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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定》

我是一個小康家庭的獨女,從小就備受寵愛,雖然家庭環境並不是很好過,但還是能勉強讓我到我愛的音樂學院就讀。

我很珍惜唸書學習的日子,但是限於家庭經濟問題我只能半工讀地繼續我的學習生涯。

我的小提琴也是我還在念國中的時候,打著零零碎碎的散工存錢買了一個二手地,儘管如此我還是很喜歡它,對它愛護無比。

也許基於我的外表和氣質,自從國中開始就有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圍著我打轉,追求我,我也談過了幾次戀愛,其中不乏高富帥,可惜都結束得不明不白,也許感情還沒起來就淡了,在一起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分開了后也沒什麽感覺,也許只是好玩而已,於是我厭倦了這個感覺,讓自己單身了好一段時間,也許真的是累了,也也許是比較享受一個人的感覺,一個人的自由。

念學院的第二年,學院安排了我們中西樂器一起合作演出,於是我就遇到了他。

在第一次合作練習結束后,初次見面的他死不要臉地帶著他的二胡來到我面前,當時候我纔剛把小提琴放下,正想收回盒子裏,他直接拉了一張摺椅放下,然後大馬金刀地坐著,拉了一首曲子。

那首不要臉的曲子是《鳳求凰》,我當時候呆了一下,我身邊的姐妹們都在吃吃地笑著,他的一班兄弟也饒有興趣地看著。

我醒過來后,也拿起我的小提琴,回了一首《長恨歌》,這時候他曲風一變,拉出了一首《相見恨晚》,我不說話,黑著臉收起琴就走了。

他的兄弟全都開懷大笑,我的姐妹也在笑罵著,只有他默默地還在拉著他的二胡,臉上拿那一抹笑容依舊,笑得那麽地自信。

當我走出十來步的時候,後面的二胡曲又變了,是《白狐》,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卻又抓不著,那片片思緒與靈感彷彿千年前就存在了一般,停下腳步,我轉頭向他望去。

此刻的他卻沒有看向我,而是低著頭專心地拉著二胡,只是臉上那自信的微笑變得若有若無,讓人覺得有著淡淡的憂傷。

我感覺我的心好像被什麼懸起一般,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突然覺得很想逃避,但我的身體卻完全不聽話,一動也不能動。

在心臟又在狠狠地跳了幾次後,我成功的回復了我雙腿的控制權,轉身離去,再也不回頭,彷彿身後有著我一生也不敢面對的現實。

那天以後,每每集體練習我都會在完畢之時早早離開,不給他任何機會,更像是在逃避著什麼,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段時間裏,我也從姐妹那裏聽說了一些他的背景。

他好像從小就是孤兒了,是個窮小子,比我年齡還大九年,國中畢業後,他用這九年的時間打工掙錢,儲蓄了一筆錢再進來學院進修,成績也只是偏好而已。

說真的,我有點看不起他,雖然他樣貌不難看,但也不帥,一切都看起來只是平平凡凡一般而已。

這樣的一個男人,那裏來的自信追求我?

然而,一切並沒有就這樣結束,輔導老師突然要求表演當天,要多一個項目是一男一女、東西樂器,配合演奏一曲,老師安排了比較空閒的幾對學員,而我就剛好被分配到了和他一組,而只有最好的小組才會在節目當天上臺演奏。

我本來想直接拒絕,或直接要求換人地,以我的成績我想應該沒有人會拒絕與我同組。

但是當我還在思考著藉口和說辭,他走到了我的面前,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什麼場面話都沒有,但是看著他那閃閃發光的眼睛,彷彿會將人靈魂吸入的黑瞳,以及那自信的笑容,我腦袋突然空白了一片,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懵懵懂懂地,我也忘了是怎麼與他商議的,我們將演奏的歌曲是《美麗的神話》,一首我也偏愛的歌曲。

第一次開始兩人一起練習,我才發現,其實他的配合度很高,無論我當時候有著怎麽樣的意境,他都能配合得很好,一起練習多幾次後,不管我散發出怎麽樣難度的節奏,每一時刻他都能配合我配合得完美,完全不需要我去遷就他,能讓我盡情發揮,演奏出我最想要的狀態。

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毫無懸念地成了當天演奏東西合璧的那一對。

當天,他整齊的穿著那我們預定配合的服裝和顏色,我突然覺得,他其實也可以很出色。

我們的演奏都很成功,只是這將是我們唯一一次兩個人在臺上合作演出,那次過後,我們沒有什麼交流了,彷彿各奔東西的忙著,但是我的心裏總是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大對勁。

大學最後一年,接近末考的時候,他突然來找我,他問我說,想不想談一場,完美的戀情?

