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渐渐停下,即将落下的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血红色,路边的街灯还不等太阳落下,就争抢着点亮了,散发出点点的白光。直到阳光完全消逝,惨白的灯光映照着腾起的水雾,让人看不到面前的方向。
离开了医院,向着只剩下我一人的“家”中走着,而医生对我下达的审判,一直回响在心中。
“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而且没有解决方案。”
仿佛一颗滴答在响却又不知何时引爆的炸弹,摆在了我的面前。在此之前,一次剧烈的心绞痛将我送到了医院,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层在我身边发生过一次。
“和你的父亲一样,你也患有这种罕见的基因疾病,虽然目前健康状况良好,一旦异常基因开始表达,体内的各个器官就会迅速老化,然后,结果你是知道的。”
时间回到3岁那年,年幼的我还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本应还在壮年的父亲却像一位花甲的老人般安详的躺在床上,就这样平静的,好似没有任何痛苦般就离开了。
“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不要害怕,爸爸只是变成了一颗星星,爸爸会一直在天上陪着你的,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看,那颗最亮的就是爸爸啊。”
年幼的我坚信这这句话,但也把我的疑问藏在了心底,“可是爸爸,星星呢?”
灯火辉煌的夜幕中,闪着远光灯的轿车从身旁尖啸着飞驰而过,各色的巨幕闪耀着,喧闹着,妄图吸引着专注于手中几英寸光明的行人。当不夜城的名号从巴黎分享到了世界上的每一座城市,人类开始认为自己的光芒已经可以遮蔽住整片星空时,或许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意识到人类的渺小,人类或许控制了光明,但我们离能够控制自己的命运还差的远呐。
“现在我们的技术还远远不够,无法预测,无法治愈,无法延缓病情。对于你的心脏已经开始出现的老化,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做出补救,不过,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之后,或许只能让你走的不那么痛苦。对不起,作为医生面对自己的病人时无能为力,是我们的失职。我没有办法说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我可以说我和你一样绝望。”
医生说的我能理解,绝望,已经满满的刻在了我的心上,毕竟,还没有展开人生的我,就这样,已经开始面临死亡了啊。
当父亲去世后,我也曾向母亲提问与死亡有关的问题。
“死了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啊。”妈妈是这样回答我的。而我绞尽脑汁也没法理解“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我因为无法理解第一次对死亡产生恐惧。而更让我害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脑中父亲的样貌开始模糊,直到我16岁时,看着那张遥远的全家福,曾经熟识的笑脸竟然变的如此陌生。而母亲,也因为过度的劳累,这样离开了我。死亡,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其伴随的遗忘,一旦死去,生前留下的所有痕迹,就会渐渐被时间和遗忘抹去。如果身为至亲的我都会最终忘记他们,那孤身一人的又会有谁记得呢。于是我拼命的结交朋友,拼命的想要做着想要让别人记住的事情,直到现实的问题将我与升入大学的他们分隔开来,直到这次心绞痛将我送会医院,我又成为了这社会上一个即将消失的不起眼的简单存在。相比之下,父亲那“变成星星”的童话,要美好的多吧。
当然,已经是19岁的我已经不再相信父亲那关于“变成星星”善意的谎言,但此时此刻的我却无比的想要寻找些身边与父亲相关的痕迹。父亲啊,你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命运的啊,至少那时你还有我和妈妈陪着你,只身一人的我,该怎么办……
眼泪无法控制的涌出,我无力的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逃跑着,徒劳的想要逃离一段已经既定的被遗忘的未来,但至少,我能逃离的是这一片喧闹和光彩。
夜晚的公园早已不存在于人们的注意之中,而疲惫的我,躺在草坪上,回想着过去的一切,仿佛回忆中可以找到面对未来的方法。说起来,这里好像就是妈妈口中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那时我和你爸爸就躺在这片草地上,看着繁星,谈天说地……”回忆充斥着脑海,而双眼再也抵挡不住疲惫……我渐渐沉睡下去……
直到一声巨响将我惊醒,耀眼的光芒又强迫着我将刚刚睁开的视线移开。
“好像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好像隔着什么幕布,一阵女声从前方飘来。
“唔,开始着陆检查。”
光芒渐渐散去,我将视线重新移了回去。
“各感测器均出现不同程度损坏,但是根据身体感觉该地重力应该与基地相似。喂?指挥组听的到么?”
