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本书,如同一个人坐牢,孤独,烦闷。
写完一本书,如同刑满释放。
然后沦落于挑剔的世界,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是一个屡教不改的人,坐牢,刑满释放,然后,再进去,坐牢。
也想向常人一样,享受那样个曼妙的音乐,然后到曼妙的夏天的黄昏里踱步。
让夕阳绵绵地染红我的脸。
注定不能和常人一样,注定要走不出缠绵的雨季。
陈旧的一首诗,一句词,常会不经意地勾引出无限的痴。
甚或那些个远去的没落的青春,总会在深夜,或是有雨的早晨,
剥离我的心。
从提笔到放弃再到放纵,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也痛苦的过程。
是疼痛?是,疼痛,青春的。
我疼痛无数,只是,不想,偃旗息鼓。
在金融危机到来的这一年某一时,我在键盘上敲下七个字:
千古情人独我痴。
然后附了我的原名:赵荣德。
后来觉得素,索性想了个名字叫:梦相宜。
看看是本不错的书,有爱,有恨,年少的天空总隐隐约约地抛洒着相思豆。
碰到脸上,也是甘心情愿的痛。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花季里最至高无上的情。
梦相宜于红楼书屋
2009年7月8日星期三
千古情人独我痴敷衍
NO.1:母亲是大家出身,口传身教地抵制着西方腐败文化进入我的家庭。
大姐姐念高二时,我还在初三,和大姐姐一样,我也不曾留过级,虽说留级对九零后的弟弟妹妹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如果你细心,最起码会从这句话里体会到两重意思,一个是我和姐姐一样的优秀,另一种当然是我比大姐姐小三岁。大姐姐叫若芷,我叫若兰。底下还有一弟弟,叫若玉。比我小两岁,也就是说比大姐姐若芷小五岁,这几乎是一句废话,不过这句废话里影射出我的数学不亚于一个白痴,局限于十以内的加减法,或可游刃有余。要不然现在的我决不会心甘情愿地和一个骨子里没有一顶点儿浪漫成分的秦恋爱。虽说他别的课目一塌糊涂,而他的数学在全极却是所向披靡。用一个字形容:好,用两字:极好,再多一些:他奶奶的好得不可思议。
我们的名字都是母亲起的,这并非说我们的出处与父亲无关,只是我们的性格和气质都有些母亲的味道,冰冷里埋藏着一种忧郁,仅此而已。
我和秦是同桌。我们之间没有歌上唱的同桌那样相敬如宾,也没有绝裂到似海深仇,只是彼此保留着最原始的楚河汉界。像好多学生与父母之间的代沟,永远的无法逾越。只是有一天,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相当灿烂的夏天,我一直认为我的数学不会答的那般一败涂地。虽然在此前我曾发誓用午睡的时间认贼作父,让他来帮我学习数学,不然我国语与外语高出别人的分数都填到那里也只能算个中上。只是卷子发下来不由自主的冲动,英雄排座次之后的无动于衷。说真的,像我如花似玉的女生决不会轻易地在别的女生或是男孩子面前低声下气地去请教一道他们认为简单不过的数学试题。就连我的室友死党小娇我都三缄其口。因此,我放弃,我放弃了好多次机会。唯有缄口,唯有纳闷,唯有痛恨自己的父母,他们怎么没有遗传我一点算术方面的基因。
数学老师是个老男人,但他总是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浏览我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们。只能用浏览这个词语,如果用直勾勾,目不转眼诸如此类的词语,那么他当时或是明天后天,他会从哭笑不得到鼻青脸肿。虽说夸张了一点,但是除我之外这些名花有主的女孩子会用奸诈而娇细的心怂恿她们的男朋友,给这个老男人一些苦头,让他从莫明其妙到大彻大悟。
但是他今天的目光如鹰一般疾速地射到我的脸上,令我心惊肉跳!如果教室的门没关着,我想我一定会发疯地跑出去!再也不会回来。苍天哪,这时候我是多么地渴望他的眼里带着柔情,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会用我娇小玲珑的美目回顾,让他找回那些自尊,自信,还有自欺欺人。求求你,我心里纳喊着,像一只被恶狼追逐的小绵羊,无力,无助,瘫软待毙。没有人为我作主,我没有男朋友,一个冰艳的女生没有男朋友,得到的只是同类的幸灾乐祸。
他终于开口叫了声若兰,好多人如炎炎夏日里吃了半片西瓜,那感觉特别地爽,以至爽到有人惊呼了起来。我则像是一头屠倒的猪,除了眼脸里充满了血液,站也站不起来。见我没有动静,那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虽说没有语文老师的喜形于色,但明显地有了怜悯,我飞出腔子里的心又被拉了回来,我暗自庆幸亏苍天有眼。松开了的手,里面都是汗。
以至于后来我又想,你们凭什么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知道吗?知道吗?下堂课还是我作主!我有了种我的地盘我作主的大义凛然。再因为我瞥见同桌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几个字:下节作文课还是你独擅胜场。我没想到一个理性化的人居然能写出这几个字,这让我对他有点刮目,同样心里也涌起了慈禧垂帘的那种傲慢,虽然我是站着的慈禧。我没有听清那个老男人说些什么,我的心早已飞向那个尊贵的年代,尊贵到一个女子可以一手遮天。这样我可以让吃不到葡萄的吴炯也说葡萄本来是甜的。他不说,他不说由得他吗?这家伙也够胆大妄为的他居然会当面交给我厚厚的一封信出于对他的尊重和姣好的容颜我没有完全拒绝。我的意思还是把他的信拿了回来。或许我是一个俗人俗人就有俗人的俗气回家也按捺不住好奇拆开了来看上面都是仰慕赞叹恭维,说得我似一朵花,其实我本来就是一朵花,一朵开在盛夏里冰艳的花。最令我作呕的是他把我形容成一个完人。当时我由不得大声疾呼: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委婉一点,朦朦胧胧说出你的爱意?你这样我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你是班长怎么了,你不如直接去当兵去宣誓:坚决拥护中国**。老天哪,入党和恋爱不是一回事啊。幸亏家里就我一个人,喊完了我对镜孤芳自赏,面如夏日桃花,白里透红。
我不是喜欢走神,只是可能一句话,我的神魂会飞到遥远的地方。譬如母亲教训我的时候,我总想到一些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宝贝们,然后细细的流水会从我面庞上缓缓滑落。有时泪水不代表柔弱,但它代表无辜,代表可怜兮兮。因此娣妹三个中,我最是循规蹈矩的一个女孩子。母亲是大家出身,口传身教地抵制着西方腐败文化进入我的家庭。
我感觉有人撞了我一下,同桌秦站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数学老师让秦辅导我的算术。这就是我,一个思绪极重的,算术极差的,容貌极冰的我。此后秦慢慢地学着挨近我,不失时宜地与我说些功课以外的事。桌子上的东西也渐渐地堆向我这边来。我容忍着,姑息着,我也看到他常常听潘美辰的歌,偶尔也看看雪小禅的书。一个人如果为你而改变,那是一种幸福与感动的流淌。有一次他还厚脸无耻地要我的QQ号,介于一些零星的感动,我没有拒绝给了他。每次我上线的时候总有一些关怀的洪水流过来,我沉溺其中,拚命地挣扎,企图义无反顾地爬上另一个岸,可是那水涓涓如秦低语,缠绵而热烈。我无力脱身,也无法脱离,只指望了秦救我上来。
从此我的算术有了一定的进步,很感谢秦,然而压根底里我就厌倦这门学科,介于秦的面子,我绞尽了脑汁,我觉得我对得起他了。有一次,他朝我五音不全地唱那首校园歌曲《同桌的你》。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我狠狠地吼了一声,我还没嫁人呢。他噤若寒蝉,吓得面如土色。我厌恶这种方式,尤其厌恶他流氓似的眼神。我狠狠地从手机上删了他的QQ,狠狠地与他说了声撒扬拉那。那边吴炯放着张信哲伤感地祈求着一个女人爱的歌,而我这个未来的小女人却在此时回绝了一个小男人的温存。小娇说我情窦未开,我暗地里骂,你其实不懂我的心。再后来,渐渐地生疏了秦的面容,渐渐地荒废了彼此的感情,渐渐地成了陌路人。
NO.2:我说过来也行,最好别一对狗男女一块过来。
整个夏天,我总是百无聊赖地进出这个家,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洞若观火,看透了我的心事。不过母亲很善解人意,在我不如意的时候不会立即地寻根究底,而是等我脸上的云散了,淡了,才淡淡地询问那些个无关紧要已被我置之脑后的事来。爸爸则不同,他嘻嘻哈哈像一个大男孩,有时莽撞得像我的弟弟。当我接到市重点一中的通知书时,他心血来潮地答应给我一千块让我替换一部手机。说好了下午让妈妈代交给我。很好的一个爸爸,他不是一个重言轻诺的人,我知道。吃完了午餐,等妈妈将那笔钱如数交给我,我不知道是她是忘记,还是故意,一句话,她提也没有提起。这天怕是青春的第一次逆反来潮,我说你真是个十恶不赦的贪污犯。母亲怔怔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笑得很灿烂,原来她是很漂亮的,漂亮得让人心痛。母亲说你不该如此形容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也笑着回应,谁叫你的名字也叫吴淑珍,我把你当成陈水扁的老婆了。妈妈的笑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我不知道这是否与她付了爸爸的那笔款项有关。
怀里揣着那笔大钞,她吩咐让大姐姐作陪。而我独一个人走在林荫道,苍茫地看着天,说真的,我没有仔细地看过天,淡蓝色,飘着几丝云彩,那些云彩期期艾艾地想溜,想碰,而又不即不离。又像烟,像雾,又斑驳陆离地像我的心事。近一些则像我的裙摆,迷人,炫丽,带着一种诱惑。我幻想着,痴痴地,人也上了云端,俯首看着这个进退维谷迷途难返的世界。
此后,我便喜欢了这种独行其道独自看天的习惯。
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小娇的,她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一个飘渺的世界里,你别过来打扰我的这份宁静。她说她一定过来,要不然从此一刀两断。我说过来也行,最好别一对狗男女一块过来。
小娇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虽说带着眼镜,但这并不能掩饰她的妩媚。都说近视的女人性感,在我看近视的小女人性感中带着另一种性情,别人不知,但小娇是。她的脸总是白白净净的,和我一样的长发飘飘,说起话来嘴角堆起的笑,足让你六根无法清静。高一级的梧桐就是这样爱恋上她的。
天空中的火球滚到正中的时候,她搭着梧桐的肩,像一个堕落天使炫耀在我的面前。白色的短裤,露出白晰的小腿,**的脚丫子在那双新的别致的凉鞋里不长不短地排列,娇小,玲珑,而修长。
那样子很浪,以至浪到我也心驰神往。
我发誓,到高一时,我一定也要像她一样,恋爱。
我要让我的男孩儿把我抱起,我会在他怀里撒娇,还要说此地老天荒,永不分开的话。最好是高三的,文课班的,温文尔雅的,温情脉脉的。还有,当别人问起他的女朋友是谁,男孩子不经意的两个字——若兰,让他们惊得四散逃窜,口里还得说:你小子艳福不浅,是爱写痛痛小说的那个若兰吧?
是,我就是那个若兰,突然想到我依然茕茕孑立在林荫道里,面对的是两个痴情男女,心里涌起一阵莫名地苍凉。我仰起头,看着上空,努力地掩饰起这些个突来的苍凉与凄迷。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我自视极高的一个人,我隐匿起我最脆弱的一面,在一个翩翩少年面前,没有哭。
小娇问我是不是在这里寻找灵感,我说不是,你们来了敏感会越陷越深。那个叫梧桐的的确很帅,帅得有点像奶油小生周董,但他会不会唱《双节棍》,把身边的小娇打走,让她也和我一样,一样地沦为孤家寡人。然后一同喝点酒,让她唱《当我孤独的时候还可以抱着你》,我听,寻一个郑源,接为秦晋。
不太喜欢周董的歌,妈妈说他出家一定是个好和尚,问其故,曰:他念的经实在太好听了。不知是妈妈的杜撰还是照本宣科,不得而知。除了一些中学生崇拜之外,很多的一些人总说:“这什么唱歌啊,简直像念经一样。”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他作的曲子很好听,有淡淡的伤,淡淡的愁。因为什么都是淡淡的,所以你想恨也恨不起来。就像我恨不起来面前的梧桐,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又酷似潘美辰,纵然他曾把我和小娇的相处变得隔三差五。
班里的少男少女大都喜欢周董,而我却喜欢美辰,出于她的名字吧,美若星辰。她歌声中的痛,像极了我失落中的愁。
小娇问我是不是也常梦游,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她也知道我经常失眠。又说我神思太重,这样对女孩子不好,像花,容易枯萎。我说她就知道胡说八道。也想说我有好多文言文的滋润,这比养尊处优要好得多。碍于梧桐在场,我把到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当然心里也残留了一些。
梧桐是江南人,那个烟雨朦朦的地方来的,我很是羡慕他的出处,那里有诗情画意一般的天空。因为父母在这边,所以被携了来,他说话很好听,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朗朗中带着软绵,很有磁性的那种,他骨子里有一种高贵,一种落落大方的高贵,所以我并不感到十分的局促。但他看出了我的窘,他说你俩聊,我没来过这个地方,我想看看这里的天空,说着独自走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娇在后面温情地喊:“别走远了,记得回转。”他莞尔一笑,如果他是女孩,那么我会用回眸一笑百媚生来形容他,只是他不是,最多像一个清清澈澈含情脉脉的女孩。
我问小娇,你们俩有未来吧吗?因为我们是死党,可以直言不讳。小娇把世事看得开的那种女孩,她说她没想过这个,她只是说她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她,这就够了。我说学校里杜绝恋爱,多是会影响学习。她说她不会,其实恋爱会给人一种向上,譬如她喜欢他,可是一时又见不到他,她只有用心地解那些堆积如山的试题和背不曾熟读的英语单词还有拐弯抹角几何原理来抵触,是以她的功课出奇地好,好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是资本,高傲的资本,高傲得连她的脚趾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娇贵。无可厚非地她拿了全级第一,而我屈居十五,不是屈居,我很知足,在成绩上无法和她匹敌。但我知道小娇很器重我的,她说我怎么会把那些个汉语词语拼凑得那样完美,缠缠绵绵像我的手,触到谁都有过电的感觉,我没有过过电,我想不到那种感觉。是惊悚的那种吧?父母的期望值永远高于现实,我拿了十五,他们会想让我拿到十四,他们跟本没有想到,这年我正好十五岁,是机缘巧合吧?
这就是我的坏毛病,又胡思乱想了。
我盯着她的脚趾,她说你怎么和梧桐一样,我的脚趾真有那么好看?我则想,脱了我的白丝袜,若然并之,相必难分轩轾。
我点头,为她,也为我自己。
我没有恋爱,所以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小娇爱得很深,总担心她与他之间有分道扬镳的那么一天。我怕我对她的祝福言而无信,所以尽量地盼着相安无事,相安无事好,至少夏日的夕阳会平平稳稳地落在晚风里,至少月亮会从另外一个方向如期而来,至少我们会快乐地或是愁肠百结地过每一个早晨和夜晚。这些,似乎都无伤大雅。想想,相安无事真好。
回到家里,大姐姐和弟弟对我的手机进行鉴赏,我则走进我的卧室,翻开现在汉语词典,梧桐的解释是:落叶乔木,叶子掌状分裂,叶柄长,花单性,黄绿色。木材白色,质轻而坚韧,可制造乐器和各种器具。
它像《红楼梦》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其中分裂,单性,白色等字眼,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从没想到我如此的敏感和迷信。
但我至时至终都有一种预感,她与他有分道扬镳的那么一天。
No.3:像爱情,由爱慕而生,经爱河而漂,最后爱恨情仇全了的时候,还如一朵花期已尽的花,谢了。
雨轻描淡写地下。
大家都打着伞,花花绿绿的,给城市一个另一种美丽的风景,加上我们这些天真而烂漫的少男少女们,简直是一副美轮美奂的图画。而我就站在这副画的一角,我在等小娇的到来。
听说秦考得不太如意,去了离此不远的十六中。也听说自从我不理他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我还听说他也是个痴情的男孩儿,就是骨子里少了那么一点点浪漫。也听说缺乏浪漫的男孩子在情场中往往会很惨,秦就是这种落得很惨的男孩子。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虽然他不该对着我唱《同桌的你》。
其实我们也没有像同学们所说的那种恋爱,只是彼此好感而已。但我不知道这种好感是由谁葬送,我想是他,他想,一定是我。
人总是在矛盾中成长,尤其是青春里的矛盾,错综复杂。或许我们还小,大人们常说的珍惜,我总觉得与生活有关,在我衣食无忧的日子里,我缺乏理解。平时食用的是纯净水,喝的是纯牛奶,所以我很单纯,初中的同学总这样形容自已。很幽默的一句话,而我,不说,不喜欢步别人后尘,唐宋的,或是曹雪芹的,我会步,而且步得很痴迷。
其实我不喜欢喝纯牛奶,我无法忍受那种味道,除非里面加了花生的,杏仁的,有种薄凉,如大蒜之中加些醋,会吃,完了刷牙也在所不辞。
嘻嘻,休要骂我狗屁不通,只是常患风寒,食蒜总较药物为先,虽无薄凉之意,却有薄凉之感,如斯而已。
套用最古老的小说形式: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几乎忘了说,梧桐也在这所中学,他和小娇的相识可以说荒唐透顶的,小娇的妈妈是梧桐爸爸公司的文秘,好多年没传出什么绯闻,不是小娇的妈妈昨日黄花,或是冥冥中注定他们的儿女现在进行时,是以他们必须洁身自好?
一次,梧桐到公司找他爸爸,碰到小娇妈妈接电话,小娇妈妈说他赶一份材料,说梧桐你高我们小娇一级,这道数学题一定难不到你这个高材生。于是他俩个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本来梧桐想对这个信任他的阿姨说声:ILOVEYOU。不想让小娇听了去,那边也轻轻地回:WELOVEME?小娇是个开朗幽默的女孩子,她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并不担心她妈妈说她不自重。
处在这种氛围里,他们见面好像顺理成章。对,见面,一个曾经的无心,一个今朝的无意,无心无意间就那么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突然间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开了。开了的花想回到含苞待放的时节,那是枉然。像爱情,由爱慕而生,经爱河而漂,最后爱恨情仇全的时候,还如一朵花期已尽的花,谢了。
我想我是颓废了,明明是一个花开的春日,我却很自然地联想到纷纷黄叶坠的秋天。无怪小娇说我联想丰富,如果早几年,一定逃不过徐志摩的手心,可怜那个写《再别康桥》的人已早殇,她又说我躲不过余秋雨的魔掌,我说那个糟老头欺世盗名,而且说话也不好听。她只好作罢,完了又说让王小波遇到你,那才好哩,我怒不可遏,王小波不也死了!难道我是行尸走肉不成!
她错愕,我惊讶,我惊讶我说对了自己,我像极了一块红尘中的行尸走肉,言语无状言过其实,而且灵魂常常出窍。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我第一次相信了小娇的发愤图强是来自爱情的力量,这是铁打的真理,应当说钢打的才对得起她的妩媚。
她终于如愿以偿,我也跟着如愿以偿。似我如此形单影只的人,从小到大,我从不跟陌生人说话,六七十号不相识的人马当中,有个说话的人在身边也不止于太冷寂。我们分在一个班,我们俩又坐在一起。我想想,想哭,原来我是一个感情这么脆弱的一个人。
我想把我的感觉说给小娇听,没有机会。她正绘声绘色地把我向大众推广,我像一支遗落秋风里的茄子,耷拉着头,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变成绛紫。
全都因为不了解而没有嘲讽,想不到这些人也学会了尊重。感谢他们,初次相见原来也会这样美。在这熙熙攘攘的大楼上,我感觉到一种初中时没有的热情。一个叫点点,一个叫果果,还有一个叫贝贝。我们家小狗狗我起的名叫贝贝,想到这些我笑了。贝贝说我笑真可爱,或许我很少笑的缘故,所以笑起来好看罢?看着她圆呼呼的脸一片灿烂,我想,你比我家贝贝更可爱。
一周过后,我能叫得上十几个同学的名字,从学校出入的身影里,我还能分辨出谁是走读的,谁是寄住的。我们的宿舍叫“缀锦楼”,我想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有学问,至少读过《红楼梦》,像我大姐姐一样。
时间从指缝间无声无息地溜走,我也渐渐大了些。身体某个部位的发育让我充满了好奇,回家时我偷偷地把妈妈的胸罩放在胸前比划。我以为屋子里没人,大姐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抿着嘴笑。向来内向的我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大姐姐叫了我一声傻丫头,你干嘛不跟我说,我有刚买的噢,带起小那么一点点,或许我早知道我们家若兰应该带这个了,所以无形中阴差阳错了的。我喜欢大姐姐那一声里带着不同于的广东人嗲声嗲气那种语调。我也知道大姐姐也是我这个年龄买回了她第一个乳罩。甚至想问她当时是否也有与我一般的惊喜交集,但羞于启齿。
我是你大姐姐,大姐姐重申。
我有洁癖,大姐姐知道,不过她喜欢。她喜欢干干净净纯纯洁洁的女孩,像我。只有我,才配做她的妹妹。大姐姐清高,孤傲,才华横溢,像极了林黛玉,也多愁善感,只不过没有寄人篱下的那种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困扰。所以多愁好多时候被掩埋了起的,至少贾宝玉未做和尚之前或是没娶宝姐姐之前。她的依托,她的梦想,永远地那样灿烂,像她现在脸上的笑魇,动人。
妈妈还没回来,爸爸忙于生计很少回来,弟弟若玉疯去了,家里剩下两朵姐妹花。我洗了澡,然后变成木偶,想着心事,由姐姐梳头,带胸罩,最终是朵别扭的花,由姐姐扭来扭去化了淡淡的妆,一袭长裙,最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真正的出水芙蓉。
大姐姐伏在我肩头问:恋爱了否?她以为女孩子第一次学着扮装自已一定心里有了秘而不宣的王子。你有没有看到,我可是你一手扮装的喔。我想。
我的十五岁如约而至,妈妈也如期而至。大姐姐拉着我,开了风扇,她说若兰衣袂飘飘像凌波仙子,仿佛又听她说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之类的,我如进了太虚幻境,想到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研的句子。
妈妈看着我俩,满脸的大喜大悲。她说我的样子比大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听了大吃一惊。妈妈是教书的,尝以书匠自称,是儒雅贤能博古通今的那种女人,她的评定自是入木三分。大姐姐听了,伏在妈妈背上撒娇地笑。妈妈说她饿了吩咐大姐姐上饭。大姐姐舌头一吐,巧丫头难为无米之炊。妈妈有点懒,许多家务由大姐姐代劳,譬如买米。真怕有朝一日姐姐走了,我得为其马前鞍后。
还好,她不走,索性躺在妈妈怀里,拿着我的手机捕捉我的身影。我不知我手机的相素是三万还是三十万,妈妈说,就是三万,照出来依然楚楚动人。
后来,有那么飘逸的一张,我自认为经典的,成了我的手机桌面。
NO.4:最后它连叫六声,我译作:男女授受不亲。
我买了眼镜,企图使自已变得文质彬彬。结果妈妈说戴镜子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近视,另一种是炫美。你既不近视又不炫美,戴着只是一种累赘。她又说了几个成语:多此一举,东施效颦。最后一锤定音,叫:适得其反。
大姐姐若芷也说:如果让林妹妹戴上眼镜,那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林妹妹爱哭,戴上眼镜不方便拭泪。
不过,我很欣赏妈妈和大姐姐的审美,衣服鞋袜的搭配都是恰到好处无可挑剔,所以我的衣着常常会引来班上同学的啧啧称赞。以至后来,小娇,点点,果果,贝贝买衣服,非我定夺不可,我点头,她们穿上,我蹙眉,那后果自知。我们五个人这样色彩斑斓,这样五彩纷呈,总得有个头吧?点点不亏是点点,点子就是多,她翻遍了她脑海中的所有成语,不知怎么捞了个“九五之尊”出来。四个人又下好了套,叫我带足了钱,强迫我写下“就吾之尊”四字,然后推我为王,又分别自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狠宰我一顿才作罢。
后来我才明白,她们四个“武功盖世”,我也只剩得“就吾之尊”了。
我不谙世事,真怕有一天再弄个“中神通“出来。
不过我这是杞人忧天,市重点一中的学习氛围不是别的学校所能比拟的。所有的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都是过眼云烟一般,来得快去的疾。这些多半凭自己的实力进入这所中学的,除了有绝对的天赋之外那就是勤奋。
贝贝是走读生,她常常说她来来往往于食物的补充之中,很多时间都浪费在了回家的路上。她羡慕我,小娇,点点,果果,居然可以同居一室,烦了哭,乐了笑,大家一处,甘苦同共。点点说贝贝你很寂寞,如果回家的路上有个男孩拉着你的手,到家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分手,那你就不觉得孤独了。这似乎触动了贝贝的某根神经,她说她也好想轰轰烈烈地恋爱,只是不敢耽搁学习。
贝贝是个娇小而不失纯真的美丽女孩,笑起来甜甜的,嘴角边露出个小酒窝。其实她最美丽的时候并不在此,而是羞涩时低垂的眼神,睫毛长长的,给人一种怜悯,而这种怜悯会让好多男孩子滋生爱意无限。
《红楼梦》第六回有段话如此说:按贾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是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事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处,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我很欣赏曹同志,欣赏他的灰蛇伏线,绵延千里。可是我记性不好,我不可能做到,怕是写完了前面的,后面的又不知所终,写到后面又忘了前面所云。不过有句话让我颇欣慰: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等语,使我快意不少。我有电脑,有打印机,会用五笔敲字,一本书若用那么多年,会对不起我的岁月。瞧人家金大侠,能让多少中学生因爱成恨大打出手;看看人家琼瑶言情,又使多少小学生聊聊我我离家出走?这是当代的两个大家,五六十部长篇,文笔甚是斐然。我仰慕他们的文字,去读,仰慕他们的情意,很痴。只是没有“千古情人独我痴”的那种痴,所以,我还是听曹同志的,先于芥豆之微说起,是以引了原文上面的那一段话。也许我会把“金陵十二钗”削减成“六钗”,或是多出几“钗”来。我不会写判词,那是把人捆好了下手,心血来潮让你死你就得死,我不,我会让她们生活在真实里,如果就他的样子,那会是剽窃,文责自负,我才不呢。这本身就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里的出其不意那才叫天意。
天意知道吗?那就是努力过了,拼搏过了,也哭过,也笑过,你哭的时候出了太阳,你笑的时候又下起了雨,你试图改变天出太阳时笑,天下雨时哭。如果应和了,那么是你一生的大快人意。如果反了,记得,如果反了,就叫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就是天意。我这样转来转去,其中却也有个蹊跷,所以得从贝贝开始。再说我们有瓜葛,我一回家看到心爱的狗狗贝贝,无论我的同学贝贝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能不想起,况且她就在我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男孩的誓言,说只有我才和他门当户对。关健他的名字就是——天意。
是,从贝贝写起,醉到你我的心里,让十五六岁的花季里的那段痴,成为今生今世永远永远也抹不去的回忆。
贝贝是独女,独女自古就叫掌上明珠或是千金。贝贝是掌上明珠,但不是千金,原因是她生的很文弱。我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把西毒这个字号恶恨恨地强加在自已身上,或是她希冀自己也像个男人一样地纵横四海哩。那天她们四个并没有抽签,而是在一种很默契的氛围里定下了自已的字号。但我知道,她是个野心不小的女子,虽说她生的那么文弱,文弱的人不是没有野心。
早上第二节课是语文课,由于老师临时来了事,他草草地布置了一下,让同学们自己预习。这可兴坏了好多同学,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热爱这门学课,热爱得提前早就学完了后面的几节,这也是我出类拔萃于众人之上的重要原因。因此,我懒得做有关课目的任何事情,也懒得打理别人。
整个教室里,吃小吃的,聊天的,看小说的,也有赶作业的,有的甚至拿出手机登上了QQ,看看网友是否会留下语言给自己。而我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转头望着窗外,看着独自红了许久的枫叶,在微风里一片一片地飘落,心里突然不知如何地一阵惆怅。想想夕阳西下时候的景致,怎么会移动在秋日早晨温温脉脉的阳光里。叶子飘落的姿势很美,有一种伤感的美,美得让人屏气凝神,美得让人失魂落魄。其实让人失魂落魄是秋,秋天的心。我细细地揣度着,秋心,秋心。姐姐说:秋心最美,可是组合起来是个愁字,一个愁字了得!
地上一个小鸟蹦蹦地跳,突然我想到了咱家的贝贝,那姿势像极了的。
暑假的时候,我回到家,我嗅到贝贝就蹲在门口。我轻轻地开了门,它很警觉了的,看到是我,扑上来,发出吱吱的声音,像个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一般喜极而泣。在它难舍难分之际,若芷和若玉也相继而止。
姐姐喊:贝贝过来!贝贝看了我一眼,情愿而又极不情愿地走过去,若玉像失了宠,也学着若芷那四个字喊了一声,若芷看着贝贝,爱怜地抚摸着,又看看若玉,嘴角浮出笑意。贝贝很乖,它想它同在一个家不可能厚此薄彼。若玉很感谢贝贝,感谢它他对它的宠爱没有过期。不过他的爱怜有些粗鲁,贝贝不温不火地在他怀里汪汪地叫着,我在后面翻译:讨厌,讨厌,讨厌死了,你不能轻点?最后它连叫六声,我译作:男女授受不亲!若芷笑得合不拢嘴,若玉问:如果有一天贝贝作人语,第一句应该说什么?我答:我要跟若玉哥哥过。
若玉问大姐姐:你最喜欢的宠物是什么?我脱口而出:鹦鹉。
大姐姐大吃一惊:你比肚子里的蛔虫还蛔虫。
我知道,大姐姐最喜欢林妹妹,也可以像她一样,心情低落时教一些,如:待到红颜老死时,花落人亡两不知。或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之类的句子。
七夕快到了吧?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是出现与情有关的句子。
同桌的小娇搡我,低语道:“目光向右,45.8度,距离2.23米,别煞有介事,装作若无其事。”我转头,以最精确的尺度把握着她所谓的角度并在2.5O米的范围内瞄了一眼,作速回头。我的天哪。
NO.5:我妈妈说我戴上是画蛇添足,你戴上是画龙点睛。
天若有情天亦老。
那个叫天意的男孩子和贝贝是临桌,就在我那一眼之间他们完成了最经典的传递。道具是一本小人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本书叫《简.爱》。书中的崭露头角的信让我想到恋爱的奇特,早也销声匿迹的小人书势必又将新的故事提起。
我没有看到那些镜头应当是这样的:这个英俊的男生看着写作业的贝贝,贝贝有一抹长发,时不时地从额头滑下来挡住她的视线,她时不时地用左手梳起。她在完成一道试题,她应当是心如止水的。她的这种姿势对天意是一种诱惑,虽然这种姿势很多长发的女孩子有,但漂亮的贝贝是别具一格的。天意禁不得心猿意马,他犹豫了半晌,他心乱如麻,他没有计较那里面有可能发生的一系列的后果,他完全等不及,在他神志恍惚中又不由自主地环视了四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写给贝贝的情信投了过去。
贝贝吓了一跳,随即低了头,停了手中的笔。她知道这本小人书来的方向,她也怕她的同桌果果抢了去出她的洋相。好在果果正和周公解梦,嘴里轻声语言不清地嘟嘟着,生怕泄露了天机。
贝贝从发丝间乜了一眼天意,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看书,其实有从奥运会的现场移到他心里2008面缶,而且缶边站的确确实实是少林寺的弟子,强劲,跳跃,躁动。不由得他嗓子里不冒烟,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水,煎熬着这节课最未尾的几分钟。爱,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不管里面包括的甜美还是酸涩。
我猜度着天意写给贝贝的爱心物语问小娇,小娇说那还不是ILOVEYOUWELOVEME.我笑笑,你以为所有的爱都和你如出一辙,千篇一律?小娇受了打击,居然说我重色轻友,想想她的语无伦次,再想想却是语出惊人。是的,我对爱情的诠释很是别出心裁,虽然我并没有诠释,只是猜度而已。我猜他写给她的是这样几个字:挥不去的是你经典的羞涩,这个人的羞涩应当为挥不去的人而经典。
第一次为“羞涩而经典”的话而吃惊,亏他想得出来。我也是视而不见地见到他语文课本的扉页上写着这句话,下面龙飞凤舞地镶着他的名字。当时还以为他对文学或是语文的钟爱的一句话,现在看来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贝贝。
用心良苦,确切地说:用情良苦。
我对情的最初认识来自于文学,就像我并没去过天安门,但天安门跟前的布局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由来已久,由来已久的感觉或叫早熟罢?我早熟已久,只是通常在书里面描写的爱情之间徜徉一番,然后哭笑无常,然后依然孑然一身。
这条街要扩路,先前的树在几天内砍伐一空,那些个电线杆子孤注一掷地立在路边,向路人昭示着它曾经辉煌的一面。现在唯一辉煌的是我们能分得出50米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说再过50米我和小娇就能到贝贝的家了。幸好天是阴沉的,不然我想小娇的那种娇足无法放在这个滚烫的路面上。小娇说现在的这条街像查海池盐场一样,眩晕。荒凉。我说它像一个**的四十岁的女人,一目了然的错落有致,星星点点里的丰韵犹存。但更多的是寂寥和空旷,还有尘土飞扬。
一直沉默的贝贝终于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个作家。
我说我充其量是一个作者,离家还有好些距离,我语意双关。
不过这逃不过小娇的耳目,为了贿赂她的胡说八道,我掏出了我只戴了一次的眼镜,我妈妈说我戴上是画蛇添足,你戴上是画龙点睛。
我也好想有一副眼镜,贝贝说。小娇说你干嘛也跟我争风吃醋,贝贝说她想要一副墨镜,这样可以掩饰她的羞赧与不安。
小娇说:“你不想恋爱?”我也向复读机一样重复:“你不想恋爱?”
贝贝答:“想是想,只是没想到那样的心慌意乱,那样不知所措。”
小娇怂恿:“从现在开始,你想他的好,他的白色衬衫,黑色补丁,还有他的笑,一往情深,还有他的脸红,代表了他的清纯。还有他的下流,触到了你的小手!”小娇是个疯子,一个为爱痴狂了的疯子。
我跟贝贝说,恋爱会使人变得很诗情,贝贝听了,似懂非懂,反首问我:“你是不是恋爱了?我看你就很诗情的。”我无语。
说真的,我很讨厌女生的这种懵懂,她们这样会把男生糊弄得废寝忘食。有时候,我真替男生们抱不平,当男生们抛弃她们时,我却又沉浸于点点滴滴的感伤之中。我尊重母亲的二与法则,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因此,我不会和同类同争一个异类,也不会因同类的惨败而兴灾乐祸。我们是弱势群体,弱势就该同病相怜,如果把这种相怜要持续到与世长辞,什么妖精,**等恶俗的字眼就不会在尘世里流传,就连委婉文雅的叫法河东吼也会变成河西吟。
哈哈,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替女子们申冤?还是替女子们哀恸?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我聊QQ的时候,通常同类发出哈哈嘻嘻之类的声音,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句话,然后以快捷无伦的手法打上去,让她觉得我又诗情又忧郁。
贝贝的电脑开着,上面显示着这句话,她无语。
她父母不在,她家在三楼,她比我和小娇似乎还富有。
富有人家里的水果都是充满了水分,富有人的QQ可以永远在线,那些跳动着的头像疲于奔命地闪烁,随时准备接受她的施舍。
我说贝贝你太自私了,贝贝说了声对不起。我知道她的网名叫《花开不败》,没有一朵花不败的,不说凋零就是秋天客气了。
富有人不一定孤独,富有人也不一定不孤独。
我想到放纵这个词,这样的环境使你没法不想到这个词,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贝贝和小娇听了很是诧异地看着我,贝贝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有个精明强干的王熙凤妈咪,我的一言一行必须符合他们的道德标准。你们可以想到‘一言二从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判词,但是你必须把她们严格地区分开来。妈咪只是精明强干,如此而已。”
小娇读过那本书,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子,这本书似乎不适合她这样的人读,这样的书只适宜我们这些多愁善感的人开读,而且一读通常会陷进去,不能自拔。还会留意里面的诗词,然后换一种方式,略改几个字,便是我们的心情或是我们不自量的一厢情愿。小娇陷进爱情里,不遑顾及于此。虽说它也是一本爱情小说,不,悲情小说。或许她不许她的爱情里出现悲情,所以不去用心吧?
