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明炫的烟花无休止地荡漾在忘川的夜空,焦急寻找之中的我们却无暇驻足欣赏。
除了茗珠姐状态不好回温泉店休息了,熟人都被委托大街小巷地寻找妘儿和林家洛。路上碰见几个生疏的面孔,听到小雅和他们严肃的对话,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望乡街区规模不大,居民又彼此熟识,除非失踪二人刻意在躲避,或是真的人间蒸发,不然的话在此想要找到谁一定是分分钟的事。
问题来了——妘儿把到底把林家洛带哪去了?
依照林家洛受受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对妘儿图谋不轨的。都是普通的人,我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所以,势必是妘儿对林家洛做了什么。究竟是威逼还是利诱,这我不清楚,但妘儿“绑架”林家洛十有八九和菲儿姐的事情有关。因为菲儿姐的部分灵力被剥夺,妘儿至今对人类怀恨在心,估计现在她把所有的仇恨都集火于当事者林家洛身上了。
所以,妘儿有何打算?
种种猜测让我头昏脑涨。这晚我的心情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从来没想过会在世外仙境般的望乡遭遇这么多揪心的事。
都说成长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荆棘之路。要我看,所谓的成长无非是诸多烦心事接踵而至地逼迫着你匍匐前行。而一旦接受这种设定,我难免会产生一种错觉:望乡是一个沉浸在苦恼中的小镇。
不得不承认林家洛和我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同为平凡的人类,父母的死都直接或间接与精怪有关,都被带到了望乡参加盂兰盆节,更重要的是,我俩都被望乡苦恼之气感染了。
跟着小雅绕主街区找了五六遍,还是没见妘儿和林家洛的踪影。
烟花秀已经圆满结束,午夜的街上仍然灯火通明,从祭典归来的人群热情不减,不少餐馆识趣地在店门口卖起了夜宵。
“你饿了吗?不如我们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小雅以为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夜宵摊是因为肚子饿了,其实不然。
“我不饿,还是继续找他们吧!”
我只是在想,此时此刻,也许妘儿和林家洛正在某处摊位情趣盎然地相互喂食呢。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大惊小怪的寻人行为纯属自作多情了。
这个念头不切实际。毕竟一方是妘儿,疑似是个严重姐控,而且威胁过我和林家洛——“信不信我一把火烧死你们!”
我只希望妘儿别做出什么傻事了。
“小雅,小知,有线索了吗?”
小枫姐推着轮椅向我们慢步走来。轮椅上的菲儿姐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小雅,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小雅伤心地摇了摇头。小枫姐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动员搜寻的人再多,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也是徒劳的。我们在十字街的路灯下沉默地站着,四人各有心事,死寂的气氛与周围欢闹的夜生活格格不入。
也许下一刻就有找到了二人的消息——大家都这么想,也都一分钟接一分钟的失望着。
“枫,已经晚了。和预想的一样......让我去吧。”
身体在颤抖的菲儿姐语调沉重地对小枫姐说道。
夜间的山风寒气逼人,身穿短袖的我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我明白,菲儿姐颤抖的还有心灵。
小枫姐从背后俯身环抱住菲儿姐,脸颊紧贴菲尔姐的左耳。
“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太累了。”
小枫姐用嘴唇轻含菲儿姐的耳缘,动作“亲密”的让我看得尴尬。
在我看来小枫姐是在替菲儿姐着想,是在安慰她。可菲儿姐听完小枫姐的话后竟然露出一副慌恐的表情。
这个反应太异常了。难道她觉得小枫姐在威胁她?
更奇怪的是,原本沉默不语的小雅听完这话后竟泪水满眶,十分痛心的样子。
“求......求求你了,枫,不要这样......”
惊慌失措的菲儿姐紧紧抓住胸前小枫姐垂下的手,声音低沉哀怨。
小枫姐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左脸,然后抬头看着我,又向小雅使了个眼色。
“小雅,小知应该也累了,带他回去休息吧!”
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命令。小枫姐的一字一句都散发着一股不可违背的威慑力。
这是我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气场”的存在。小枫姐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让我心里产生压迫感。
“小枫姐,我不累......”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不情愿地说出这话。
“回去休息,现在!”
小枫姐语气变得生硬。我唯唯诺诺地点头同意,灰溜溜地和小雅一起向住所走去。
离开小枫姐她俩时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在那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不得而知。
一路上我和小雅没有任何交谈,但我想我们的心情大抵是一样的。而小雅因为对事情的了解程度比我深,加上她总爱为别人担忧,她心情有多低落我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明白小枫姐和菲儿姐之间的对话,我也不清楚为何小枫姐的言行像变了一个人。反复琢磨后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对小枫姐知之甚少。
在为数不多的与小枫姐相处的时间里,她在我眼中一直是一个温柔贤妻形象,又是也会表现出“前大姐头”的风度,但整体印象不会让我有压迫感,更没有强势的气场。
熟悉的陌生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小枫姐再好不过了。
就像是刚进入新学校时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感到孤独,渴望班级里有熟悉的面孔。此时,任何人对你的三言两语都有可能让你产生错觉:我相信以后我们俩会成为挚友。错觉终归是不现实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也许对方一下句顺口而出的话就会让你重新审视他,更有甚者彻底厌恶他。
事实上,我是更加崇敬小枫姐了。
回答小雅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象征性地互道晚安后,我和小雅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令我感到些许欣慰的是JOJO老早地钻进了被窝里等我回来。
“盂兰盆节和你真是一点交集都没有。挺好,省得那么多烦心事儿!”