我失笑了,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情?

我心裏這樣想著,雖然我並沒有說出來,但是很顯然我的表情表達出了一切,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

“妳知道為什麼許多戀情都不完美嗎?”

我依然不說話。

“一般上來說,當兩個人雙方都有真心真意的時候,但是兩人的感情其實並不完整,通常都是一方付出比較多,而通常這樣會讓那方潛意識的覺得對方離不開自己,無論自己怎麼對對方都無所謂,因此在許多小細節從而不斷的給予對方傷害,當兩人都有這個感覺的時候,感情基本上已經是佈滿了裂痕。”

我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所以我依然很淑女的聼著。

“感情一開始的時候,通常雙方都保持著小心翼翼的心態,這是爲什麽大多剛開始時的感情都很好,而感覺上,感情穩定下來后,雙方都會做出一些偏執的事情,其實這是對感情肯定的一個表現,但人心畢竟是肉做地,承受了太多的釘子,還是會有枯死的一天,其實有一個比較簡單的方法去解決這個問題。”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看著我的反應,他所不知道的是,我在這時候心裏想的是一個字為主。

“幹!” 他竟然在這個該死的關頭賣了關子!

我外表依然保持淑女形象,彷彿正在默默地等著他的下文,但是當我看到他那有點古怪的表情時,我有種被看穿的感覺,這感覺讓我很不舒服,但還好當我正要坐不住的時候,他卻繼續了話題。

“其實,如果雙方真有感覺,而當雙方都一直知道對方會離開自己,並且很確定的時候,雙方都會很珍惜彼此,不會胡亂地己所欲为,並且彼此都能保持足夠的尊重。”

“而要做到這一點,可以很簡單,也很難,簡單的方式是。。。”

說到這裏,他又頓了一頓,我靠!這時候的我簡直想直接暴起打人了!

還沒等我有反應,他接著說了下去。

“讓戀愛有一個期限,一旦到了期限,無論感情培養到了怎麽樣,都要分開!”

啊?我呆了一下,那麽這不是等於沒有結果的戀愛嗎?

彷彿知道我的想法,他繼續說道。

“戀愛,婚姻就是最好的結果嗎?還是好聚好散呢?心裏上來說,戀愛,就是心靈有個依靠,寄託,相濡以沫,而如果能在末了,相忘於江湖,又何嘗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呢?”

這個時候,我抓著了重點。

“可是,我對你並沒有那種感覺吔。”

我知道我沒有說謊,經過幾次合作,還得到了愉快的結果,我對他並不再是最初的那麽反感了,甚至有些好感,但並不是愛情上的好感,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什麼是愛情。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誰都看得出他的笑容是那麽的自信,發自骨子裏的驕傲。

他留下了一個小包袋後,安靜的離開,小包袋袋子是透明地,裏面有著一絲鋼線,我知道那是小提琴的琴弦,我並沒有拒絕,因為這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他會選著送這樣的禮物。

很快地,末考來臨,繁忙的功課加上各種生活的瑣碎事讓我忘了這一切,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到我最好,不讓自己有任何遺憾。

當末考完畢,我以為自己將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卻發生了我人生中非常大的一個變化,我的父母雙雙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

在我崩潰的那十幾天,我那些來自遠方的親戚幫我處理了絕大部分的事情,但是作為家裏唯一的獨生女,以華人傳統習俗,我還是需要去面對一些場面。

在外人面前,在靈堂面前,我一直都讓自己很堅強,一直都強顏歡笑,儘管我知道我的笑容看起來比哭還難看,但我並不願意讓我在天國的父母擔心,讓親戚們擔心。

這些天,他也有來過,但他也知道我並不想被打擾,只是打打招呼,安慰兩下而已,對此,我雖然有些失望,但我本來就沒有期待太多,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儀式辦完後,親戚們也逐漸離去,本來我們就離得偏遠,住的最靠近的親戚離我家也都要好幾個小時的路程,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家庭,需要過自己的生活,因此本來覺得擁擠的家裏,突然變得冷清起來。

