋雨牵着我的手,代替我的眼睛,我们来到了游乐园里。
也没有购票,就随便进来了。难道说之前秋雨就准备好了?
“学姐,先来试试旋转木马吧!”
“可以啊。”
她扶着我帮我坐上木马,然后她也坐在我的身后。
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很重吗,感觉秋雨你好像很累……”
“不不不不,我只是太想和学姐一起玩儿,高兴而已。”
是这样吗?
“好啦好啦,这些事情没必要在意吧,马上木马就要动起来了哦!”
“嗯。”
“所以啊……那个啊……学姐,我可以……抱着你吗?”
“嗯。”
怕我从木马上掉下去吧,抱着我可能更安全一些。
“那我就抱了哦!”
“来吧。”
“我可真的要抱了哦!”
“抱吧。”
因为距离很近,秋雨咽下吐沫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又不是第一次抱我了,为什么还紧张起来了?
为了缓解秋雨的紧张,我则是凭着感觉寻找她的手。很幸运,伸出手便摸到了她的手,然后引导她放在我的腰上。
“要好好的抱紧我哦!”
“嗯!”
感觉秋雨的元气回来了,我也放下心来。
这时候,木马缓慢地动了起来。
秋雨从身后抱着我,紧靠着我的后背。
“学姐的身上好香!”
“是嘛,秋雨也很香。”
的确,秋雨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我也不是第一次闻到这个香味了。让人很安心。
“是百合香哦!”
“是百合啊。”
这是我安心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是我身上很热,还是秋雨很热,总之现在感觉有些热……
哎?难道说我在紧张?
不太可能吧,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被抱着啊?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感觉自己额头的汗珠多了不少……
“接下来呢,接下来呢!玩些什么好?”
秋雨还是那样元气满满。
“鬼屋怎么样?”
“哎?”
“鬼屋。”
“就是那个,有各种怪物的房间?”
“从宣传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
“学、学姐你说啥呢,这世界上没、没有妖怪哦!”
“……是这样吗?”
“哎?有妖怪吗?”
“……”
“别不说话啊,学姐!会有妖怪吗?”
秋雨扶着我的肩膀,质问我。
“有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那个,换一个……换一个可以不?”
“难道说,秋雨怕妖怪吗?”
“怎怎怎么可能啊……都说了妖怪不存在啊。”
“那就去看看喽。”
我有些小恶魔,明知道秋雨害怕妖怪,却还是想去鬼屋。
秋雨的表情一定很可爱。
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现在却看不清楚,于是我说道:
“秋雨啊,你要当好我的眼睛哦!”
“学姐你是在欺负人吧?”
“有吗?”
“既然学姐想去……就去好了……”
“哈哈,开玩笑的,如果秋雨不喜欢就不用……”
“不不,去吧!”
“没有勉强吗?”
“当然!仔细一想,这也是我能给学姐做眼睛的,最好的游戏了吧?”
“那就拜托你了!”
秋雨握紧我的手,我们俩便向鬼屋进发。
“学姐,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抱着我哦!”
“嗯,秋雨,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抱着我。”
“真的吗?”
“嗯,抱吧。”
“太好……不对……我怎么可能害怕呢?学姐你说笑话了!”
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妖怪啊。
“那我们走吧。”
光线突然消失了,我的眼睛也彻底看不清东西。
原本就很模糊,失去光线之后,根本不可能看清。
“学姐,要握紧我的手哦。”
虽然感觉到她有些颤抖,但她一定也想做好我的眼睛吧。
一路上,我都是静静地跟着秋雨,想象秋雨的表情。
一定是那样吧,看到了恐怖的‘怪物’,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角里噙着泪水,想要抱着我,却又不想让我知道害怕妖怪的事情,勉强自己,希望自己可以看清妖怪,然后结束之后讲给我听。
虽然这都是我想的,但我觉得和现实差不了多少。
于是我就没有多说话,任凭秋雨引导我。
眼前偶尔会划过光芒,秋雨的手就会握得更紧,一定是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秋雨她真是可爱。
当光芒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们也走完了鬼屋。
“唔哈……”
秋雨像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表情肯定也缓和下来了。
“鬼、鬼屋还真是、好、好玩啊!”