不管怎么说,读与不读是一个人的喜好,我们无法强求,亦不用强求。
不过,不读这本书会使我们才情平乏,忧情欠佳。
无忧无虑不是人世界的生活。佛说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灾难。
说句屁话是对佛的不尊,然而佛说六道沦回,沦为人道还是上上之选。
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灾难,因此,曹雪芹先生又说: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可谓佛的经典之语。
我们三个沦为人道,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而且都有一副美得让人窒息的面孔,都有一个富丽堂皇的栖身之处。还有:我们的父母不像别人家的那样不尽人意,天真烂漫的少女们到处都是呵护的人。是,我们应当无忧。
NO.6:我们把那个地带叫做:尴尬去处。记得了,厕所的另种称谓。
天意应当感谢我和小娇,如果不是我们没有从中作梗,你小子说不定狗血喷头哩。可是他不知恩图报,竟如无事人一般无视我们的存在,反而避得远远的。
小娇牙咬得恨恨的,我不会,咬牙切齿会损容颜的,我不想我的容颜有损。
小娇说女孩子的面部要适当地运动,这样我们的脸会富有弹性,我就是不上当。所以,很多的时候,我宁愿嚼泡泡糖。
我原谅天意,在贝贝还未表态之前,我能理解他彷徨的心情。不过,他有庆幸的是:在没有遭到拒绝之前他也有逃不掉的非分之想。
小娇像个侦探,况且天意和贝贝完全在我们的视野当中。我们大家之间成三足鼎立之势,这让我想起孙尚香嫁刘玄德周公瑾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虽说我总喜欢牵强附会地把彼此瓜葛起来,其实相互之间并无关联。小娇也即了兴,说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语,又说什么三国鼎立已成梦,听凭后人空牢骚之类的。
正当我们胡侃之时,却见天意贼心不死地扫视一下四周,那目光如日本兵的探照灯,我俩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地下党,灯光照过来,我们伏下去,灯光照过去,我们抬起头。我对小娇说,我们如此不好,她说,这并非我们的错,只是好奇而已。是,好奇而已。
这次贝贝收到的是一封信,看似洋洋洒洒的,其实我眼尖,那里面肯定还有一件物什,不会是信物吧?我猜。小娇虽说不近视,但隔着一层玻璃,其效果无疑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朦胧的也非她单一的眼睛,而是天意与贝贝之间的恋情。私传信物,在过去或许为世俗所不嗤,而在现在,顶多算是茶前饭后的谈资。此时的贝贝非常肯定我和小娇正襟危坐且虎视眈眈。而同桌的果果虎落平川地倒在一边,不过她并没意识过被犬欺的感觉。对不起,亲爱的贝贝同学,谁叫你和我们家狗狗一样的名字呢?嘻嘻,如果贝贝知道了这一切,一定怒目而视,一定初而绝,绝而裂。所以我不敢带贝贝到我家,我怕狗狗贝贝冲着我来,我会不由自主地叫出它的昵称。这会像同班的男生和我邂逅在一号一样,我会无地自容地跑开。因此,我们把那个地带叫做:尴尬去处。记得了,厕所的另种称谓。
我说过我有洁癖,我不会和别的同学到那个尴尬去处,我宁愿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义无反顾地出走。有时候也想,一个个漂亮的少男少女,为何跟这些污秽的东西连在一起,好想摒弃,最后不得不乖乖放弃。所以我信佛,信它把人称为臭皮囊,这也许是我对佛最信仰也最顶礼膜拜的地方。
佛还说因果,三毛在东,荷西在西,何来之因,果之何来?梧桐远在江南,小娇世代北方,何来之因,果之来何?如此一二再,再二三,三尽四,四到五,六七八九十,十一腊月霜刀逼,堪堪又是相思日。呵呵。
此后的日子,我不敢和贝贝走的太近,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怕有朝一日贝贝会提出到我家来。想想不过来了也好,如徐志摩的诗一样,你悄悄地来,正如你悄悄地去,决不带走一丝云彩。
秋天的风,带着一种旖旎,然而它敲落了好多叶子,我心里很不乐意。大姐姐若芷和弟弟若玉跟了妈妈去超市买厚实一点的衣服。我晚上赶了一些文字,又兼和林彪一样,怕风怕阳光,故懒得走动。所以也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跌落在松软的床上,企图黄粱一梦。谁知贝贝在家里关得久了,也摇尾乞怜地嚷着跟了去,我乐得安省,锁了门,反叛地仰面朝天。
请您别计较我用词不当,我妈妈是大清未代皇帝溥仪司仪的内侄女的侄女的侄女,从皇宫的教程里搜刮了好些礼仪,譬如笑不露齿,仪态万方,细嚼慢咽,举止得当等等,这些倒是不难,唯有这睡姿,兄妹三人中,我受喋喋地最多。懂了吧?
我是属猫科的,昼伏夜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鼠应当在子时最为猖獗。我还记得我好多文档的最后署名下的时间总不会忘了打上午夜二字,其实很多时候都超过丑时,甚至寅时。这些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觉睡反了,有一次眼睛受了创伤,全被蒙了起来,半夜三更嚷嚷着让妈妈开饭,从此落下话柄。
恍惚中,听到手机的震动。娘西匹,月落乌啼霜满天江岸渔火对愁眠的时候谁打骚扰?我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眼,跳动的亮光中是贝贝的名字,我怒不可遏地说:你不会等到天明打啊?那边叫了一声苍天哪!我打了个激凌,展眼一看,帘边撒进一束光,恰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贝贝说她要十万火急地见我,我突然觉得我真成了九五之尊,龙衣一披,语气更是威武不屈。气得贝贝在电话里放出恨话,你这个罪魁,小心本小姐见面拧你的祸首下来。哼,这小妮子无礼之极,罪不可恕,来人也。
看来良善之人吃软不吃硬的居多,贝贝从居高临下跌到嘻皮笑脸低声小气,我才得到满足。一见面她就说她开始受爱情的苦,我明白她的意图,企图博得我的同情,然后帮她出谋划策。只是缘于她的坦诚布公让我多少生出点怜悯,因此我也得寸进尺,乘妈妈她们未归之前套出许多她的机密,嘻嘻。
我听到打开门锁的声音,狗狗贝贝先冲进门内,演示了看家护院的节目,显然它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吠了几声,我忙喝止。若玉叫了声:贝贝过来!我的同学贝贝立时羞红了脸,尴尴尬尬搓弄着衣角,不知如何作答。我瞪了若玉一眼,急速地想着合适的措辞。后来我想此时的同学贝贝一定想这个男生如何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有种久别重逢的喜不自禁。倒是妈妈老奸巨滑,打着圆场:“哟,这是我们家若兰的同学吧?早就听她不止一次地提起过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漂亮。”看看贝贝的脸色有所缓解,她正和时宜地接道:只是可惜贝贝同学生不逢时,居然与我们家宝贝的名字不谋而合,不过这样也好,让我们全家对你都有一种亲近感,不是吗?贝贝愣在当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对妈妈解释有种拙劣的感觉,以我说还不如说既生瑜何生亮,这样力道更佳。不过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想想而已。
大姐姐倒是老于世故,直接把贝贝搂在臂弯里,像个老太婆一样的喧寒问暧。若玉在一旁傻傻地笑,狗狗贝贝见风转舵,也慢腾腾地踱了过来。
人世界的好多事,说开了其实更好,我和同学贝贝的最终尴尬就此烟消云散。感谢妈妈,感谢妈妈那些拙劣的解释。感谢大姐姐,感谢她温柔的臂弯。也感谢若玉,若非他不经意的一喊,或许我们永远无法从尴尬的困顿中走出。不过最得感谢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们休想认识和我们狗狗同一个名字的贝贝。
我妈妈撒了个弥天大谎,从头至尾我都没有说起过我的同学贝贝。
有时候,我想,我妈妈不配为人师长,都说师者授业解惑也,并无授意撒谎之道也。不过如果妈妈说情急之下,我也无言以对。
全家盛情留下贝贝吃饭,我见若玉来来去去无所适从的样子,忍不住悄悄问若玉今个是怎么了神魂不属的,莫不是看上我同学贝贝了?我这人虽说沉默大于活泼,可也不失歪门邪道的神思。
若玉说,我只是看看你穿上大姐姐给你买的衣服如何。这时我才发现他穿着时尚,配上宋玉似的面庞,如是个子稍高那么一点点,几乎就能用亭亭玉立这个词来形容。
我向贝贝介绍:辛若玉,性别notaboy就读于本市三中,二七芳龄,喜好古诗名词,擅长投机取巧,最大的优点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若玉居然嘻嘻地笑着,突然间我像明白了什么。
NO.7:也不知道在这个秋天我能否一如既往地走完我一如既往的单身。
如果我的感觉没出错,我们家的若玉真的看上我的同学贝贝了。
我敢说如果吃饭的时候我们不在场,若玉可能要给贝贝夹好多菜,然后说你多吃点,然后厚颜无耻地说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然后在对方还没有惊蛰过来说声: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想有好多然后的然后,然后称赞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然后说遇上你是我的缘,然后套问她的手机号或是QQ,然后发起最甜蜜的进攻。
不过,因母亲和大姐姐在场,若玉总是一副很斯文的样子。偶尔看一眼贝贝,却总和我的目光不期而遇,我扮个不怀好意的鬼脸,算是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我乐意于这种氛围里,我也乐意于揣度别人的心事,我想如果社会极力培养,我不啻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学家。
贝贝见我的理由是想问我如何回信给天意,在我们五人之间我当之无愧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那封信始终装在她的口袋里,不是没有机会,她只是等待机会的成熟,然后把信交给我看。我深感90后的心高气傲与心思慎密。
一个人往往是这样,来的时候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当见面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贝贝把她的信和妈妈的饭菜一同放进肚子里装回了家。
秋天,对我而言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与伤心。我常常趁着周未独自到户外,看山上的落叶,看天边的流云,看风起云涌里的破灭,然后想一些乌七八糟的事,然后一个人流着泪回家。就此种情怀我也查过好多资料,大都语焉不详。倒是梦中一古婆婆对我说:“汝乃‘独孤含泪’之后裔,又阅‘还泪’之书,两泪相逢,自是‘含泪还泪’,汝乃明白之人,何深究其故焉?”从此深信,我爷爷爷爷的爷爷,名字就叫独孤含泪,怪不得我常常无端地流泪哩。
不过,今天我没有提前流泪,也没有提前回家,我想着弟弟的一句有心事的英语:I'dlveonmybacRandlooRatthecloudspassingby.是的,我也想四脚朝天,看天空的云彩流过。
也许我有着一颗薄如蝉翼的心,时刻制造着敏感的缘故罢,或者说无病呻吟罢。不管是那种,我都无力自拔,尤其在深秋,这种感觉会更深重,更彻底。我怎么也断不开与秋千丝万缕的关联。扪心自问许多次,不知此情寄何处。
天空很蓝,蓝得让人心碎,心碎的人跳进黄河,让浩浩淼淼的水把你飘浮,也是一种不错的慰藉。就这样想着,泪就这样下来了。
恍惚间,感觉有人来到身边,我连忙收起仰面朝天的四肢,坐正一看,却是若玉,我极力掩饰起我的苦涩:“你怎么来了?”若玉笑笑说:“我奉母亲之命连发十二道金牌,你居然抗旨不尊。”我说:“赵管家,你又来弄风波亭一出?”弟弟神秘兮兮地说:“大姐姐的信不知怎么落到妈妈手里,好像大发雷霆呢。”
果然有风波一事。
我看着若玉,想着风波迭起。
如我所料,若玉嘻皮笑脸地求我:“你把你同学的手机号给我好吗?”我故作不解:“那个同学?男的女的?”若玉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是清澈的,优柔的,我心里不忍,他和我一样地高傲,为了爱,他居然可以低眉下贱。
我告诉了他她的手机号,也顺便告诉他她已名花有主。通常人听不出他鼻音间的轻蔑,但我听得出,那种轻蔑里带着自信和势在必得。
我问大姐姐的信如何能落到母亲手里。若玉说这下贝贝惨了,你不记得贝贝爱看书吗?大姐姐的书放在桌子上,想洗完脸就走,不想让贝贝偷个机会,乘她上洗手间便叨了下来。不想一封信从中掉下来,妈妈就在千不该万不该之间回来了。一个男生的手迹,不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就是来得早了一点而已。
弟弟轻描淡写地说,我也轻描淡写地听,我虽没有正儿八经地谈恋爱,可是思绪里早谈了十遭八遭了。只不过母亲见了大姐姐的信,不免有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的感慨。
看看夕阳散尽,苍苔露冷,我和若玉也惊若寒蝉,不是太凄切地离开。
母亲坐在客厅里一脸尊严,如果旁边站上我和若玉,她就是一代君王,少言寡语的君王。气氛会让人坐卧不安,不过我和若玉不想让母亲成为君主,这样会让我们的家庭有权力的纷争,有权力的家庭往往危机四伏。最后我还是大剌剌地坐在她身旁。我故意看不出里面的蹊跷,故意地理直气壮地说:妈妈,我饿了,你干嘛不做饭给我们吃?若玉听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笑出声来。但这并没有扰乱妈妈的思绪,她还是上了正题:我想干脆让你姐姐回家给你们做饭得了,免得在外面------我知道后面的话与不务正业丢人现脸之类的词儿有关,只是母亲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堪。我看了一眼若玉,心想妈妈也许从此再无宁日,丢人现脸的不止是姐姐,拈花惹草的人也急流勇进,步入现在进行时。
我又想起果果问我妈妈为何养了三个孩子,我一语惊人说出下列语句:“我妈妈很爱孩子,跟我爸结婚时说好了要生一窝,若不是计划生育的冲击,怕是现在还背儿携女哩。”果果听了嘻嘻地笑道:“看来你妈妈也是重男轻女,如果我是你妈妈,就生一个,就你一个乖女儿就好。”我撕了一把她肉墩墩的脸,看你还敢咬文嚼字。后来经过果果的加工润色,点点的以讹传讹,贝贝的扬长避短,小娇斯文扫地把我说成是“一窝之主”。哈哈,凭她们说吧,她们没有见识过姐姐和若玉,见了又不知编排出多少故事来。
其实不用编排,故事也会自然而然地上演。下午的时候,贝贝神神秘秘地说:“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有人打我的主意”。我想对她说你可以告诉你的天意,让他为你赴汤蹈火,扁一顿那个打你主意的小子。可是我没有说出来,那个打你主意的是我弟弟哟。我心里的那个乐,真正的飘飘欲仙。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也是个大喜大悲的人呵。
妈妈看到了我的喜形于色,这与她的大悲比起来,我不得不稍逊**。我收回了我放逐的心事,大姐姐就站在我们面前,面容有点憔悴,慵懒得如同刚睡醒的晴雯,如果她面前是王夫人,那一定灾劫难逃。
不过大姐姐的大义凛然让母亲的满腹气恼着实冲淡了不少。不过主角永远是主角,妈妈就是这个家的主角,她质问姐姐也同时给我们敲警钟,不上大学之前,你们任何一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淡恋爱,你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之类的老生常谈。我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姐姐是校花,石榴裙下趋之若鹜无数男生,但凡是女孩,她们禁不住这种诱惑,这种美丽的诱惑?
还好,妈妈说让她好之为之,不要因此而影响了成绩。还好,姐姐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会把持好自己。还好,妈妈并没有穷追不舍。我们只看到妈妈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那些个无辜的辣椒丝,心里面充满了辣辣的向往。如果秋天是个恋爱的季节,我想姐姐和弟弟一定想停留在这个季节里。姐姐真是好性情,她没有因此而触怒贝贝,最令我气恼的是若玉和贝贝常常厮混在一起,我没有说人犬之恋,反说大人的恋爱,我把“的”字提高了八度,不知若玉这小子可知否?唉,人就是这样,爱屋及乌吧。
此后,妈妈一如既往地做着她的职业和职业之外的职业;爸爸也一如既往地不回家忙着他的生计;姐姐一如既往进行着她的恋爱和学习;若玉也一如既往在追求着和我们家狗狗一样名字的女孩;我也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我《痛哭失声》后半部的创作。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糟,我还一如既往地跑到外面看那个一如既往的天空,也不知道在这个秋天我能否一如既往地走完我一如既往的单身。
NO.8:当试卷发下来,我痛恨周公说的全是屁话。
就在我毫无妨备的情况下,期中考试猝不及防地到来,这让我吃惊不小,我不得不放下很痛的心,迎接中考。我的《痛哭失声》已接近尾声,那里面悲哀凄婉的故事,我沉迷其中,一度一度撞击我的心。
由于痴迷于中,我常常地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本,心里却酝酿着结尾,修改,然后编辑出版等事宜。当看到小娇她们恨不得钻进书本里去的样子,我又好笑又不安。我还看见天意也不再为贝贝而心猿意马,悠然自得地高跷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让我稍稍有点安慰。
不过这些都不能阻止考试的期限,我努力地摒弃杂念,就用最后一个晚上把各门功课囫囵吞枣了一遍,然后头昏脑胀地入睡,然后梦见我名落孙山外。
感谢周公,他说梦都是反的。
当试卷发下来时,我痛恨周公说的全是屁话。不过庆幸的是他说也不完全是屁话。我语文计划内的超常发挥高出优等生二十多分,当然一败涂地的还是我的数学,当初和秦分开得对,这家伙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瞧你教的数学,怎么那么不温故而知新呢?
不论多么严格的学校,试一考完,大家心里不管如何较劲,表面上都会松懈一阵子。我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主儿,我很是欣赏同学们之间的松散,不就几门学课,何苦斗个你死我活的。
一天.正当我慢条斯理地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一个使坏的男孩子以军训的口吻喊着一二三,我的脚步零乱了起来,然后慌慌张张地跑,他喊得越快,我的脚步越零乱。那个男孩子得意地笑着,然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依旧腋下夹一本书,神经兮兮地来往于学校那些个孤独的有草木的角落。这天,那个喊我的男孩子又鬼差神使地来到我面前,不等我说话,那带着磁性的声音掠过我的发际然后不扁不倚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寡人姓雷名德,雷声大雨点小的雷,德高望重的德。”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我,等我接话。其实我也无话可说,以我说还不如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雷,这样更贴切更接近一些我们的相遇或是存心积虑的追溯。这种场合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心里忐忑地别扭地,几乎想夺路而走。但我意识到他的别有风趣的话牵累了我,我脚下像铸了铅,走不了。我记得他的长发,还有长发下那双略带忧郁的眼。可是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字,或许是我孤陋寡闻罢。在他补充了他在高二八班时,我才想到那是个全校唯一的尖子班。尖子班的学生对我这个半尖子学生形成了一种侮辱,我又想夺路而走。
“你像个小孩子。”他说。我是个小孩子?天,我是个小孩子??
他一语中夭的话却伤了我的心,我的眼不由自主地潮湿。
“对不起,我是说你沉稳而不傲气,文静却又拘泥。我们都是高中生,应当落落大方。”狗屁,如果这个学校的高中女生都落落大方,那这里不成了亚当和夏娃的乐园,我偏不。
“其实我不大喜欢伶牙俐齿的王熙凤。”他说。我眼里发出了光。
“难道林妹妹不伶牙俐齿?”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错,林妹妹更多是多愁善感。”他说。纯粹是班门弄斧,以本人对红学的资深,我想他属于丫环们的见识,所以我以丫环晴雯为例,说起:“宝玉的那篇诔文,名为祭奠晴雯,实为大观园诸芳一哭。”我从最低极的错误犯起。他看出了我的别有用心,但他实话实说:“宝玉虽钟情于女儿,但情而不淫。明代汤显祖有云:如丽娘者,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宝玉者丽娘,有情人耳,宝玉不过借晴雯之死为黛玉一个而诔,你不记得,‘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之语?”天,天,天,我叫了三声天。又一个情钟。
“好一个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我知道曹公是受了汤显祖情的影响,可他不能影响到黛玉也死而复生吧?这不是曹雪芹的手笔。”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一遇到感兴趣的话题照样可以伶牙俐齿。
那知他比我的伶牙俐齿还伶牙俐齿,他说:“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你可以反过来说。”我想了想,反过来就是:死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你的意思是说黛玉也可以活过来,和宝玉说些别后的相思之苦,告诉宝玉题帕三绝放在紫鹃的柜子里,钥匙她拿着。”他笑笑:“这样子多好,大家一处相互切磋各抒己见。我知道你特喜欢《红楼梦》,我看过你的文章,和你的年龄不太相副,深沉,抑郁,幽默,霸道。”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满足到外溢,首当其冲的是我的脸,变成一片桃花红。我突然变蚊鸣的温柔:“我霸道吗?”
“好多学生为了写一篇作文而大废周折,一个高中生居然有这么多的文稿出版,这难道不算霸道?”他说。噢,原来如此。
是,我霸道。霸道得连他问讯我的号码都没有给。这样不是挺好吗?随遇而安,遇见了说说,遇不见就算了。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我们是刚巧赶上的吗?
我心里曾经爱的洪水泛滥成灾,在遇到一个还算心仪的男孩子居然又心如止水。
我走了,他在我身后唱:“请你暂时借我一点爱,好让我向寒冷买点温暧。”
我回头:抿齿一笑,算是借他一点爱。他向寒冷讨价还价买来买不来温暧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想到如果寒冷也待价而沽的话,由不得笑了。
贝贝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地冒了出来,看到我笑,故做神秘地说你这家伙,打电话也不接,居然广天化日之下在这里幽会。然后看着他的背影,像个老媒婆似的啧啧:“真正的郎才女貌,天生地设的一对”。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折个柳枝下来严惩不贷。她一边喊一边撤退。“有花须折竟需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大家都是骗子,何必道貌岸然,假装正经?”不知是那作家说的,她乱七八糟的引了来。在没成为骗子之前,我不允许她这样亵渎我,在她投降之后我才偃旗息鼓。罢了,恋爱的女子容易会变得不可理喻。
我掏出电话,三个未接来电。我通常启用震动。现在的军队过桥的时候不要求步履一致而零乱,原因就是怕引起共震,导致桥面坍塌。其实我与男生独处和军队步履整齐过后桥面坍塌如出一辙,产生了一种共震,以致于没有听到手机的震动。因说:“你打电话也不选个时间,偏偏在我撞到一个陌生男生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当时心跳得多么厉害,当我稍稍放松了,你却金盆洗手了,真没耐心!”
不过,我还是向贝贝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贝贝拉了我的手,我们走在操场边缘。里面是些放荡不羁的男孩子们,赤着膀子,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蹦蹦跳跳地在抢一个半新不旧的蓝球。南边的一角,是一些女生坐在树荫下叽叽喳喳地侃大山,还有一两个不时地不怀好意地拿眼乜着操场里面的人。我和贝贝慢腾腾地走着,没有一句话,我不知说什么,贝贝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贝贝和我们家若玉一见钟情,我隐约感觉到他们已经私下里约了会,而且有点难分难舍。她亲近我就是亲近我们若玉,她拥着我的肩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我感觉到了亲密与亲切之间的距离。虽说她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有朝一日她得叫我一声姐,想到这,我心里乐开了花。
我愿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不知今夜能否停留在你的枕边,当黎明醒来的那一瞬间,它会把幸福和快乐带到你的身边。
弟弟从我手机上转过去的短信,我想是为了发给贝贝。
No.9:用针穿不起的是泪珠,用铁丝联起来的是相思。
今年的整个秋天,几乎没有下过一次满意的雨,都是象征地零星地飘几滴雨丝,算是它对大地的宠爱。今天是星期六,天阴沉沉的像个怨妇的脸。我是多么地渴望下一场雨,一场大雨,大得让全市的人都站在屋檐下,或是呆在车站里,或是每个能避雨的地方都塞满了人,大家在一块喝矿泉水吃方便面荣辱共存生死与共。都说雨是老天爷的泪,我很想再领略一下倾盆大泪的悲伤。所以我安步当车回到家里,给手机补充电的机会,懒懒地躺在床上略略休息一会,妈妈在做一顿团家饭,我又准备独自出门。
未雨绸缪,是,未雨绸缪。我加厚了衣服,准备了雨伞,雨衣,雨鞋,还有两盒午餐肉,几个水果并几瓶水。不知何时,我学会了照顾自已,学会了独自外出的一些步骤,当然我不忘兜里塞上几张孔方兄。
我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乘着大姐姐和若玉在妈妈面前指手画脚地做一顿美餐时,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我的家门。
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往回家赶,而我又做着和他们相反的事,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与冲动。
我坐着通往市外的十六路车,好在现在的人都往市里走,往农村里走的很少,除非在城里混不下去,才落魂地往回走。不管是那一种,反正车上的人很少。我一个人霸着两人的坐位,那条还没洗过水的牛仔在这个运行了四五年的破车上显得格外地亮丽。我跷着腿,白色的球鞋在空气里划着圆,临近的几个男孩子羡慕的看着我,我想他们真后悔当初为何没跟我坐在一起。哈哈。
我估摸着妈妈开始寻我。所以我先斩后奏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大姐姐,她一失往日的温柔,一开始就骂:“死丫头你跑哪去了?你快回来,我们要开饭了。”怕是她饥肠辘辘,以训人来解馋吧。为了不让她们担我的心,所以的撒了个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弥天大谎:“你们别等我先吃吧,我接了个临时电话,我同桌小娇说了几次要带我到她家品尝一下她妈妈的手艺,今天是个机会,我盛情难却,来不及通知你们。”我还故做抱歉地哈了几声。
大姐姐丢下一句:“那你早点回来啊?”然后哐地一声压了电话,我怔忡了几秒,想到她一定饿虎扑食垂涎欲滴的样子,我才感到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的痛。
正当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准备以最文雅的姿态填肚子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伴随着一个最伤感的调子——当我孤独的时候还可以抱着你。
讨厌,我现在并不觉得孤独,我赶紧按了接听健,我怕时间长了,这种伤心会充斥整个车厢,尤其是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候。
“若兰,你在哪里?”我像个城腑颇深的侦探,不愿暴露自已的行踪,因此反诘:“你在哪里?”“你好像在车上哇?”听出了她口吻间的惊喜。我戏谑地说:“怎么?没和乌贼在一块?”我以最坏的意识接受我戏谑之后的后果,没想到那边悠悠地叹了口气,对我的戏谑置若罔闻,然后极其沮丧地说:“他要回南边了,可能马上要走。”
天空划过一声惊雷,火光剑影中天空裂开了口子,雷声过后一切恢复原状。裂开,弥合,重重叠叠,反反复复。我望着窗外,看着外面苍天惊天动地的演出。
我明显地听到小娇的抽泣声。就在这时,雨像豆子一样敲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然而电话那头的哭声,作为一个好朋友,我没有任何高兴起来的理由。在他们没有分开的那时,我可以厚脸无耻地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话,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说我再几分钟就要下车了,我得在下车之前穿上我的行头,下车了再打给你好吗?她说好,一定。车里已有点混乱,大家开始从行李架上取自己的东西,坐后面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发出让人憎恶的尖叫声,像是谁不小心踩了她的脚,还是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了她的小猪头。就在她喋喋不休的语调中,我已准备就绪。
我走在她前面,我穿着我的小靴子,我不怕她踩着我的脚,我披着我的塑料制品,也不怕红红的唇弄脏我的衣服,更何况,我更不会大张旗鼓地叫喊。
我挤出车门,还没来得及开伞,那个胖女孩的伞已罩到我的头上。上面劈里叭拉的声音让我情不自禁地感动。我说了声谢谢,她快言快语地回了过来:“你可真漂亮哟,去哪儿?这么大的雨。”
突然间我愣了,是的,我去哪儿呢?我抱歉地摇摇头,我也不知去哪儿,我只是想在雨地里散散心。不过我没有说出来,我怕说出来这个口没遮拦的胖女孩说我神经病。在我确定我的神经基本正常之后,我开始拨小娇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胖女孩以为我打求救的电话,或是前来接我人的电话。见没人接,她友好地说:“你瞧,那个就是我的家,要不先去我家,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大的雨,让家里人多担心啊。”就这么区区几句话,我鼻子突然有点酸。顺着她的目光,我向雾茫茫的半山看去,零若星辰的几户人家挂在半山腰,烟囱里冒烟的那个我确定就是她的家,我想她的妈妈一定转在锅台旁,等她女儿的到来,要不然她不会吃得这样圆乎乎的。不过,她笑起的样子也甜甜的,也没有车上的那般憎恶。
从她红红的唇上我分辩不出她是学生还是社会青年。她的岁数也就十六七岁,我想她比我大一点儿。显然,她看到我注视了她的唇,她羞答答地说:“我表姐姐给我化的妆,我也觉得有点过火。”我说她在车上火气怎么那样大。
“我叫韩影,在市一中高二,本来不回来的,天气预报说下雨,我怕一个呆着无聊,就回家来看看,我爸说用摩托车来接,怕是来不了了。”
天,原来她和我同一所学校。还有,天,她是不是和那个雷德同一个班?
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娇。失意的人都来找我,找我诉苦,找我找得好,内向的人不会轻意把她们的苦衷轻意告诉别人。
韩影在一旁用电话指引着路径,小娇坐了出租,按图索骥地来到我们面前,好在下雨,没有风尘,她举着一把伞,懒懒散散地站在我和韩影面前,一脸的茫然。我心痛地拉起她的手,又拂了拂她额前沾了雨的长发。
韩影似和我相识已久,拉了我的手,说,“你同学吧,原来也是这样漂亮。你们可真要好啊?”我对小娇亲昵的举动引起了她的羡慕。
“我的同桌,小娇,我,若兰。“我免却了许多口舌。
韩影对我张了张嘴,显而易见若兰这个名字她听过。
半刻钟后,一个农民的儿子披着一块地膜,地膜底下夹着一双靴子,而他的脚已分不出穿没穿着鞋,如果穿着那也不叫布鞋。站在柏油路上,雨水倾刻间把鞋面上的泥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半新不旧的条绒。这时候叫泥鞋那就是胡扯了。
他就是韩波波的爸爸,看着浓妆素裹的女儿和素面朝天的小娇和我,他自卑地笑笑,笨拙地问:“你们来了?”
天,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和我小说的名字一样痛哭失声。
小娇就是我小说的主人公,在一个雨天,分手,相思,然后见面,然后再分手。用针穿不起的是泪珠,用铁丝联起来的是相思。
NO.10:河水静静地流,平添一段愁,黑夜漫漫地长,思念结成了网。
暴雨如柱,我和小娇相互搀扶着小心地走在陌生的山道上。路实在有些不堪,我们前倾着身子,小娇已忘了来时的痛,小心地应付着泥泞的脚下,她那双和我一样的白运动鞋已成了泥的颜色,她的裤管也染上了不少泥,但她没有时间去诅咒恶劣的天气,也没有心情顾及身上的泥污,除了走好脚下的路,不止于滑倒出洋相。其实她的心如旁边山沟里的水,汹涌澎湃地推着枯枝败叶流向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许就是——江南。
我喜欢雨,但不喜欢雨从斜刺里飞来,打在脸上生生的痛。韩影不时地发出一二声尖叫,他爸爸总在后面探了脖子望,见她相安无事,也不忘了关照我俩一声。小娇走在我西边,落在身上的雨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的长发离披头散发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心痛地没有照顾好她,我把她拉到右边,用我的雨衣包住她湿润了的肩。我,就是你避风的港湾。
我们终于和韩影家的房子处在同一块平地上,老远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张望,见到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她迅速转身进屋。我猜想她一定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室内的零乱,以尽地主之谊。如果韩影是她亲生的,我想她一定是个好客的女人。
门首是个厅子。韩影的妈妈在我们到达门首之前,端出一盆水,手里拿着一块新毛巾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在这个山野之所,在这个暴雨之天,能有如此之待遇,却也让人感激不尽。
举目四望,这座小屋与这个偌大的城市近在咫尺。雨雾朦胧中依旧能看到城市大街上流动的车辆。于我们下车的地方也许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而我们却走了近一个小时。稍北是一块方地,油菜花在秋雨里一片金灿灿的黄,旁边是一条小溪,淌着混沌的雨水。我想天睛的时候,那里面的水一定很清很清,据说市里的矿泉水公司就是引用了这条小溪里的水。想不到只是同样的水,从他们公司的机器上下来便身价百倍。
我回望我们刚走过的路,我觉得山路上那块长满松树的方地上应当修一个亭子,放几个石凳。如果让我作主,那么我会起名叫牡丹亭,柱子上雕上西厢记的壁画,再题上:萧萧败叶辞芳树,切切寒蝉会絮。淅零零疏雨滴梧桐,听哑哑雁归南浦。澄澄水印千江月,淅淅风筛一岩蒲。穷秋尽,千林如削,万木皆枯——这样的句子。溪水上再修一个小桥,这样小桥流水相映成趣。这里流动的一股暗香,不愁蜂蝶不结队而来。这都属于我的幻想,但会在半山上的这几座小院里破灭。市政府会顾及我的幻想吗?市政府会成全我的幻想吗?我漫无边际地想。
我居然很喜欢这个地方,真的有些不虚此行。
小娇已换上了韩影的衣服,不算俗套。我发现这是一户很殷实的人家,男人有点寡言,但看得出与女人一样的好客,只是女人叽叽喳喳的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把个秋日小屋的气氛烘托得春意融融。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们没有缩在韩影的小阁子里享受温馨,而是站在门首的厅子下,看雨。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
我们被阻了归程,妈妈又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问,“你快回来。”我说:“这么大的雨,打不到的,你忍心让我徒步在大雨里走?你希望让雨湿通透我的薄衫?你希望我足不出户孤陋寡闻?你没听到我们几个女孩子一块说话多么快乐?”妈妈被我质问,良久无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反正明天不上学,就是在野外露宿也心甘情愿,但我没有确定我是否就留在韩波波家过夜,小娇一脸孤疑地看着我。韩影小名波波,因此更多时候我还是叫她波波,这与她胖乎乎的脸有关还是我此次的出行一波三折有关,我分不清。
这不是我第一次离家,但是我第一次留在外面,回不了家。
波波进屋去接电话,乘机机会,我问小娇:“梧桐真的要回南边吗?”小娇点点头说:“都是这该死的金融危机,梧桐爸负责的公司需要大量裁员,梧桐爸也被调回总部,是以梧桐也要回去”。我说梧桐可以留在这里继续完成他的学业,可以不随他爸妈回去。小娇说她也这样说过,可是这不现实,梧桐是独子,父母没有理由把他一个人留在万水千山的北国。
是的,现实真的很残忍,残忍得让人痛不欲生。
昨天还俩人依偎着说着细绵绵的情话,不想一夜之间成过眼烟云,成了生离死别。我没有遭遇过这种浪漫的恋情,因此不能体会到她心里面的难过。从门出来的一条小狗怯怯地看着我俩,让我想到我家的狗狗贝贝,如果它丢了或是死了,我想我会发疯地想它,想它在家时和我的亲昵;想它见到我大喜若狂的样子;想它把姐姐的情书从她课本里扯出来的细节;想它我在卫生间呆的时间很长没有出来它拚命地挠卫生间的门;想它妈妈喊着若兰的名字它会跑进我的屋子吠七声,我怀疑它是否会这样说:叫你呢,没听到吗?
想到这些,我心碎了。
首先请原谅我,我没有拿我与狗的感情来比小娇和梧桐的感情,你骂我行同狗彘也没办法,但你得承认这也是感情。不过这种感情比起小娇和梧桐来,不免小巫见大巫。如果贝贝知道我的这种想法,会不会骂我禽兽不如哩?我总是这样,想来想去总把自己绕进去,自己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不过我总算彻骨地体会到了小娇的心碎,心碎到连这么大的雨她都无动于衷。“那梧桐怎么说?”我有点无话找话地问先前的话。“他说他不想回去,他尽量地在他爸面前请求,唯一的理由就是让他置身陌生的人群,他会处处坐卧不安,这会影响到他的学习。还有他对这坐城市有了感情,他离不开它。”
我知道这些是多么无奈的说词,梧桐爸不可能对这座城市没有感情,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谁不想逍遥,谁愿意离开呢,但是他也毫无选择地必须离开。
“我说如果他真的留不下来,寒假我们结伴去看他,让他到暑假也来看我们,这样我们可以流连于山水之间,等到情感动天的那一天,我想老天会成全你们的。我说从现在起请你收起你心碎的泪水,让我们一起来看——天的眼泪。”
小娇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她这一点头倒把波波点到了面前,“你叫我啊?”小娇圆满了她的不置可否,说:“若兰让我们作伴看天的眼泪。”
“哈,天的眼泪,我还第一次听说。”她果真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世界。
雨不知何时改变成细细密密的丝,从亭子的上方可以听得到紧锣密鼓。天空一片暗淡,没有了雷声与闪电,人心里有了一种踏实与安定,但是寂寞会悄无声息地爬上你的眉头,把你的思潮迷惑,让你跌进被窝里,做你的千秋大梦。
小娇的千秋大梦是与梧桐的长相厮守,我的千秋大梦是长篇《痛哭失声》的出版发行。那么,三个女孩子当中,韩波波,你的千秋大梦是什么呢?