我双手托起JOJO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想找个人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想说点什么。
“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分担这份苦闷心情罢了!”
睡眼惺忪的JOJO看着我自言自语。要是它会说话,肯定会对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有病吧?
“那么,小枫姐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菲儿姐在害怕什么?”
“妘儿到底去哪了?”
夜空中传来微弱的兽鸣,像是望乡台山林里的狼嚎,也许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异兽们趁着满月之夜也在举行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祭奠。
一阵困意袭来,我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我又来到忘川。夜空中绽放着一朵朵巨大的彼岸花,包绕着火红色的月亮。细长的花瓣随风飘零,近在咫尺,我伸手去抓却触碰不到。犹如幻象,犹如看3D电影一样,身临其境而毫无质感。
我听到河畔有人低声哭泣,又像是在浅吟一首旋律哀怨的歌,悠扬婉转,缥缈空灵。我寻着歌声走到河边,只看见忘川的黑暗之中孤零零地漂浮着一只河灯。暗淡的灯光染黄了水面,层层波纹隐约可见。随后河灯渐渐的变大,变大,直到我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上面。
河灯上的人在向我招手,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内心某种强烈的情感支配着我走向他们。脚下的水面坚实如地。我仿佛看到他们对我微笑,笑容甜美温暖。就在我还有两三米就能登上河灯时,河灯越漂越远,越漂越远。远到遥不可及,最后化作一个光点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站在水面上不知所措。刚迈出一步,我就失去了重心坠入水中。
河水不断地涌入我的喉咙,我的肺里,一种我不愿回想的溺水的痛苦。我的身体无法动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眩晕。
恶心。
窒息。
我在绝望中下沉。不知下沉了几十米还是几百米。
我放弃了自己,静候着死亡。
意识丧失之际,我看到水底躺着一个庞然大物——一艘锈迹斑斑的沉船。
我累了,闭上了双眼,想和那沉船一样安详地睡在水底。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带我快速游动,然后突破水面。
我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神志逐渐恢复清晰。
那是谁的手?是谁救了我?
我躺在彼岸花田中仰望着夜空,皎白的月亮柔情而亲切。
一颗颗冰冷的圆珠滑过我的脸庞,我还没来得及去接,圆珠就变成了温暖的液体浸入我的皮肤。
微风轻抚,虫鸣啾啾,一点点萤火虫在夜空中惬意的飞舞。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闭上了双眼,枕着这份恬静在梦里入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
还没睁眼我就感觉到胸口有重物。
扫眼一看:毛茸茸的兽耳,白色的头发……哎?千夏什么时候钻进我被窝里了?昨晚我明明抱着JOJO睡着的……
是早安福利吗?虽然昨晚千夏已经承认我是她朋(pu)友(ren)了,但不至于做出如此举动吧?莫非……
在我想入非非之际,千夏微弱的啜泣声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腾出一只被千夏侧身压麻的手抚摸她的头部。她乖巧的像个孩子。
应该是夜里出了大事。
我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10:12--我已经睡足八个小时了。
“怎么了?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啊?”
放在之前,若不是重新认识千夏,我肯定会奚落她一番。而现在,她温热的泪水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流进我心里。
千夏没有抬头看我。她湿润的面颊仍埋在我胸间,哭了不知多久。
“呜……菲儿走了……”
千夏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
“菲儿姐走了?什么意思啊?”
按字面理解,难道是指菲儿姐离开望乡了?可这个不至于让千夏伤心的像个泪人儿吧?她们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
还有,妘儿呢?林家洛呢?
“呜……菲儿不见了……”
千夏结论性的回答实在让我摸不到头脑。
不见了--难道是指菲儿姐也玩失踪吗?这哪儿和哪儿啊。莫名其妙。
我见千夏这么回答也不是办法,打算起床亲自去看个究竟。
“呜……你干嘛咕……”
我还没坐起身就被千夏狠狠地像下压住。
看来她是不想放我走了。
“你话都说不清,我去问小雅昨夜的事。”
我又试图起身,可仍被她按的动弹不了。乖乖,没想到这娃儿劲这么大。
“呜……我不……”
千夏竟然开始用拳头不断地锤打我上身。
不可理喻啊这是。
被千夏这么腻着我反而有点不习惯。
我会哄小孩子,见过小孩儿闹脾气,可千夏这是在闹哪样?一反常态的撒泼即使我父爱如山也镇压不住她。
“好了好了,我不走就是,可你总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听到我这么说,千夏终于停止了闹腾。
她缓了缓气,但仍在哽咽。
“菲儿死了。”
千夏嘴中的“死”字清晰而有力,就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射向我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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