断断续续地讲完,假装毫不在意。
“是嘛,那我们开始下一个活动吧。”
“哎?不是要我给学姐讲一讲鬼屋里的东西嘛?”
“……要讲嘛?”
“……”
秋雨沉默了。
“还是、还是去下一个活动吧!”
我怎么可能会勉强你呢,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害怕地不敢看吧?
继续跟着这份温度,在游乐园里转悠。
我们来到了一个休息的长椅上,秋雨给我买来了冰淇淋。
“秋雨,今天的人这么少吗?”
“哎?”
“因为我都没有听到外人的声音啊。”
总感觉人少的出奇,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清东西,我的听觉会很敏感,一点儿多余的动静都听不到,让我下意识觉得今天人很少。
“可能是因为今天不是假日吧,所以人才很少。”
“是这样吗?”
游乐园是那种假日才会人很多的地方吗?
“别管这些了,只有我们两个不才好吗?走吧走吧,快点儿开始下一个吧!”
“冰淇淋还没吃完。”
“……那就、再等等。”
焦急的秋雨被我阻拦了下来,只好坐在我的身边等我吃东西。
我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和秋雨说话。
“秋雨,你把那本小说看完了吗?”
“没有啊,不是说好了,要等到学姐看完我才会看的嘛。”
“是啊,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我也很期待!”
说完我又舔了一口,嗯,很甜。明明不喜欢吃甜食,现在却离不开了。
就好像离不开柠檬味道的汽水。
离不开秋雨一样。
“秋雨你一直有学小提琴吗?”
“算是吧,不过也只是爱好而已,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真正在舞台上展示,那个收获祭是第一次。”
“很好,拿到秋雨的第一次了!”
“啊?学姐你这种说法……”
“怎么了吗?”
“不不,没怎么。”
她好像哼起了歌儿,感觉很开心的样子。
一边聊着这些有的没的,手里的冰淇淋也吃完了。
游乐园探险再开!
秋雨的温暖和笑声近乎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比起那些第一次玩的游乐设施,秋雨在我身边似乎更加重要。
“已经傍晚了,好开心啊!”
“我也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我从来没有这样子来游乐园玩过,所以这种初体验真的让人很兴奋。
不过一路都是玩一些平稳的东西,秋雨她应该没有玩尽兴吧?
那下次,等我身体好些了,我就主动提出来,然后再和她来游乐园玩儿。
好期待。
“那么,接下来就是游乐园之行的收尾啦!说到收尾只能是摩天轮了吧?”
之前就觉得秋雨好像挺想来坐摩天轮的,原来是想在结束的时候来啊。
“嗯,走吧!”
夕阳的光更加柔和,我的眼睛也能稍微感觉的到。
我们坐在摩天轮里,感受着傍晚的温柔。
秋雨和我并排坐着,把头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
“学姐好香啊!”
“你好像说过一次了。”
“是嘛?”
“是啊。”
“那也没事儿,反正学姐很香。而且,现在就我知道学姐很香。”
语气柔软的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
“学姐你能抱着我的肩膀吗?”
“嗯?”
“就好像、好像电影里的恋、恋人那样子……”
电影里的恋人?那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我轻轻抱起秋雨的肩膀,秋雨也颤抖一下。
“好、好舒服……”
“是嘛。”
虽然只是这么抱着,但是秋雨却觉得很开心。
这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学姐你开心吗?”
“嗯,很高兴!”
“那就好,我也很高兴,能和学姐一起来游乐园。”
紧紧握着我的另一只手,好像害怕我松开一样。
“学姐啊,等你的眼睛好了以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吗?比起那个,我有更加单纯的想法。
“想做的事情啊,我有一个想去地方。”
“嗯?哪里?”