和我相差无几的身高,一身银色的连身紧身衣,腰间的腰带上遍布着口袋和不知名的机器,一个如同宇航员一般却更显小巧的头罩。
“喂?喂?唔,好像失去联系了。发现类似男性人类的生物。嘿!能听见么?能听懂么?”
她好像在向我问话。
“什么?你在叫我么?你是谁?这是怎么了?是什么cos快闪么?”
“唔,确认对方为人类,且对方不需要面罩就能呼吸,也就是说……”
“嘿,我在问你话呢!有没有礼貌啊。”
头罩被取下了,一头深棕色的短发流了出来。一个简单的微笑,一对坚定而清澈的湛蓝色的眼睛看向了我的方向。
“这里是哪里?”
这算是什么问题。
“这里是n区的小公园,你迷路了么?”
“n区是什么?具体坐标是多少你知道么?啊算了没关系,让我看看星核。”
“星核?”
说着,少女从腰带中取下一个如同玻璃球一样的物品,摆弄着。
“这是你说的星核么?”
“唔,好像坏掉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抬头看看星星就大概知道了。”
“喂,你到底会不会正常和人沟通啊。”我有点生气了,对着她诘问道。
但少女的视线早已不在我的身上,她抬起头望向了夜空寻找着什么。
很明显,她所寻找的东西并不在那里,那一直挂在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迷茫替代了坚定蒙住了那双眼睛。一个踉跄,少女瘫坐在地上,像刚刚的我一样,不知所措。
“我说,星星呢?”少女如是问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夜空望去。夜空中泛着白光,但光芒并非来自星星,而是大地。在城市的映衬下,不光是星光,就连月亮也变得黯淡下来,在夜空中划过的不再是流星而是飞机与飞艇,炫耀着人类已经实现了飞向天空的梦想,却也剥夺了孩子们许下其他心愿的权利。
“不要害怕,爸爸只是变成了一颗星星,爸爸会一直在天上陪着你的,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看,那颗最亮的就是爸爸啊。”
而直到今日,我终于抬起了头,望向那片本该璀璨的夜空,曾经的问题从陌生的少女口中问出,提醒着我绝望的事实,也催促着我说出那个简单而又复杂的答案。
“星星,已经不在了呀。”
少女将头埋了下来,抱紧膝盖,蜷在地面上,湛蓝色的眼眸开始变的模糊,伴随着下落的视线,一颗眼泪滑落脸颊,犹如一滴水晶,纯净而脆弱。
看着啜泣着的她,一股强烈的意愿冲击着我的脑海。
我想要保护她。
于是,绝望的我静静的将手搭在哭泣的她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直到朝霞淡入天边,几声鸟鸣划过天空,旁边的小湖畔中,荷花正在挣扎着绽放开来。这片被遗忘的公园开始渐渐活了起来,薄雾弥散在空气中,在草地和道路上留下印记,等待着阳光将它们驱散。
“我是特伦基地机工班宇航1组成员。”
少女打破了宁静,站起身来,看向我。
“我的名字叫星,就是星星的星。我的任务是重新发现我们失落的历史,不过现在,我身上的各种仪器几乎都失去了作用,我甚至无法判断我的任务是否失败,就像你说的,我迷路了。说实话,我非常的害怕,尤其是没有找到星星后,以为又回到了那个鬼地方。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我身边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名字叫叶心,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放弃了上大学而选择打工,但在未来,我会面临更大的问题,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已经绝望了。至于你的情况,说实话,我完全没有理解,不过我想要帮你,我想要相信你,所以现在,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
太阳渐渐升起,将云朵染成一片橙黄,映在不远处高楼的钢化玻璃上,柔和的光扩散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薄雾慢慢散开,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微笑重新回到了星的脸上,而我身体中那颗不久就会完全冰冷的心,开始挣扎着想要体会这最后的温暖。
“故事的话,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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