這註定孤獨的夜里,我想讓自己回復平常的生活一樣,於是我走到了房間裏,取出了我的小提琴,因為這是我平時練習的時間。

拉著拉著,我讓自己投入到了音樂裏面,一曲完畢,我呆呆地看著前方,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發現自己滿臉濕淋淋地,都是淚痕,我倔強著,再繼續拉著另外一曲。

第二曲剛剛一個開始,“噹”地一聲,琴弦斷了一根,我的手停了下來,我很想發洩地把琴摔在地上,但我知道這樣子沒有意義,而且我也非常的疼愛這副琴,於是我抱著它,徹底崩潰的大哭出來。

抽涕聲漸漸停後,一杯溫水端到了我面前,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到我家裏了。

從我手中接過小提琴,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他溫和的解釋道。

“你外面門全都沒上鎖,我聽到哭聲就進來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空杯子,還給我處上了濕面巾。

這一夜,他睡在客廳,我回了房間里,大約三個月后,我和他一起去了英國。

我們在英國的一個小鎮里住了下來,為了省錢,我們住在同一間房間,吃的也是由我們輪流煮食。

我接受了當初他的提議,我們的戀情將維持三年,這,也剛好是我打算在英國進修結束的日子。

我考進了一所當地有名的音樂學院繼續進修,而他則是以陪讀的身份逗留在英國。

白天,他在街邊拉二胡賣藝,晚上,我和他一起在一所餐館里演奏而得到收入。

這裏的人們都很享受生活,辛苦了一個早上,他們都會好好的享受晚餐,聽著音樂,放鬆自己,而且還不會吝嗇地給予自己的掌聲。

就這樣我們安定了下來,雖然住在同一間房間里,用著同一個廁所與浴室,但是我們都沒有走到最後的那一步。

他一直都很浪漫,有時候會當眾面前給我唱情歌,偶爾的特別愛心早餐,玫瑰花浴,浪漫散步,精緻手工禮物等等,花盡了心思討我歡心。

雖然我們不是沒有不滿對方的地方,但我們都懂得互相遷就,明白這短暫的愛情,好好地珍惜著,維護著。

人,都有著慾望,但是人類有著道德觀念,我們都能明白自身內心,只是我們通常都忽略了它。

我們都剋制著本身的慾望,沒有進行到那最後一步,但我們的心靈上已經成了互相依賴,寄託。

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彼此都明白,但是誰也沒有提起,只是行動之間,彼此都發現對方更珍惜自己,珍惜著每一個剎那。

最後一個月將近的一個晚上,我們共同沐浴後,我裸著身體將還沒穿好衣服的他推倒了在床上,樸進了他的懷裏。

感受到他的生理反應,我並沒有排斥,反而迎了上去。

他緊緊地抱著我,不讓我繼續移動,看著我,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對著他微微地笑著,把他的手推得松一些,完全坐了上去。

那一夜,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銷魂得讓人迷戀。

第二天早上,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在我身邊看著我,我露出惺忪的笑容,往他的懷里蹭了蹭,他的懷抱也緊了緊,讓我有舒適,滿足的安全感。

“為什麼?”

我知道他問地是什麼,我們維持了那麽久的關係,都在壓抑著肉體上最後一步,但是昨晚我卻打破了這個界限。

“沒什麽,我只是想讓這愛情,真正的完美而已。”

我沒有抬頭看他,而是非常眷念地繼續靠在他懷裏,說了這句話,我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沒有再避忌什麼,我也好好地享受著他給予我的一切,只是內心中,有著絲絲地惆悵。

果然,在一天醒來後,他已經悄然離去,就如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彷彿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幻,只有桌上的紙條,讓我明白這還是現實。

紙條沒有長篇大論,只有寥寥數字。

“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

這一天,並沒有到三年的期限,但是我們都明白,也許我們都不能接受這一天的到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也許我們並不會捨得分開。

也許,這樣說走就走,讓我們都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離別的那一刻,對彼此都好過很多罷。