“我家,我出生的家。”
“很远吗?”
“很远,因为我不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我的老家是意大利。”
“哦,所以才跳芭蕾舞吗?”
“虽然发源于意大利……”
“这样啊!”
“我家在意大利的一个村庄,夏天很热,但是冬天很柔和,基本没有见过雪。”
“但是学姐的名字是‘雪步’。”
“父亲大人是本国人啊,所以我就有了一个本国特色的名字。”
很小的时候,我问过父亲我名字的由来,他告诉我,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冰冰凉凉的六瓣花,像天使一样。
他说我就是他的天使。
“我也想看看冬天的雨啊!”
“没什么好看的哦,不过如果秋雨想看的话,等我眼睛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看吧。”
“嗯,又和学姐有了约定。”
“嗯,多做一些约定吧。”
如果答应了你,我会想办法完成,那么我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的。
所以,你也要一直陪着我,一直活下去哦!
“现在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很幸福吗?如果秋雨觉得幸福,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也可以。”
你给了我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幸福,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好想让时间静止在这里,一直感受学姐的温度!”
我何尝不是想要一直感受你的温度呢?
“不用时间停止。”
我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就算时间不会停止,我也会一直陪在秋雨身边。”
让我有了这种感觉,有了绝对想要活下去的欲望,那个原动力正是秋雨。
所以我会努力,努力击退一切阻碍,然后变成那个你关心的学姐,就这么抱着你,留在你的身边。
这份感情是什么?
是守护吗?
还是更深刻的?
比守护更深刻的是什么?
“学姐你喜欢百合吧,那你喜欢向日葵吗?”
“喜欢,因为向日葵和秋雨很像,所以我喜欢。”
“哎,学姐对我告白了?”
“嗯,告白了,喜欢哦!”
“好突然,我该怎么回应你呢?”
“不应该是‘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这种感觉吗,这样子才像是恋爱喜剧吧?”
“我们的生活是喜剧吗?”
不,怎么想都应该是悲剧吧。
但是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活的开心一点儿,也不断地在追求‘开心’的生活。
“秋雨你讨厌喜剧吗?”
“怎么可能啊,当然不讨厌了!”
“那就当成是喜剧吧。”
“虽然我知道学姐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如果学姐说是喜剧,那我就当成是喜剧。”
比起没精神,秋雨的话更像是无奈和妥协。
只是,就算我听出来了,我也不会去否定。我们之间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展望,何苦要纠结那些没有发生的未来式呢?
“秋雨,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感受这个世界。”
“帮我看到更多的东西,包括向日葵和百合吗?”
“嗯嗯,这就是我的梦想。”
肩膀传来的香气,混合在温暖的摩天轮里,恐怕夕阳也会是一副羞红的模样,替我开心吧?
“那我们来拉钩钩吧,学姐!”
“拉钩钩?”
“对,就是那种小孩子的约定!”
我没有拒绝,她松开我的手,让我伸出小指。
然后弯曲小指,接着她的小指头勾了过来。
“我会和学姐一起感受这个世界的,拉钩钩不骗人。”
“嗯!”
然后她坐了起来,离我越来越近……
接着,柔软的蛋糕贴近我的脸颊,留下了温湿的的一吻。
“主动亲学姐,还真是让人心跳加速啊!”
“嗯,我也心跳加速了。”
“嘿嘿,女孩子之间亲亲,也会感到害羞啊?”
“只要是亲亲都会害羞吧,不过我更多感受到的不是害羞……”
应该是趋近于温暖的一种感觉吧。
一种有一个关心我的人,陪着我的感觉。
“这样就好了。”
“什么?”
“这样就好了,这样我就能陪在学姐身边了。”
就算没有这样子的约定,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这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刚才的拉钩钩,就是我和学姐最后的约定!”