女孩儿大都为梦想而活,因此,好多人活得精彩而纯粹。然而,当梦想破灭的时候,有的人继续了另一个梦想,有的人则停留在先前的梦中,哭,伤心,绝望,孤独,失落,也平白无故地发疯。有的还借一点酒精,把个生命折腾得萎靡不振。河水静静地流,平添了一段愁,黑夜漫漫地长,思念结成了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样的机会,但是我确实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无端地哭,无端地伤心,无端地孤独,无端地失落,无端地发疯,无端地溜出家门,无端地立在雨当中,无端地把秋风中的叶子当成忧愁,风怎么也吹不走。
No.11:人间离愁,人间情恨,大都在秋雨里逗引出千丝万缕缠绵悱恻的痛。
傻子都知道,下雨的下午没有夕阳,而我却在等待那抹彩虹的出现。小娇和韩波波没有我的耐心,她们共同放弃了黑暗前夕的那点余光,开始商量着如何度过这个下雨天耿耿的秋夜。小娇受了打击,有点弱不禁风,我原谅了她独自把我留在室外的过错。韩波波和我萍水相逢,热情早已抵消了本就不多的那点仇恨。
也好,等不来彩虹,等来霓虹也是一种补偿。城市里开始有了昏暗的光,韩波波也城市观念地开了亭子下的白炽灯,这就是我和这座城市的纽带。
遥相呼应,不离不弃。
雨在天苍苍里结成一片网,网住了男人的花心,网住了女子的痴情,网住了娱乐厅里的灯火通明,也网住了繁华地带的醉金迷纸。好,就这样网住,我喜欢死了雨的这种霸道,当然,它也网住了我回家的路及前生后世的失望。
波波拿出一件她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没有说话,她一定天真烂漫想着我失恋,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失恋的人就在她身边。
从下雨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处在它当中,从噼哩叭哪到淅淅沥沥再到雨歇云收,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等待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把我从渺小提升到伟大。我感谢它带给我的灵感,感谢它网住我一个人的思绪,还有一个人的自由。不管是愁是苦,我都体会到了它与我流淌着的另一种淋漓。
我是不是很无聊,我是不是很固执?我是不是很自以为是?我是不是很彷徨无助?我不得而知。不管如何说,我聆听了雨的声音,感受了雨的寒冷,还有它气势滂薄里的咄咄逼人和间歇的呜咽。它像极一条多舛的生命,不时地潮湿阴冷和疲于奔命。
然而,令我疲于奔命的是我的小说的尾声,终于在这雨后的黄昏里诞生。
我应了那个姓雷声大雨点小的话,我的作品里有一种沧桑。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为了赚取一点荣耀和别人的眼泪和几声叹息,我花费了大于数学千万倍的精力。一想到数学,寒冷与疲惫袭击了我的周身,我缩缩身子,睡意已浓。
感觉有人轻轻地走来,又轻轻地叫我,轻轻地把我从椅子上扶起来,轻轻地揭起竹帘,又轻轻地放下。然后把我让进一间屋子,一切都是轻轻的,怕伤了我的梦。等我躺下,她又把被角望我脖子前轻轻地拉了拉,又轻轻地告诉我床头的开关。她一定知道有些女孩子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一下子不能进入黑暗。就在她轻轻地退出的时候我也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母亲就是母亲,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能体现出她的大度宽容与细致如微。
想到我母亲嫁给爸爸说要生一窝崽,我的嘴角泛起微笑,入睡。
我是父母的小崽子,我受尽了宠爱,当然与我的乖巧密不可分。我还申请了手提,只等父亲大人的批示。当然,我还想申请恋爱,那怕是伤一场痛一场我也在所不惜。不过,我想我母亲会怒不可遏地骂:扯你妈的蛋!这样好,她骂我等于骂她自已。我说这句话之前还让她戴上帽子,看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嘻嘻。
如果你看了我的《痛哭失声》,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年届不惑的女人,谈了八十次恋爱,七十九次分手。最后一次在一个风雨黄昏后,踉跄地倒在一个男人的身后,口里念叨着: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还有: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还有: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正是:离愁正引千丝乱。
人间离愁,人间情恨,大都在秋雨里逗引出千丝万缕缠绵悱恻的痛。
这句话,对别人是否实用,对小娇,简直恰如其分。
小娇一病不起,我知道这缘于她的心病与偶与雨寒相逢而导致发烧。韩波波的妈妈用湿毛巾敷,波波和他爸在另一间房里商量着下山的对策。我站在小娇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过继着她外溢的体温,不止于心里再感到寒冷。一个挚友,我也仅能这样,仅能这样。她的脸有些黄,嘴唇干干的,神情散淡,手缠绵无力地耷拉在床头,幸亏一只手在我手里,不然我真担心她突然撒手人寰。我暗骂了一声乌鸦嘴。又想,如果梧桐看到他的小娇这样病息奄奄,会不会心痛?会不会发疯地抱着她下山,送到就近的医院里?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摩托车起动的声音,随后波波爸穿着一双崭新的钉子鞋出现在我们面前。昨晚上我见他**着膀子,像是洗过澡。可是隐隐约约的汗渍味恍惚地游走于整个室内,我想就像小娇的爱可能永远也抹杀不了。
经过商量,不,几乎就由我个人做出的决定。我责无旁贷地护送小娇到医院。因为我身上有钱,因为在这里我俩是最亲近的人,因为小娇为我而冒了这么大的雨才淋的病。虽然她本身所有着烦恼想当着我的面释放,但是我留心于雨,疏落了她的依赖。也可能是把她的冰冰的烦躁积压地心里又遭遇了风寒,所以病的吧?反正,我觉得这一切都归罪于我。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
好在波波爸的车是125,有牌照,可以载两人,于是我断后,把病人小娇夹在中间。于是我们重车熟路地从山上往下而来。
雾流连于整个山间与山沟里,远处是雾茫茫的绿。东边有些许亮光,这才让人能辩别出太阳出的地方。最欣慰的我这个思维混沌之人居然可以知道这是个早晨。就在这个早晨,波波爸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她的摩托车,后面的我一身一身的冷汗,但我没有尖叫,我抑止内心的惊恐应对着这些有惊无险的场面。本来我就是这样的人,通常把自已和喜怒忧思悲恐惊埋在心里,过后了自己回味,那些一惊也好,一乍也罢。
到了市医院,我的衫子已湿透。好几次,我的脚都从脚蹬上掉下来,医院的地板可以作证。我走过的路,有一连串的泥脚印,回头看着我的杰作,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波波爸看着我额头的汗说:你和我们家波波不一样。
我联想到他一定也同时载过他老婆和他女儿波波,后面的波波一定夸张地叫,如果在今天这个雾大路滑的地面上行驶,波波不失声才怪,波波爸不摔到山沟里才怪。是的,我们不一样,波波是你女儿,可以卖乖。而我们呢,只不过是你们的累赘,你听说过哪个累赘不低三下四?
我后悔我把自己贬低了,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他。我来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他家了,我还不忘包里塞一张大钞,算是我俩的叨唠费。
乡下人对城里人的偏见很重,我这么娇爱的女孩子,我出入过的地方,我不想别人对我说三道四。当然,感恩戴德我也微笑着接纳。
白色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进小娇的血管里,她开始有了一点生机。我就近卖了几瓶水和肯德基,递给一边守候的波波爸。他像个小孩子似的,笨拙地拒绝然后笨拙的接下。我当然也不忘买些细细嫩嫩的食物给小娇,然后一匙一匙地喂给她。小娇说病着真好,然后把这四个字用手机发给了她日思夜念的那个人。
小娇说梧桐喜欢把手机拿在手里,这样可以不时地看到她发给他的每条信息,然后以快捷无伦的手法和快捷无伦的思路应对过来。
小娇说的没错。她靠着我,毫不避讳地传达着的她的思念和情意,她昵称他可可,我有点羡慕,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
你在哪里?在医院吗?我已经回来了,我要见你!看起来每个男孩子都是这样:莽撞冲动喜乐溢于言表。
十分钟后,波波爸告别,梧桐贼眉鼠眼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想逃离现场,小娇一把拉住我,还好,她没有重色轻友。
但是梧桐的眼神那么直接,那么迫切,那么牵挂,那么专注,那么痴迷。那么那么的那么。这一刻,我知道他们完了,他们注定是分不开的,纵使分开了也是牛郎织女般的牵挂。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想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这是秋天嗳。
小娇开始无语,小娇开始血泪控诉。梧桐开始无言以对,梧桐开始心与心的谅解,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尽可付于泪。
NO.12:照一张纪念边旁边的像,让世人记住你们这帮色鬼吧!
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不得已中画上了句号,梧桐走了,那天送别的时候我没有在场。但我知道那天下着蒙蒙的雨,不知就里的贝贝跟了去,跟那个陌生的男孩子挥了手,得到那个男孩子的一个短信:看到你们俩挥动的那双柔弱的手,心底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送行的手总是带着轻歌曼舞,像极了春日里的柳丝,飘逸里有种绵绵的感伤。小娇的理应长些,长得让小娇几乎绝望。短信是这样的:没想到苍天哭叫的如此淋漓,也没想到我缩在车厢是如此的委屈。如果说离家出走是最伤心的理由,我该选择何种旅行?心的逃亡?爱的流浪?见不到你的情殇?滚滚的车轮拉着我依旧奔赴滚滚红尘,别了,兴许心血来潮总会带给自己伤害。回家的路上,回到依然孤独的地方去,留你,我亲爱的在北边。至少,衰败的头脑会飘起零星的雨丝,这样,我会想起天堂伞,想起天堂伞下的你,那么任性,那么可爱------。
见到这封短信的时候是快放假了,小娇说决定忘掉他。我见到里面有“离家出走”,还有“心血来潮”字样。禁不得又遐思了一番,梧桐把这里当做了家?他们的恋爱是心血来潮?后来我又想,莫不是他也舍不得小娇,故意这样说,我不得而知。我想发个短信过去亲自问梧桐,不知他换号了吗?不知他还理我这个小娇的同桌吗?罢了。小娇心绪乱得如一团麻,我想她一定不似我旁观者清。
快放假了,点点果果贝贝她们商量着去北京,我想小娇一定要去江南,而我不知为什么,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小娇说要忘了梧桐那是口是心非,好几次我看到她发短信给梧桐,屏上正在发送给可可的字样让我又心酸又好可怜。
想想忘掉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小娇很少联系我,只是感觉到她的日记一天比一天厚,那里面记载着的沉甸甸的爱,足以成为一本书。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伤心作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身同感受的要比我这个闭门造车的要真实得多。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一个黄昏,车站,我接出远门的爸爸回家过年,爸爸心血来潮的去参加一个深圳的博览会,他想把他的生意做得更大。就在我胡乱转悠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是小娇。她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配一件深蓝的牛仔裤,两手插在腰间,脚下是一成不变的白运动鞋。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搭配,她是最千娇百媚的一个。她没有看到我,就在我迟疑着要不要见她的时候,她看到了我,我没理由不见她。“Fancyseeingyouhere.”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本来要和贝贝她们去北京,我临时改变了计划,我租了间房子,我每天到这里,我也不知为什么。”小娇说。天哪,我心里喊了一声。
她在这里是等他吗?她在这里等待眼睛与眼睛的重逢吗?听说相爱的人都有心电感应,这是真的吗?他会来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娇爱得很浓,伤得很重,以至她穿着轻飘飘的羽绒服都走得那般艰难。
我问她,问她为何没有去北京?小娇说梧桐可能要来,可是他没有确定。我噢了一声,有时候,我心眼挺多的。所以你没有去,你怕错过了?是吗?是的,她想最后见他一面,真的,她想见他最后一面。这个花痴。
从下雨的那天开始,我觉得我和她变得疏远,疏远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我在逃避着什么?扪心自问,如果她和梧桐互不分开,她快乐一点,我们会走得更近。可是她们分开了,分开了。上天生我好生之德,我朋友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她们的失意就是我的失意。别看我有时候妙语连珠,可是在这些上面,我连个戏谑的词都找不出,安慰的话只有心里面翻江倒海,当着她的面我真的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只有逃避,唯有逃避,上天可以作证,我不是有意的。快了,等你看到我出的书,你会懂得我的心声,我把我的心理不止一次涂抹在上面。
“你在想什么呢?你难道不能对我说些什么?”小娇开始对我的冷漠不满。她手里有张现成的报纸,铺在对面的台阶上,我们俩坐下,她伏在我的肩头,像个女儿依赖也依恋在妈妈的旁边,我有些不习惯,但是我没动。以前的小娇只注重过程,而现在的小娇只在意结果。然后她问:“你想他会来吗?”
“你完全可以问他到底来否?你完全可以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以好友的口吻质问,你怎么背信?你怎么弃义?你怎么背信弃义!你怎么背信弃义这样一个好女孩?”我一气说完这些,我自己也呆了。
小娇笑笑,她用修长的食指推了推她的眼镜,那眼镜我有些眼熟,我忘了是我送给她的。她把我当她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这样,她宁可戴着她折了腿的眼镜。不能巧合,她老早地就戴上了,还说若兰如果你是男孩子,我一定会追你。肉麻。我又开始走神,我成千上万次的走神,走神让我忘记了我来做什么,当爸爸回到家来又复回转时,我才明白,他是来接我的。
我拉了小娇的手,走,到我家。小娇除了那孤独的旅店,她也不想回家。回到家时,若玉大声疾呼,小姐姐的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他开始学会尊老爱幼,叫我小姐姐。我突然有种成就感。贝贝见来了生人,贼头贼脑地在一边探。若玉叫:“贝贝,过来,刺探别人隐私是不道德的。”“剌探你个头!”大姐姐拍了拍若玉的头,加入到我们中间来。我乘机对小娇说:“你的事完全可以请教我们老大。”我想说她是情场高手,可是话嘴边还是忍住了,我不想不道德的话出自一个女孩子之口,尤其是我之口。
手机不安分地闪烁,是一条短消息,贝贝发过来的,一看。上面显示几个汉字;我们在北京,想你。鬼才知道你想的是谁。我回道:这么说你在天安门?你看看天安门上的暗哨尚在否?瞧瞧金水桥的水还流淌否?城门上的铜钉去了包裹否?照一张纪念边旁边的像,让世人记住你们这帮色鬼罢。
大姐姐对小娇说:“你寄一张半新不旧的帕子过去,上面写上:‘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如果他回:‘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她像王干娘教给西门庆如何偷武大的老婆一样,还说:“这样你就有七分的把握,如果你坚强些,还可以在帕子的一角染上点红色,当然口红也可以。”
我听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但那些诗词我熟悉不过。我感觉若芷把小娇往死路上引,如果晴雯活着的话,她一定会指责大姐姐的照猫画虎。不过我看到小娇心情好了许多,她还意味悠长地笑问:它也叫贝贝?大姐姐应道:是啊,怎么了?小娇说没怎么,只是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我们的家像一个秘而不宣的城堡,谁进来了会带走一些秘密,然后存在自己心里。偶尔想起,悠然而乐。
爸爸见了大姐姐,嘴角总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微笑,这种微笑让人亲切。昨晚妈妈在枕边一定把大姐姐的一切如实告诉了他。看来凭母亲大人一人之力估计兴不起什么风浪来。是以,餐桌上,小娇成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大姐姐成了陪客的人。这是小娇期许的,也是我期许的。
第二天,小娇问我题帕三绝的一绝,我给了她,过了一阵子,她又要三绝中的二绝,我也给了她。小娇要一字不漏地对待她的爱情,她要看看梧桐是否也一字不漏地对待他的爱情。
NO.13:小娇的短信和亲手书写的信真的石沉了大海,沉进了江南的那片大海。
中国有个成语叫石沉大海。我幻想它的意境。石头沉入深深的海洋,没有了光,没有了出来的机会,独自呆在深深的角落,断了念想。石头记上的石头,还能自怨自艾,还能幻化人语。可是沉入海底的石头,不能。因为它不是青梗峰下的石头,说确切一点,它不是无才补天剩下的那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中的那一块。
再确切一点说:小娇的短信和亲手书写的信真的石沉了大海,沉进了江南的那片大海。
小娇以红楼梦里的棋子走棋,我只好拿红楼梦里的有关情节来阐述。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就错在她情窦初开的比我早。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十六岁的这一天,我也情窦初开了。
我为此感到惴惴不安。你知道的,我是个内向的人,就算情窦初开,我也会装的人模狗样,继续着我的冰冷。唯一让人察觉不出的是我开始对自己的衣着不满意,我背着妈妈买了好几件挺时髦的衣服,不在学校穿校服的日子里,我总是炫耀似的穿在身上走大大街上,这让好多男生和女生叹为观止。
那天下着雪。小娇找到我,一脸的心灰意懒,耳机里传来那首熟悉的薛之谦《认真的雪》,我想,雪下得深,下得那么认真,这一切都与情有关。
这首歌是他的成名作,小娇拔了耳机,歌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我在网上见过薛,一个漂漂亮亮的男孩子,那么忧情地唱着,我想到了一个人。
手机来了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还记得我否?很想念你。想念我的人很多,你是谁啊,嘻嘻。我没有回,和小娇一样忘情地听薛之谦。
又来了,这次很直接的:下雪的日子,想见你,出来好吗?我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一个与气候有关的人,难道你忘了?噢,终于想起来了,噢,刚才还想起哩,隐隐约约的,像这场雪,若有若无地飘在我心中。
小娇看了我一眼,有约会?我笑笑,哪来的约会?只是想在雪地里走走。那么就是有心事?小娇还不依不挠。这不废话吗?十六岁的女孩哪个没有心事?不过我没说出来,我也不会说出来。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譬如,秘而不宣的事。不过,得有人寻根究底问,然后它会显得更甜蜜,更具浪漫。
对了,他如何知道我的手机号?我在我们五个女生当中细细地回忆,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果果像他的名字果断而执着,她母亲是个根深蒂固的农村人,农村人把早恋看做是一件无聊而滑稽的事。所以果果的口号是:不到大学绝不恋爱,等到大三相中了一个,然后结婚然后相夫教子,然后再复出,然后再叱咤风云。一个对自己婚事如此慎重的人不会关心别人的恋情的。我按了一下大拇指,她除外。点点属于贾探春的那种,精明强干攻于心计,好多男生敬而远之,因此她的石榴裙下只有一个若既若离的班长梁晖,彼二人皆是热衷于外交,我这点屁事她当然懒得理,我按下二拇指,她也除外。下一个轮到新来的一个朋友豆豆,豆豆不知何时和天意走到一块,因先前有贝贝与天意的传闻,豆豆总有点自卑,见了贝贝也是怪怪的神色,一个对自已前景忧心忡忡的人不大可能出卖我的手机号,我按下了中指。面前的这个更不可能了,小娇整个地脱胎换骨,期末考试一塌糊涂,像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布什人气指数,从前三名一下跌到三十名。
下一个是我未来的弟媳,她见过他,是,没错,是她,我几乎跳起来。我用另一只手捏着那个无名指,我让你痛,痛得见到我跪地求饶!
我拨通了她的手机,开口就骂:“死妖婆,你干嘛出卖我?”贝贝回道:“嘻嘻,就是想拉你下水。”不知她用了多长时间想到了这句台词,完了居然说他向她要了手机号差不多一个多月了,才打给你啊,这个男生可真有耐心。
天哪,一个多月!一个多月是多少?三十五天,四十天,还是五十天?
小娇打开我的电脑开始上了网,我说你先玩会,我去见个人,一会儿就好。小娇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她没有想到我见的人是谁,所以没石破天惊地大叫,不过大叫也没事的。爸爸开了他的奥迪拉了全家人却赴一个好朋友的约会。好多时候我总留在家里看家,这次也没有例外。
站在镜子前,我第一次为自己的第一次开始浪费时间。其实我不用化妆,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说,但我还是很象征地在自己天生的朱唇上涂上那么一点点红。就在我左右为难要不要擦去的时候,小娇从门缝里丢出来一句话:你还没有走啊?我以为你回来了呢?她吵醒我的时候也吵醒了睡在沙发边的贝贝。贝贝见我出门,也来不及伸懒腰,跑过来轻轻在吠了几声:我也要去。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吠:不行。然后我说:“去,到我的屋子里找你小娇姐姐玩。”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我很喜欢的一句,雪真的在下,那么认真地下,只是没有那么深,歌上唱的那么深,只是白秋鞋下面发出了声音。
仰首看看天,雾茫茫的一片,细碎的雪花轻柔地飘到脸上,落到眼睛里,鼻子上,感到一些微凉,化了。
我想对这种感觉再持续一些,但我害怕它温柔了我唇上的红,但我并不害怕身边走过的人说一声这个漂亮女孩病的不轻。
我伸出手,一边走一边接着飘下来的雪,也一边思忖着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公园的亭子边没有人,他说他在这里等我。我已记不起他的样子,我只记得那个秋日的午后,他对我说他姓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个。噢,对了,见面我就问你如何知道我的手机号?不行,如果他见了贝贝问起,这个之间有个时间差,那样子我会对自己的品位很看不起。我是怎么了?天哪,我是怎么了?
雪,还在轻飘飘地下。
“你终于来了。”他用了“终于”两个字,他等我等了很久?我噢了一声。又死皮赖脸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我在这里等你吗?”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又轻轻地噢了一声。“辛,若,兰。”他在轻轻叫我,试图唤醒我的记忆。
“我爸爸叫辛文礼,隋唐第11条好汉,你不怕你等我会挨扁?”就在他叫出我姓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地幽了一默。
他果真呵呵地笑了,那样子很酷。他留着长发,穿着很兴潮,蓝色羽绒服,苹果牛仔,白色袜子,黑色皮鞋,和秋天校园的见到的他云泥之别。我们像一双派对,天知道除了脚上穿的鞋子黑白分明之外,我们的穿着居然有很多的相似。我变得剧促起来。
“我爸爸没有你爸爸厉害,他老人家姓林,有次我听说他是林志颖的伯父。”我禁不住笑笑,他是拿他爸来标榜他自己,你别说,他还真有点像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姓雷声大雨点小的。”他哈哈一笑:“逗你玩的,我那有哪么长的姓,鄙人姓林,林如海是我梦里姑父,林黛玉是我梦里妹妹。”靠,你应该姓贾才对。
“假如明日见了,你又姓薛了,薛宝钗又不成了你梦里姐姐,薛蟠岂不成了你梦里哥哥了。噢,对了,如果你刚开始说你是薛蟠的弟弟,我一定信。”我说。
也许他看到了我被戏弄的愠色,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姓林,我叫------。”我截着他的话说:“你不是说你叫林森木吧。”
他无语。我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截住他的话,还给他起个怪怪的名字。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来不及等待不欢而散,我说了声再见,转过身,往回走。“我叫林忆。”他有些委屈地说。我敢保证,这次他一定没有撒谎。
我的心很软,软得听不得那么一点点的委屈,我站住了。回过头问:“林忆莲是你什么人?”他观颜察色了说:“我姐。”
NO.14:看着自已用无数个日子绞尽脑汁出来的文字,心中又说不出的感喟。
早就有人戏称他是李宗盛的小舅子,会唱歌会写歌,还弹的一手好琴。
只是我想不到这个人是他,一个能写歌会唱歌的与《红楼梦》有何干系。
他说写歌属于他的爱好,其实他是真正的红迷,不为别的,就为他的姓,还有那一肚子牵不起来的惆怅。我怀疑他的笔误,一个人的惆怅挥也挥不去,他居然渴求牵起来,真是咄咄怪事。
后来他在短信跟我说他的名字是他爸起的,妈妈不懂他为何起了个“忆”字,这似乎成了她一生的痛,她总怀疑他念着另一个女人。我笑他的坦白。是的,这就足够了,他父亲的有些事真的与他无关。所以,他应当有牵不起的惆怅。我隐隐感到他有很多的故事,他和林志颖长得像,和林忆莲就差一个字,李宗盛是不是他姐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歌,这是这里面唯一藕断丝连的联系罢。
其实他们之间八杆子打不着。
我的手有些木。有人说其实最冷的时候是下完雪,再加上点风,那才是干冷干冷的。不过我信的还是长时间站在雪地里,也会一样的冷。现在,我已经有些哆嗦。我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我在思想着我母亲大人是否回家,会不会追究我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不跟他们去是经过长时间的预谋。
还好,回到我们院落里,老爸的奥迪居然没有回来,我长嘘了一口气。我快步上楼,小娇爬在电脑边,QQ上面闪烁着的头像显示着她睡去了很久。
我脱衣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她,她看看电脑,你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我噢了一声,没有吧。她看着我的眼睛,这一刻我觉得我心慌意乱。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通常书上写的感情都是纸上谈兵,凭空地想像,凭空地放纵,凭空地收敛。本来,人世界的情事本来就荒诞不经,然而再荒诞不经的情事人们也能接受。可是,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自己。我总觉得我是个局外人,我能看得到他们的悲欢,离合,能体会到他们的离合,悲欢。如果说真的我也要进入他们的悲欢离合当中,那是件很迷茫的事,我没有想过,我一直想,恋爱是件很快乐的事。
我恋爱了吗?我甚至觉得我已进入恋爱的现在进行时。一对中学生彼此间说说话,开开玩笑,正常不过了,可是他约我了,不是吗?一个男生单独约一个女生出来,鬼会都知道约人的那个人居心不良。
这个男生真够胆大的,他居然第一次见面就唱请你暂时借我一点爱的情歌。
可是事隔四五十天,他居然没有了先前的放纵,但是他的玩笑话还是激怒了我,他说他在七七四十九天的这一天再也忍不住想见我。哈,还七七四十九哩,不让你遭受九九八十一难才怪呢,你以为我会像一个多情的女孩子,在你这个帅哥面前一拍既合,美了吧你。
我神神叨叨在想前想后,脸上的表情也一定阴晴不定,小娇看着我:“哇,你恋爱了也。”我想不置可否,也不想不置可否。随她猜好了。
爸爸带回来很多可口的菜,我和小娇美美地吃着,被人惦念是很快乐的事。大姐姐在旁边述说着外面世界的繁华与尊贵,小娇在一旁忙不迭地应付。若玉给贝贝喂熟食,不知是不是也想到那个人贝贝,而我还想着那个像林志颖的男生。
我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我做贼心虚地借口去了洗手间。没有秘密的日子,我的手机可以放在桌子上沙发上床上甚至电视上。从他约我的一刻起,我记得装在身上,我怕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发一些惊心动魄的鬼话过来,那我可是跳进白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是他,打开收件箱,写的是:若兰,回家了吗?我回到家就卧床不起。妈妈问我怎么了,我说心有点痛,妈妈说怕是相思病吧?真是老虎不下狗娃子。我笑笑,删了。第二条又到,六个字,我很木目心你。我改了一个字,反发了过去,成了:我不木目心你。很快地回过来,不过就一个字:呜,还有些散结号。
不过改了一个字,就让他呜呜起来,看来他很在乎我。我按了关机健,佯装刚洗过脸,一只手梳理额前的发丝,另一只拂开帘子,说:“饱了。”
若玉说:“小姐姐吃的比贝贝还少呢。”我说:“那你喂吧,小心有天变成小胖婆。”大姐姐咯咯笑了起来,妈妈和爸爸始终不知大姐姐笑里的那段内容。
为了瞒天过海,也为了报仇雪恨,我把贝贝跟若玉的事告诉了小娇,小娇大叫一声天哪,然后仰面朝天人事不省。好在在我房子里,我可以用九阴真经里法术来给她推血过宫,一会醒来,气若游丝地问:“真的?”我咬牙切齿答:“假不了。”送完小娇回来,我接到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
妈妈为我聘了家教,单教我一个人的数学。家教是我的邻居,是个二十八岁的漂亮女大学生,听说一直专注于自己的学识而耽搁了爱恋,好像至今孤身一人。在妈妈的眼里,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我则私下认为,一个婚姻失败的女同志,何来的优秀。不过她的确很漂亮,只化淡淡的装,给人一种淡雅深沉而又超凡脱俗的感觉。寄予她的美丽,我还是对她毕恭毕敬。因此常常会想,这样优雅的女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呢?
因为常常想别人的事情,所以我常常地走神,常常地答非所问,因此常常地受她的数落。终于有一天,她是可忍孰不可忍,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让我修正,晚上来我的单间历行白天的程序。母亲问其故,她则说白天有点事,晚上补过。我很感激她替我补过,因此不敢分心,以至后来终于渐渐入了门,渐渐地对得起妈妈为我付出的每天一小时40块的血本。
她上完课走后,我便在电脑上敲字,修改我的稿子,终于在春节前夕脱稿。我全部打印出来,厚厚的一叠,看着自己用无数个日子绞尽脑汁出来的文字,心中又说不出的感喟。为了让编辑部的同志少费手脚,我用我的MP4装上,又一阵阵的心酸,那么些东西,被一个几克的东西包容了,仿佛自己又变得渺小起来。想归想,我还是准备送到编辑部去。我想早一点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人们中间传送。我甚至想到了那些个中学生恭恭敬敬端着笔记本让我签名的样子,还有班主任引我为荣的样子,好多好多的样子,哈,那将是多么的激动人心啊。
这些日子,我没有开机,我一心一意地做妈妈给我安排的事和我自己的事,因此日子过得飞快,我的稿件还没有发出去,好多过年的短信倒是千篇一律祝贺我,我懒得一一回复。看着阳台上的花,我写道:当阳台上的盆景里撒进一些阳光的时候,我的祝福跟牵挂也如花般浪漫起来,在这良辰美景里,我不想用那些俗不可耐的字眼,但我的祝福一定会驾驭它们之上,慢慢地溶进你的血液里,一辈子的福寿安康。最后还是免不了俗不可耐的四个字,春节快乐。
手机上的同学朋友在错差不大的时间里接到我同一个短信,在相互传阅赞扬的同时,我也得到众多人的骂。
我忘了发给他一个,但我不是故意的。
No.15:从提笔到放弃再到放纵,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也痛苦的过程。
节日使我终于有了点闲暇。补课的老师也要过节,一个没有男朋友的女大学生,她身边的同性朋友一定不少吧?不知怎么了,我总是想起她,她讲话的声音里有轻柔的曼妙,她举手投足里有别样的风情。如果不是我的邻居,或许会疑心她从另外一个大城市来的,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这让人出奇地惊诧。我是一个封闭式的人,我很少在意外面的世界。因此,好多事情我只知皮毛,真正它们之间的关联我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妈妈说我家的贝贝来自于她家,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其实,我们之间相知相识就从这一时开始。
补完课,贝贝就在这个时候从虚掩的门进入我的房间,我们开始了一些非正式的谈话。你很孤独,她说。也不,只是有轻微的一点,我答。我们像来自于两个陌生世界的人相互演一部有固定的台词忧郁的电影。
她笑笑,你和你姐姐弟弟有很大的区别,他们很擅长言辞,而你也很擅长言辞只是不想言辞。还好,在这些拐弯抹角的文字上面,我还是比较从容。她正看着我打印机边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来的书和白纸,还有白纸上打印的一段话:
作者简介
写一本书,如同一个人坐牢,孤独,烦闷。
写完一本书,如同刑满释放。
然后沦落于挑剔的世界,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是一个屡教不改的人,坐牢,刑满释放,然后,再进去,坐牢。
也想向常人一样,享受那样个曼妙的音乐,然后到曼妙的夏天的黄昏里踱步。
让夕阳绵绵地染红我的脸。
注定不能和常人一样,注定要走不出缠绵的雨季。
陈旧的一首诗,一句词,常会不经意地勾引出无限的痴。
甚或那些个远去的没落的青春,总会在深夜,或是有雨的早晨,
剥离我的心。
从提笔到放弃再到放纵,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也痛苦的过程。
是疼痛?是,疼痛,青春的。
我疼痛无数,只是,不想,偃旗息鼓。
在金融危机到来的这一年某一时,我在键盘上敲下七个字:
千古情人独我痴。
然后附了我的原名:辛若兰。
后来觉得素,索性想了个名字叫:梦相宜。
看看是本不错的书,有爱,有恨,年少的天空总隐隐约约地抛洒着相思豆。
碰到脸上,也是甘心情愿的痛。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花季里最至高无上的情。
“辛若兰是个作家,在这一点是你是我的老师,你的个简很特别,淡淡地写出你的真名和一路成书的艰辛,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是本很好看的书。”她是第一个看到我计划放在扉页上的文字。
“你知道吗?一个孤独的人都喜欢宠物,包括我在内。看得出来你喜欢它,它最是善解人意的东西,它可以计算出你下课的时间,你信吗?”我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我反诘:“你喜欢吗?”她直截了当而又直言不讳:“喜欢,和你一样,但是我没有你这样的才华,我通常把孤寂埋在心里,孤独着自已的孤独。”见她如此坦白,倒给我了寻根追蒂的机会:“你难道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前一秒只略有些孤单的她后一秒里却变成了绝望:“死了。”我听了大吃一惊:“谁死了?”
她那漂亮的眸子变成一片忧郁,我后悔不该勾起她的伤痛。她的眼神像极了小娇,她的小男人还活在人世间,而她的小男人已一瞑不视,相形之下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你可以试着再------”我无话找话欲言又止。
“你如何不问他怎么死的?”她的眼睛盯着她带来的小黑板,上面写着弯弯曲曲数学公式,仿佛是他们曾经活动过的足迹,她痴痴地看着,泪水爬满了她的脸颊,她开始泣不成声。贝贝怯怯地盯着我们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次我们去了香山公园,最不该去的是昭君墓,你猜那墓志铭上写着什么?我迷茫地摇摇头。她说:“茫茫怨,浩浩劫,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无时绝,一缕相思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好凄惨的句子。”“是啊,就是这凄惨的句子才把他引上不归路的,在此之前,我们之间有一些插曲。”那一定是第三者插足,我想。她洞若观火地看出我的心思。“不是的,那个男同学和我同班,他的成绩很好,因为我他居然随了我来到上海。我一直怀疑当初分班时他做了手脚,不然我们也不会朝夕相处。你别误会,不是你想象那种朝夕相处。大学的生活本来就很浪漫,一个个出双入对的。其实我对他没有那种情结,只是偶尔实在别不过他的面子跟他说说话什么的,我们之间连手都没拉过。真的,可是他一如既往地对我一往情深,这成了全校园里公开的秘密。我遇到他是一次全校大学生举行MTV大赛。他唱的一首《LONELY》让我怦然心动。我禁不住上去给他献花,这在大学里很正常的,好多同学说我芳心暗许。其实当时我并不认得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许尘。或许是我离开家太久的缘故,或是没有一个相爱的人在身边的一种落寞吧,他的那首歌让我痴醉,痴醉到让我常常想起他唱歌的样子,他眼中孤独流转的样子,让人有一种心碎。”
“但我是那种拘泥的女孩子,虽说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献花,可是我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追他。在一个周未,我一个人独自走在大街上,当时是我心情最压抑的时候,我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只是由着脚机械地移动着。一家休闲啤酒屋,让我滴酒不沾的有了喝点酒的欲望。里面四个男生在喝酒,其中一个是许尘,其中一个说:‘那不是给你献花的那个女孩子吗?’”