看著手機通訊裏他的電話號碼,以及各個聯絡信息應用程序,我沒有聯絡他,就算聯絡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迴應。

放下電話,看著我們一起生活快要三年的房間,我並沒有哭泣,也沒有失落感,但是有著無盡的空虛,和滿滿地快樂回憶。

這,也許就是完美的結局罷。

不久,我辦完畢業手續之後,也離開了那個總有著我們無盡思念的地方,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回頭望,一如平時出門去上課一樣,只是背後,沒了他相送的目光。

我到了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他就好像從來沒在我的人生裏出現過一般,但是許多習慣性的動作就好像他一直都在。

在那個新的開始,我遇見了一個平頭男,平頭男沒有他的浪漫,風趣,但是很實在,給人很踏實的感覺,漸漸地,平頭男走進了我的心裏。

一年後,我們結婚了,沒有多漂亮虛華的婚禮,沒有多少的嘉賓,但一切都實實在在,誠而滿足。

婚後的平頭男,依然樸實,除了工作,都在家裏陪伴我,陪伴孩子,偶爾我也會在家裏練練小提琴,他都靜靜地聆聽,他的擁抱,他的溫暖,能讓我背叛全世界。

偶爾平頭男也需要夜晚的應酬,但都是不得不去的情況下,平頭男知道我都不喜歡他去那些地方,每每他去了回來都會不開心,心裏感覺內疚,反而是我來安慰他。

充實的心靈,讓我們不會去迷戀菸酒場所,我們的家,我的小提琴足以充實平頭男的內心,而我的內心裏,從前是他的二胡,現在是平頭男的肩膀,臂彎,和胸膛。

而現在,在這個現在的現實生活裏,我睜開了雙眼,我知道我正在躺在病床上,平頭男一如以往的,陪伴在我身旁,平頭男的頭髮依然那麼剛直,只是已經灰白了許多,比我這逝去年華的容顏和頭髮更白,我們的子女,孫兒孫女,有著正趕著回來,有的已經在家裏等候。

看著平頭男,我笑了,我說,我想回家。

出院手續很快就解決了,只因為醫院對我來說已經成為永遠的過去了。

一路上,在車裏,平頭男都握著我的手,我們都默默不說話,該說的,想說的,這幾十年都握著手,說完了,只是手心中傳來的感覺,一如初時那麽堅定,踏實。

“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是在那新婚之夜,他寫的一段話語,留在床邊的桌上,而他真的做到了,直到現在,平頭男依然牽著我的手,在子女們的等待目光,我們慢慢的走進了我們的家裏,我們已經不在乎時間,對方的體溫,就是我們的一切了。

回到了床上,我閉上眼睛,在彌留的最後一刻,我彷彿回到古代時候,在哪裏,一個碧綠漢服的女子,靠在靛藍色長衫的男子懷裏,百步開外一名滿頭銀髮的紫衫青年正要徒步渡河,飛落的銀髮為那片仿佛灰色背景的世界帶來光亮,七朵艷麗的紅蓮把清澈見底的河流映得猶如仙境。

那一剎那,我仿佛明白了什麼,我和他的一段情,是那時候的延續,而今生我所依託所有,是這靛藍色衣衫青年,一如那時候的我,倒在那青年的懷裏,真正要還的情債,真正地付託終生,一切都交了給平頭男。

有一段情,

“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

有一份愛,

“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雙眼,模糊不清的視線裏,我依然看到了平頭男的笑容,我也笑了,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但是我相信平頭男明白了我的意思。

“下一世,我們再做夫妻。。。。。”

一首二胡曲子遠處傳來,我在這曲聲里留下了最後的思緒,一切,都是那麼滿足。

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間小房間里,一位白髮蒼蒼的中老年人一身紫衫,正拉著此生他的最後一首二胡曲,他前方坐著一名穿著古代白袍的青年正文雅的品茶。

一曲末了,中老年人對白袍青年笑了笑說,“謝謝您,爺爺。”說罷,他起身離開了房間,消失在街頭轉角處。

而白袍青年仿若未聞,依然如我的品著茶,那淡淡的動作,就像是千年歲月也不過如此一般。

街角那頭,仿佛傳來了小提琴的旋律,夾帶著二胡的響奏,猶如延續著千年的情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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