“最后……”
“嗯,因为一辈子在一起,没有比这个约定更完美的了吧?”
“说的也是啊!”
就如秋雨之前所说的那样。
就算我知道我会和秋雨一直在一起,但我还是想让时间停留这里。
7
可是,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之后,秋雨却突然不在我的身边了。
代替秋雨照顾我的,是父亲大人。
母亲还是没有来。
我想问一下母亲的近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秋雨在的话,应该会很轻松地问出来吧。
所以我把话题牵引到秋雨身上。
“父……老爸,秋雨她……”
“哦,那个女孩为了病情研究,去外国了,我看过你的手机,里面有她的短讯,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啊。”
但是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说呢?
哦,对了,我们之间做过一个约定,永远在一起的约定。
为了控制病情,不得不离开的话,我是可以原谅你的啊,等我眼睛好了之后,一定要发短讯给她。
“雪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怎么了,突然支吾起来,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说的也是。”
我想父亲应该是挂上微笑了吧,毕竟他就是那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乐观的人。
“那我就直白问出来了。”
“嗯。”
是不是关于秋雨的事情?
“我想问的是,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额……”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并不是惊讶问题的内容,而是好奇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竟然是父亲。
“如果是问我的心情的话,应该是幸福吧……”
“你没有埋怨过我和歌音吧?”
父亲的语气有些弱,好像在自责。
“没有。”
“是嘛。”
“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埋怨过父母,要说一直没有芥蒂,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孩子,可能在某些时候也有‘逆反’过。
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能感受到的事情,全都是让我觉得温暖的。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埋怨别人。
包括我的父母。
“其实,你可以埋怨我。”
父亲补充道:
“我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却基本上没有给过你关爱。哪怕是你生病之后,我也因为歌音的关系,一直没有勇气出现在你的面前,我……”
“这不是你的错。”
我打断父亲的话: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想说我从没有生过气。就像我和蓝一样,我觉得蓝也从没有生过我的气。”
我是他的绊脚石,是他成功路上的阻碍。但即便如此,蓝也没有发自内心的对我发过脾气。不管他的微笑是否虚伪,他每次出现在我的身边,都是善意。他有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正因为是独立的个体,才会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也许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更能理解这种特点。无论是谁,对正确和执着的理解都不可能一致,父亲您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在选择面前踌躇,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对我来说,最让我觉得正确,最让我觉得感动的事情,果然还是……”
“果然、还是?”
“果然还是你们都在我身边啊。”
给予我爱的人,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再感到孤独。这就是我觉得,最正确,最温暖的事情。
秋雨想要告诉我的,是这个吧?
“这样啊,在一起啊。”
父亲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知道了,既然雪步觉得这样是最幸福的,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
“不用勉强哦?”
“怎么会啊,这也是我觉得幸福的事情。”
“父亲你说了和秋雨一样的话。”
“是嘛,我也是被那个孩子教会的吧。”
“秋雨有魔力?”
“可能真的有哦!”
爽朗的笑声回响在耳边,这一刻真的很温暖。
“那我去陪歌音了。”
“嗯,别让母亲大人觉得寂寞。”
“嗯,因为这也是‘我们’的幸福。”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我的视力彻底恢复了正常。
我回到了那个‘活着’的阶段。
但奇怪的是,这期间,我没有接到一通秋雨的电话。父亲几乎每天都会来,虽然他一直没提母亲的事情,但临走的时候,都会告诉我‘去陪歌音’。他和母亲应该也很幸福吧?
可秋雨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络我。
就连空也对秋雨的事情只字不提。
现在我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我想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一定会像小狗一样,高兴地跳起来吧。
她那么可爱,一定会露出让人温暖的微笑吧?
一想到这里,我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但是嘟嘟声代替回应,秋雨没有接听。
这孩子在干什么啊?