泪,在她脸上淌成了小河。
“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该走了。”她说。
你应当说声欲知后事,下回分解之类的话。介于她的真诚和美丽,我想听完她的故事,那怕明天也好。我感觉我的眼睛潮湿而朦胧。
在门口,我对着她挥挥手。说:“明天,我等你。”
她知道的,明天我等她不是单纯的补课,而是让她继续那末了结的故事。
一夜无眠。我捕风捉影着他们之间的故事,这个故事让我想效法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那种电视剧。我似乎有了《痛哭失声II》的雏形。
第二天她没有来,我心里面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事。我试着拨通她的电话,她像刚睡醒,声音涩涩的,她说她很累,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谈不上原谅你,你本没有我原谅的地方,你只是很累而已。
累的女孩子缩在堆满饰物的床角,那懒懒的样子也一定楚楚动人。
漂亮的女子以前被称作尤物,这个尤物的名字叫周愿,还愿的愿。
NO.16:孤独的心容易靠拢,然后再也分不开。
再见到周愿的时候是我们分开的第四天,她提前电话给我,问我在否。我说我在,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她有些感动,十分钟的时间,她已经坐在我的对面,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说我要把落下的课今天全给你补上,你要有接受的充分准备。为了索取她下面的故事,我说了声OK。
岁月让她磨练了很好的意志,她讲课的时候没有优柔寡断,也没有一跳而过,而是细心地耐心地授完了这几天落下的全部课程。这其间妈妈给我们送过一次水,贝贝在后面跃跃欲试,但它很听话地没有进来。
若玉在门口丢进来一句风凉话:“小姐姐没想到能受得起如此煎熬。”
算是煎熬,煎熬之后的那些苦苦的汁,会补救一个人的心灵,所以,我情愿。
她涂去了上面的数学字母,换成了英文:Thetonhueisnotsteelyetiscuts.我用最原始的方法翻译:舌头不是钢,伤人似刀剑。周愿笑笑说:你不妨译成——人言可畏。是啊,这一定是她的楔子。为了这四个字,她辗转上海,北京,然后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
我等候着她开始。她说:“我们出去好吗?你妈妈会同意吗?”
我说好,我有一万个出去的理由,再说妈妈不希望我关在家里抑郁,她常怂恿我出去,况且跟你出去哩。
妈妈破天荒地没有叮嘱我早点回来的话,这就是我的母亲,善解人意的母亲。
一间咖啡厅,名字两个字——尘愿。优雅,舒适,干净,温暧,里面一首别离久的歌在落日的黄昏里摇摇欲坠。华灯初上的夜晚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约会,一对情侣坐在墙角,浅浅低饮着咖啡,桌上放着一盆粉色的蔷薇,在融融的空气里开放。
我和周愿坐在对面的桌子边,上面是盆红色的杜鹃。周愿说:“我喜欢这里。”我噢了一声,接咖啡的时候,我看到杜鹃花上挂着像个挽联似的字条,上面涂乌着几个英文字母:Iamlonelylonelylonely.我见过她的英文字母,这应该不是她写的。我是这么孤独。六个字,如同一把钝刀,刀刀剌在我心上,不会碎,但很痛,痛得我额头冒出了汗珠。
我是这么孤独,我的生命是这样孤独。
这是许尘她恋人的那首《Lonely》的起首语。
她们一定常来这个地方,一个怀念过去的地方,一个浅斟低唱的地方。
我错了,在上海,应当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屋子,被克隆到这里,记载了他们之间的甜蜜与缱绻。以他二人命名咖啡屋的只是一间躯壳,屋在人亡的躯壳,徒留伤悲而已。回忆,其实是一种眼与泪缠绵的折磨。
“那个献花的女孩子如何了?”为了让她重新接壤前些天的思路,我如是问道。
“你还记得?”她苦笑了一下。“是。”我郑重其事:“我想听完。”
“为什么?”她问。“不为什么,只为你不这么孤独,你的生命不这样孤独。”我答。
良久无语,往事不堪回首,是我,她临时的学生逼着她回首。“好吧。”她终于像鼓足了勇气开始说:“看到几个男同学在坐,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扑来,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想逃走,那个叫许尘的跟了出来。我们走在大街上默默无语地挪动着脚步,天上下起了小雨,他看着和我们现在一模一样的咖啡馆,提议进去暧和一下身子,我没有拒绝。”说到此,她的脸上也飘起了雨,不过她没有停下来。
“他和舞台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我们面对面的坐着,我和他形同陌路地各自喝着自已的咖啡。旁边有家外卖,他吩咐侍者买了份牛排比萨过来,又问我需用什么,我说随便。一个白吃的人还那么挑剔,会容易招人厌的。这时候我发现他随身携带了笔和纸正写着什么。我问他做什么,他说没做什么,他只是以此掩饰他的不安。我为他的坦白而笑了起来。他看着桌子上的杜鹃花欲言又止。”
我禁不住问:“你们的牛排和比萨怎么不吃,你们完全可以边说边吃啊,这样子气氛可以缓和一些。“周愿笑道:“怕是你也饿了,我几乎忘了你我还不曾吃东西呢。”我赶忙摆手,她还是唤了外卖,少歇牛排和比萨上来。她接着说:“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我装模作样地吃得很少,我看他字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原来是句英语:Iamlonelylonelylonely.我是这样的孤独。我很难过,像他这样万众瞩目的人物,原来心底里是这样的孤独。我想,他在那边喝酒,一定是借酒浇愁了。其实他不知道,其实我也好孤独。你知道的,孤独的心最容易靠拢,然后再也分不开。”是的,孤独的心容易靠拢,然后再也分不开。
“我们频频地约会,难分难舍,我们成了彼此生命中离不开的人。可是那个随我来上海的他还是不死心,后来许尘去了北京,这无疑是个可乘之机,他频频地约我,我频频地拒绝,他找到我的宿舍,死皮烂脸地献殷勤。许尘在学里很得人心,有好多好朋友的,他虽在北京,可是一颗心老在这边。这边的消息会原原本本地传输到他的耳朵里,当然至关重要的是我的同乡厚颜无耻的追求。有本书上是这样说的:一个在潇湘馆对月长叹,一个在怡红院临风洒泪,真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我们就是这样,但他怕失去我。
所以他电话我去了北京,他带我去了香妃墓,或许他有一定的想法,也想让我也像香妃一样为他守身如玉,也像她那样对他一缕相思无断绝吧?
从公园出来,他心情一直很糟,说白了是他很介意朋友们给他的传言,把我的老乡说得很不堪。那天的天气很郁闷,我们在一个人工湖边坐了下来,相对无语。我不想解释什么,他也不好问什么。他说他想下水洗洗,他经常跟我说起他闲暇时游泳,所以我想他识得些水性,也没有阻止。洗洗也好,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一些。我坐在湖边,我想等他上崖了跟他说,今夜我要把我的全部给你。这样子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然而,再也没了机会,他再也没有上来。
北京的一个月,我像过了十万八千年,我彻底地崩溃了。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怕失去我的一个人,但他还是失去了我。死的应该是我,都说女人是祸水,但是我没有来得及做女人,做他的女人。”
她开始泣不成声。我觉得她有些过,我认为她不可以为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刻骨铭心。为了安慰她,也为了多少解少一些她的愧疚,我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说不是这样的,许尘并非我想象的小肚鸡肠。爱是自私的,我的老乡为了爱,追了我到上海,他不甘心,所以他制造一些谎言,并刻意要传进许尘的耳朵。
噢,背后有这么多的故事,难怪她对他念念不忘。
我又问:“你老乡知道你的许尘不在了,有缘无份的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锲而不舍?”
周愿道:“什么有缘无份,我与他无缘无份,我发誓我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几近疯狂,不时地来纠缠我。我崩溃了,他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很爱我但我不会嫁他,为了逃避我离开了上海。嫁他我对不起许尘,许尘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我。说白了,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生。”
噢,为了许尘,为了当初的那份约定,为了他的《LONELY》,周愿一直独身,其实有时候一个女孩子独身可以独善其身。
整个寒假,我纠缠于周愿的故事当中。我们成了莫逆,周愿很感谢我们的知遇之恩莫逆使我为妈妈节省了一笔不菲的开支。都说岁月流金,其实说朋友如金也无不可。我想如果有一天周愿去了某个地方,我会像个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先付了她的开支,然后如影随行地尾随其后,那一定也很浪漫而温馨。
说白了,我是一个知感图报的人噢。
NO.17:我总想借助这扇窗,捕捉外面的世界以及带给我的创作灵感。
开学了,我们缀锦楼506室六张床进行了重新布局,加进来的一个是走读生贝贝,还有一个高二的胖胖的女孩王颜。她们住对面,贝贝的上床是点点,王颜的上床是果果。我们的床是横的,小娇的上铺是我,本来小娇说她住的那张床属于唯我独尊的位置。我宁是百折不挠地抢到上面,因为旁边是个窗口,我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我总想借助这扇窗,捕捉外面的世界以及带给我创作的灵感。
小娇说我是好色之徒,原因是这扇窗的对面是高二高三级男生住宿楼,你可以透过玻璃俯视那些个不拘小节的男生穿着裤头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嘻嘻,天地良心,如果当时我有这种想法,叫我天诛地灭。
我只是喜欢让细纱垂下来,与世隔绝,独自一个人静静地,看看书想想心事,像一个寂寞的公主。其实我就是一个寂寞的公主,我衣食无忧,我娇横霸道,我自命清高,我还多愁善感。
这个季节,会引发很多的忧怨,再慢慢地引伸为恨,如果不是这样,林黛玉不会说出春恨愁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研的句子。因为长时间的忿忿,所以也很在意那些个句子。故是床头上常放着一本庚辰本的《红楼梦》,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总是读的时候记得很清晰,过段时间就不知所云,我为自已的健忘而痛恨不已。功课的压力常常让我分心乏术,我变得忧郁里带点神经质,我常常拉起的床纱让室友们痛恨不已。
下午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果果回了趟家,回来正滔滔不绝地渲泻父母带给她的烦恼:“爸爸不知怎么了,一直对妈妈百依百顺,昨天怎么不小心吃了丈夫再造丸,大打出手,妈妈和他闹得不可开交,说是要离婚哩。”
室友们嘻嘻哈哈就她的丈夫再造丸进行求证。女人就知道以离婚为挟,我丢下我的纱,我也像下塌的小娇一样开始睡觉,虽说我并睡不着。果果见了咆哮了起来,活似一怨妇出言无状:“辛若兰,你王八,你就不能给大家一点面子?你动不动就把自已围起来,你不怕学韩信啊?还有你小娇,你是失恋了,失恋有什么可怕!天下男人死尽了也缺不了你的。”
果果一定是疯了。我从床纱后面探出头,想看看小娇是如何的反唇相讥,或者和我同仇敌忾。可是她没有,她像一个局外人,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哀莫大于心死。小娇一定心死了,若不然不会如此的于动无衷。
小娇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枕边湿了一大片。果果的话在她毫不准备的情况下击中了她脆弱的心,她一定疼痛难当,见不到相爱的人,惟有轻轻啜泣。我狠狠地挖了一眼果果,果果自知言重,噤声不语。
宿舍里一片沉寂。小娇真的好可怜,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疼痛,我不知道为小娇还是我自已。我甚至后悔当初不应查她与梧桐之间的“判词”,事到如今,果真是谶语先成?小娇,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出于好奇,对梧桐这种植物的好奇,我也只是想知道这种植物的质底若何,谁想我偏偏和那《红楼梦》上的判词连在一起。难道我心里和嘴里有毒,想出的说出的都与后来发生的不谋而合?想到此,冷雨袭窗,寒气逼人。
我收回探出的头,仰面躺在床上,望着楼板发呆。
我感觉果果站在了小娇的床前,听得果果说:“对不起小娇,我不应那样说,我只是想说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不可以这样憔悴的,我只是想激起你的斗志,你说你现在什么样子了?你除了睡就是哭,你的生活还有没有意义?你这个样子,其实我们都很难过,揭过同室不说,我们可是莫逆唉,想当初,我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还有‘唯我独尊’是何等的亲密,何等的逍遥!而如今,而如今------。”果果有些哽咽。是啊,事过景迁,人非物换,一切只在不言之中了。
贝贝也劝:“小娇,振作起来吧,你这样子,大家真的好担心。”
点点接道:“有句话这样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反过来说就是‘小女子何愁无夫’?你可以再试着恋爱啊,难道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像你这样,我们以后还敢不敢恋爱了?再说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值得你如此朝生暮死的想?”
王颜是室内的大姐大,说话却也最具经典:“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山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点点笑道:“大姐,这好像是一首歌词唉。”王颜笑道:“是啊,说的就是这个理,我如果有你们小妹妹们如此闭月羞花的容颜,别说失恋一次,就是十次我也心甘情愿,而且我会越挫越勇,只是我没有倾城的貌。因此,我没有试着去爱别人,我想别人也没试着爱过我,但这不是别人和我的错。错就错在上天对好多人是不公平。不过一个人最好不要怨天尤人,这样你会活得很累的。其实人的一生,有好多次离离分分,伤心在所难免,这其中的过程是最重要的,最起码可以点缀你的生活空间,过后的日子想起来,幸福里带些辛酸,甜蜜里掺些忧伤,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其实波澜不惊的生活是一种平庸的生活,你们的相貌和才华注定是不平庸的一生,所以,你们生活的海洋有些波澜,这样才会显得浩淼与宽大。”
她说了两个“其实”。
其实,她是个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不过略胖一点而已。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连劝带哄左右夹攻着小娇,我一枝独秀地坐在床中央。
小娇没有理由再躺着。她坐起身,戴上眼镜,像极了某个电视剧上性感的小保姆,风情万种里的那些忧伤,让人看了心碎心动心猿意马。
梧桐不可能忘了她,今生今世。
就像周愿忘不了许尘一样,这辈子。
如火如荼的相恋,如为如荼的思念。痴心男女之间的恋情,大抵如此。我想。
幸运的是,小娇终于说话了,而且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听了,心底里一阵颤抖,突然间鼻子有点酸。我太了解小娇了,她说的这句话,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通常,伤感的我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会身不由已的落泪,这次,我的泪为小娇而流。
室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显然她们听到了我抽泣的声音。点点说:“救活了一个人,怎么又伤心了另一个人?”果果说:“没事的,她是林妹妹,在没有和宝哥哥相见之前,充其量也只是多愁善感的泪,不是什么相思血泪。”看来果果对我还是余怒未消。王颜说:“你还别说,她可真像林妹妹哩,心较比干多一窃,病若西子胜三分,才刚还听到翻书呢,怎么突然又哭了起来?”点点接道:“有次见她临风洒泪,我就怀疑她是在荣喜堂外的过道里听到了什么------。”“什么啊?”贝贝一定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是以操之过急地问。
果果接道:“贾母不是说过亲上加亲的话么,黛玉是个病殃子,病殃子除了哭就是睡。她的意思让宝玉娶妩媚丰美的薛宝钗。谁想鸳鸯与黛玉交好,私下问凤姐,宝玉若娶了宝姑娘,那林姑娘怎么办呢?”
“是啊,林姑娘怎么办呢?”贝贝喃喃自语。
我隐约听到点点格格地笑,我还能感觉到王颜也抿着嘴,那胖胖的脸上露出特真的小酒窝。
点点笑完解释:“笨啊,黛玉泪尽而逝,宝玉疯,若不然能说红楼是宝黛悲剧的书吗?”
我传授她们开篇不读红楼梦,读遍诗书也枉然的读书心得,同室们大多成了红迷,而我这个超红迷却要饱受半红迷们的奚落之苦,天理何在?
我撩起我的纱,轻叱道:“都给我闭嘴,扶我下来。”
点点果果在左,贝贝王颜在右,八目平视,卑躬有加,口内兀自呼唤:“奴卑恭扶郡主下塌。”
小娇忍俊不禁,首先笑了起来。小娇一笑,我便知道我祸事来临。
不过本郡主聪明,我不会轻易落入八指魔爪。我一本正经地说:“撒开,本主腾挪有方身轻如燕,岂容尔等鼠辈搀扶!”
点点命令贝贝:“阿黄,上!”可怜的贝贝,我的弟媳,你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黄!小娇笑弯了腰,我也跌倒在床上,王颜只为“阿黄”两字不知就里地附合着笑。
贝贝扑向了点点,果果嘻嘻地挡在中间。乘此机会,我溜了下来。
我拉了小娇的手疾步冲出门,随后她们也跟着鱼贯而出。
NO.18:奶奶的,你们这帮婞人,真正的冥顽不化,不可理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在下,到处是一片潮湿与阴冷。小鸟在头顶低翔掠过,以我尽知的天气常识,它会像小娇心头的傒倖,一时间难以晴和,唯待以时日,或能渐渐平复。
以我为首的六个人,雄纠纠气昂昂没有跨过鸭绿江,长驱直入地进了周愿的尘愿咖啡馆。我把周愿的故事讲给她们听,博得一声声唏嘘和如痴如醉,幸而我每人只斟了一杯红酒,若不然真有哭天抢地的人了。
我粗鲁地骂了一声:“奶奶的,你们这帮婞人!真正的冥顽不化,不可理喻!不可理喻!”骂人你得会骂,你瞧,在坐的诸位,那个不俯首倾听?完了我立马变作一尊佛,一副普救众生的模样,红光满面慈颜悦色念声阿弥陀佛再打个稽首道:“食色性也,我等生于富贵,不思进取,一昧沉溺于酒色,此人生之大忌也。故当洁身自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不求与人与已方便,但求与国与家无望。”
果果摸摸我的头说:“醉了。”我一把推开她的手说:“没醉”。点点再摸摸说:“发烧了。”我再推开她的手说:“没烧。想当年,我和小娇为一个男生打赌,结果她输了,我一气喝了半瓶酒哩。”果果撇撇嘴说:“狗屁,小娇输了,你喝的哪路子酒,分明是出家人打了诳语。”
贝贝一听为男生打睹,颇为好奇,问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为男生打起睹来?”我便胡乱诌道:“我们俩看到那个男生提着瓶酒在前面晃悠悠地走,我俩也挺累的,就对小娇说:‘我和你睹一睹,那个男生愿意背我俩谁的书包?’小娇说一定背她的,那时我扎八根小辫子好可爱哟,哼,就凭这八根小辫子,他也会背我的。”
我们就睹他手中的那瓶酒,我想那一定买给他酒鬼爹的。当时这样想的,到了那个男生跟前一不留神却说了出来,那男生气得眼睛发出绿光,当然背小娇的了。贝贝接着说:“那你还说你赢了?分明就是输了嘛。”
我说小妮子休打岔,话还未完呢。贝贝吐吐舌头,五个人听我子虚乌有的故事,还津津有味呢,哈哈。
小娇催我:“说啊?”我又呷了一口酒说:“于是我央求那个男生:‘小哥哥,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啊。’你瞧。我晃了晃我的小辫子,他仔细地看着,我以为他动心了,谁知他说:‘你八根小辫子,你就是十六根大辫子我也不背你的书包。’没想到我输得一败涂地,呜呜。”
那家伙本身就背着个大书包,他一手拎着小娇的书包,一手拎着他酒鬼爹的酒。我说我为了赎罪,那瓶酒我替你拎着吧?小娇当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就说:自古胜者王败者寇,你就拎着吧。
哼,你不想背我书包,我连包带人都让你背着!乘他俩不备,我拧开瓶子,仰天一口气喝了半瓶!最后,我朦胧感觉那男生背的我,小娇背一个包,左手提一个包,右手提一个包------。小娇骂道:“娘希匹,那有此事?”
我不理她,继续说:“那男生挺精干的,样子也不错,如不然我会出此下策,不就小娇比我丰满一点哇,嘻嘻。”小娇低头看看自已的胸脯,忍不住笑了。
点点坏坏地笑着问:“伏在男生背上的感觉如何啊?”
我指指她的鼻子:“没耳性的驴,才刚说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不可妄想,不可妄念,才几句话就忘了?”点点摸摸额头说:“我记得你说过男女手授不亲的话,你居然让一个男生背着!”“一派胡言,当时大冬天的,我带着手套,穿得厚厚的,真正的冰清玉洁!”我胡搅蛮缠地说。
小娇立马反驳:“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可是个夏天啊,我俩刚看了《水浒》,你背着书包气急败坏地抱怨天气太热,还念着那句诗,说什么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苗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的诗哩,对吧?”我立即回击:“那有的事,我们又没走在效外的田野里,我干嘛念那句诗,再说我压根到就没听说过首诗,书上有吗?是你的杜撰吧?”我故弄玄虚又故做糊涂。
果果不愧是果果,果敢决断且出言不逊:“姥姥的,我们这么多人陪着听你们俩的红尘俗事,就只几杯咖啡伴红酒?若兰,你好吝啬啊,去,出去买肯德基什么的犒劳一下姐妹们,就是听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我虽说乐意为她们宰,虽说也没吃过太多油腻的东西,可是嘴上还是油腔滑调:“总不能老宰我啊,你们也太不够哥们了。”小娇站起来要出去买,果果当机立断地拉着她,喝了一声:“要去也轮不到你。”
点点哼了一声对我说:“当初选你就吾之尊,就是希图阁下财大气粗,你以为你德高望众?”在她们压韵的掌声中我只好踏着方步出去。
说实话,和她们在一起,我还算快乐,至少我可以尝到其中的默契与友爱。钱,钱算是什么,钱乃身外之物,亦是哗众取宠之最,能买来自已女儿的虚荣与快乐,就是老爸再辛苦一点也值。
当我抱着一大包东西进门的时候,厅子里飘出了另外一首伤情的歌:夜深深,却不能再体会你的温存,风阵阵,我关上了那扇爱的心门,曾以为我们,爱能够永恒。却原来,你的谎言欺骗我的心。情真真,我曾经为你而乱了分寸。泪纷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
点点她们在说话,而小娇的脸去别向墙壁,泪水从手缝当中流出。
我叫喊:“老板,请把歌停了吧,唱得人心烦意乱的,让我们说说话好吗?”
小娇转过头,我们四目相顾。小娇擦擦眼,眸子里没有了怨恨,她说:“很好的一首歌,让她唱吧,没事的。”一个小女人过来看看我们,又笑着走开。
我们全体人员陪着小娇听歌,恰好是第二段的开始:爱上你是我,天生的愚蠢,你的爱给我留下深深的伤痕。是不是男人都有一颗善变的心,是不是男人的心很残忍。你的吻还残留在我的唇,我却不是你最爱的人。是不是女人对爱总是一往情深,是不是女人都太过天真。也许我们真的没有缘份,我祈求下辈子不做女人。这首歌的人歌名叫《下辈子不做女人》,一个叫陈瑞唱的。
这首歌应当为小娇而作。我不知道梧桐的吻是不是残留在小娇的唇,我不知道梧桐是不是有一颗善变的心,反正我知道小娇已不是他最爱的人。
让这首歌为小娇的初恋送别,让这首歌为小娇的难过送别。如果真能这样,我们会陪她再听一遍,两遍,千遍,万遍。
还好,小娇说了声:“来,开吃,谢谢大家。”
我想,应当谢谢那首歌,谢谢那首歌里有这样的话:是不是男人都有一棵善变的心,是不是男人的心很残忍。虽然前面有“是不是”三字,那是疑问,疑问和现实之间往往会变作肯定。梧桐肯定是有一颗善变和残忍的心,如不然他不会一个电话也不打给她。
NO.19:怎么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时候没把你灭了啊?
果果在整个宿舍通常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她洗漱完毕,我们还懒懒地躺在床上,如期和周公每天早晨的相约。
于是,她便像个老妈妈似的逐一催促我们起床。因此,我们恨透她这一点,因此,我们完全不必呆心上课迟到,因此,我们可以在她起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享受最温馨的一刻。书上说女孩子多睡觉会更加美丽一些,因此,为了美丽,我们受尽了果果的叨唠之苦,这和她果断的性格完全格格不入。我们想不通,她为何会起得那样早,又为何容貌也会同样地美。
就在点点迷迷惑惑的时候,她感觉到果果借着东方的亮光穿衣服,还好,她并没有开灯。点点转过身,那细细碎碎的声音还是流进她的耳朵,她绝望地想,下一个起床就是寡人了,她伸伸慵懒的身子,倒头又睡。
点点的耳畔响起了两人对话的声音:“唉,你出来一下!”一个陌生女孩子叫果果,果果噢了一声,又说:“我牙膏都挤到牙刷上了,能不能等一下子?”“你快点,几句话,我说完了就走你再刷啊。”点点听到果果出去了,这家伙神秘兮兮的话刺激了她的大脑,突然连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看到床头的无色鞋油,(其实是白色的)莞尔一笑。
约摸两分钟,果果进来关上门,开始刷牙。一会儿,哇啊呀呀哇啊,这时候,凡是惊讶惊诧张口的形容词,都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全寢室的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穿着睡衣跑出来,惟有点点佯睡。
贝贝骂:“神经病,我以为你割腕自杀呢?”原路返回。
小娇问:“是不是牙膏里加了兴奋剂这样才可以兴师动众?”也悻悻而归。
我在上床听她们的对话,然后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颜看着一嘴白沫的果果,关切地问:“是不是买了假牙膏,感觉十分恶心?”
果果欲言欲吐,无法回答王颜的话。她以手指替代牙刷,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吐出来。我没用鞋油刷过牙,因此也没领略过其中的滋味,从她吐的样子,可以想到刷牙就应当用上好的牙膏,用鞋油乃是下下之策。
果果终于算平静下来了。离预备铃还有十五分钟,我们也开始女孩子一天开始的所有程序。为了洗手间不太拥挤,我们每天都保留一个睡衣天使,可以排出果果的骚扰之列。今天是王颜的安睡日,而点点还睡在床上。
果果上去揭起点点的被子,喝道:“我让你装,你给老娘起来!”点点睡眼惺忪里带着一丝惊慌,可能为了掩饰这种惊慌,她闭上眼睛扭扭脖子,以示睡意正浓,一个睡意正浓的人不可能干出那等勾当的,因嘴里兀自嚷嚷:“怎么了嘛,别来烦我好不好?”果果大喝一声:“来人哪!”我们几个应道:“嗨!”左右排班,双双并立。果果又喝:“把这厮给我抬下来,笔墨伺候!”我们几个七手八脚把点点从上床抬到贝贝的床上。贝贝笑道:“小心玷辱了我的床。”果果不由分说骑到点点肚子上,恶恨恨地说:“这回你死定了,老实坦白,那无色鞋油呢?”“什么啊?”点点装糊涂。“启禀王干娘,无色鞋油找到,依旧在床头,要不要拿下来?”贝贝正儿八经地说。“嘿嘿,人家潘金莲都替你找到赃物了,你还敢蔑视本堂!”果果说着屁股一颠,点点立马求告:“姑奶奶,饶过俺吧,你的恩情我记得了,俺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拔草给你吃。”
小娇在一边吃吃地笑着,然后手里拿着口红,眉笔,胭脂等物,专等果果下手。我在一边安慰点点:“乖,听话,一会儿就好。”王颜像个孩子似的搬过一张凳子骑在上面,两只手托着那胖乎乎的脸,看着果果信手地在点点脸上涂乌。
“哇,果然是神来之笔,就是力道欠佳,你要下笔恨一点,那样才能勾勒出才子佳人的风韵来。”贝贝在一旁怂恿。小娇悄声说:“你要把化妆的时间稍微延长那么一点点儿,让全班同学评头论足一下,嘻嘻。”我说那有你如此之败笔。小娇接口说:“是啊,除了红就是黑,这可是妩媚的颜色啊,你应当适当带点儿白。”我冲她竖起大姆指,王颜真是聪明:“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点点破口大骂:“我替你们打抱不平,你们不思图报落井下石助纣为虐狼狈为奸形同狗彘!”就差没说出阴沟里翻船的话来。
点点见她的辛辣的语言不能感化我们,心里好生悲哀。低低地说:“反正我就这样子去教室,让别人看看我与狼为伍的结果。”
王颜说:“好歹你要脱了睡衣,穿上校服去教室吧?”点点说:“我不,偏要这样去!这家伙死沉,压得我肚子现在还痛,你这样压过别人啊?”果果说:“只要不是经痛那没关系,一会儿就好。”
就在此时铃声大作,王颜说声糟了便率先跑了出去。
点点来不及洗去残妆,好在果果没有依我之意涂点白,不然真的糟了。
谁也想不到点点会这样涂脂抹粉浓妆艳抹,在朦胧的晨曦里上完了操,除了我们几个窃窃私语之外,别人居然一无所知。
点点活该卸不去妆,班主任随我们进了教室,宣布了一项空前绝后的美事:清明在即,学校决定放假三天,你们可以踏青,可以放风筝,但不可以放纵,然后每个人完成一篇与春天有关的作文,参加全市举办的青少年作文大赛。
送走了班主任,我们三呼万岁。大家商量着要么结伴去旅游,要么去郊外。贝贝冷不丁地大叫:“哇,真正的世外仙姝!”大家的目光同时向她这边聚来,都定格在点点的脸上。
“啧啧,好漂亮唉,回去我也化这样的妆。”一女生羡慕地说。
“就你,那嘴红得像吃了死娃子似的,你嘴又大,化了这样的妆果真是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了,劝你千万别像她那样了。”另一女生接着说。“你血口喷人。”她反驳。全班同学哗啦啦一阵呼唤。
“化了妆其实更像一个小女人。”一个男生如是说。“是啊,确切地说更像一个风尘女子,如果手里再端着一个高脚杯,那样效果更佳。”另一个黄头发男生像个绅士一般煞有介事地说。
接下来是点点的声音:“怎么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时候没把你灭了啊?”
那个黄头发男生自然就是黄发老怪了。
点点吩咐果果为其卸妆,果果一溜烟消失。再度寻贝贝,亦溜之大吉。
我与小娇双剑合壁,天下无敌。点点看了一眼,无奈独自取路而去,身后跟的是那个被称作血口喷人的女生。
三月清明又俗称鬼节,天下人除了祭祀祖先之外,便是离开本土,去领略一下三月清明雨纷纷,要不就是举路皆是断肠人的滋味了。
说起断肠人,我们一定会想到小娇。是的,没错,她虽说也和我们一起厮闹,但独处的时候总有一种落寞。她说要忘掉梧桐那也是自欺欺人的话,其实,她的口是心非带给我们的忧虑是很深重的,谁叫我们是死党呢?
她手机上有这样一条短信:想起去夕的今夜,我们的相见感动了月亮的出现,而今天的今夜又下起了雨,是老天想冲淡我们的记忆,还是为我们不能相见而哭泣?这条短信是下雨那天写的,完了我们去的尘愿咖啡厅。从那之后小娇说要重新来过的话,可是她手机里保存完好的短信说明他亲没有完全忘记梧桐。她在回忆着她们之间的相处的某一个细节,而那些细节最是令人心驰神往而又心灰意懒,心驰神往的是想把往事留住不要成为过往,心灰意懒的是那些往事已成过往,或者说过眼云烟。一溜烟过去,本没有任何痕迹,可残留的味道却是那样地持久弥漫。不能看,不能想,不能触及,
一个人对自已的过往可能看不到,但不可能不想不可能不触及,生活中的点滴总是那样不经意地撞入你的思想,让你插翅难逃。
NO.20:我们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绝不分开。
果果母亲来自乡下,她有几个叔伯兄弟都在那里,虽说隔着几百公里的路程,果果总是带着好奇每年至少有一次去那个遥远的黄土高坡走一遭。
从电视和电脑看到一望无际的沙漠,还有沙漠里矗立的那些个偌大的土墩。想起三毛的撒哈拉之行,想起周愿的未来沙漠之旅,我真的向往已久。况且,那里也是举世瞩目的腾格里沙漠的余脉,绵延几千里。
我极力地瓜摸果果,(常言云:走一方路说一方话,“瓜摸”二字乃此地方言,意既相约怂恿,亦有结伴而行之意)又撺掇小娇也跟着一起去。果果去跟她母亲说了,她母亲因要上班,并嘱咐果果记得要随叔叔为外祖父上坟等语,我与小娇自是来去自如,动动口舌就成。为了赶时间,我们在长途客车站坐了夜班车,班车的右上方显示着两个字——民勤。
客车在繁华的灯市里渐行渐远。我和小娇也从果果的口中对当地的地域风情和地域概貌有了部分了解。我于是盼望着天快亮,就像鲁迅当年盼望新年到了就可以见到闰土一样的急切。
小娇在果果滔滔不绝的讲解中迷惑了起来,她说:我现在唯一的渴求就是有一张偌大的床,然后四平八稳在躺在上面,好好地睡上一觉。为了赶时间,我们将就上了一辆硬座车。好在乘客稀寥,小娇可以独占两个人的位子。虽说没有偌大的床那般宽敞,也不可以四平八稳在安睡,但比起旺季拥挤的车厢来说,这里无疑是人间天堂了。果果掏出一件她平素穿的半新不旧的衣服帮小娇盖上,小娇知恩图报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悄无声息了。
感谢我的祖国,感谢她的富裕强大。我想像中的民勤之行,其路漫漫蜿蜒曲折坎坷难行,谁知现实和想像之间有云泥之别,这使我心情大好。
果果见说睡着了一个,试探着问我:“累吗?”我方兴未艾,或许冥冥中注定我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故而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充满激荡和兴奋吧?当然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我调侃地反诘:“看你说得口干舌燥的,回去还要应付小娇的口诛笔伐,一定累了吧?”果果笑笑说:“没事的,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回答我啊?不过有言在先,必须据实以报。”我回了一声:“笑话,我都答应回答不回答你你居然务是据实以报!”不过我心里打起了鼓,她要问什么呢?
车子路过一个地区城市,昏暗的灯光照进车厢。果果拉开窗帘,我有些冷,缩了缩身子.我看见果果的脸上有点红晕,是属于羞的那种表情。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娇问:“你说小娇是不是和那个梧桐仅仅kiss过?”我不禁笑出声,问:“你以为呢?”果果不敢看我,窗着车外说:“我想他们一定有肌肤相亲,不然不会有如此的切肤之痛。”果果说得没错,我也这样认为,有次我亲眼目睹他们旁若无人地拥在一起,像是向世界宣誓:我们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绝不分开。
果果说要我如实以告,我不想隐瞒,我说:“我看到Theykisspassionatly.”果果又问:“你让男孩子kiss过吗?”我叫了一声:“天,你连接吻两个字都不好意思说,还居然要问这方面的事?”我又反诘:“你呢?有男孩子吻过你啊?”果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誓言,大三之前,我会守身如玉。”我心里暗笑,果果家来自农村,农村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间无法改变,这一切一定世袭于她的母亲。她母亲不同于我的母亲,可以直言不讳说为爸爸生一窝崽。妈妈是大家出身,可是她一家的温馨之言还是被我出卖了的。
此时的果果,脸红得像三月里的桃花。
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在等我的下文,她的感觉在问我她没有经历过的波澜壮阔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我说:“坦白地说,我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拉过,更别说接吻了。只是收到过情信,有的笑而置之,有的看都没看就扔了。”果果不信:“你书上写的是那样的缠绵悱恻,我不信。都说创作来自于生活,更多地来自身边,你没有以身试法,如何写得出来呢?”对于这些,我真的很苍白,苍白地像前阶段失了恋的小娇的脸,没有一丝生机。我写出来的爱情不过是糊弄一下那些不谙爱情的少男少女罢了。所以我真想试着恋爱,只是心中还没有找到一个心仪的男孩子。
我的手机来了短信,翻开了来看,是他。上面写的是:兰儿,你在什么地方?很木目心你,这些日子,还好否?这家伙胆大妄为,居然称我做兰儿,居然很想我!果果凑上来看,这些火辣辣的句子让她大吃一惊:“哇,你这家伙,刚才还说什么来着?噢,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到。”她嘻嘻地把头转向一边。
我硬是将她的头牵过来,她夸张的声音惊醒了小娇。小娇伸伸懒腰问:“好冷哇,到什么地方了?什么事这样兴高采烈的?”听旁边的一男人说是西大河,我借词发挥:“我可是跳进西大河也洗不清了。”那个男人笑笑说:“这俩个女孩儿说了一晚上的话,累不累呢?”他的笑容告诉我不像揶揄,我回道:“中国可真大,有人说新疆有三个中国大,想来还真有些道理。在博大精深的地上走,哪里就感到累呢?”邻近的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小娇骂了声贫嘴,然后又把话拉到原先的话题上。
“什么洗不清啊?”果果把我的手机扯过去交给小娇看。小娇抿着嘴低声问:“这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漂不漂亮?”
“他说他是林志颖的弟弟,很喜欢唱歌,模样儿也过得去。”我恬不知耻地答。果果接道:“听说他还喜欢《红楼梦》,所以两个呆子走到一起的机率很高。”果果自以为是。“我还没有想到和他走到一起,我们只约会过一次,他穿着时髦,我有不确定感。”果果立即反驳我的话:“都约会了,还这样说,鬼才信呢!”