其实编写短信也是可以的,但我就是想听听秋雨的声音。
或许问问空,她能告诉我秋雨的近况。
所以我直白地问了出来。
“空,秋雨她……”
坐在我床边,笨拙地剥桔子皮的空立刻接过了话题:
“那孩子在外国接受治疗,所以暂时可能没有时间回来。”
“这样啊,那能告诉我她在哪个国家,哪个医院吗,我想要……”
“毕竟是特殊的疾病,保密措施也要做好。不能带来太多负面影响,所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过些日子,这孩子应该就能回来了,不要着急。”
“嗯。”
空的语气很生硬,虽然还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但是一直和她相处,我能听出这其中的不妥。
不过,既然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不多问了。
“不知道,长歌阿姨和蓝他们怎么样了。”
“你问这个啊,这个我知道。要我讲给你听吗?”
我点点头,于是空便开始给我述说空和长歌阿姨的近况。
两人去了意大利,以散心为前提,寻找自己的另一份人生意义。蓝好像真的放弃了芭蕾舞,在那边的初中上学了。
一切安好。
“我发现,你总是会先问别人的事情啊,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
“对,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见秋雨。
但是我肯定不能这么说。
“不知道,家里的百合怎么样了。”
病房里,秋雨的向日葵还很鲜艳,床头的百合也很健康。
那家里的如何?
“想要回家看看?”
“我想看看母亲。”
“这么直白说出自己的愿望,你这是头一次。”
“是嘛。”
可能真是这样。但我恢复了视力,恢复了‘生命’,真的很想看看我的母亲是不是幸福。
亲眼去看。
“这个愿望恐怕要等等了。”
“嗯?为什么?”
“你的父亲和母亲,一起去外国度假了。”
一边往自己的嘴里送橘子瓣,一边无所谓似的说道。
去旅行了,这是好事。多多陪着母亲,也算是弥补失去的幸福。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要回家看看。”
看看百合花,看看钢琴。
“这是你的愿望?”
“算是吧。”
一反往常的冷淡,空的脸上扫过一瞬间的慌乱,但下一时刻又变成了普通状态。
“那就回去吧。”
妥协之后,空答应了我回家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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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下午,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告别了这个住了几乎一年的医院。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新住进来,只是暂时,我想以普通人的生活方式,继续我的生命。
空特意请假,开车送我回家。
车行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回到了家里。
门口的荒草已经枯黄,看起来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来打扫。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了,你有钥匙吗?”
“没有,我没有随身带钥匙的习惯。”
“那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就这么回家了。”
“阿姨应该会来打扫,她的身上有钥匙。”
“是嘛。”
不过,不光是门口没有被打扫,院子里也是一样。推开大门,花园里的花卉和杂草一起枯萎,很明显很久没有人帮忙除草。毕竟也到了这个季节,院子里的百合自然全都阵亡。看这个情况,屋子里的肯定也凋零了吧。
这么说来,这里应该很久没有回来人照看了。
阿姨今天不会来吗?
空拿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起来。她靠在车门前,等着我的回应。
“虽然进不去,但我也想在这里待一会。”
“随你便啊。”
“如果空很忙,可以离开哦。”
“不忙,再说我要是走了,你去哪里住啊。那个阿姨今天不会来吧。”
“我想应该不会来。”
“那今天就暂时住到我家吧,之后再做打算。”
“可以。”
看着院子里那份荒芜,然后回看房门,这个父母都不在的家,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家。
接着,原本阴凉的天空掉落了雨滴。
秋末时分的雨,真的很冰凉。它来的和春雨一样,很慢。但是也和春雨不一样,很凉。
“如果被秋雨淋到,一定会感冒的。怎么样,感受到家的气息没?”
“算是吧。”
我回到了汽车前,也不在对这里有什么留恋。
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留恋,看百合也只是借口吧。
我在想,父母可能在家等我……
所以就回来了。
可是空已经告诉我,他们去外国旅行了。虽然父母没有直接联络我。
“那走吧,去空的家里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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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找个地方坐。”
“可是如果用我的常识找地方,估计不怎么好找。”
“我是随性的女人。”
“嗯,看出来了。”
但是这一屋子垃圾是怎么回事?
推开房门,便看到客厅里全都是啤酒罐子和垃圾塑料袋,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棉被,合着浓烈的,已经发霉的味道一同侵扰着我的感官。
难道说是因为移植别人的器官之后,变得异常敏感了?
“空,你平常就是这样生活吗?”
“我是随性的女人。”
“嗯,看出来了。”
她也没有要和我解释的意思,先一步走到沙发前,把衣服拿起来,随手丢到一边,把脚下啤酒罐子和垃圾堆在另一处,腾出一个可以坐人的空间。
“先坐在这休息一下吧,我去烧洗澡水。”
“嗯。”
“遥控器在哪来着……”
“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和垃圾放在一起,增加了隐身性,刻意找的话应该不怎么好找。不过因为第一时刻就映入到我的视线,所以我指给了空。
“哦,在这啊。”
她伸手把遥控器拿了起来,递送给我。
“看电视消遣一下,一会儿去洗澡。”
“谢谢。”
说完,她离开了客厅。
我也按照空的好意,先坐在了沙发上。
我没有打开电视,只是这么坐着。
过了没一会儿,空便回到了我的视线。
“洗澡水正烧着,沐浴露没有了,我去买回来。顺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空要做饭给我吃?”
“我是随性的女人。”
“嗯,看出来了。”
毕竟是那个喜欢泡面的人,想必做饭并不在行。
“那就买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好了,我可以做给你吃。秋雨也教会我做甜食,你可以期待下我的手艺。”
“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尽量这么做。”
这也算是我给你报答,虽然根本不值一提。
等空离开了房间,我也再次进入无聊时间。
看着这一屋子杂乱不堪,让我有些好奇,难道说平常空就是住在这种空间里吗,明明是个医生来着,竟然这么大条。
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帮忙打扫一下吧。
这也是报答。
这么想着,我便在厨房里找到了打扫卫生的工具,开始收拾这一屋子垃圾。
虽然客厅很杂乱,但是厨房里的摆放却很认真。分配的也井井有条,各种各样的东西很好找。
不过,空并不使用这个厨房吧……这里很干净的原因,估计就是很少使用。
想到这里,不禁轻笑,空小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
前途多难。
我拿着塑料袋收拾这些垃圾,分类装好。牛肉口味的泡面盒子比较多,难道说空喜欢牛肉吗?
就在我收拾茶几上的这些垃圾的时候,却发现垃圾下边倒放这个一个相框。
些许好奇心让我停下手里的工作,拿起了那个相框。
空的死鱼眼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啊,照片上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吧,死鱼眼依旧。空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儿,黑色的短发,精致的五官,煞是可爱。
不对,虽然有些娇小,但是这个女孩子,一定就是秋雨。
我不会认错,只有这点我可以确信。
为什么这个小只秋雨,会和空在一起。而且这个相框,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莫非秋雨和空原本就是认识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一开始空却要装作不知情呢?
小秋雨紧紧抓着空的手,脸上挂着微笑,那是幸福的笑脸。
这更让我疑惑了,秋雨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她和空的关系,这次她又一声不吭的出国就医。明明很久之前就和秋雨认识,空也没有表现出熟络。
不对,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无论是空,还是秋雨,他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
我要等空回来,然后亲自问她吗?
我该怎么问,直白地问她和秋雨的关系?还是说,先问她为什么一开始装作不认识秋雨?
等一下,这种情况,就算我主动问她,她也不会回答吧?
不然就不会事先隐瞒。
那怎么办,用这张照片作为证据询问空,她一定会用其他的方式糊弄过去。比如照片里的这个小孩子只是和秋雨很像之类的……
还需要更具代表性的东西,我还需要更能证明秋雨和空很久之前就认识的证据。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但现在,遇到秋雨的事情之后,我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我和秋雨有过约定,而我也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个约定。
一辈子都在一起的约定。
更重要的是,我隐约有一种感觉,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如果不能看清,我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我有这个预感。
我开始在房间里搜索,因为每个房间都没有锁门,我很轻松就能搜索整个屋子。
在哪?