终于有一天,我朋友的话题也涉及到我的感情。感谢她们的牵挂,感谢她们的呵护。这滋味很爽,尤其是在每天意趣朦胧的时候。此时天已渐渐放亮。
果果问:“你第一次和他约会,心是不是怦怦地跳?你又如何面对他的眼神?”青春真的很美好,美好得连李果纨也有些为爱痴狂(李纨者,贾宝玉之嫂,自珠死后,死灰槁木一般,无欲无求,只知针织教子,如斯而已。因果果有言在先,又因守身如玉之纲,故戏谑其为李果纨)。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我喃喃自语,果果因我叫其为李果纨,因此不分昼夜地查阅此典,深谙此中之意,因说:“我才不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辛若兰,你王八,你咒我早死啊?我不会像她一样,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我连忙说:“好奶奶,你别如是说,权当我童言无忌啊?!我回答你的话,算是谢罪,你说可好?”小娇拍手叫好。
我回忆着,体会着那一瞬间的感觉:“当时啊,我的心几乎跳出腔子,好在天公作美,飘着雪花,就是脸红也是冻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神,我想他的眼神一定是咄咄逼人的又柔情似水,或者也有色迷迷的那种。”
“呀,不对,你脸比城墙厚,那就会红啊?还有,你用词不当,咄咄逼人是目光如电,刷地一下过来,让你无法对视。”小娇还快捷无伦地打了个手势,几不曾打到前面那个男人头上,她吐吐舌又说:“柔情似水应当是忧愁兮兮含情脉脉的那种,这完全两个概念嘛。”果果笑道:“你像我爹的弟弟,说话总爱带‘概念’两个字。”爹者父多也,若按伯仲叔季排列,果果有仲爹,叔爹。也就是说,她爹兄弟三人,两个在乡下,也就是我们要去的民勤县某某乡某某村。
于是她俩怂恿着回短信给林。虽说我离他没有十万八千里,可是也有好几百公里了。人是这样的,分开越远脸皮就越厚。因为你可以写出好多见面说不出的话,也不担心他会看到短信发疯地跑过来说我爱你这类俗不可耐的词。我擅风情秉月貌我取舍有度纵横有方,我们三个脑袋凑到一起,我按了回复健,写道:不好,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因为:IamlonelylonelyIamlonelylonelyinmylife.我半真半假地借用了周愿男朋友那首歌里的起首语。果果大叫:“你说国语好不好?人家看不懂唉。”我戳了一下她的头说:“笨啊,看不懂好啊,他可以去查字典,查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免受骚扰之苦。”说着我按了发送健,
小娇说:“别忘了,人家可是高我们一级优等生,这点雕虫小技瞒不他的。”果然,林是高材生,几乎没用什么时间便回了过来:好可怜哇,你在哪里?我可以飞过来,飞过来,为我日夜木目心的可人儿抚慰,好吗?好吗?------后面是些散节号,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好吗?
我瘫在座子上,头一仰,吐气若兰时同时也吐出两个字——完了。
NO.21:这个美丽而又简单的梦破碎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将是几多的悲痛?
在此之前,林不是没有打过电话给我,也不是没有发短信给我,只是我尚在犹豫期,我一笑置之。有人说: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男人以事业为准,而女人以婚姻为准,所以又说男人在事业有成时才会想到婚姻。我怀疑我前生是不是个男儿身,贾宝玉那样的男儿身,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这明摆着自相矛盾,或许说我介身于二者之间还差不多。
我虽说也像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一样,也怀春,也多情,也渴求像她们一样浪漫地卿卿我我一回。但很多时候我都泡在我年前要发表的稿件中。这件事比我预期的要复杂得多,费了好些时日,编辑部才回了信。信是寄到学校的,我不敢让妈妈知道,我怕她说耽搁学习等等的话,所以当时毫不迟疑地写了学校的地扯。让这份独特的喜悦我自已分享罢!好在当时旁边的八卦女们外头疯去了,并不曾留意信件领取栏里有辛若兰三个字。
那是十天前的晚上,天空中飘着雨。那一天我看到了林,他冲我微笑,我只是淡淡地颔了一下首。我当时真的没有心情地体会他眼神里的那些柔情蜜意,拿了信快速地离开。我原来是这样的脆弱,我经不起失败的考试,虽说我数学很多时候以失败的分数展示眼前,那多是我没用心之过,所以我不是很特别地在意。回到宿舍,我把信紧紧地拥在胸前,就那么一张纸,就那么几句话,关乎着我的荣辱与艰苦奋斗。还好,我遇到了伯乐,我这匹百里马也可以充当千里马一用。
泪,一瞬间,汇成了海。
这一夜,冷冷的雨,你冷冷的表情,深深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林的短信像一个忧郁的歌手在唱,唱到我脆弱的心里去。一个激动之后的人容易大度地宽容和理解别人,也最容易真情实意地说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他回道:没事的,谢谢你。男孩子有时候也挺可怜的,我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换来了他六个字双倍的回报。
往事如昨,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如果可以收回成命的话我可以出这条短信以百倍乃至千倍的价格回收过来,让它埋在心里。虽说我很孤独,但是我的生命并不孤独。我言不由衷,我言过其实,在彼一方的林,原谅我言者无罪,好吗?
好啊,小娇大叫起来,我想她怎么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吃惊地扭头看她,她望着窗外,我跟了她的目光向外看去。那些水,有一些烟波浩淼,一束太阳射在湖面上,发出耀眼的光。几只海鸥起起落落地挥动着生命的弦,把个清静的湖面生生地划出几道圈,太阳光在那几道圈子里分外刺目地晃了几下,然后随着涟漪的消失而消失。一只鸬鹚乘势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鱼叼在嘴里,划了一个优美的孤,然后落在不远处是渔人撒下的天罗地网上。
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应当归功于小娇的那一声大叫。司机以为出了情况,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油门,客车做着匀速直线运动。我看到路边立着大牌子上写着: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这让我着实大吃一惊,就那么一洼水,居然称得上亚洲之最!看来世界上每个国家都面临着缺水的风险,那么果果说的此地风风扬扬的封井压田之语并非空穴来风。果然,我们又看到牌子上的一行字:节水是石羊河流域综合治理的根本措施。
这些似乎与我们这几个少女无关,然而电视上说人世界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自己的一颗泪,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吗?不是,我喜欢这里的这片蓝天,湛蓝湛蓝的,像一个少女藏在心里的梦,美丽而又简单。然而,这个美丽而又简单的梦破碎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将是几多的悲痛?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忧愤。这种忧愤来自于那一洼水,正潺潺缓缓地从人工穿凿而成的砖渠里向下游流去。而这洼水正是果果祖先们的命脉,黄河之水天上来,这一洼水又来自何方呢?它会不会有朝一日停歇了呢?
离开了水库,有了种干燥的气流,我嗓子有点干,果果递给我一瓶营养快线。小娇说还没刷牙哩,我说我通常在没经过睡眠之前,口里不会产生异味,若不然我辛若兰可真是欺世盗名了。果果说了声臭美,然后又说这条渠叫跃进渠,跃进去可别想出来。小娇在后面笑,看起来心情大好。
后来我才知道,这条渠是大跃进时修的,故此命名。
大跃进到现在有好多年了,这条渠里的水还是在流,我心里有了些安慰。伸伸臂,忘掉此些烦恼吧。车子终于停下来,为了迎接我们三朵金花,车站里停靠着大大小小花花绿绿一大群车辆,我心里好生受用。当坐上出租的时候,我才知道那里不过是个车站,那一大群车里却没一辆是果果她仲爹叔爹的。
果果拎着两大包东西,我和小娇两人每人右臂挂一小包,在艳艳的阳光下,小娇问果果:“我们陪你来是不是成了一种累赘?”果果笑着说:“也不,只是您二老背上的那两个小一点的换给我,这样就好了。”我说算了吧,那大一点的你拎着,二力平衡嘛。小娇想起了我的八根羊角辫时代,说:“如果有个酒鬼爹的男孩子来帮你背,那有多好?”果果说:“这里民风淳厚,那里像大城市里,你随便抓个男孩子过来,脸红的不像猪肝子才怪呢。”
我们俩都笑了。仿佛我们的脸像城墙似的。
我们下塌民勤宾馆。果果要出去购物,我还听她打电话给她仲爹,接电话的是她大几个月的小哥哥,听那声音很独特的,有惊喜,也有嗔怪。她说你们见到了才明白什么是风华绝代。
我想起她民风淳厚之语,笑对:“一定是猪肝式的风华绝代。”果果笑笑走开,小娇开始洗漱,我则躺在床上小憩。好困唉,一夜无眠,眼睛与眼睛开始相逢。耳畔还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带着一份颠簸,一份寒冷,还有一份不可企及的牵挂。
我牵挂什么呢?辛若兰究竟牵挂什么呢?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果果在电话上说我们所处的位置。我睁开眼,小娇和果果又换了一身行头,站在我床边,真正的倾城倾国,我赞叹。
NO.22:我不是刘姥姥,但我有点刘姥姥进入大观园同样的感受。
果果向我们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说是她哥哥和我们同一所学校,放假时他归心似箭,也不知她要去,径自回去了。若是平时,打死我也不信,想起她打电话那边嗔怪的语气,我和小娇又有点信。
“我们见过吗?”小娇问果果。果果说:“如果你们是好色之徒,那一定见过,可是你们情有独钟,见不见得那就不好说了。”说完嘻嘻地乐个不住。
“他叫张扬。”“张扬?”小娇大吃一惊:“你说那个跳街舞的?是你哥?”
正说着,门开了。
好俊雅精致的一张脸,长长的头发半掩半遮着明秀的眸子,那眸子里透出一股桀傲,白晰的脸因为走得急而有些暗流涌动的红。嘴角挂着微笑,洁白的牙闪着亮光。见到我们,像涂了唇膏一般的红润唇边滚下来几个字:“哇,原来你们三个啊!?”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三妙钟。我今天穿了白色的内衫,外面罩了件大红大红的开襟毛衣,下身一袭牛仔,当然,足下仍就是白色的运动鞋。
意外地见到他,我觉得我不是刻意如此打扮的,我觉得我只是为自己的美好而精心设计的,我觉得我这身装扮脱出了妖媚,我也觉得我的穿着会迎来别人的喝彩与惊羡,我也觉得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来往往了N回。
我怦然心动。
当他目光再次扫过我的脸。套句老俗的话,我当时心里无休止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说我们并不曾见过面。只是常听人说高二二班有个街舞跳得酷极的帅男孩,原来是他。
果果把我和小娇介绍给张扬,小娇大大方方地跟他握了手,我则是面似桃花的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果果说张扬哥,你知道就好了,何必又跑一趟过来呢?他嘻嘻地笑,你嫌我跑了来,你不会不要打电话过来?你说过要回老家吗?你说过你要带女孩子过来吗?他的声音很悦耳,我没想到他的普通话讲得如此好。
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张扬说他开他爸的车子过来。果果听了抱怨道:“真正的胆大包天,让交警逮住了我趟家可回得扫兴了。”
张扬望了我一眼说:“我那破车子能载上你们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是逮住了我也心甘情愿!我如果不开车子来,你现在能见到我吗?”
果果无语,看得出来她很着急。“一点多钟,趁交警还没有上班,我们可以慢条斯理地回去。”我安慰果果。
“瞧瞧,”张扬看了我一眼说:“人家可是临危不乱,以后不可以毛手毛脚的了?”说着拎了几个包就走。
宾馆的小泥院子里并排停着好几辆车,张扬走到边里停的七八成新的桑塔纳跟前,按动了遥控,把东西放上,然后看着我们。我走在最后,我的脑海里都是他的那张脸,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变成了花痴。
“喂,辛若兰同学,你别慢吞吞的,是你光彩夺目呢还是红色的衣服太耀眼了,我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张扬喊完依旧看着我嘻嘻地笑,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我。我的心里好慌乱,乱得一塌糊涂。
上车的时候,果果低声对我说:“劳驾你坐后面的位子,我看我们家张扬对你很有意思,我可不想他开车时走神,这么好的社会,人活着可是一种幸福。”我恨恨地在她腿上入肉三分地掐了一下,果果很坚强,居然没有叫。我坐在她后面的右面,这样,我和张扬成了对角,他可以一转眼就看到我。
“如果我姐知道你们几个回来,她不逃课才怪呢。”张扬启动了车子说。小娇问:“你姐在哪儿念书?”果果答:“民勤一中,很有名的。”“是你姐姐有名还是一中有名?”小娇为她笼统的话发出疑问。果果说:“可以并驾并驱,也就是说都很有名。”
一个女生有名,无非两种,一种是学习极好,一种是人品风流。白痴也能想得出她姐是前一种,而小娇居然白痴地脸上写着疑惑。一定是受了张扬“逃课”二字的蛊。
我想正如果果说,她姐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这个词我老觉得专为女子设置的一个形容词。从张扬的眉目上可以脱得出来,他姐一定是风华绝代的那种女子,而且学习上也独占鳌头,这也一定是果果并驾并驱的真实原意。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我听到果果吐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吗?一个没驾驶证的人开车,逮住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张扬笑笑:“我只不过没有机会领取驾驶证而已,我爸第一次学开车说过这样一句话,很经典的。”“什么啊?”小娇好奇地问下文,我也凝神细听。张扬说:“我爸买这辆车的时候他说我得先试试,卖车的问:‘你会开吗?’我爸就说:‘这个东西,方向盘上撇块油饼,狗都会开。’”我们三个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这句话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狗也喜欢吃油饼。
张扬的车技还好,一定是开过不少次,胆子车载斗量,所以才敢明火执仗地在车队里左冲右突。张扬还说这开车和家里的四轮机子一样,无非是刹车油门离合档位,档位牢记三管下一,然后控制油门变档,然后可以悠然自得地听歌唱歌。
果果笑着揶揄:“哥哥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姓张名扬啊。”我俩在后面跟着乐。
扬哥也笑笑:“你说我不能开车,我偏要卖弄一番。我的字可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扬啊。”果果又问:“你是如何偷着来的?回去又如何圆谎?”扬哥笑笑:“这还不好办,我就说我出去同学家一趟,正恰碰到你们,也就顺手牵羊。”说着头往边一歪,果果的手果真落了空。
小娇问我:“若兰,你为何不说话呢?”我回道:“说什么呢?”
张扬说:“就说说你为什么到这穷乡僻壤里来?是心血来潮呢还是受了我们家果果的诱惑?”我不知如何回答他,便说:“一个人在城市里呆得久了,想出来走走,就这样。”他噢了一声,一只手开始拨号码。
“妈妈,你知道我遇到谁了?是果果,她们一行三人,哈,想不到吧?”车子指针在80,听不清那边的话。又听张扬说:“我们再有十分钟到。噢,好,挂了。”
“我盯过时间,我妈妈十分钟能处理好一只鸡。”张扬好像有点饿。饿了人一般会幽默与灵感突发。果果说:“你为什么不说还有二十分路程,这样二妈也不会手忙脚乱的。”张扬回道:“我才不呢,十分钟一只鸡,二十分还不是两只鸡,你想忙死我妈呀?”果果接着说:“那你说我们到家还得一个小时,那回去还堆鸡如山了?”我和小娇忍俊不禁。
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就是好,一路说说笑笑的,里面的拘谨和释放都恰到好处,如果人生之车也能在这样快乐祥和的日子里平平稳稳地开下去,那该有多好。
车子拐下主道,驶向刚上过油的乡村小道,**的恩惠普及了所有的偏僻村落,就连那几户人家的小路也延伸了到。在门边停着辆大货车的旁边,张扬熄了车。门口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徐娘,风韵犹存地袅袅地向我们迎来。
果果下去,和半老徐娘抱在一起,张扬不知何时打开了手机相机,像个记者似的从各方位拍摄。张母眼里噙了泪,嘴里说着:“来了就好,都这么大了。”又看到我们俩,松开果果,两只手伸过来,抓住我和小娇,仔细端详了说:“好标致的两个女孩子。”张扬在边上问:“我妈妈是怎么了?你最近是不是看《看了又看》那部电视?”果果凑上他耳边说:“她在为你相亲哩。”张扬吐吐舌:“那敢情好。”“好你个头!”果果戳了张扬一指头。张扬凑到他母亲跟前,嘟嘟地说:“妈,果果欺负我,请您老为我作主。”我怀疑我在欣赏一部娇情的电视剧。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门楣的瓷砖上贴着四个红色的大字——幸福之家。
张扬就是这个幸福之家里的纨绔子弟,他的内室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四面男女参半的明星照别有天地地镶嵌在各处,床头的书柜上很套斯文地堆放着各种书籍。被褥整齐有序叠放在一角,崭新的粉红床单上丢着一本杂志。
白色的地板上和白色的墙壁给人窗明几净,优雅舒适的感觉。南边放着一组宽敞松软的三人真皮沙发。沙发前面是双层的玻璃钢茶几,上面放着一些精致的茶具,倒映在地板砖上。对面是从另一处延伸而来的暖气而设的柜子,和居室一般的色泽。从地板上可以看到一盏八脚玲珑的灯饰缀在上面------。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显示着屋主人的尊荣与华贵。我不是刘姥姥,但我有点刘姥姥进入大观园同样的感受。
NO.23:扬爸嘿嘿地笑笑:我说声音咋这么像飞天南达九。
果果和张扬去上房拜谒她的祖母。我和小娇赖在张扬的房子里剥香蕉吃。小娇笑吟吟地问:“是不是有渐入佳境的感觉?”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欠削?小娇说那桌子不是有水果刀吗?我说杀猪焉用水果刀。她笑笑说:“我看我们先去看望一下她奶奶,完了我帮他妈妈的厨。你和扬哥先温情脉脉一会,最后把手机号留给他,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张果老的哥哥对你不是有点,简直是绝对的情有独钟。看来我们真不虚此行噢。”“狗屁!”我咆哮。小娇恶恨恨地说:“你给我打住,你以为就你们那点伎俩,能逃得过敝人的眼睛?今晚,你们俩就睡这屋,我和张果老到另一屋,别忘了关好窗户啊,小心泄露了闺阁情事!”
她飞也似地逃出屋子,我也跟着飞了出去,瓜田李下事避嫌疑,我可不想留下话柄给长嘴妇。
果果的奶奶人过古稀,一袭青衣,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老太。果果正在给她篾头,一根银色的簪子放在古色古香的桌子上,她一只手拉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扬的手,左冲右突地应付着俩孙子的问话。
张扬问:“奶奶,你怎么也看这韩国的电视?这可是年青人看的哇。”他奶奶答:“什么啊,我就不想看国内的,你瞧人家的电视,演的就是好,再看那美七,可真是闭月羞花呢?”果果低头看了一眼,诧异地说:“哇,奶奶也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不是嘛,”她奶奶得意地说:“我小时候就像那美七的呢。”就连说话间也有了韩国味。“老风流”果果说完咯咯地笑出声。
我俩站在碧纱厨边,无人问津。
张扬索性把脚担在茶几上,专心致志地看《传闻中的七公主》。我心里一阵痛,他居然,居然忘了我们的存在。他奶奶一转身,见了孙子如此,哈哈笑道:“就这样,男孩子就应当这样,不拘小节,嘴里再叼上袋烟,那样才气派。”
天哪,这个古怪灵精的老太婆!
“扬儿,你怎么把那两个姑娘扔在屋里,你一个人在这里逍遥自在?去,领来我看看。”我真担心她会说出:“领来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小媳妇?”
张扬一听,腾地站起来,说了一声我真该死,就往外冲。
我的思绪拉扯着我的脚步停滞不前,我没想到他以那么快的速度过来,我还以为我可以拉着小娇的手慢条斯理地进去,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一声:奶奶好啊。
如果说撞个满怀,也就罢了。由于他跑得急,碰到我的肩膀,我根本就来不及躲避,我本能地仰面,屁股受点痛没什么,我不想我的脸受到打击和撞伤。他高大的个子几乎覆盖我,他的胸脯碰到了我的胸脯,我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小娇疾速地避开并发出一声尖叫。
他出其不意揽住我的腰,我软软地向后倒去,只感到腰里绵绵地一股暗力托送。我像一只木偶,心力乏术地跟着主人的力道转动。我们俩就这样软软绵绵倒在一起,然而下面的不是我。他一手托着腮,一手依就揽住我,而我俯在他的身上,娇喘细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向我袭来------。
不愧是跳街舞的,躲闪腾挪一气呵成。我听到小娇在一边拍手叫好。
“起来啊?”张扬叫我。该死的小娇,不来拉我,就那么看着,那么看着。果果闻声而出,发出一声惊诧:“怎么了嘛?哟,如胶似漆早了点哟。”
就那么三妙半的时间,就在这三间半的地域,就我们三个半人,演出韩国电视剧最经典的邂逅相拥。主人公是我,张扬,联袂主演的是小娇,果果。奶奶是配角,配角可以不出面,也可以知道少男少女之间的疯疯癫癫的事。
当我们站在老奶奶面前时,她呵呵地笑着,那双没经过多少风霜的手居然有一些缠绵,还没有老眼昏花的眼也居然看得出我们的面容。“啧啧,长得跟戏娃一样。”她称赞着,眼睛直往我和小娇的脸上轮,果果说她是老风流,老风流拿眼轮人的时候自然是心怀叵测或是居心不良。
小娇借托眼镜之际低声问果果:“戏娃怎么说?”果果转头望张扬:“今天是什么日子?”张扬答:“你问这个干嘛,愚人节呗,大后天的清明,你想说什么?”果果对小娇说:“听到了吗?愚人节。你不懂是吗?戏娃就是长得像戏里的娃娃一样,娇小可怜,怜是可爱的意思,听明白了?”小娇往她屁股上拧了一把:“不明白。”
果果奶奶不甘寂寞,接着说:“戏娃也叫喜娃,就是人见有爱的娃娃。”我们都笑了,怪不得小娇混淆是非了呢。
果果的仲爹终于回来,带着点酒气问张扬:“来客人也不早点打电话给我?车是你开的吗?”张扬说:“你电话不是充电吗?果果打来可是我接的呢。”仲爹一摸腰间:“哇,这还真是我的不是,你开车接的啊?”“是啊,你知道的,班车不从我家门过,这几个大活人,还有那么几包东西。”“嘻嘻,早知如此,你应当去民勤城里去接,这样才有地主之宜的味。到家门才接,什么概念嘛?”张扬果真上当,洋洋得意地说:“正如您老所言,我溜之乎也地进去然后溜之大吉出来,托您吉言,一路平安。”她母亲一边瞅着张扬,一边看她男人的脸色。仲爹不愧是老太的儿子,说出的话完全有悖常理:“嘿嘿,平安就好,你要想练车技,至少拉上我,你小子就不知变通一下,这分明两个概念嘛。”
我捂住嘴笑了起来。小娇替我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果果,他一定是你的‘概念爹’了?”果果正嚼着一只肉嫩鲜美的虾,听到此语,又气又好笑,来不及咽下又岔了气。张扬笑笑:“慢点了,多着呢。”他老子娘还有那个老太,用爱怜的眼光看着这个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乖乖女。
吃着这一大桌子的大餐,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宇,它就像江南某个富庶的小镇,重要的是这个富裕的地方有这么其乐融融的一家。
扬爸走南闯北,通古博今。说起话来有点油腔,不正经里带着正经,让人捧腹大笑又让人瞠目结舌,通常未尾加上“概念”两字,成了我们相同的笑柄。不过扬爸不在意,他揭过口头禅三字不说,居然说这是个性。他说一个男人应当有个性,要么温文尔雅,要么火火暴暴,要么大大咧咧,要么拖拖拉拉,要么嘻嘻哈哈,要么撑起一方天,要么败了一个家,要么走东闯西,要么固步自封。
记得国家主席说过八荣耻,他倒是多出一个。细思起来,他多以对称的方式表征个性,好在以褒词起首,贬词终结。男人优秀的多不堪的也不少。
我禁不得问:“那您老属于那一种呢?”扬爸说:“我集众家之短长于一身,正应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之语。想当初,我也是上班一族,因为拖拖拉拉是讨不到老总赏识的,再说每月一千来块钱那我这个大大咧咧的人来说最多嘻嘻哈哈半月,队里收钱的时候,我拿不出一个子,又常常地受上司的冷嘲热讽,于是我开始酗酒,脾气也变得火火暴暴起来。在和老总吵了一架回来,我开始冷静下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个固步自封的人没有什么前途的。老婆说我这是败了一个家,还好,我还并非一无是处,总算撑起一方天,哈哈。”
我惊呆了,不,在场的小娇,果果都惊呆了,还有他的儿子!他老婆抿着嘴,端着盘子进了火房。
这个老太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好。”
这是在哪儿?在韩国吗?韩国有这样荒诞不经的老太吗?韩国有这样荒诞无稽的儿子吗?她儿子可是在她面前说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话唉。她儿子可是丢了足以令乡下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啊。她居然一点都不珍惜,她脑子进水了吗?
我正自胡思,听到张扬说:“老爹可是什么也没跟我讲过,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作风问题被发配了呢?”
我捂住肚子开始笑,果果也东倒西歪。小娇正在喝水,她和扬爸坐在一条直线上,听了此语,那口水夸张地扑向对面。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扬爸的脸上,飞溅的茶水殃及邻坐的张扬,他虽说以快捷无伦的身法跳到椅子上,但胸前还是湿了一大片。扬爸边擦脸边说:“醒酒啊?”又转头对张扬说:“都是你这小子,说话没分寸。”老太一本正经地说:“这叫乘其不意攻其无备,再说你那话能摆得上桌面吗?”扬爸说:“母亲教训的是。你奶奶最近在看什么剧?”果果答:“《传闻中的七公主》,韩国的。”扬爸嘿嘿地笑笑:“我说声音咋这么像飞天南达九。”
NO.24:这里没有一枝花,但那繁华簇拥之地已是花开花落之时。
张扬决定兵分两路,他爸和果果去祭祀祖先,他则开车拉上我和小娇去沙漠。果果一听立马反驳:“不行,无论如何也得等我回来,我也要到沙漠去。”扬妈问:“你不去看看你舅妈他们?”果果说:“这次真的时间太紧,等十一吧,我回来一定看他们。”扬爸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先开车上坟,完了我也陪你们去,我们爷俩坐前面,三个女生坐后面,这样一来,谁的心愿也了了。”张扬冷笑道:“老爹唉,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去沙漠玩,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图谋发家致富,还想着玩?”扬爸大怒:“娘的,老子发家致富让你小子一人挥霍?嘁,想得倒美。”我们在一边呵呵地起哄:“就是呀。”老太在一边也慢腾腾地折腾:“我也想去。”
张扬转头向他奶奶:“果真想去?”“果真想去?”老太不像弄虚作假。“你这把老骨头,能经得起那路的折腾?人未到沙漠,架子先散了,你还是消停消停吧。”老太道:“散了也好,你们就地把我埋了,等下次进沙漠兴趣来的时候还顺便给我烧把纸,免得现在上坟推三阻四的。”
噢,原来如此,老太为她过世的老伴儿鸣不平呢。
这是我平生以来过得最开心也最不凡的一个愚人节。
我和小娇坐在车子里张望,张扬和他爸爸及果果向几个坟堆走去。我问小娇:“我们就这样坐着,是不是有点那个?”小娇说:“扬爸爸说我俩不必下去了,乡下人礼节有城里有区别的,或是外人也跟他们上坟反显得大不敬也说不上。”听她这么说,我忧虑的心才有些平静。小娇又说:“不过,你陪他们去也许他们是不会计较的。”“为什么?”我故意做作。“我看张扬以及他们全家都看好你的,出来的时候,张扬悄悄跟你说什么?”“那有啊?”我心里直冒泡泡。
出来的时候,屋子只有我一个人,张扬进来说:“若兰,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他拿着我的手机打电话,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嘻嘻地说:“这是我的手机号,存进你的卡里了,我会打电话给你。”说完匆匆跑了去,和正进门的小娇撞了个满怀,不过那个满怀被他一带而过,因此很难成为经典。
“说说好吗?”小娇试探我。“他说明天陪我们一块走。”“仅此而已?”“是,仅此而已。”“谁信呢,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我想他一定是吻了你。”
我扑过去撕她的嘴。果果来到车前,说:“人家悲伤的要死,你俩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小娇撅撅嘴道:“才不信呢。”正说着,他们父子俩来了,我们忙止了口。
扬爸的眼角有些不易察觉的湿润,张扬也一声不吭。我们知道每到祭祀祖先的时候,活着的人总会想起一些死了的人生前的好处,这也许就是怀念跟哀悼的意义所在。
果果坐在我和小娇中间很难过的样子,我想说出节哀顺便的话来安慰他们,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抓住果果的手。车子里只有马达的轰鸣声,扬爸操了近路长驱直入沙漠腹地。
也许清明这一天还没有真正地到来,天气特别地晴朗。早上还冷得发抖,现在完全变了另一个世界。张扬脱了外衣,露出宽宽松松的白色衬衫。我们也开始学他的样子,除了外套。北国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沙漠里更是如此。那些干燥的沙枣树和梭梭还没有一丝生机。越往里走,越是没有了植被,也越是变得荒无人烟。行进了一个多小时,那漫天的沙堆终于呈现在我们面前。
张扬冲出车门,大声地叫喊着,连翻几个无底跟头,向就近的一个沙丘跳去。
他爸羡慕地说:“年青就是好,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去吧,孩子们。”
我问:“叔,你呢?”“我一个人走走,后备厢里有锹,看看有没有野生的锁阳,挖回去让你姨炸锁阳油饼吃。”果果跳起来亲亲他仲爹的脸:“二爹真好。”说着拉了果果的手蹦蹦跳跳的去,也不忘了掉头招呼我一声:“若兰,快点呀?”
平生第一次真正地见到沙漠,我心里呼喊着,颤动着,我要真实地感受它独特的一面。看到被果果她们踩得七零八落的沙面,我向斜刺里走去。太阳光照在沙坡上,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因此脚下是那种软绵绵的沉重。离沙头还有好些距离,我跪下来,两手插在沙里面,捧了一捧,黄沙从指缝间匀称地落下,堆成一个小沙丘,在若有若无的风里一点点地抚平。我突然有了做个转动沙漏的念想。把这种沙子装进去,让它五十秒或是一百秒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地运动,就像它在风里永不停歇的生命。
我为这种想法而激动不已。
手机来了短信,一看是林的,一句诗,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我笑笑,我懂林的意思。接着又来了:你沦落了何处,你知不知道这时候我多想见到你,你有没有想到我门前的桃花因为你不在而凋落?你有没有想到我也拿着花锄花囊去葬花?
这里是没有一枝花,但那繁华簇拥之地已是花开花落之时。
我恸倒在沙坡之上。试想我辛若兰花容月貌,将来亦有不可寻觅之时,林怎不心碎肠断?林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总让我感动零涕,五内不安。
我如实回道:对不起,我在腾格里沙漠,一望无垠的沙漠让我想到苍凉和空旷,你还好吧。我还想语无伦次地写上这里的天很蓝,那里的花已败等语,想了想还是取谛,按了发送键,跳动的符号拉起了我心里灭绝不久的寂寥。
你为何不带上我?你为何不通知我一声?你为何独自而去?你为何总是孤零零的?你为何每次回我总是片言只字?
真是个小孩子,仿佛我与他推心置腹很久,仿佛我们之间热恋了很久,又仿佛他不小心伤了我的心,每次短信里都藏着小心翼翼的狂热与谨慎。
我为何要带上你?我为何要通知你?我为何不能独自而去?我为何不能孤零零的?我为何不能回你片言只字?我逐句反诘,你是我什么人?你知足吧你,全学校的男生得我片言只字的只有你啊,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我是那些低俗的三八,看到男生的纸条就心花怒放,收到条情绵绵的短信就想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有人喜欢我,我兴奋死了!
又是一则短信到来,打开,什么也没有。好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副画的故事,一头牛在吃草,吃完了草,牛便走了。
他的解释更玄乎,只有四个字——大爱无疆。
这的确比牛吃草的那副画更牛,但我总觉得这句话和汶川大地震有关。
想到地震,我感觉身后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心里一惊作速回首,只见张扬像个被打昏的沙猪一般从上面向我直直滚了过来。隐约听到果果和小娇在老远的沙尖上面咯咯嘻笑。
由于坡度太大,我生怕张扬的恶作剧梦想成真。我急忙避到一边,只想乘他滚过去的一瞬抓住他的一只脚,让他来个狗吃屎!
速度太快,张扬似乎已身不由已,他的脚把我带倒了,我落在他身后,随他一起滚。被自已扬起漫天飞舞的沙子钻进耳朵里鼻子里脖子里头发里。我闭上眼,只觉得他抓住了我,飞滚的速度把我们粘在了一起,他紧紧地抱住我,惯性的作用让我在他身上身下翻腾,所幸的是细腻的沙子没让我感到多么的疼痛。只觉得他的淡淡的薄荷味和暧暧的呼吸扑洒在我的脸上------。
NO.25:我笨拙地,迟缓地,被他热烈地缠绕。
为什么我总是在他上面?我没来由地想到。看到他脸上都是沙子,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有些迟钝,我的手还在他腰底下。
“吓着你了?”张扬轻轻地问。那是一张精致之极的脸,我轻轻的摇摇头,几粒沙子掉到他的脸上,我的长发披下来,触及到他高挺的鼻子。我不忍心把嗔怪的语言和无辜的沙子都洒在他闭上的眼睛和他帅气的脸上。
我是怎么了?我一时间心乱如麻。
“你向上面看看,果果他们望着我们哩。”张扬说。我啊了一声,触电般地闪开。他嘻嘻地说:“如果没有她们,你会不会这样惊慌失措的?”
我无语,我只是感到脸火辣辣的,我借抖落身上的沙子来掩饰我的羞涩与不安。“来,让我拉住你的手,你一个人难上去的。”他不由分说拉了我的手,唱起了歌:“我心中你最忠,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屠洪刚的名曲,从他口中唱出,别有一种情韵。其实,他应当站在果果她们的那个沙岗上,从头至尾地唱: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伤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然后再起一点点风,让衣袂飘动,让脚下有流沙掠过,让长发掩住他明亮的眸子,因为那是一首特忧情的歌噢。和果果她们近在咫尺,我试图分开他的手,可是他握得牢牢的,他还俯身拾起我跌倒时掉落在沙上手机。
小娇眼红地对果果说:“我们也学他们的样子滚下去如何?”果果说:“没学过物理?傻蛋,我们跟本不可能抱得那样紧!”小娇发出一声暧昧的笑。
张扬走到果果身边,笑笑说:“好妹妹,你可真会说话。”果果讪讪地笑着,张扬轻轻一推,说了一声去吧,果果叫了一声,经不得向下跑去,终于一个趔趄,我和小娇也一声惊呼,张扬又对小娇说:“你不试试?”小娇起劲挥手,可是晚了。看着她们俩连滚带爬向下而去,这下轮到我笑了。
张扬两手撑着沙,看着我说:“你是我遇到最漂亮的女孩子。”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门眼,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只是太快,快得我猝不及防。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且语句也毫无章法:“你也蛮帅的,你干嘛要把她们推下去?”我看到小娇她们俩在沙坡下四脚朝天,望着蓝蓝的天,回味刚才动人心魂的那一瞬。
“我们做朋友吧?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他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咬咬唇:“我是你的什么?”他嘿嘿地答:“你是我的优乐美。”
该死的周董,歌唱得好,曲谱得妙,就连广告词都说得那样的绝。我不敢接“原来我是奶茶啊”这句,但他自顾自地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了。”
天,天,天,天,天,我心里喊了五遍天,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我看到果果在接电话,随后和小娇朝车子走去。张扬说:“天赐良机,你跑不了了,我想把你推向这面,然后你滚到那儿我就跟到那儿。”我看看身后偌大偌长的沙距离,赶忙摇头:“拜托,不要。”
“那好,答应我?”女生就是这样,该糊涂的时候她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一塌糊涂。“答应你什么?”我终于迎着他的眸子,勇敢地。他优柔了一下,低头说:“你不答应我,我会那么一个字掉的。”我笑笑,那个字叫:疯,连起来叫:疯掉。
“不至于吧?像你这种男孩子,后面一定有一大群。”我不知怎么了,我居然不想说出那些个字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转到你们那所学校?”我摇摇头,心想,是啊,他为什么不就近上他们县城一中?
“因为有个西渠的女生,她就在我们这里乡中学上学,和我一个班。”“噢,我知道了,她一定成天缠着你,你受不了,所以------。我猜的没错吧?”
“是。”他看着天空,眼睛里有些空洞。我不想伤害她,可是还是伤害了她。“她漂不漂亮?”我迫切希望知道他的故事。
张扬看了我一会,说:“坦白地说,她很漂亮,但不可以和你相提并论。”“是不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分手再介入另一个女生心目中时总有这样的说辞?”
“不是,天地良心,不信你可以问果果。我和果果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为何她从没有提起你,还有你也在我们那所学校?”
“你知道的,果果是自尊很强的一个女孩,她从乡下到一个大城市读书。不知道你读过《红楼梦》没有?
贾探春因为是庶出,所以她看不起她母亲赵姨娘。不过我们家果果在学校里不说什么,但她心里还是很惦念这个地方的。看起来你们三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然这么远,你们这辈子也休想到这里来。这样也好,我们才有机会相见。可见人间情缘,自有分定。”
切,他跟我提《红楼梦》,还有识分定情悟梨香院里的词儿。
噢,这就是果果,我终于认识了一个新的果果。她哥哥可以把她贾探春式的性格说给我,果果可以把他的一切一切告诉我吗?
小娇和果果从车上拿了水,从沙窝的一边转向一边,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在沙堆的一角消失了。
举目四望,铺天盖地的黄沙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又发生了海啸一般定格的画面,突突兀兀的沙丘沙堆沙砾各有千秋地盘踞。沙地上残留的胡杨四分五裂地像是对千年不死那种传说的呕歌。一些小鸟的啁鸣,打破了沙荒之中的宁静。
少倾,风起。黄昏夕阳的最后一抹红像他若有若无的吻,醉了一个女生,伤了等候已久的另一个男生。
我坐在沙子上发呆,我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他的手轻柔地拂着我额前的发丝。口里喃喃自语:“答应我好吗?”他的头已完全和我靠在一起,我紧张得握紧了手,手像一只沙漏,一秒,两秒,三秒,沙子从它中间流出的时间,应该是他的唇转向我的唇的时间。噢,五秒,滚烫的,湿润的,丰美的,颤抖的,完全地覆盖了我的,我笨拙地,迟缓地,被他热烈地缠绕。
爱,在你情窦初开的那一天,选择你特别喜欢的一张脸,选择一个为你投过来亲昵的眼神,心动的,神往的,愉快的。如果他想掠夺你的吻,给他。现在的男孩子,都是些馋猫,他是想感觉你唇的清新与缠绵哩。慌乱中的吻会让彼此明白爱与被爱等候了原来如此的久。
恋爱,不必十年八年地寻觅,不必三到五年的考验。其实,就那么一天,一天便够了,而这一天如果选在愚人节,成功的概率不知,有多少。
扬爸托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手里拖着一张锹,在沙上带出一道痕。乍一看是一逃荒的,细看却像极了沧桑孤苦的张学友一袭披风地演唱那首《情网》的样子。小娇与果果合力抬一根貌似枯木的东西,步履维艰地行走在沙地上。
张扬对我说:“兰,对不起,你一个人慢慢地下来,我得普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从最初我名字的三个字削减成一个字,那里面包含着少男少女初恋时的万千情愫,我心里一阵感动,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一声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娇与果果抬的是一根比我年岁大几倍的苁蓉,粗若碗口长约米许。据说此物止渴生津壮阳补肾,乃是补品之中上上之品。
扬爸自是大喜若狂。沙漠之行,我们满载而归。
我满载而归的是我的爱情,从他口中叫出我的昵称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地明白了什么是以身相许。
赞NO.26:心,总在分别多日的回忆里碎。
回到张扬家,他妈妈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一桌饭菜。我心怀不轨地草草吃了些,我想回到张扬的屋子里,捕捉我一无所知的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如果能像小说写的那样,就那么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该有多好。
您别想歪了,我只是想和他处在一间屋子里,说说话,然后他睡床,我睡沙发。我想他一定会让我睡在他的床上,在我睡熟的时候,他还会帮我把掀在一边的被子重新盖好,轻轻地吻我一下,看着我的样子微笑。
“若兰儿,想什么呢?”桌子前只剩下我和小娇扬爸三人。扬爸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回了句没什么,感谢扬爸叫我若兰儿的亲切,我报以微笑。小娇说:“叔,你还有没有儿子?”扬爸笑着说:“一个儿子都让我头痛不已,还要啊?”我问小娇:“你为什么这样问?”小娇咯咯地笑:“我想叔叔这么好,他如果还有个儿子,我一定做他家的儿媳妇。”我捂住嘴笑了起来。扬爸也嘿嘿地搔搔头说:“城里的女孩子就是与众不同,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舒服。”他看了一眼门外,神秘兮兮地问:“你看张扬这小子如何,要不现在定下来?”小娇心怀鬼胎地看了我一眼说:“这怎么行,您儿子已心有所属,我可不能夺人所爱。”
我狠狠地踩她的脚。小娇惊慌失措地叫起来:“你赶忙踩我啊,叔叔,你替我教训她,一个女孩子不够温柔怎么行?”
扬爸对小娇说:“你像我女儿,怎么?如果不嫌弃我们乡下,我收你做干女儿吧?”小娇爽快地应道:“那敢情好啊,您老造化真好,一天收了一个干女儿,一个儿媳妇,可真是名利双收啊。”我扑过去打小娇,小娇转到扬爸背后,叫道:“干爹,救我啊。”小娇可真脸厚,不过她终于回到从前天真无邪的样子,我脸红红的,可心里甜得像蜜一样。
扬爸直看着我们笑,我还对小娇不依不挠。扬爸劝道:“别这样了,你小娇儿也真是的,你这样一说弄得大家都挺尴尬的,如果老公公和儿媳妇坐在一个桌子上说话,那气氛会变得凝重起来噢。”小娇掩了嘴笑,我突然很不自然。恰好果果进来问:“说什么呢?这么快乐,扬哥呢?”
“可能洗澡哩,他蹦极似的,全身上都是沙子。”扬爸答。我让个位子,让她坐在我旁边。扬爸又说:“本来想打给电话给你姐,怕她回不来反倒心里急,早知这样,还不如让她也来好了。”果果问:“听说姐姐被清华破格录取,她不去啊?”
扬爸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说道:“是啊,校方也找我谈过了,可你姐姐就是不依,说是凭实力考,荐去的她心里不自在,这本身就是两个概念嘛。再说这丫头性格倔,由她去吧。”
我们以平生最敬慕的眼神看着这个伟大的农家概念爹,他脸上刻上了岁月的年轮,而这些年轮正是他为家和两个孩子最值得的付出。
扬一定也不错,不然扬爸不会一提到姐弟俩就容光焕发,笑逐颜开。
一会儿张扬的三叔来了,我借故洗手走了出来。
一弯月挂在天空,月华似水。一阵微风吹过来,扬来到我身边。他说这里的天气比不得你们哪儿,昼夜温差极大,小心着了凉。他把他的衣服披到我的身上。“你们村子叫什么名字?”他爸跟我们说了几个名字怪怪的地名,我好奇地问。“上下的上,王者的王,化学的化,连起来叫上王化。”如果他最后不说出全名,我还以为叫上下王者化学哩。我笑笑:“好怪的名字啊,有典故吗?”
民勤顾名思义是人民勤劳之意,我故是问。他稍想想说:“上,你可理解为到来,王呢可能是指此处曾有一个望族罢,化呢你可以理解为施舍了。”我翻译成:“到王者这里来化施。”他狡黠笑笑:“你可真聪明。”
“你意思是,我是到你这儿施舍的吗?”看到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我心里好软。
“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的故乡,这时不过是我暂时的栖身之处,但我会记得的,所以我也要你记住。记住那些沙漠,记住那些个留在沙上的脚印和快乐。知道吗?你就像风,我就是沙,你吹动,我跟了你走,这就叫风与沙的缠绵。”
只看到他风流倜傥,没想到他也有诗情,我再一次为之所动。
果果叫我洗澡。他拥着我,说:“记得今夜枕着我的名字入睡。”
我是枕着他的全名入睡,还是枕着他的昵称入睡。想到此,我笑了。
夜里,不是我想像那样,果果和她祖母睡在一起,我则和小娇睡一屋。窗外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照在小娇熟睡的脸上。床头柜上的眼镜在墙上照着个亮点,我没有睡意,爬在被窝里看着那个亮点。我用手挡住,亮光消失,我放了手,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如此三番五次自觉无趣,索性丢开,看小娇的脸,想起了那则笑话,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不戴上眼镜,这样作梦也看得清楚啊。”小娇翻了个身,说:“缠缠伤,绵绵痛,相思了,梦难成,想极了,泪自流,想疯了,咬着唇,权当是,他的唇,你的唇。”
听着,泪就下来了。这么长时间,小娇还是那样痴情地想着他。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想想还是说:“对不起,还以为你睡了呢?”
她拉亮了灯,枕上一片潮湿。我把纸巾递给她。就地此时,手机来了短信,一看是隔壁的,我怕小娇看到肉麻的昵称,不由侧过身。上面三个字:睡了吗?我把那个形容词一折为二:目垂。发送完毕。我想他看到一定会笑,但我没有时间理会他笑的样子。我现在面对是一个哭着的朋友,我把手机若无其事地扔下,这样才能对得起她的忧伤。
小娇坐起身,说:“若兰,我想去看他。”“什么?”我发神经地疑问。小娇苦笑了一下:“他离开的第三天就出了车祸,人事不省地在医院里呆了二十多天,他爸爸后悔的要疯了,还好,他终于活过来了。”她自己取了一块纸巾,可是很快湿透了。我下去取了毛巾过来,替她擦干。“别这样,小娇,你这样子我也会很伤心的。你慢慢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我的问句果然是很好的止泪剂,我坐好了有些得意地听。
“他爸过来为公司善后的事,当然要和我妈妈见面,完了同妈妈回到我家。那天我跟妈妈说要去郊游,其实我根本还没有出去。妈妈以为我不在家,所以在客厅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一阵唏嘘,唏嘘之后的泪如泉涌。
“你能不能先别哭?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不急死人吗?”我加大了止泪的剂量,虽说我并没有火急火燎的性格。结果我错了,小娇用自已的手紧紧地捂住她的眼睛,那泪从指缝里,手腕子上,流进她的袖子里。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默默地流泪。
心,总是在分别多日的回忆里碎。
梧桐的爸爸说梧桐情绪刚刚稳定了一些,请求小娇的母亲跟小娇说一声别再联系梧桐了,遥远的两地相隔,只会耽误了两个人的前程。
这就是你要见他的理由?我见她渐渐地平息才问:“是不是你想听他亲口对你说你们的将来?”小娇没有作声,或许她没有想好,也或许是她为她的自尊而找一个相见的理由。
“我想逃课。”小娇说。“你疯了?你的学习可刚有了起色。你为何不能像以前那样,发疯地想他,发疯地学习。”我有了初吻的青春,所以我也口无遮拦地说出令前一天还汗颜的话。
“以前可以那样,现在不能,发疯地学等于是想发疯地忘掉他。因为那样我会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想,爱,像两条没有完全僵死的蛇,在感觉到对方气息的存在,总会有缠绵在一起的时候。小娇和梧桐,梧桐和小娇。你们就是那两条没有僵死的蛇。这次,我不会想那些致人于死地的判词。这次,真心地祝福你们:动止幸然俱无恙,画堂内别是风光,散却离忧重欢畅。
NO.27:几个字,轻轻地像秋天的落叶,一瓣一瓣地在我面前飘落。
原来清明只不过是放假的借口。原来学校里出了件匪夷所思的事。原来这件事与林忆有关。原来原来原来的原来是这样。
开学的第一天,好些同学聚在一起,都是一个话题:伍姬之死。
我说你学校欲盖弥彰也多放一天假啊,你为何要在清明这天开课呢?从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中,我大概了解了一些。
伍姬,是楚天高中唯一的中美家庭结合的混血儿。父亲是美国人,在本市某公司从事电子高端技术顾问,名气颇佳。母亲是中国人,在家相夫教女,儿子在美读博。伍姬就读于楚天高中高二四班,天生丽质能歌善舞,再加上西方国家开放的个性,所以一进楚天她便加入了文娱系,学校为节日准备的文艺节目,她都会手到擒来无往不胜。
可是她为何会死了呢?清明节本来就是个鬼节,难道鬼节什么也变得鬼鬼祟祟的吗?我想知道答案,可是没有人能告诉我。几个八卦女说说便走开了。
“若兰,原来你在这里呢?”贝贝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有事吗?”我问。“你知不知道那个伍姬为何而死?”“为何而死?为谁而死?”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这种女孩一定为情而死。“你是真不知道啊?真是当事者迷,林忆啊!”“天哪,你说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他前天还发过短信给我呢,这怎么可能?他人在哪儿?”“被警察带走了,至今还没有消息。”我只觉得头脑里轰地一声,体力有些不济。“若兰,你没事吧?”贝贝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摇摇头:“没事。”我想,那么直率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和一个女生之死联系到一块呢?
我头脑里开始对林忆发我短信和这个女子之死之间的时间差。林忆在给我发短信之前,他还不知道伍姬已死,这么说他是昨天被传讯的。
我昏昏地随贝贝走进教室,对于林忆,我真的感到很惋惜。他和伍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长时间,我都不愿听到关于林忆的传说。好长时间,我也没有见到他人。不知怎么了,我的忧愁却一天比一天凝重。
在小娇和果果认为;我和张扬只不过是同龄人携手并肩地说说笑笑而已,其实我心中恋着的还是林。是这样吗?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我只是觉得林忆是非常善良的一个人,善良得常常会引起我的牵挂。
临近周末,我一个人走在空落落的大街上。小娇不断地传我,而我给她的信息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其实我没有一个电话打出去,我只是她来电时按下了挂断健。
我在想林。
林在外面寄住,记得他跟我提起他住在荣府街。天下的地名通常很是巧合,巧合到连你都分不清在书里还是现实中。然而它确实叫荣府街,不是荣国府,也没有宁国府。这里住的大多是纨绔子弟,只为出入交际方便。真正为学习而租赁屋子的人寥若晨星,而林忆是寥若晨星中的一个吗?
临街是一排学生租屋。我在显示和他的年岁相等的17号门牌面前停下来。因为是单间,没有另设窗户。我抬头看门的上窗亮着灯,而门紧闭着。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还会住在这里吗?
我优柔寡断了好一阵子,身边不时有一对对情侣路过,用好奇的眼光看我,我知道他们一定认为我仰慕某个男生,而这个男生一定住在这里。
而我最终拨通了他的电话。屋子里的电话和我心一样紧张地响了起来。
阿门,我双手合什。回来就好。他的声音从我的手心里传到我的耳朵里:“噢,若兰,今天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我嗫嚅着,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怎么了?你在哪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不开心吗?”“没有,只是------。”打通了我才想到不知说什么好。“我在你门口。”说完了我又觉得好后悔,我想逃。
门开了,显然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路灯下跳跃的手机屏显的闪烁分外刺目。
他站在门口,错愕,惊奇,兴奋,难以置信。
他轻轻地朝我走来,我站在原地。我错愕的是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更难以置信的他揽我入怀,又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来看我。”几个字,轻轻地像秋天的落叶,一瓣一瓣地在我面前飘落。
“好了,这样子有伤大雅。”我尽量调侃地说:“怎么,不让我进屋子里坐坐?”他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因为感激。”他得寸进尺地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和柠檬味。我记得什么书上看到过:这是男人的味道。
他的小屋简单而又洁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床头桌尾堆积如山的书,桌子上放着一本苹果手提。墙的正中挂着一张条副,写的是白太素的半句诗:诗书丛里且淹留,闲袖手,贫煞也风流。
我眼睛盯着风流两个字,这里的风流当风雅潇洒讲,可是我还有和风流倜傥拈花惹草诸如此类的意思连在一起,心里莫明其妙地痛。
“你写的?”我问。“见笑了。”他没有多吐一个字。
“可不可以说说你和伍姬的事。”我开门见山。
他的脸上一阵阴霾,从床底下拿出一瓶酒,算是回答我问话的前奏。白色的一满一浅的纸杯里放出同样刺鼻的味道。他看着酒杯,眼角有些潮湿。而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坦然的,没有感到灭顶之灾的威胁。“来,为我们初次单独见面干杯,这东西止渴消烦,透节通关,注血和颜,解暑温寒。”“这是酒场的开场白吗?”“不是,你知道的,我心里很难受,总觉得胸口堵着什么似的,喝点酒,会顺畅一点。”我听话地举起杯,和他对碰了一下,他苦笑了一下一饮而尽。都说酒到心头,春满人间。我喝下才明白这简直是屁话。
他又喝了一杯。这是喝水的杯子,我看着我喝下的那半杯,心有余悸了好一会儿。“别喝了,好吗?”我央求他。
“酒能消闷海愁山,这酒痛饮忘形,微饮忘忧,好饮忘餐,一个烦恼人乞惆似阿难,才吃了两三杯可戏如潘安。”一个喝酒的人能说出无名氏的酒令,却也是个高雅的酒徒。我说:“这酒一杯是微饮,两杯是好饮,三杯是痛饮,所以我想在你忘形之前,听完你和伍姬的事,然后走开。再说这酒不是汉钟离的葫芦,葫芦里没有救命的灵丹。”他很欣赏地看了我一眼。他不会想到我有这方面的造诣,更没想到一个滴酒不沾的女生居然知道无名氏的酒颂。三杯落肚,他眼圈微微泛红,带些忧郁,有点可戏如潘安。
“你见过伍姬吗?”他问我,“其实在认识人这方面我很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除了班上的同学,别人只是听说而已。我是一个自闭的问题女生。”我坦白地跟他说。“相比之下,你是不喜欢出风头的女生,可是学校里不认识你的人很少。”他半吹嘘半真实地说。好多时候,总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那不是很会写的辛若兰吗?她可真是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冷了些,让人敬而远之。”
“伍姬像少年的韦唯,开朗,大方,多才多艺,她后面有许多追逐的男生,对于我的不即不离她很好奇,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林忆,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我当时一愣,也没有在意,谁知此后的日子,她会在人多时不经意地抱住我,让我好生难堪。说真的,好多人为我祝福,可是我总觉得他不适合我。我天真地以为过些日子,她会慢慢地淡忘了去。谁知她热情似火,她居然跑到我这里来------。”
听贝贝最具权威的关于伍姬的死检报告,体内有大量的酒精残存物,然而其处女膜完好,因此可以断定生前未与异性有两性之事。只是死者生前曾打过三次电话并发一条短信与林忆。所以警方便从伍姬的男朋友林忆入手,伍姬究竟是不慎坠桥身亡还是自杀,故而林忆自是脱不了干系。
林忆继续说:“我拒绝了她,我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可是她鬼迷了心窍,我实在是被逼无奈,终于忍不住说:‘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是这句话伤了她,我原本想让她回心转意,谁知让她走上了不归之路,我真的很抱歉,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就这样去了------。”
泪水封住了他欲言又止的口。可怜的伍姬,可怜的林忆。人活着是一种痛苦,人死了给活着的人增添了痛苦。这究竟是谁的错?是造化弄人还是她命该如此?
他点燃了一枝烟。一个妙龄女子一夜间香消玉殒于楚天天桥,其起因是为了爱,为了爱的人受到了伤害。不慎也好,失足也罢,伍姬,安息吧。
NO.28:一切都成为过往,一切注定将成为过往。
此后的日子,林忆没有参加过全校的一次歌舞晚会,就连近在咫尺的五一特别节目他也拒绝了。除了上课,他常常一个人留在他的屋子,酗酒吸烟。伍姬的死给他的生活带来的阴影特别地浓重。我也不知怎么了,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惜,我也常常不由自主的到他的屋子前,看一眼,然后满怀心事地走开。
生命至重,贵于千金,林忆的堕落,让我改变了以往对他的看法。他到美国佬那里乞求一记耳光,他到中国妈妈那里乞求原谅,可是他们只给他忧怨的眼神,这让他越发愧疚和不安。虽说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错就错在他长了一副别人无以比拟的脸宠,错就错在这副脸庞得到一个混血儿的青睐并为之痴狂。
一切都成为过往,一切注定将成为过往。
我的拙作《痛哭失声》终于和读者见面,这在学校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骚动。看着他(她)们以崇拜的眼神看我并从新华书店买来的我的书让我签名,我才明白我的书名与内容太过悲苦,尤其看到那些天真烂漫的笑脸的时候。
我有些不安,许多同学说我的成熟已远远地驾驭他们之上。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在妈妈的眼里,成了真正的问题少女。
回到家里,桌子上放着好多男生女生为之动容的《痛哭失声》,而妈妈僵硬的脸上明显地写着不安。大姐姐和弟弟则偷偷地朝我竖大姆指。爸爸则高跷二郎腿仰在沙发上,手里赫然也是《痛哭失声》。我想他一定在字里行间搜索一些违规乱纪的字眼,好对症下药地给我一些批评与建议。
看到我进来,爸爸坐正了身子,并客气地对我说:“来,兰儿,坐这里。”爸爸的正襟危坐和一本正经还有此前的和妈妈生一窝崽的诸多语言让我由不住好笑。妈妈气恼地看了我一眼。她可真有函养,居然没冲我发火,只是看着爸爸,让他代表权威地跟我讲话。爸爸问:“老实跟我说你恋爱了吗?”我脑子里掠过张扬和林忆的影子,我也搞不清我究竟恋爱了吗?但我还是违心地说了两个字:“没有”又补充说:“我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写作上。”“不信,你没有恋爱,怎么书里男生女生的恋情写得那样的逼真,那样的栩栩如生?”爸爸是怎么了?好长时间不见,居然也文诌诌起来。
“真的没有,我只不过在学习之余觉得无聊,所以写点东西,没想到我的爱好居然得到如此的不满和封杀。”我再一次分辩,突然觉得很委屈,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突然想到那句歌词,我人在三春,心在深秋。
在别人家看来是多么荣光的事,到了我们家居然变得很严峻起来。他可能也没有想到我的理由是如此的简洁明了和振振有词。爸爸一时无语。
妈妈是楚天附中的特级教师,在教学育人方面独树一帜有口皆牌。妈妈的这一关,如关公守在华容道,如果不是特别地网开一面,我曹阿瞒插翅难逃。
沉默不语的她终于说话了:“若兰,我是一名教师,我引导别的孩子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还信誓旦旦地大讲特讲学以致用的各种论文。可是我的孩子,我自已的孩子却成了一个问题少女,你要我如何面对我的同事,我的学生?”我知道这是妈妈最不能接受的,但是我还是固执在想,你应当学会谅解和接纳。
“你应该像别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快乐奔放积累知识的童年,你现在的任务是奋发读书,考入一所重点。然后你才有资格决定你的梦想和前程。现在太早了,真的太早了,你没有阅历,你对人生的艰辛一无所知。你的书名字起得是那样的颓丧,你不应该小小年纪世故得像一个老太婆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你真的不快乐吗?你真的有那样痛哭失声的经历吗?你的心灵受到过创伤吗?如果这本书里有一些真实的自己,那么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是你凭空的臆想,你的作品在你成年之后你会感到特别的不如人意,这一点你想过吗?是的,你的文笔不错,一个学生,要的是作文写得好,并不是作品出得多,可不可以就此罢手?”
可不可以就此罢手?这句话像一根木棒,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一往直前锲而不舍等词语纷繁杂乱地在我眼前乱迸。妈妈,我怕我真的做不到。
我说声“对不起”,走进我的寝室。忧烦的时候,让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我渴望变成一只蚕,可以破茧成蝶,翩翩而飞。
大姐姐在做功课,还剩下两个月过的时间,她不可能在妈妈眼前火上浇油地跑到我的房间来安慰我。若玉也装模作样地开始高考前的复习,弟弟是恋爱学习两不误,他的成绩是全优,给妈妈无可挑剔的安慰。但是,家里并不知道他和我的同学贝贝谈恋爱。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妈妈不疯了才怪。
我也很同情我的母亲大人,她有点像《传闻中的七公主》里面的庚明子,为两个渐渐长成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开始煎熬。
我叹息了一声,随后手机短信的铃声也跟着响起。是韩影的,这个小妮子,自从分手后,听人说找不我一次,不知是什么事,现在又约我出去。
我吃了母亲独自为我留了那份餐,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谈话并没有结束,她给我留了一个空间,让我在这个空间里呼吸然后选择取舍。
就这么想着,我要出门去见韩影。大姐姐看到,羡慕地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多像你现在一样,可以来去自如。”若玉也出来附合了说:“要不乘爸妈不在,我们也出去疯一下?整天抱着味同嚼蜡的书本冥思苦想,把美好的青春都荒芜了,这岂不是一种罪过?”
我单刀直入地问:“你和贝贝的事如何了?让她老人家知道,不剥你的皮才怪呢,还说荒芜了青春不?”若玉沮丧地说:“我的那点事能瞒得过我作家姐姐的惠眼?人家放假几天,我都埋头苦读,难得见上一面。”他又扭头对大姐说:“大姐姐也好,都快解放了,唯有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何时是个头?”
吾辈几个天真灿烂的少年,为何有如斯之多感慨?我头大大地出了门。
韩影花枝招展地站在一棵树下四下张望,她今天没有着妆,人也比先前瘦了许多,或许是高考综合瘦吧。我悄悄地绕到她背后,蒙住她的眼睛。
好些日子不见,她居然没有了先前的一惊一乍,而是抓住我的手腕,身子一蹲,头一低,我们抱在了一起。
“我一摸你的手软绵绵的,不是你是谁?别来无恙?我的作家姐姐。”她的腔调倒是没变,快言快语。
“丢开的了,这样多肉麻,你还好哪,叔叔姨姨可安?我何时变成了你的姐姐?”我想尽快挣脱她的怀抱,我一口气几个问句。好多时候也想在激动时和大姐姐妈妈她们拥抱,可是我的性格拒绝了这样亲蜜的接触。
她放开了我,端详了好一阵,没有回答我人与人之间寻常不过的寒暄,而是口内啧啧地赞个不住,无非是我好看漂亮文笔佳之类的话。显然她知道了我出书的事。“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噢,对了,那天多亏了你爸爸。”我转变了话题。“是啊,我爸也经常提起你哩,可是你不够义气,你留吃的留喝的,也可以留下伞,但是你不能不言不传地留下一百块钱啊?”她说着翻腾她随身携的小包包。我急忙用手摁住她的手,说:“你如此可就不够哥们了,权当事过境迁吧?”她还是不依,我无法,只得折中:“你去新华书店买一本我的书,我们两清,也算是你捧了我的场如何?”用我的钱买我的书,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如此不妥,不妥也只能如此。
“我们的山路上修起了亭子,走起比先前好多了,你还什么时候到我们家?那次急忙忙的,没有好好地说话。那个小娇同学呢?她还好吧?她男朋友有音讯了吗?”“是吗?”一听她说她们山路上修起了亭子,我敷衍了其他的问题。却猛地想起那时节的遐想,是否如我所愿雕刻着那些句子呢?
韩影以我为耀,在我走神的时候,她用手机捕捉了我的好几张照片。
唉,一个人女生到了这样的份上,不出名也难。
但愿这一切,都不是,天方夜谭。
NO.29:此刻,我愿意倾我所有,拯救面前这个衣衫破旧的女子。
想当初我渴求的一切,如今变成了一种空空的失落。
我甚至后悔当初不该在扉页上写一段自以为是很独特的个简。高一二班的辛若兰同学因此成了校喻班晓的人物。我的手机号码以十元的价格被私下放送,一些知而不知的号码频频地显示在我的屏幕上。短信的流量如洪水泛滥,淹得我气息奄奄。更有甚者那些胆大包天的男生居然把我截在校园里说出些莫明其妙的话。凡此种种,让我应接不暇苦恼不已。
一个人不敢独自外出,一个人不敢独自呆的宿舍。中国人哪,楚天高中之少男少女们哪,是我扰乱了你们的情愫还是你们的情愫本来就燥动不安?
我唯一的出路是重金收买同寝室的小娇,果果诸人,出则同出,入则同入。如此如影随形,当然没有打电话的机会。我换了手机卡,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这或多或少能抵消一些烦恼罢。
《痛哭失声》的出版,用一个词,那就是:喜忧参半。
有钱的日子,可真是妙不可言。给妈妈买了一件衣服来贿赂她的担忧;给大姐姐买了本手提满足她的虚荣;给若玉买了个跑鞋博得对我的尊重。爸爸最好对付,拿着吉利牌的刮胡器大叫有女儿真好。当发现我厚此薄彼时大叫冤枉。
其实冤枉还是我自已,忙着去讨好别人,这么喜欢穿新衣服的我,居然连一件都未买。妈妈把我从头看到脚,看得出来,她心里不是没有感触。
有感触就好,说实话,我心里痒痒的,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丢在名牌店里,让店员和陪同我的去死党们发出惊羡的声音,让陶醉取代我所有的担忧和不快。
然而这些都是想想而已,这一切的改变就发生在星期一的早晨。
楚天中学每天早操完后有一段作息时间。同学们可以自由地在校园内任何僻静地带晨读,当然也可以回宿舍吃早点或是上厕所。
我从宿舍里出来。经过二楼时,听到一个高二级女生在房里嚷嚷,一会儿摔门出去,随后里面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从我身边经过那个怒气冲冲的女生可以看得出,里面另一个女孩一定受了委屈。楼道里空荡荡的,那伤心的哭声打动了我的柔弱,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门开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进入在我的眼帘。她的衣衫很旧,旧得差不多接近褴褛,她坐在下床发了白的床单上面,埋了头低低饮泣。将心比心,我由不得一阵难过。那个女孩抬头看见我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站起来,不自然地搓摸着衣角,泪却没有止住。“怎么啦?”我轻声问。女孩抬起头,欲言又止,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我说过我有一颗脆弱的心,满目疮痍最容易扯动我的心,此刻,我愿意倾我所有,拯救面前这个衣衫破旧的女子。
“怎么啦?可不可以跟我说?”我毫不犹豫地再次问。那女孩似是看到我眼里的恻隐,半天才吐出四个字:“我的鞋子。”我的天哪,这哪里是鞋!一只布鞋已连了圈,床底下空空如也,没有另一双旧的鞋子可以让她穿。我疾速地说:“你等着。”我转身向楼道,脚下生了风,一分二十秒的时间,我拿着我只穿了一次的白色跑鞋,递给她,说:“我看你的脚和我差不多,你穿上看合不合适?”
上早自习的时间所剩无几,那个女孩子别无选择地看了我一眼,笨手笨脚地开始穿。她一定没有穿过这样的鞋子,她一定是贫困家庭出身的女子,她一定连生活费都不能按时供给。我想。
她站起来,和她身上的衣服相比,那双鞋特别地刺目,不过很合适。她除了瘦小之外,个子和我差不多,面目很清秀,显然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我塞给她一百块钱,逃一般地离开。
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名字叫:吴姗。
不说也知道,那个摔门而去的女子一定是吴姗跟她求救,她那么自命清高的女孩,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借给一个肉包子打狗的穷女子呢?我的性格拒绝了这种想法,再者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嫉妒。一个不名一文的农村女孩你为何要伤这些城市大小姐的自尊呢?你为什么总是婵联班级第一的名次呢?
天地生人各有命显,吴姗的命显是学校的助学金。感谢党,感谢人民,没有党和人民给这些钱,纵然她是清华的料也被世故的人视而不见。
好久,我蠢蠢欲动的心一直萦绕于此。我决定帮助她,我不是一个张扬的人,所以我决定以神秘地方式给自己和受助之人一个心的安慰。
三天之后,我怀着一颗无比激动纯洁的心给校长写了一封信。校长是个性情中人,立即安排办公室主任接待我,在他确定我不是心血来潮之后大加赞扬。我成了楚天史上绝无尽有的一个爱心文笔佳人。
有些事我通常先斩后奏,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晓。我不想告知父母以及周边的朋友。对这些死党们更是缄口不提,虽说是死党,先前我的手机号码还有一些她们知道的秘而不宣的事,都出自这些死党当中,死党与判党只一字之差。
我偷着乐之余,因为一腔推心的话无处可诉,因此也倍感孤独。我想到了周愿,她还好吗?好久不见了,她还沉浸于Lonely当中吗?
成熟的女子让人惊羡,让人嫉妒。惊羡的是她美艳如花,嫉妒的是她拥有一份无人管束的自由。见到我来,她把我抱在怀里,我体谅她与我有相同的怅惘。因此,在我同性的拥抱史上,她是时间最长的一个。
最终还是我说了声:“好了,你的感觉告诉我,恋爱了是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单位三个男生同时向我发起进攻,我不知如何是好。被一个人爱着是一种幸福,被两个男生爱着是一种痛苦,被三个男生爱着是一种折磨。”同样一种爱,导致出三种结果。我说:“那么,被四个男生爱着,是不是幸福而又痛苦的折磨呢?”她咯咯地笑起来:“你真不愧是写小说的,思路竟是如此的灵捷,出版了也不送一本给我?”我说:“对不起,来,我给你钱,麻烦你到新华书店自己买一本回来。”我佯装掏钱。她目不转睛地欣赏我跋扈的谎言,然后笑作一团。
“其实,我哪有三个男生追,纯属逗你玩的,你也不用给我钱,我已经买回来了读了,真想不到,还记得我当初黑板上写的那句英文吗?”当然记得了,她译成最简捷的四个字:人言可畏。她又说:“说实话,我不想再恋爱,想当初我和许尘和同乡的那些事,飞短流长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平息了,现在死灰复燃,别人又如何说呢?一个女孩子可以承受精神上甚至肉体上的痛苦,但绝不能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它就像风刀霜剑一样割得你体无完肤。”她看着我,眼睛里飘荡着对世俗的不满和人类的绝望。
红颜祸水,当红颜真的静如止水的那一刻,所谓的“祸”真的就了无影无形了吗?我想以“不要顾影自怜,叹息红颜薄命”的话来安慰她,她已端了杯水站在我面前。“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对别人三缄其口的话为何见了你总有说出口的欲望,还自怨自艾的。”她自嘲地笑笑,把水递给我。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这样一幅图画:一个大姐姐和一个小女孩相依,大姐姐黯然的神色让小女孩禁不得问: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大姐姐说没什么,然后很凄惨地笑,然后拐弯抹角地问一些小女孩自已经受里的插曲。小女孩似懂非懂地听,她喜欢这个女孩子听她的诉说,也不必担心她会把她的话说给第二个人知道。她还不时问她些幼稚的话逗她一笑,这对她无疑是一种安慰。在小女孩子担忧的眼神里她会抱着她,她的发梢上会染上她的泪,而她却浑然不觉。
因此我说:“你可能无形中把我当作一个没有意识和见地的小小女孩子了吧?”她看着我说:“怎么会呢?你说你没有意识和见地?鬼才信呢。”“要不你已经把我当作一个特别亲近的人?”我诱惑她说出我在她心里面的份量。“听说你去了民勤?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她的话明显地也让我掂量她在我心目中的份量。我心照不宣地笑笑说:“幸亏你没去,去了你就没有了另一份好奇与向往。”“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于是,我把果果的伯父一家子说给她听,她听得目瞪口呆,天底下还有这么一家子。
不过,我说张扬时差不多一带而过,那个吻也停留在那高高的沙漠上,朦胧而又遥远。我已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倒是果果被他召了去,回来总对我神秘兮兮地笑。楚天自从出了伍姬一事,学校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男生和女生的交往由原来的目中无人到了躲躲闪闪,颇有谈情变色的境地。
而我惦念的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同学。不知他的情绪好点了吗?不知他是否还为死去的伍姬伤心?不知他是否还在自斟自饮自暴自弃?
不知他是否还是一如既往地呆在他的小屋里,不知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不知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我?
NO.30:那些被碾作尘的花瓣,真的能香如故吗?
周未的下午,我借口功课紧而没有回家,一个人踽踽而行于城市的大街上。马路边上有些白色的细碎的花瓣,想是桃李的花期已过,被风吹了过来落在此地。靠边行驶的车辆偶尔掠起一阵风,有的花瓣被碾在路面上,初时还有些形状,再一辆车过来,便成了泥,下一辆经过,连泥都没有了,我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亦不由想起一句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那些被碾作尘的花瓣,真的能香如故吗?