关键性的东西在哪?
话说回来,我想要找到什么东西?
就算是想要证明秋雨和空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找些什么。
我打开一个又一个抽屉,希望下一时刻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可以承载回忆。
没有……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原本想要打扫房间,却发现越来越乱。
但我没有停下来,还是在继续寻找。
现在的我应该完全慌乱了。
比之前秋雨在学校里失踪,我寻找她还要慌乱。
因为这次,我可能会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哎?
如果我、如果我真的得到了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该怎么做?她们隐瞒这件事情,原本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吧?是想要让我幸福的吧?
我现在能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
为什么一定要去挖掘秘密呢,这么隐瞒下去不是更好吗?
我突然像是被抽光力量一样,瘫坐在地上。
眼前是刚刚打开的一个抽屉,不知不觉,我已经找了好几个房间。坐在这里我才真的注意到,现在我在的这个屋子,是一个整洁普通的房间。床头又一个小熊,挂画也很可爱。
是那种女孩子的房间。
我该不该挖掘这份秘密呢?
犹豫的我停下了寻找的步调,低着头喘着粗气。然后像是自嘲一样笑了出来。
很难听的笑声,和动画里那种反派巫女一样的笑声。
算了,别找了。秘密原本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并不是为了隐瞒而隐瞒。善意的谎言,不应该是谎言。
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的视线回到了刚刚打开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仅仅有几张文件用纸,上面打印的字很清晰。
‘器官捐献表’。
这一刻,内心的弦紧绷了起来。
下一时刻,内心的弦,断掉了。
8
外边还下着雨,本想开车去超市,却突然想要多多在外面走一走,于是我放弃了启动汽车,从车里出来,撑起雨伞,向超市走去。
听着雨滴在雨伞上淅淅沥沥的响声,好像把自己隔绝开来,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
那孩子也久违的露出真正的笑脸,作为医生,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偶尔我也会问我自己,我一直坚信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对的。
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所选择的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我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遇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努力追求,我确信我会成功,我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然而我不光在爱情上失败了,在人生路上也处处碰壁。
曾经,我和那个男人说过,我想做一个老师,去教孤儿院的孩子读书。
可是后来,我却做了医生,那段日子,我最想医好的就是自己的心病。
直到我真的做了好久的医生之后,我才发现,医者不能自医的道理。
那段日子,我经常挂着微笑,但更多的是嘲笑吧,是对自己的嘲笑。
可能,带着那个时候的心情听现在的雨声,我也会想办法找茬,跟无辜的雨声吵起来。
那现在呢?
我从什么时候接受了这个自己呢?
我简单的在脑子里做着总结,总结我走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哪件事能让我感到救赎,哪件事情至今仍然是遗憾。
然后我突然发现,其实无论哪件事,都是一样的。
关键还是看当下的我是怎么去理解。
那个执拗的雪步都能看清的事情,我都是大人了,当然也能看清。
让一个孩子,衡量生命的价值,在活着与死去之间做出选择,也许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情了。
雪步做出了选择,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看清她的真实想法,但是看着那张笑脸,那是没有任何隐藏的笑脸,这就足够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也是你的选择吧?你希望雪步能够幸福吧?
所以我会帮你隐瞒,除非……
雪步说她现在学会做甜点了,要不要让她做一些有挑战性的食物呢,比如那你曾经给我做过的……
算了,还是不要再想了。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继续之前的谎言,让这份谎言变成真实。
幸福的重量,我一个人担负不起。
最开始,我拼命的想要找到拯救雪步的方法,肯定不光光是因为雪步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也因为雪步是你重要的人。
你希望拯救她,这没有不对的地方。可是,谁来拯救你呢?