我掏出手机,换上原先的手机卡。在和外界失去联系的这些日子,他们有没有短信给我呢?我翻开了来看,有林忆的,写的是:一个人,一杯酒,一滴泪,泪眼向残红,醉半愁无数。念伊人,在何处?天上落下相思网,有情人,是否在,当中央?这是五天以前的信息,我想他那时一定是醉了,所以七拼八凑了这些句子。当然,可以看得出来,前半句是他徘徊无助的现状,后半句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向我表达一种不算暧昧的暧昧。
可怜的林,你很孤独吗?你为何不真正地面对现实?难道醉生梦死能挽回伍姬的性命吗?你真的就把我当作有情人了吗?可是,可是,我现在也好矛盾,我究竟是把我的爱给你,还是给沙漠之上吻我的那个男孩呢?
不觉到了尘愿,也没有碰到周愿,想打电话给她,后来想想算了。于是独自喝了咖啡,没有朋友在侧的日子才觉得有很多孤独。走出尘愿的门,看看天,明亮如一潭水,而我的心却难以静如止水。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声音熟悉不过,我惊讶地转过头,是林忆。
从树叶间挤下来的阳光散落在石子甬路上,勾勒出各种不规则的图案。我和他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他说:“我其实和你一样。”我看着他噢了一声,不知他想说什么。“想当初我看金庸时想写武侠,看琼瑶时想写言情,看曹雪芹想续《红楼》,看辛若兰想写疼痛。因为要写的太多,所以到现在一本也没有写成。”我笑了一下,突然很开心:“这么说你已经看了拙作?”“是啊,你写的我能不看吗?好几次我都哭了。”他的眼神绵绵的。因为平生第一次遭遇一个男生这样的眼神,我心头小鹿乱撞。它和张扬的眼神有区别的,张扬清澈明亮里带着霸道,霸道里有让人难以拒绝的酷。我的初吻就在这样的境地里被他掠夺了去。
“在想什么呢?我们说话好不好啊?”他的脸和我靠得很近,头发长长的垂下来,我盯着他问:“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要不你说我听。”他笑了一下:“可以啊,那我说了?”但他并没有立即说,看他的样子真乖,我也以撒娇的语气说:“说嘛。”“你说话的声音好甜哟。”他由衷地称赞。这还用你说,我想整一句古老得他听不懂的话来形容我的嗲声嗲气,想了半天,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听他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老天,这是怎么了?当初还担心他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也许他看到我脸上写着欣赏,所以他得寸进尺地说:“如果我是你,我起笔名就叫孟姜。”“是吗?说说看。”“《诗经》有云: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我和他异口同声。他朝我竖了一下大拇指说:“还有‘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全楚天你是孟姜第一人。”他耸耸肩又慢腾腾地说:“自从第一天见到你,我果真做到德音不忘。”“真的吗?不信。”我装纯。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提示有短信。林忆问:“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你为什么关机,你知道吗?------”趁我看短信的时间,他开始放荡不羁又似乎余味不尽。短信是那个叫吴姗的同学发来的,她猜想那钱是我资助的,她说全楚天只有小姐姐辛若兰有此大手笔,别人断然做不出来这等事。她还说她一生之中只有两个人叫她刻骨铭心,一个是谁没说,另一个就是我。我不想她活在感恩的世界里,我不想她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因此我回说你胡说什么啊,我不过给过你一双鞋子而已,都是中国人,何必如此计较呢?
我问林忆:“有个叫吴姗的女同学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一定是做好事了,没想到漂亮的人心肠也如此好,这么说我还是挺有眼光的。”这么说他对吴姗的情况了然于胸。“我听说她学习极好,就是家境太为拮据,好多时间是寅吃卯粮。”“是啊,那么清丽的女孩子,如果她是男同学,我就是省吃俭用也会帮她,可是她是个女儿身,所谓瓜田李下事避嫌疑,我的事儿本来就多。”林忆说完叹了口气。我记得他父母不合,不知事儿多是指此还是伍姬。我因问道:“伍姬的父母现在如何了?你------?”林忆摇摇头说:“说真的,我已忏悔过了,我也不知那天会出那种事,早知如此,我宁愿牺牲我自己,也不让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就那样去了。所以我决定,此后在楚中的岁月,我不会再参加学校的任何娱乐。”这对于一个爱好声乐的他来说,这算是对伍姬最好的忏悔了。
我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跟到了他的住处。他递给我一瓶可乐,我看着堆积如山的书问:“你的理想是什么?”“我喜欢唱歌,我想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进音乐学院,自己创作,自己演唱。我现在的任务是用这些书来充实我的头脑,像周董的《青花瓷》一样文采与忧伤各半,愁绪与相思并存,不过那词是方文山作的。”好狂妄的一个人。狂妄不是错,老天通常会原谅年少轻狂的人,何况我呢。“所以,你便早早地读《诗经》《唐诗宋词》《元曲》?为你的词作奠基?”我看到书摞最上面的三本是以照本宣读。
“在我毕业以前,我会为你写一首歌。”他看着我,一如多情女子的柔情似水。“为我?”我问。“是”他答。“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青睐。省省吧,伍姬看着你呢。”“其实,伍姬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所以九泉之下她也会看好我们的。因为你,我一二再再二三地拒绝她。”我怔怔在立在当地。
他居然说为我,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我姑酌彼可乐,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杜康,维以不永伤。
我出来的时候,林忆站在门口,轻轻地朝我挥手,眼睛里是无限地留恋。他是多么地希望再留住辛若兰,哪怕是留一分钟,三十秒,十秒,或是再回首,给他一丝微笑。可是她没有,她转过楼角,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整个人像跌入低谷,看不到一丝光亮。一阵孤独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慢慢地掩盖了他。
辛若兰带走了她所有的兰花香味,他的屋子里到处是孤寂的味道。他在门前踟蹰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耐不住追过去,他要看她的背影,仿佛生离死别的,最后一眼。
林忆第一次见到辛若兰,就把她放在他的心里,他发奋地读书,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除了读好本课之外,他猎取了一些譬如《诗经》,《觉觉录》,《婉约词》之类的高雅文学。唯有如此,才能赢得辛若兰同学的芳心,唯有这样,才能匹配起她孤标而略带冰冷的容颜。
他甚至后悔才刚在一起时没有握住她的手,甚至给她一个淡淡的吻。每次辛若兰微笑时他都有这样的冲动,但随之而来的冷漠让他不得不按兵不动。欲速则不达的箴言让他数次镇压他接近她拥抱接吻的欲望。
他六神无主。其实,我,辛若兰也六神无主,看到林忆火热而炽烈的眼神,我真担心他不由分说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这地候我想我不会拒绝,我无力拒绝一个我并不反感的男孩子利用他恋着的女子怀抱或是吻来抚慰他苦闷的心。
我真的太善良了,哪怕事后避而不见,当时,我真的无法拒绝,我得承认我这方面的孱弱。所以,我没有回头,匆匆地逃了出来。
我很苦恼,我接受了张扬。而在张扬之前的林忆,却不由分说地再次踏入了我的思绪,让我为他欢喜为他忧。
周愿说的没错:被一个人爱着是一种幸福,被两个人爱着是一种折磨。
我知道我已为爱开始受折磨。肚子里残留着林忆那里喝的半听可乐。我回到宿舍,冷静静地一个人,突然想抽烟,没有,想喝酒,亦没有。不由地唏嘘一声,拉开被子,开始昏睡。
我人在梦中,心却在那别后。
NO.31:这个1715年生人,你怎么把这个荒唐的故事敷衍成了一本书,勾引我们这些个荒唐的痴男怨女?
情是一棵树,上结相思子。情是一杯水,杯空两眼泪。情是江南雨,欲罢夜来急。情是孟婆汤,来生再相忘。
小娇留了这则短信给我,然后嘱咐我从中周旋,谎言跟假条可量力而行。她说她闹得慌,想逃学几天。她轻飘飘的话让我好生为难,好生担忧。
这哪里是逃学,分明是坑害于我。打她电话,总是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等我稍后再拨,还是如此。这家伙一定是抽了电话卡,玩我之前玩过的伎俩。可怜的娇,你应当写上“情是梧桐树,唯有凤凰栖”这样一句。也是你江南见梧桐理由。是啊,她说得没错,情是孟婆汤,来生再相忘。今生,她是无法忘了梧桐的,这个花痴!
现在的信息是四通八达,班主任跟前一定有小娇家的电话。不行,我得在学校打给小娇父母之前,要写一个理由充足的假条呈过去。可是写什么呢?病了,老套之极。可是学校里除了冠冕堂皇的“病”字理由,还能有什么呢?
为了挚友之托,为了不止于露出马脚,我十万火急地去找周愿。希望从她那里得到皆大欢喜的答案。唉,当某种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像我这样善于撒谎的人居然也有点六神无主。周愿辞了学校的教师之职,去一家报社当记者。我知道,她也是为情所惑,每天面对味同嚼蜡冥思苦想的教案,远不及天南地北地游走,给心灵一种释放。
前几日电视上播放柴静采访民勤什么地方的小孩子因抑郁自杀。她一定也会像她一样做一篇情文并茂的报道,里面包含了许多个人同**彩在里面,泪水涟涟地给观众留下很深刻的影响,渐渐声名鹊起,最后家喻户晓。
这时候,一个人最渴望的就是自由,自己决定自已喜欢做的事。比如我,可以不必担心妈妈为我再写一篇小说而忧心忡忡。再比如小娇,不必偷偷摸摸地连手机都不敢开,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去了江南。
自由呵,这个令好多人想起就泪如雨下的字眼。
因为心事厚重,所以走在街上,心底里涌起一秋天的伤感。
你当作是我无病呻吟也好,顾影自怜也罢。此时的我真有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小娇的离去,我的心像被抽空了一样。
班主任是个女同志,有着和我母亲一样的尊荣。对于我这个恃才而不放旷之人还是一往情深地器重,我很是感谢她的知遇之恩。还有,我们也许将有两年的时间相处,我不想东窗事发之日我们之间留下子女与父母一样的代沟。或许,这就是我处事的作风。我说过我是个问题少女,但在一个并不苛责的师长面前,我的谎言逃之夭夭。因此,我据实以告。
她惊讶了好久,才算平静了下来,问:“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想,不会出什么事,也许她离开他很久了,只是太想见面了。”我的道理很苍白,很单薄,薄得如一张纸,一捅即破。“这件事很严重,如果被学校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班主任似乎自言自语。小娇是她的得意门生,所以她的担忧还要深重一些。
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班主任一遍一遍地发信息给小娇,她希望小娇在开机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的牵挂跟安慰,然后带着理解和信任而平安归来。
主,保偌她千万别出什么事。如果灵验,我愿皈依。
第五天的晚上,我收到小娇回归的信息,我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我双手合十:主,你果然灵验,您老人家至善至美至诚至尊,再过五十年,我一定皈依!
灯火辉煌的车站,我巴巴地向列车驶来的方向张望。这该死的妮子,你是这样的让人牵肠挂肚。我处的位置,是小娇乘坐的第十六节车厢,或是主体谅我身心的疲惫,冥冥中左右着我的神思?
小娇提着一个小包包跳入了我的视线,百感交集的我,泪水模糊了眼。
小娇看到了,扑过来拥住了我,“对不起,若兰,让你久等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娇的电话卡,在她妈妈和梧桐爸爸谈话后的第二天就被停用,大人们之间的良苦用心子女们永远不懂。小娇发过去的信息梧桐看不到,梧桐发过来的信息小娇换了卡。两颗心两处煎熬,爱情总会不依不挠。梧桐给小娇的信放置了两月,信息时代的信笺被当作一种不够时尚的累赘搁浅。我可以为小娇哭,但是她不会把他们相见的那一幕和盘托出。她从门房上拿了她的信捂在胸前自我陶醉。泛黄的照片诉不尽分开的思念------。
春与秋,花开花落。色与友,孰轻孰重?
我怀疑我患了抑郁,我怀疑我思虑的紊乱与这个季节有关,我怀疑我一天比一天冷淡,我怀疑这个世界再有没有风高云淡,我甚至怀疑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变成伍姬?我食无味,我行无力,我睡无眠,我,病了。
父母的担忧,姐姐的爱怜,弟弟的无助,小娇的怜悯,果果的顾盼,贝贝的担心,韩影的牵愁,王颜的照恨。还有林忆绵绵的眼神,周愿切切地细语,点点无计可施的难过,吴姗泪流满面的转唤------。手机里塞满了同胞们问恙的短信,门口是一拨一拨探望的人群。
病着真好。只是那个剥夺我初吻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扪心自问,我原来也很在意爱我的人。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朦胧中,有人在念这句词,我心无杂念地听,我痴迷于此,我钟情于斯。我想我要死了吗?我真的要死了吗?这难道是为我送行的悼词吗?我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得花儿落了,我的心走了,仿佛只剩得一具空壳,轻飘飘的,灵魂脱了窍,一丝一丝地在风里剥离。那念词的声音渐行渐远,由远及近,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最后又落入我的空壳里,我开始气若游丝,面如淡金。
我醒来的时候,爸爸已成了泪人。在侧的医生护士围了一屋,白色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融入了我的身体,而我却麻木不仁。
爸爸的手握住我的手,汗津津的,我感觉到了颤抖,那应该是心的声音。爸爸别过脸去,我像被洪七公点了死穴,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北丐的武功再高,他也没法让我的眼球不动。爸爸的眼里是不胜酒力的血丝,我心痛之极,爸爸比国家的总理还要日理万机,居然破天荒地站在我身旁哭哭啼啼?!
“兰儿,你吓死我了------。”听到“死”字,我不禁一个寒噤,之后身上有了些气力。“爸,我想喝水。”爸爸像个小孩子一样听话地忙忙地拿了瓶纯净水启开。我扎挣着要起,爸爸连忙用手托住我的头,他的力气极大,我几乎没有使劲便坐了起来。他喂水给我,我喝进去的水和流出来的泪一样多。
“谢谢爸。”我有气无力由衷地说。爸爸扶我躺下,看到他又去拭泪,于是铁下心来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爸爸终于破涕而笑:“傻丫头,哪有女儿这样说爸爸的?你略躺一躺,爸爸去给你买粥。都是爸爸不好,一昧地赚钱,完全疏忽了你的身体。还有,别在念《红楼梦》了,刚才你口口声声念那句葬花词,我心都碎了。薛宝钗不是说了,这种书最是易人性情。”我略笑笑,长时间的耳濡目染,爸爸居然学会了引经据典的调侃。薛宝钗所谓的杂书当是指《西厢》《牡丹》诸书。《红楼梦》是杂书吗?当然不是。我之性情为其所易?我说不好。不受影响,那是假的。但是明清四大小说当中,我最是热衷,这倒是真的。如果《红楼梦》诞生于现在,它无疑是中国最驰名商标,虽说它并非商品。说坦白一点,如果曹雪芹是现代人,我愿为其生计插草衔环为其著作研墨挑灯亦在所不辞。
这个1715年生人,你怎么把这个荒唐的故事敷衍成了一本书,勾引我们这些个荒唐的痴男怨女?
最后,我莫衷一是地点点头,算是给父亲大人一个慰藉,或是面子吧?
NO.32:分不开了,遇上林定玉,我辛黛玉在劫难逃。
三天过去,我的诊断书还没有下来,妈妈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安慰她:“其实我并无大碍,将息两天就会好了。”妈妈念了声“阿门”。我知道这个词是“但愿如此”的意思,但包含着妈妈对主的祈祷,祈祷我早日康复。
下午果果来看我。她没有提起她的哥哥张扬,我也不便问起,不过心里很难过。自从那天分开,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是学习紧吗?是五一节准备节目吗?是他根本就移情别恋了呢?
或许,我与他的初吻注定在这个季节里无声无息地夭折,或许,真像歌上唱的那样一场游戏一场梦了。
母亲不让我出院,每天按部就班打吊滴。平生以来,我第一次这样被医生折磨,每天补充的能量让我变得力大无穷,我挡开护士准备为我插针的纤纤细弱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坚决地说:“我要出院。”护士勉为其难地说:“你妈妈再三咛嘱我们要你打一周的点滴,再说你身子太弱了,加之你思绪太重,导致轻微的抑郁症。现在的女孩子这种病历太多了,你是哪个中学的?楚天的伍姬你知道吗?听说就是为恋爱抑郁自杀,所以,你应当配合我们治疗。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得这种病,真是太可惜了。”我怔怔地听着,我痛恨她的有眼无珠,她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在她面前,我除了长得大如人意之外,渺小得似一棵小草,在这个明媚的春天可有可无。我的自尊受到打击,神思游移之时,她手里的针已变成我手臂上的痛。妈妈进来,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抑郁的人需要关怀亲昵沟通,妈妈迈出了治疗病症的第一步,我不可能再提出出院的请求。
好不容易熬到周未,我刑满释放。所幸的是,为我插针的护士小姐终于知道我是《痛哭失声》的作者,并央我送一本给她。我卖了个空头人情,想看?新华书店有的是。如果不是学校拘禁,我都应邀前去签名售书哩。
我患的是轻微抑郁,母亲并十分催逼我住院落下的功课,我也乐得轻松,可以到户外走走。
每值花开花落之时我总如期来到公园,也总倚在石桥栏上,看水中落红。旁边是桃李争春,对面是弱柳扶风。无数次此类的经历,无端地感慨一阵。在这春满人间的日子,在我却更助春愁。
自从读了《经楼梦》,自从发现了这处所在,我总觉得如同走进大观园沁芳桥上一般。没有人知道,我就是林妹妹的化身,我会怀抱她的心情,唏嘘一声。虽无呜咽一声犹未了花落满地鸟惊飞的惊艳,却也柔肠寸断,悲从中来。
爸爸说的没错,我是受了《红》的蛊惑。
再加上——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是铁打的“多愁善感”之人。
我怕诸芳尽失的日子冲淡我住院的记忆,我掏出手机打开影像开始拍摄,最后附了标题:人殇花落。想想人未殇花尽落,又改作:花落人殇。
收到一则短信,是林忆的。他说他现在就在医院大门口,如果阿姨她们在,他会来送我一个微笑。如果没人,他会送我一束鲜花。我笑纳,我说缄起你的乌鸦嘴,我已出院,现在的位置应该在荣府大街花花公子巷。林忆是个略带忧郁的人,说话却很有品位,不知如何,跟他说话,我总也不失时宜地幽他一默。
我想他看到我的短信,一定摔破了门立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样子。也一定看不到我发短信过来,暧昧而急切地问:宝宝,你在哪里?
我在尘愿,恰巧和周愿邂逅。这也是一句废话,这间咖啡厅本是她一手经营,不过月底结算而已。故而谈不上邂逅,说机缘巧合还差不多。不管说什么,反正我们已坐在一起。都说时间是治愈创伤的灵药,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周愿和我初见时已判若两人,只不过来往的奔波让她的脸上写着点憔悴,不过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那种,确切地说应当算疲于奔命的那种。我同情地看着她说:“别太累了,保重自已。”周愿看着我,泪不由地下来了。
记得以前晚上跟人聊天,除了问好之外的另一句话就是:“吃过了吗?”当你病着或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吃东西,只是借以聊天来驱散心里的孤寂。听到这句话你会从心底里涌起一种感动,哭与不哭另当别论。周愿就介入了这种感动,她握住我的手,不说话。
感情这东西真是老奸巨滑,只要揣摩着几个字,你便会想到哭。
周愿对我说了“不错”两个字,我才发现林忆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我问:“你怎么来了?”林忆笑着问:“我为什么不能来?”周愿已转入了内堂。“骗人,你不是说你在荣府街?干嘛在这里?”林忆拖着长长的腔调说。“我记得荣府街也并没有个花花公子巷啊!”我对自己先前说出的话又反驳。“对啊,我发觉我上当了,所以赶过这里来,果不其然。”然后又慢腾腾地说:“我木目心你了。”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吐出两字:“放肆!”他毕恭毕敬地回道:“属下不敢!”我也有被逗乐的时候,因说:“这还差不多。”“差得多了去了,人家发疯地木目心你,你居然这样子对我?”好在在座的诸位虽懂得些国语,但林忆如此高深莫测的国拆语他们却知之甚少,故而没引起一丝轰动。
“我已为你写了词,现在只剩谱曲了,见见你,想必灵感突发也未可知。”几个脑袋好奇地侧过来,我说:“你还是欲将心事付瑶琴吧?”他答:“只是弦断有谁听呢?”我无语,我真的无语。想当年,司马见文君,曾以凤求凰:凤兮凤兮求其凰,求之不得心彷徨。亦不过如此吧?
我唤了杯咖啡,我想让这杯热咖啡堵住他的嘴。“你不是说你在楚天的任何一天都不在歌啊,难道言而无信?”原来我对他的话一直耿耿于怀,原来我堵他的口只是心存芥蒂。男孩子啊就是笨,笨到体会不到女孩的心意,居然还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你我可以浅斟低吟,你我两个人的世界,也可以高歌一曲。”我笑笑:“谢谢,我要回家。”“回那个家?”他狡黠地问。“当然是我的家,难道是你那个小屋,嘁,想得倒美!”“蒿草之下,或有兰芷,矛屋之下,或有候王。别小觑了我的小屋,还有,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打住,就你那小屋,还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呢,你那德,臭美吧你?!”
我付了咖啡的小资,林忆只在身后嘻嘻地笑:“大丈夫峥嵘恁时候,扶汤佐周,光前耀后,直教万古清名长不朽。所以让你女孩子买单,说真的有些过意不去。”我笑道:“没事儿,只要不是‘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争辜负了锦堂风月’就好。”林忆叫了声惭愧,又说:“改天我请你吃山珍海味,以偿今日之情之羞。”我笑笑和周愿道别。
出了尘愿,林忆跟在我身后。我问:“你不回你的安乐窝?干嘛一直跟着我?”林忆说:“今天我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什么呀?”我懒洋洋地问。“我想跟你到你家,就说我是你男朋友,看伯母她们如何说?”我俯视了一下左右,看没有砖头,有的话我一下子拍过去,简直无法无天!林忆扔给我一个口香糖,“这个可以啊。”他想用一个口香糖贿赂我的感情,门都没有。我想砸在他嘻皮笑脸上,可是分量太轻。我央求他:“别闹了,回去吧?啊?”林忆像个小孩子,撒娇地说:“你说:‘乖,听话’我就回去,不然我不依不挠。”我苦笑了一下。亏他想出如此损招,这和平素斯文的他简直天壤之别。
我定了定神,往回走,甭理他!他嘟囔着:“不说,不说我跟了你去。”果然的亦步亦趋。我气急败坏地说:“我死了你也跟了去?”他口不择言地说:“你死了我做和尚去。”这是《红》当中的一句台词,被我们不经意地对白了出来。
我呆在当地,他也呆在当地。
他眼里是无尽的迷茫,我眼里是无限的幽怨。
分不开了,遇上林宝玉,我辛黛玉在劫难逃。
除非我真的死了,除非他真的做了和尚。
NO.33:我还知道,在我没成为林夫人之前,我的情路注定了危机四伏。
星期天的晚上,爸爸亲自开车送我到学校,我回到了阔别一周的教室。在果果她们唤呼雀跃当中,我才知道我们大家之间离分道扬镳的日子已越来越近。
我们快要升学到高二,文理课分班的现实让好多人像初中毕业那样地恋恋不舍,一些素日有隙的不睦的也打讪着说话,仿佛天明就要离别。
别离能化解同窗之间的隔阂,那再好不过了。倘若三五年后相见,大喜过望是在所难免的。这且不说,我早就渴望着这一天到来,这样,我可以和那些恶魔缠身的数理化一刀两断,虽说断得不是那样彻头彻尾,但心里总有些安定,至少我补贴在数学上的的分数足以让我立于不败之地。
我铁打不改地选择了文课。小娇毅然地选了理课,我知道她为了那个梧桐,她的改弦易辙多少让我忧心,至始至终,我们还是分开了。
好友当中的果果,贝贝,点点她们,不知是不敢和我抗衡还是热衷于理课,竟然没有一个与我同伍的,我一时间真的成了唯吾独尊了。我为这些未来的科技工作者感到悲哀,她们读研读博的岁月足以消耗尽她们的青春年华。我也只能以“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来安慰自己。
不过,此系后话,来年再谈。
下了晚自习,我拉了果果的手,混在走读生中间,溜出了校门。
果果:“一定是想我扬哥了?我就是想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我真想拧她的嘴,看着她红嘟嘟的嘴,我又不忍下手,也不敢下手。女生最爱卖关子,我想在进校之前知道张君的一切。
“想吃什么?”吃人的嘴软,我决定从人性的弱点出发。
“我什么也不想吃,我不像你富家女,一日三餐早点晚餐的,找个地方,我一骨脑儿都说给你。”不愧绰号张果老,深具大仙风度。
与周愿结下不解之缘,和尘愿也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喜欢这个去处,不论心烦还是意乱,啜一口咖啡,甘苦自知。
“我不喜欢吃咖啡,太苦。”果果说。我吩咐伺者上几块糖,看着她说:“学着喝,像品茗那样,悠闲自在的,最后你的感觉是妙不可言。”我替她搅拌,我用无微不至的关怀期望也得到相同的关爱。
“我扬哥他请假去了省城,参加全省的街舞大赛,如他所愿,大获全胜。近日里忙着刻录光碟,第一盘非你莫属,你急什么急?”我的心从嗓门眼儿落到腔子里,跟我自制的沙漏一样的时间,一分零六秒。
巧合兮?天意兮?
“你知道我扬哥为什么到楚天吗?以他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和我姐一样留在民勤一中。”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只因为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是小说里所说的那种痴情女子,自从和扬哥相识后,便发疯地追他。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件事很快被家里知道了,我二爹担心扬哥从中堕落,正好他也在这里工作过,又有我们在这里,索性转学过来。”我问:“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没听说自杀身亡的报道,想必还在人世界。”“你怎么这样说呢?”我突然很同情那位不知名姓的女子。“还好,早知你如此有心,那天我们就去见她一面呢。”果果说。“这么说她也在民勤一中?”我猜想。“是啊,听说她学习倒是一流,就是为爱痴狂,其实他最痴狂的是扬哥的街舞,有朝一日你见了他跳街舞的样子,你会有同感的。”兄妹之间除却那些赞扬形容的词汇更令人浮想联翩。
我渴望见到张扬,如果如果果所言,我心应无恙。
我甚至梦回了那些沙漠,梦回了如胶似漆的相拥,梦回了沙漠上的那个吻,还有那些个夕阳西下的微风。
心有些醉,亦有些碎。扬,你在哪里?
整个夜晚,脑海里总翻腾着那些个曾经的画面。我承认是他明秀的眸子和那张美玉无瑕的脸迤逗了我的心,让我无路可走。而这些也正是我与他之间唯一的牵连,除此之外,我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自从别后,我没有见到过他人,也不曾收到过一个短信。好几次,我都想把他亲手植入我手机的号码删去。这个可恶的“扬”字啊,让人怎么也无法丢弃,无力删除。我在等什么?等他那一天复活,然后旧梦重温?
我真正地体会到几个词含义,两个字的叫:煎熬,四个字的叫:度日如年。
张扬去省城之前,曾嘱咐果果他的行踪不可告知任何人,这个任何人当中自然包括我。他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他知不知道这样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我想得脑袋都大了,心里空落落的。先前奚落小娇的那些话,如今应到我的头上,因此我最亲近的人也不敢见。我自己折磨着自己,花容先自减了三分。世人都道相思好,香消玉减谁见了?世人都道相思好,魂梦摧肝伤心去。望不断,云穿雾,流不尽,一河水。长思情未了,未了思情长。若是秋长夜永,倒可以缠绵于中,偏是夜短昼长,一夜辗转,难怪同室笑谑:辛若兰春困发幽情。我这才恍然大悟,我为何不:缀锦楼短信传心事?
不知谁说过:当你心仪于一个人时,你大可以隐忍不发,等待对方寻觅之时,便是水到渠成之日。为了这句至理名言,我曾无数次的短信写了删去,删去再写上,只是一条也没发出去。
这是什么狗屁至理名言?还不是作茧自缚?说白了就是三个字:吊胃口。张爱玲有篇《爱》。说是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还说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最后还不是:就这样就完了。
恋爱难不成分先来后到?我不信。我固执地认为痴情的少男少女深受张爱玲的蛊惑,每每错过了好姻缘,还在痴痴迷迷地相思一回,无可挽回之时总流着泪说:缘分已尽。
人们常说的方寸已乱,我大概就是这种状况。为了见到那个人,我甚至不惜胡说八道一些语言。所谓覆水难收,由它去吧。
我写短信给张扬,我还双手合什,我还祈祷不要给我不想要的结果,我还长吐了一口气,我还闭上眼,摁下熟悉不过的发送健。依稀听到张扬的铃声在响,依稀看到他大喜若狂的样子,依稀看他手写了七个字:宝贝,让你久等了。
我感觉有人拼命摇我的身子,我睁开惺忪的眼,天已大亮,枕边也湿了一片。原来是一场梦,果果看着我,问:“怎么了?你魇着了?还哭了呢。”我摇摇头,其实我想要说的是:梦要比现实残酷得多。
我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开始,便有了夭折的迹象。不是不够甜蜜,而是甜蜜当中附夹了太多的愁与累,我真的受不了,干脆我像周愿一样葬爱封情算了。
下午林忆来了短信,说要十万火急地见我,地点在校门口。这个地址选得好,如果选在他的小屋里,八台大轿也休想抬了我去。
我没有去食堂,这几天理应吃不下东西。所以,放了学,我朝校门口走来,老远就看到林忆探头探脑地张望。
“什么事?”我开门见山地问。他没有回答我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就走。这么多的同学,我真怕我的拒绝和他的执着而引起骚动,我极不情愿地跟了他的脚步,向外走。后面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指着我说开了。
不过,他们看得出来,我是被动的,不情愿的,连同脚步也是踉跄的,机械的。当然,他们还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第二天的校报首页上赫然写着几个黑体大字:风流浪子林忆携手才女佳人辛若兰,大有私奔之意。下面是一行小字,想必是来龙去脉。
林忆的爸爸破天荒地为他亲手做了一些精美的食物,他不好独享,所以请了我去瓜分,我很谢谢他还记得我,故尔吃得还算开心。说真的,那天我真正地认识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林忆。
一个出了名的人免不了绯闻,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绯闻。我们之间除了吃东西还有聊一些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事,我心里清楚得很。
一座名校要有五彩缤纷的图画点缀,一时间,我和林忆成了最抢眼的图画。
不过,不是美丽的。但对林忆来说也许是美好的,或者求之不得的。
我还知道,在我没成为林夫人之前,我的情路注定了危机四伏。
NO.34:风起云涌,卧睡思枕。颦卿绝粒,恍如梦中。刻沉香木主,朝夕啼哭。
落日的黄昏,我立在阁楼上,看天空最后的一抹红。
渐渐地,我离开了好些人,常常独自摄取上自习前的另一种宁静。校报出来的三天时间里,林忆发过来了三个字:对不起。我一笑置之,其实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权且当作行高于众风必摧之吧。还真想把聊QQ时收到的一个图片发给他。那是一个光腚的女孩,脸胖胖的脏兮兮的回头望,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个恶作剧颇具创意,令人忍俊不禁。
如果林忆收到了,会不会开心地大笑?那简直是一定的。然而我没有发,这有损我的形象,不过它带给我的愉悦却实实在在地冲淡了先前的孤独与忧伤。
教室里亮起了灯,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校园里走动的身影已很少了,我掏出手机准备关机。恰在此时,来了一则短信,是林忆的:看到你站在那里很久了,带给你的伤害真的很大吗?假若流言可以回收的话,我愿收来放在自己心里,一个人咀嚼,一个人苦。看到你落寞的神情,我心快碎了。
回首望望,没一个人影。此时的林,一定躲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他一定在为他的牵手忏悔,也为他带给我的伤害自责,所以连出来见我勇气都没有。
我觉得林忆也很苦,他有前科的人,这三天里又不知受到老师怎样的质讯。因此我回道:没事的,林,保重自己,以后有好吃的,还别忘了呼我。我关了机,突然间热泪盈眶。第一次这样称呼这个男孩子,他看到一定会发疯地冲过来,在他疯之前,我快步离开了楼阁。
却说林忆,本是个多情多义的主儿,自从去年秋天在校园里遇见辛若兰,一颗心儿便缚在了她身上。是以后来伍姬酒醉坠地身亡,多是林忆心有所属所致。林忆曾对辛若兰说出“多半因你”的话来,却也绝非枉言。一颗心非辛若兰不仪,是其多情处,因伍姬之死楚天封唱是其多义处。更兼其风华绝代,才艺出众,又清高孤傲独来独往,身边美女如云,因得个风流浪子的绰号。
楚天不乏形象夺名者,你瞧,辛若兰也被冠以“才女佳人”的号。这两个尊号被放在一起,对林忆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的名字再也分不开,忧的是怕辛若兰再也见不着。辛若兰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如果迫于学生的舆论,跟他画地绝交,那他真的会疯掉。还好,一个文弱的女孩子,反过来安慰自己,还称他“林”。这几天他总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在校园里,其实他太想看到辛若兰了,那怕一眼也好。终于,在那个孤寂的楼阁上,他再也忍不住给她发信息,他不敢相信辛若兰会昵称他,还让他多保重。这一刻,他是多么在想过去,跟她表白:若兰,Iloveyou思绪在他心里翻腾,她消失在楼道里,他悲喜交集。
他决定每天一条短信来缠绵她的心,他决定每天写下她的名字刻上他的情,他还决定好好地学习,决不能变成真正为人所嗤的风流浪子。
这一切,都是为了心里面所爱的人。当然,这些辛若兰不知道,知道的话爱情就算不上甜蜜的煎熬。
由于分班在即,高一级的学生差不多都洋洋洒洒的。唯我此等好学之士每出必捧书,出了怡红院,再进潇湘馆,废寝忘食刻苦攻读。
小娇自从独自闯江南回来,简直判若两人,除了学习就是手机QQ。这天下自习回来,我也心里痒痒,虽说我申请了流量包,但很少聊天。
登陆,有两三个亮着的头像,一会儿一个叫红楼梦主的头像闪烁,问:吃过了吗?介于他的昵称,有些偏爱,回他:没有。发过去又后悔两个字恐怕惹来许多赘语。那知回发的是:那我吩咐大堂经理给你送过去,如果他大大咧咧,你大可以踢他屁股。我笑了一下,翻他的个简,写的是:风起云涌,卧睡思枕。颦卿绝粒,恍如梦中。刻沉香木主,朝夕啼哭。颦卿兮魂归何处?何处?何处?