你真的决定把自己埋葬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吗?
如果,如果有一天,雪步知道了,她会是什么表情?
也许是热泪盈眶,也许是满不在乎……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你都不愿意,也不能够看到了。
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吧?
稀里糊涂的拿了一些食材,拿好沐浴露并且结账之后,我开始往家里的方向走。
来到房门前,收起雨伞,感觉脑子里乱乱的。
但是我还是得隐瞒,还是得撒谎。
就算撒谎原本就是不对的。
我推开了房门,把复杂的表情收起来,想要一如既往的和雪步说话。
“我回来了,沐浴露也买好了。”
但雪步没有回答我,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应该是这孩子做的。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个相框,以及相框旁边的文件。
还有,雪步空洞的眼神。
刚刚我也有在想,我会一直隐瞒,除非……
“雪步,你看到了?”
她缓缓地回过头,眼神空洞的吓人。
打个比喻吧,就像是那种木偶一样。
我没有办法猜出她的内心究竟是怎样,但我却无法在隐瞒下去了。
“那个,正如你看到的那样……”
“秋雨她……”
“……”
“她把器官捐献给了我?”
“对。”
“然后她的身体里,是我已经损坏的器官?”
“对。”
“这是……”
“……”
“这是在开玩笑对吧,是在骗我对吧?这不可能的对吧?”
空洞的眼睛里渗出泪水,看的人心疼。
“我、我其实并不想骗你,但是,秋雨她……”
我还没说完,雪步就迅速站起身,来到我身边,然后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不断摇晃。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骗人的,这只是你们的策略,只是想让我感到吃惊!”
她知道这是真相,但还是寻求安慰。
安慰也可以给你,可是如果是这样,不管是对秋雨还是对雪步,都太过残忍。
“等一下,这一定是在做梦,等梦醒过来之后,我就能给秋雨打电话,不对,那时候我就能见到秋雨了。”
她松开了我,失神一般回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了雪步的旁边,伸出手,想要搂过她的肩膀。
但她却打开了我的手。
“别碰我!”
大声喊了出来:
“别碰我!让我睡觉,我要做梦,然后醒过来!”
身体不断地颤抖,不断摇头,不断说着‘这就是梦’。
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欺负的小狗。
无助、无奈……
所以她希望这是一场梦,什么也没发生过,也许就不会感到难过。
但这样肯定不对。
我抓起了她的肩膀,让她面向我。
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并没有集中在我身上。
梦——也许这么对雪步解释,会让她多一份‘心安理得’,也能帮着秋雨继续隐瞒。
可是,看着雪步失神的样子,听着她自暴自弃的话语,我心里的墙壁也轰然倒塌。
我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想出更多的理由欺骗雪步,雪步也会在相信我的话之后,继续自己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谁来可怜秋雨呢?
唯一一个能够感激秋雨的人,却在这一时刻想要逃避,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冷静。
于是我下定决心,抬起手,在雪步的脸上留下一枚掌印。
终于,在这记耳光之后,雪步回过神来。
她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光,但却是悲哀的,心痛的光。
“我该、怎么办?”
她问我。
身体还在颤抖,或许是我在颤抖吧。
“冷静下来,雪步。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不会隐瞒你了。”
可能,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违背了我和秋雨的约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秋雨被忘记。
就算‘被忘记’是秋雨自己的愿望。
“能听我讲个故事吗,故事可能有些长,是关于秋天的雨的故事。”
我整理一下心情,打开记忆,开始给雪步讲一讲有关秋雨的事情。
主演是秋雨,但是在秋雨眼中,她的主演恐怕永远都是雪步。
也正因为这样,我想要讲给雪步听,让她知道那个一直爱着她的人,是抱着什么心情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看到我的样子,雪步也冷静了下来。又或者说,她可能不想放弃吧。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呢……
对了,就从我收养秋雨这孩子开始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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