又一个红楼痴人,门当户对的红楼梦主。
开聊。我问:喜欢《红》?回过来一个字:是。我三个字换一个字,我觉得很不公平。又问:为什么?回道:一个人。这回心理上稍稍有点平衡。我又问:谁?回来三个字:林妹妹。哈哈,这回我们总算扯平了。
我说:我们素昧平生。他回:怡红公子和潇湘妃子也素昧平生,但见面却似曾相识。我反驳:他们姑表兄妹,何谓素昧平生?可知言之有谬。他抗议:人居两地,纵使相见,还不是: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我回:就算如此,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同样的一句诗,我们一分为二,可知所言的“诗向会家吟”一点也不错。
原来聊天也可以如此开心;原来相见恨晚用在此处是如斯地恰如其分;原来咫尺天涯里并非辛若兰一个红迷;原来十几岁的孩子可以在网络中一跃成为百岁老翁;原来跟我聊天的只差那么一点就朝夕相处的人;原来原来的原来如此。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入住大观园。
山野子审时度势就潇湘馆边修起一处名曰渡竹轩的住所,我奉贾母之命住了进去。贾母还像对待林姑娘一样地对我,分拨的俩丫头,一曰艺往,一曰琴声,只是少了个奶娘赵嬷嬷王嬷嬷什么的。后来一想这奶娘可不是分拨的,也就大度地没往心里去。因大家都对我好,又兼我初来乍到,大家几乎每日里坐卧一处,吟诗作赋,倒也其乐融融。谁知有天晚上宝玉喝得酩酊大醉,踱进轩来。我着艺往去问,回说宝玉要见我。我心想有宝公子夜探潇湘馆这么一出,哪来的夜探渡竹轩?况且天又黑了,早听说林姑娘是个多心的人,故不敢造次。因命琴声艺往二人挽住宝玉,说明天再来。那知宝玉一跃而起,口内喊道:“我要若兰陪我跳街舞,你俩休得阻碍。”一时林姑娘闻讯赶到,我不好避在内阁,只得出来相见。那宝玉不知死活,兀自乱语,害得我几乎无地自容。但听林姑娘说:“宝哥哥果真见了姐姐,忘了妹妹不成?”我听林姑娘情急之下说出私密话,不禁地莞尔一笑。那宝玉见了,更是情趣难禁。因回道:“若兰与你同庚,怎的成了我姐姐?想是林妹妹忘混了。你且看,我与若兰妹妹同舞一曲,以助雅兴。”话犹末落,笙歌已起。林姑娘款款落坐于琴边,纤纤细指将及琴弦,顿成裂帛之声。那宝玉白衣结束,且歌且舞,哪是街舞?却似霸王别姬。我与黛玉四目相对,见其并无幽怨之意,心下甚悦。又听得那琴声又成铿锵之音,扣人心弦,不觉技痒。
草色入帘青,我身轻如燕地来个肘立,又一跃而起,腾挪立卧,恰到好处。宝玉接着飞来的护首帽,一个倒插葱,头顶草地转动。白衣下落处,胸肌外泄,那颗宝玉坠止发前,银光四射。
两个街舞,不似一人独步,气喘吁吁。衣袂飘动处,只听宝玉低语:“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我如闻惊雷,花容失色,惊醒过来。看看时间,却是午夜两点,同伙睡得正酣,我却再无睡意。一个人想刚才梦中之事,我进了大观园,宝玉跳街舞?不觉地哑然失笑。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却又睡意袭来,若不是果果十分地催逼,今个真想逃课。果果问:“今天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你这几天神色怪怪的,难道校报上说的是真的,那你死定了!我哥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心里骂道:“你哥?哼,你哥的鬼面都不见,还不会放过我?”果果见我不说话,又说:“你肯定有心事,我哥他没有来找你?他回来了,按理光碟该刻完了。”“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刻不刻完又与我何干?”我赌气地摔开她。小娇问:“你俩嘀咕什么呢?从没见我们若兰这样摔碟子啊。”点点凑过来说:“是刻碟子呢,怎么成摔碟子呢?真是白痴。”我白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梦里是街舞的事,早晨是碟子的事,难道这二者之间有藕断丝连的联系?
早上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通知说近日学校要来英国人,是省教育厅专门测试各名校的英文水准。因此每级每班要选两人,参加学校的英文口语小组,为期四天的英语教化。
开始选人。小娇的成绩全班第一,普通话又好,名正言顺在成为大使之一。成绩居于第二的果果,而同学们却选了我。我知道这是沾了我那部小说的光,这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因此我反驳:“果果的成绩比我好,还是让她去比较妥当。”果果一听,立马说:“还是让若兰去,她的普通话又好,又见过世面,我不行的,哥哥呀,我见了外国人一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去了也是丢人显眼。”她的话没落,教室里一片笑声。点点存心出果果的丑,问:“你说话的时候带个‘哥哥呀’什么意思?让出来让我们听听?”笑声过后是一片寂静。果果的脸有点红,但她的解释还是让同学们把笑里面的“讥”字咽进肚子里。你瞧她怎么说:“王德言曾在《长亭送别》说:‘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也么哥’表示感叹的语气,无实意。我的‘哥哥呀’则表示更为感叹的语气。”有同学低声问:“这王德言是谁啊,我怎没听过?”“可能是王昭君他哥。”另一个同学答。另一个又说:“不对,一定是王实甫他爹,他既作了《长亭送别》,做儿子的青出于蓝,不写《西厢记》这样的剧本才怪哩。”
王德言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无法推卸地进了英文口语班。
NO.35:爱,原来,知已也可以当仁不让。
第二天早晨,在全校英语英才聚居的地方,我一瞥眼间竟见到了别来良久的张扬。他冲我点头示意,尾随其后的林忆也看到我,朝我吐吐舌头。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其实心里着实大吃一惊。心想;“他们怎么来了?原来他们就相识。”要我在突然间见到这两个人,说真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沉思的旧病开始复发,一动不动地僵持在原地。
如果不是小娇拉我,我还不知大家已按班次开始排起了长队。高一按序排在最后,我和张扬他们斜对面。张扬怔怔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我不敢和他的眼神相接,我怕接上了,就再也分不开。于是我转过脸,看到了吴姗,旁边是个似曾相似的孤傲美人。她们站在一起,仿佛新旧两个社会的人,她就是她的下人,甚至连下人都不如。吴姗低着头,盯着她的脚面,也许通体上下唯一入目的就是我送她的那双鞋,而那双鞋和她衣物的搭配形成了一个词:不伦不类。旁边趾高气扬的公主连一个乜斜的眼神都不会给她,她旁若无人地斜着身子,仿佛凤凰栖身的地方应当在高枝儿上,并非在这鱼龙混杂的人群当中。身边的她低着头,这是自卑至极的低头,她没有勇气去看第二个人的脸面。
老师开始提问,教室里六七十号人马一个个屏气凝神。我低声问小娇:“那个女孩是谁?我好像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小娇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杨露儿,很傲的一个人,你瞧她那副德行,好像这些人全不如她似的,看着就让人来气。”我眼睛的余光看到林忆冲我努嘴儿,不是碍于张扬在场才没有理他,我脑海里只是想不起这个杨露儿我那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她是不是和吴姗一个班?”我问小娇。“是啊,还一个宿舍呢,你问这个干嘛?”我噢了一声,我终于想起,那天摔门而出的把吴姗丢在宿舍里哭的就是她!现在挨到提问杨露儿,平心而论,她的声音很甜,这和她孤傲冰冷的表情判若两人。好多色男儿奉承的掌声响起,吴姗也象征性地拍手。下一个轮到她,老师用汉语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吴姗毫不犹豫用英文答:“I’mnotaboy.”她的回答同样赢来了阵阵掌声,把杨露儿的冷哼硬是压了下去。我有一种报复的**,同时也滋生了另一个念头,等提问结束,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吴姗带出去,把她像装潢房子一样装饰一番,让她不再自卑地登上这大雅之堂。看得出来,她除了衣着上的自卑,人文的得天独厚为她赢得了自尊,而这份得天独厚里面包含了她好多的天赋与努力。
很快地提问迫近我了,我多么希望老师提问一些“What‘syourname.”此类简易的英文,然后我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终于问:“你几岁了?”我愣愣地答:“我十六岁了。”一阵哄堂大笑,我才回过神来。赶忙用英语补充:“Iam16yearsold.”提问的女老师莞尔一笑说:“不愧是作家,就连回答问题也别具一格。”这也算别具一格?我心里暗笑。不管她是揶揄还是挖苦,但至少为我挽回一点颜面,好多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小娇也窃笑:“你怎么老是心不在焉?”我问:“我错了吗?”小娇说:“没错,你是十六岁,Sentimental16yearold.”
很快地简单提问挨个结束,一些个怯场的小生们被排列成一组,由老师专门进行临时怯场补救。而我不属此列,最多算得个“国度颠倒”。如果我的原话回答到了英格兰,没准得到大不列颠少男少女的崇拜哩。嘿嘿。
在当中的作息时间,我们相识的彼此都打过招呼。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张扬过来约我。小娇对吴姗说:“走,我们出去吧,免得在他们中间碍眼。”吴姗看了我一眼,抿着嘴一笑,说:“那我们走了。”林忆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说话,我有些不自在,于是对张扬说:“改天吧,我回去还有事呢。”看得出来,张扬有许多话要跟我说,我也有好些话要问他。但在这种场合,我的这种回答算是最好的藉口,张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我消失的楼台下。
林忆问张扬:“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张扬:“一个月。”林忆:“你是不是在追她?”“是”张扬直言不讳地答。林忆的心里颤了一下。“你们认识多久了?”张扬反过来问林忆。“一年。”林忆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有没有在追她?”张扬用林忆的话反问。“没有。”林忆很轻描地说。“如果她反过来追你,你会不会拒绝?”张扬神经质地问林忆。“会。”林忆淡淡地说。“为什么?”“因为有个死皮赖脸的小生在追他,我不想再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张扬拍了一把林忆说:“你小子口是心非,鬼才信呢。不过,伍姬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听说你为她做了很多你勉为其难的事,我很佩服你够哥们,但愿这件事上你也一如既往。”张扬把林忆当成第一号劲敌,所以用“够哥们”三个字逼林忆就范。林忆说:“但是我答应为她写歌。”“可不可以放弃?别说男子汉一言即出。”张扬以守为攻。
“就算你再给了我一张碟,也不可以。”林忆笑眯眯地气张扬。“那我和你决裂,你个林八蛋!”张扬假做怒不可遏。林忆说:“呀,这么快就变成张气蛋了?就算绝裂,也得手拉手走出这楚天高中的大门。”
辛若兰不知道,他们原是同班的知已。
爱,原来,知已也可以当仁不认。
我们在学校草草地吃了饭,我发短信给吴姗,说在学校门口等她。
一会儿,吴姗出来。看到我和小娇在一起,拘谨地问:“有什么事吗?”小娇拉了她的手说:“当然有了,你不知道,今天是辛若兰同学的破费日。”吴姗笑笑:“我已吃过了。”我说:“我们都吃过了,走了。”吴姗不知我说话的意思,也只好默不作声随着我俩走。我们来到一家名叫“格格”的洗浴中心门口,不远处是一个叫“艺首遮天”的发廊。我对小娇说:“你和吴姗去洗,我买件衣服,很快回来。”吴姗这时候很不听话,被小娇推推搡搡地拉了进去。我则转身去就近的农行刷了卡,然后走进一家衣店。
一个半小时后,吴姗才从“艺首遮天”里走出。我想,如果那是家琵琶行,她一定会很经典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人们常说的“人是衣妆”一点不错,吴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清丽,薄凉,娇娇怯怯,我和小娇倒似昨日黄花了。
吴姗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的样子一定很堕落。”小娇说:“如果花钱可以买来堕落,那我也心甘情愿。”我接过:“真的?那你可以把你这身皮脱了,我的这张卡立马归你。”小娇嘻嘻地说:“全脱,**裸?”“那是一定的。”小娇说:“你让我想想,如果你卡上只剩几块钱,我岂不是亏大了。”我和小娇玩笑,只是想让吴姗放松,略看了一下,她嘴角堆起了微笑,果真不似先前那般矜持。
在回学校的路上,吴姗说出了自已的担扰:“我要如何面对杨露儿的冷嘲热讽?我要如何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眼神?他们一定认为我傍了大款。想到这里,我真的芒刺在背。”我原本想让吴姗得到一些惊喜和快乐,没想到给她带来这么重的心理负担。听着她的话,这是事实,而我又无言以对。我求救地看着小娇。小娇年长我一岁,在这方面的阅历远胜于我,我希望她说出一番令她心悦臣服的话,然后像平素一样走进她的教室和宿舍。
小娇自从江南回来,她的私囊里元气大伤,尽管手中的钱所剩无几,但她还是执意为吴姗买了一双鞋子。同学之间体帖入微的关照带给她还是更多的快乐。她听着吴姗的话,笑笑说道:“吴姗同学,这是你多虑了,你说我们楚天,除了学习优秀的能进来之外,再就是富甲一方的纨绔子弟。在他们中间生活,衣食住行的偏差太大,无论你学习多么地优秀,任然逃不脱冷漠的眼神。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们见了,欢喜还来不及呢,哪来的冷嘲热讽?依我说,你就像往日那样,噢,当然,像往日那样是不可能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也会不自然,不过这是暂时的。等过一段时间,在这方面你会变得越来越敏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尤其在花季的岁月,不是吗?”她看着吴姗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圈儿有些红。她继续说:“好在你遇到了像她这样的好人,能帮助你的好人。我现在经济上有些拮据,等挨过了饥荒,我也会帮你的,大家既然成了朋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我们生存的环境要比你好许多了。”吴姗当然不明白小娇挨的什么饥荒,她只是眼里蓄满了泪水,稍不小心就会滚下来。
NO.36:新愁与旧恨,我懂,别人不懂。谈笑间成永恒,别人不懂,我懂。
高考已不到一月,三年级的学生苦不堪言在应付着学校安排的各类考试,而我们则高枕无忧地享受着青春的快乐。隔三差五地放假,张扬也便隔三差五地来约我。有天,他对我说:“等下月高考的日子,我要狠狠地约你。”我怎么听都像“我要狠狠地亲你”的话。于是我回答:“你想得倒美,那几天我要跟我大姐姐呐喊助威,片刻离不得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姐姐大比在即?”张扬说:“知道啊,你难道就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再说你大姐姐高考,你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哩,说不好反让她心理负担更重,我们何不顺其自然,任其发挥呢?”我心里冷哼了一声,鬼都知道你在为约会找借口,还“你难道不能为我做点什么”的话都出来了。不过我还是沾沾自喜,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可以拉起我的手,在海边,沙滩上,尽情地疯跑。也会把手机的声音开得贼大,手舞足蹈地独自为我跳街舞,引来无数个信男信女。一曲即终,他会过来抢起我手中的水狂饮。他的样子很酷,有好几次,我都会定定地看着他,如痴似醉。他还亲自把他省城电视街舞比赛实况的存储卡放进我的手机里,让我见证他最逼真的运动。我曾问他:“这是不是你最终的事业?”他摇摇头说:“不是,这不过是我最快乐的一种运动而已。”我算是淑女型的,不大喜欢运动,但我喜欢运动的人。在没有人的时候,我试着做他的姿势。我不懈努力了N遍,但没一次成功,所以我很快地原谅了我住院其间他没有问津的过错。
“你在想什么呢?”他微笑着问我。我顿了一下说:“我在想,我如何才能摔开你的纠缠。”我尽量避开他的目光,我想掂量一下在他心中的份量。“我真的会让你这样烦?你真的会这样想?”这个我见过最乐天的孩子一脸的忧伤和小心翼翼。倾刻间,我的心软了,软得像五六月间取出冷藏室的雪糕,就差化了。
他孩子气地求:“你说你说的不是真的。”我顺从地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我,说,的,不,是,真,的。”他冷不丁的一个吻,从我唇边掠过,有咸咸的味,我才发现我逗哭了他。
我说了声对不起,他上前紧紧地拥住了我。轻轻地耳语:“果果说你病了,我心急如焚,幸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的。”闭上眼,听他的轻声细语,听他的甜言蜜语,女孩子喜欢听的话,都像梵音一样注进我这个虔诚信徒的耳中。其实,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便留在我的心的某一个角落,想忘忘不掉,想见见不着。谁知我情缘百结,谁知我愁肠百结,谁知相思最难了结,结,结,结,你让我如何了结?这一切。除了疲惫,我不病,天理难容。
其实,有时候,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面对心爱的人,我却无法说出我心里的这一切,唯有缄口不语,唯有感动的泪长流不息。先前,我也无法理解周愿,无法理解小娇,现在,我无法理解我自己。
其实,无法理解的是情窦初开情有独钟的少男少女。
再譬如林忆,已是食之无味,寝自不安。辛若兰的背影总是晃在眼前,张扬的“箴言”总响在耳边。
三杯酒下肚,他取下琴,把谱好的曲子弹了一遍,百无聊赖的他想起写给辛若兰的歌里尚残缺的歌词。乘了酒兴,他又开弹,你听他唱的是:转过身,冬天已溜走,那些雪,长驻在心头。你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我的思念追随了你天长地久------。琴声突住,呜咽乍闻,唉,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林忆神色怠怠地出现在英语口语班。再过三日,英国佬就要来到楚天,老师们如临大敌地加快了进度。这节课,他们让全班的学生逐对地相互问答,林忆对张扬。张扬问:“迎接外国佬的歌曲你选了哪首,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下?”林忆苦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了,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当然象征性地唱《希望的田野上》比较合适。”张扬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林忆心高气傲,绝不会唱一首被人唱厌了的歌。他可以敷衍外国人,却不可以敷衍楚天的他的崇拜者。
吴姗穿着那天我和小娇特地买的衣服鞋袜,精神饱满和那个杨露儿投机地做着对儿,这一对冤家能够握手言欢,我和小娇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三天里,林忆对我总是淡淡的,对张扬也是淡淡的,其实,对每个人都是淡淡的,仿佛他来这里,不是一月之久,而是一天而已。
我们挪了窝,意味着客人的到来。楚天最高级的聚会和演讲都会在这里举办,八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英国人在掌声雷动中笑容可掬地走上主席台。报幕的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杨露儿。她穿着杏黄色的衫,配一件大花格子的裙子,足下是洁白的运动鞋,名贵的肉丝袜很经典地护住她的腿。她的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拉丝,细细的,直直的,也绒绒的,有一丝半缕发丝常常遮住她的明眸,她也常常不厌其烦地用她的玉手轻轻地拂向耳际,左腕上是她爸从云南带回来的少数民族特有的价格不菲的玉珍珠,在她拂发丝的时候同她人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茫。如果不是全校的老师在场,好多男生的尖叫声和口哨声一定潮起潮落。就在她“我代表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热烈地欢迎布谷先生一行八人来到楚天。”她甜甜的声音落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那几个英国人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些掌声来自于同学们对他们的恭维与欢迎,脸上堆满了甜蜜的笑容,殊不知多是杨露儿美得不可方物的原因。就连平素懒得动手的我也跟着鼓起了掌,这也得益于她对吴姗好了些,不然我会低下头想我的心事,纵然她貌若天仙,纵然她妙趣横生,纵然她妙语如珠,关我何事?我这人爱恨分明,心肠儿柔,耳根儿软,见不得一星半点儿的人间关爱,见到了便会心酸,便会感慨。下次遇到你危难了,你在深秋,我助你回到阳春。话说回来,如果你杨露儿依旧对吴姗冷若冰霜,莫说我鼓掌,说摩拳擦掌还差不多。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从杨露儿的口中,我得知下一个节目是:“现在请本校高二学生林忆自己作词,自己作曲,自己演唱的一首歌,名字叫《难忘》。”掌声与音乐同步,我不敢抬头,我怕张扬听到歌名会看我的表情,我甚至怀疑林忆的眼睛正看着我,我怕他是写给我的歌。他说过写歌给我的,从音乐的节奏中,有一种浓郁的伤感,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怀疑不会错,我渴望他是写给我的,我也渴望他不是写给我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矛盾重重。不管我如何想,音乐的序幕响完,便是他的唱词:
转过身,冬天已溜走,那些雪,长驻在心头。你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我的思念追随了你到天长地久。繁华夜,一个人独酌,一杯酒,谁说没有缘头?雪花儿飘零不甚愁,梨花儿凋落实堪忧,风花雪月的事从古到今,良宵一刻万万金。再说你,月貌本倾城,至于我,风华难绝代。一片梦,尽在红楼中,一声叹息两滴泪,两种相思一点愁。忘不了,新愁与旧恨,忘不了,谈笑间成永恒,雪花在心里,人老黄昏后。第二遍用的是英文,他伤感了中国人,还想感动英国人。
二三百号人,竟是鸦雀无声,竟连一声咳嗽不闻,隐隐的叹息,隐隐的哭泣,渐渐地此起彼伏。如果江州司马在此,必会青衫长湿。如果辛若兰不哭,对不起林忆的歌词,还有弥漫了整个会场的曲子。
音乐声歇,一曲即终,掌声齐鸣。林忆,亲爱的林忆,已是泪流满面。布谷站起来,用南腔北调然而并不生硬的中语作评:“很惊奇地发现本校还有如此之能才,居然一身于词于曲于歌,将来前途一定无量。(掌声)只是词曲唱都太过伤感,依我所见,词曲中略带点忧郁的味道便好,譬如周董的‘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那样便恰到好处。乍一听你的歌像个失恋男人那样的凄婉苍凉。你歌词里写着风华绝代,其实你也风华绝代啊,风华绝代的你难道失恋了不成?当然这是玩笑话,你的英文水品很棒,只是中间有那么一点点落差,不知是歌词的需要还是本人的演唱风格,本人不敢谬论。”
布谷的评价很中肯,他的谦虚跟汉语的造诣让好多师生心甘情愿为他鼓掌。我想,八国联军进军中国的时候,那里面一定没有他的父亲。而后,我又根据年龄推算,没有他的爷爷才对。好多中国人跟我一样,讨厌鄙视外国人,都与当年他们侵略中国犯下的滔天大罪有关。
林忆回到了幕后,我的心也跟着走了。好个一声叹息两滴泪,两种相思一点愁,忘不了,新愁与旧恨,忘不了,谈笑间成永恒。
新愁与旧恨,我懂,别人不懂。谈笑间成永恒,别人不懂,我懂。
NO.37:夜冗长,我无眠。
楚天最孤陋寡闻的人,猜测这首歌是林忆写给早殇的红颜知忆伍姬的。见过校报与见过林忆牵了我的手跑掉后百分之百地相信此歌是专门为我而作的。张扬是百分之百中的一个,不然他不会一周内对我避而不见。吴姗是最孤陋寡闻的一个,不然她见了我居然说:“林忆那首歌真是太好听了,伍姬为了她,可以说死得其所。”小娇别了她一眼,吴姗见我低头不言传,冲着小娇吐了吐舌头。趁我接电话的当儿,吴姗轻声地问小娇:“我说错了吗?”小娇说:“你笨啊,你没长耳朵的吗?林忆暗恋那位,你没见她那天她听歌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其实那天潸然泪下的并非我一人,以我之见,但凡有感情的人都会这样。我见吴姗捂了嘴,吃惊在看着我。好在我接电话的语气还算平缓,她提着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然后又问小娇:“有说良宵千金的,我听歌词里有良宵万万金,是不是他们一发不可收拾地共度良宵了?”吴姗自从衣着焕然,想象和语言表达能力居然提升了N格。小娇见我接完电话笑笑说:“你猜吴姗说你什么呢?”我使坏地说:“还不是你小蹄子捣的鬼,人家冰清玉洁的,能说我什么?”吴姗也学会了恶作剧,接过我的话说:“就是嘛。”小娇气得去打吴姗,吴姗笑着跑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两个厮闹,心情大好。妈妈打电话说今天是爸爸的生日,要我回家。好久没有回家了,一个人在烦忧困扰的时候,最想的就是那个地方。我跟小娇和吴姗说了,小娇说:“你现在伤痕累累的,是需要回家休生养息一下了。”提到回家,吴姗面有难色,我问:“怎么?你回不去吗?”吴姗说出了她的担扰:“你瞧我现在改天换地的,回去怎么对我爸说呢?我原来的衣服都让小娇给扔在澡堂了。”小娇接着说:“这好办,你回去就实话实说,你被一个有钱的阔佬包养了,请他老放心,吴姗同学从此衣食无忧!”小娇还不曾忘“就是嘛”那三字之仇。吴姗苦丧着脸说:“人家着急的跟啥似的,你还寻我开心?说包养我爸肯定不信,说不学好那是一定的。他知道我根本没有闲钱置办这么昂贵的衣服鞋子。”说罢紧锁了眉头,仿佛他爸就在眼前。
一个人哪,没衣服穿时觉得寒碜,有衣服穿时又想起旧时裳,这是哪路子的人生?我和小娇见她说得如此慎重,也就没了打趣之心。反而绞尽脑汁地替她想办法。小娇问我:“要不这样吧?你家里有没有旧一点的衣物,取回来换上,这样她爸也容易接受些。”我摇摇头,我那有啊,穿完了扔到妈妈房里,妈妈便送给门房上老爷子的孙女了。不过拿了我几件衣服而已,那个老爷爷见到我冲我点头哈腰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小娇拿出的的注意比较符合国际质量认证:大家合影,照一张SHE样的照片,由吴姗带给他父亲。照片的创意是:吴姗拿着麦克风,我和小娇一左一右,不买弄风情。
嘿嘿。
周六的佳丽相馆并没有多少人,人们老早地就把亮丽的照片从本处取走,今天带给家人或是亲近的人。我们来的时候,老板娘穿着优雅容颜低俗却笑逐颜开为我们装扮。五七个比我们大一两岁的女孩子们坐在一排电脑前用娴熟的手艺对一些不堪入目的近照进行数子。当我们三人的照片输入电脑的时候,她们几乎没有任何的手脚便出来了。一阵阵的惊艳,好几个探过头来,和我们真人进行比较。
比较什么?时下最流行的话:绿色食品,原汁原味。我三个不是食品,但原之原味。二十分过后,我们拿着照片喜滋滋地走开。不过,我看到吴姗却是喜忧参半。原谅她吧,这是她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照相。
为了我们自已,更多地为了她父亲——一个交待。
学校的大门口,我们道别。时间尚早,目送她们上了公交,我决定安步当车。
穿过大街,穿过小巷,穿过人群,穿过车流,我站在一成没变的候车点。
仿佛那个下雪天,仿佛那个衣冠楚楚林忆,站在原处。仿佛我们已相识很久,仿佛又形同陌路。仿佛他牵了我的手诉说衷肠,又仿佛我撇开他的手天各一方。仿佛他站在了众星云集的舞台,又仿佛他为我一个人演绎那首众所周知的《难忘》。仿佛他说有了你才有了这首歌,又仿佛他的歌离不了伤感,也离不开我。
一切尽在仿佛之中。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回家了?还是还在那间小屋?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的名字在手机屏上闪烁,十几秒过后,手机上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的信息将通过短信提供给对方。”过后是呜里哇拉的英文。我不厌其烦地拨,它不厌其烦地说。是的,雪花在心里,人老黄昏后。
最后,我留了刚短信给他:在我们相见的地方,仿佛是那个下雪天。
没错,他有他的感慨,我有我的感慨。他有他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这则短信,我并没有勾引他的意思,我只是当做一种回忆,一种人生百味亦狂亦痴的回忆。感谢那个下雪天,感谢他为我写歌,感谢他记得我,甚至爱我。
回到家里,妈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当然还有生日蛋糕。与其说为爸爸过生日,还不如说为我们团聚而犒劳我和大姐姐两个住校生。
在学校,我和大姐姐相见的次数不多。就是偶尔她叫我出去吃些东西,或是安顿我些什么,譬如那些校报上的传闻,她不可能视而不见,我也不可能不做些解释。不过,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她可以恋爱,也可以怂恿我恋爱。大姐姐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不然我会当她的面骂她独夫民贼。所以我们相处得很好,好得晚上我挤在她的床上,跟她说张扬,还有林忆。贝贝也跟随了我们,时而盯着大姐姐,时而盯着我,它弄不明白,我和大姐姐究竟说些什么。一会儿若玉叫贝贝,我对大姐姐说这家伙一定寂寞难耐,我的同学也叫贝贝,在跟他恋爱。大姐姐听了,直抿了嘴笑,说什么也不信。还说这么长时间,我为什么没告诉她。其实她知道这件事,只是以为当时以为我们只是玩笑而已。我的城府就是深,深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最后,大姐姐问我喜欢张扬和林忆当中的哪一个?我按下张扬确认健。林忆才情出众,然而和他相处,我总有种兄妹的情结,虽说他并不这样认为。其实我的城府有时候也很浅,浅得话到嘴边难得留三分。
我又觉得我很对不起林忆。一时间我静默无语,正应了那句话:静坐常思已过。就连大姐姐问:“你是不是很苦恼?”我都没有听到。直到大姐姐抚了我的头说:“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生当中有很多的追求者,所以,你要学会拒绝,学会委婉地拒绝。拒绝是一门学问,学不好会伤人的。”我才清醒过来。
大姐姐的话没错,拒绝是一门学问。然而,我无法拒绝林忆。在没有遇到张扬之前,就是之后,我还是无法拒绝林忆。并不单纯地他为我而写了那首歌。就在校园里如火如荼地传唱他歌词里那句:“一声叹息两滴泪,两种相思一点愁”的时候,我还沉浸于“一片梦,尽在红楼中”。林忆期望成自己为大观园里的宝玉,期望我成为他的黛玉,虽然我不能,但我有点向往。一个人有了某种向往,所以从心里,无法拒绝那个人。
我们这般年龄的少男少女,如果对《红楼梦》特别地热爱,那他会把自己当成里面的一个人,这个人除了宝玉,就是黛玉。记得那天我在去民勤的路上,林忆说他在葬花。其实那时候,我就有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愫。唉,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恼春。怜春忽至恼春去,至又无言去不闻。当真越想心里越乱,夏将尽,秋又来,他是不是开始芸酿《秋窗风雨夕》?
夜,冗长,我,无眠。
NO.38:他仿佛回到歌唱的日子,整个人变得忧国忧民,如果下巴上装些胡须,那他就是屈子,就差投江了。
高考在夕,周愿来电说她最近要到民勤采风,问我去否?我去问张扬,他沾沾自喜地说:“那当然要去,好长时间,我都想故地重游,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岂得放过?”我笑笑,没有言传,心里却想:“你是想重温旧梦吧?”说真的,其实我也想,他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潇洒的男孩。如果你是个女孩,你会把自己的心,甚至纯洁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可是我不会,我除了把自己的吻给他,我不会满足他的任何的痴心妄想。
我得对得起母亲大人的教诲,守身如玉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是多么的至关重要。这也得益于我苦读《红楼梦》当中的一句诗: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句名是喻花,实为喻已。虽说张扬并非渠沟,但我觉得还是这样清清纯纯地恋爱好。就像伍姬虽死,但她的守身如玉博来很多人的同情和赞赏。
人死如灯灭,其名节堪与青山比常在。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如果有天我有幸成为楚天的校长,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名为“天桥”伍姬魂断之桥更名为“坠玉桥”,还有,她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
周三的中午,我在校园里不期遇到了林忆,后面跟着杨露儿。我故作莞尔一笑,掉头走开。我隐约听到杨露儿说:“你别用那种痴情的眼光看她,人家可是名花有主唉。”我心里有一种失落,也有种欣慰。不管怎么样,林忆总算有了爱他的人。尽管林忆在我消失不久后来短信说:“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还是忍下心来回道:“和她恋爱吧,她不错的一个女孩子,也许我们不合适。”发出去了我又后悔不该有“也许”两字。我总是这样,心血来潮地回别人的话,仔细回味之后才知给人家留下很痛苦的余地。
林忆换了电话卡,我在回家路上我们曾经相见并且下雪的地方发给他的短信他跟本就没有收到。这对他来说是种损失,对我来说是种遗憾。其实,我对张扬也有种不确定感,他见到我时很缠绵,分开了连一个短信也难见。我听到过好多有缘无份的恋爱,就算林忆和我有缘无份,难道我和张扬也有缘无份?
突然间很痛苦,我站立在拐弯的楼角处,忍不住流下泪。
不知何时,林忆站在来到我身旁,直到他说话,我才回过神来。他说:“对不起,我刚换了电话卡,还没来得及能知你,她还不知道呢,请相信我。”我说:“我不是为这个哭,这不关你的事。”林忆大失所望地嘘了口气,心痛地看着我泪流满面,却又无可奈何。他想上前来替我拭泪,又好像犹柔地不敢,看到他局促的样子,我又忍不得笑了出来。他用了一个很确切的词儿叫“破涕为笑”我又以“涕笑皆非”来应。他说:“和你在一起说话真好。”我说:“那好,我们就这样说话,别存在男女方面的念想,好吗?”我这话说得大方了去了。林忆狡黠地笑笑说:“好啊,我们以后就这样,一块儿天南地北地侃,侃人生,侃理想,侃《红楼》。”我问:“你真的很喜欢《红楼梦》?”“这不废话吗?你不也一样地喜欢,其实人们所说的“知已”二字,便是源于爱好,你说是吧?”“说话还得放尊贵一点。”“那是。”他回答完的话才发觉我话里有话。因说:“其实朋友间有时候也当不拘小节,如果大家斯斯文文地坐地一起说话,不免太拘谨了些。比如侃《红楼》,我可以说‘茜纱公子情无限’,你可以说‘脂砚先生恨几多’。你可以说‘红袖添香啼痕重’,我也可以说‘更有情痴抱恨长’之类的。”说来说去,他想当他的曹雪芹,让我当他的脂砚斋。尽管他“抱恨长”,还让我说一句:“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我不想让他得意忘形,更不想让他得陇望蜀,是以我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不过我告诉你:脂砚先生就是“添香”的“红袖”。“红袖”就是红红的袖子,代指女人。古代的男人穿上红红的袖子,多半会是四个字“男扮女装”,现在的男人穿上红红的袖子则又一摇身变成了两个字:“二球”。
楚天的校规极严,明文规定在校其间不准穿花里胡哨的衣服。不过,星期的时候,这样的二球不乏其人。我们这些“如花美眷”受到骚扰的不少,还好有惊无险,这得谢谢老天的护佑。张扬从不穿这样的衣服,林忆也不。所以他们常常受到姑娘们的青睐,青睐对于同类来说有时候是威胁,和貌似潘安的他们恋爱,不愁吃不到果子,(据典云,潘安每推车而出,因貌美,少女以果掷之,每归必满载,故云。)愁的是他们移情别恋。
最让我割舍不了的不是林忆的貌似潘安,而是他的才华出众又和我同样地痴醉于《红楼梦》,但不知他的忧郁源于他的家庭,还是和我一样由《红楼梦》里的词曲引起呢?还是与生俱来的呢?
其实对于这些,是与生,还是源于,我也很茫然。
“你在想什么呢?”见我不说话,他已燃起了一枝烟,还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我在想,你小小年纪,如何这般不学会,不光喝酒还吸烟?”“我喝酒是想麻醉自己,吸烟只是渴求像吸罂粟一样飘飘欲仙,我先前并不是这样的,偶尔喝点酒,这都是李太白给糊弄的,说什么一醉诗百篇的鬼话,后来-----。”他欲言又止,我笑笑,又追问:“说完好不好?”他蚊吟似的说了三个字:“为了你。”
我别过头,不敢看他,这三个字,会让我变成千古罪人。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那首歌是为我写的,我更是不敢提起,免得引起他的神经质。不提就不提,权且当做不是为我写的。我换了个话题:“能不能帮我找间屋子,我想住外面,大家伙挤在一起,遇到几个知心还罢了,下学期又要分班,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我怕我一时间不习惯。”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然后说:“可以,不过以你的身份,我那种下三滥的屋子恐怕不适合你。不过,房子好点的价格自然不菲,所以在找房子以前,请你定夺。”我不好说什么,他住的那间屋子太有点局促,而且临街,人来人往的不安全。所以我补充了一点:“我要两个人住的,最好现在着手,免得开学了我来来回回地搬行李。”林忆听了问:“是要和小娇住在一起?”我说:“不,和吴姗住在一起。”林忆又问:“你到底和吴姗什么关系?我每每见你们在一起。”“好朋友。”我若无其事的回答。“好得分不开?”他又要调侃。“是,好得分不开。”我也跟着侃。“会不会是?”他神色暧昧地想开我的玩笑,我坦露无遗地说出他想要说的话:“同性恋。”他夸张地笑道:“不会吧?”我说:“这与你无关。”
“你知不知道?我那首歌传到了网上?”该死的林忆,最终还是没有忘记那首歌。不过,说真的,我心里有一种感动。“那你会向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一举成名。到时候,有更多的女孩子追你。”我语无伦次地说。“成名的不是他的歌,而是他的歌词: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爱你。”他也语无伦次。
两个该死的语无伦次的痴子。
语无伦次之后,他的思维变得清晰,人也更坦白,他说:“我说过为你写歌的,我没有食言。”他仿佛回到歌唱的日子,整个人变得忧国忧民。如果下巴上装些胡须,那他就是屈子,就差投江了。
我说:“谢谢,我知道,我很喜欢那首歌,不过------。”我不想伤害他,止住了后面的“对不起”三个字。“也谢谢你,喜欢就好,我在网上开白的时候说了几个字:‘这首歌献给我心爱的女孩’,希望你不要介意。”
天,天哪。
林忆噢,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张扬,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如果我没遇到张扬,我发誓,我是你的,真的,我是你的。
你,我,生不逢时,相见却无缘,可以感而慨,不可以绝望。杨露儿不错的,那么骄傲的人拜倒在你的白球鞋下,何苦吊死在我这棵心有别属的枝上?
我心里千万遍地呼喊,千万遍地感慨,千万遍地告白。可是林忆,哼着那首为我写的《难忘》,忧忧郁郁地走开。
NO.39:扬兮扬兮,在何处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我很苦恼,林忆追我的事张扬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在我面前提起。如果两个人把这个话题说开了,也就罢了。我不知如何跟他说,他也不知如何在我面前开口。我不说,怕伤害了林忆,他不言,怕伤害了我。最近他不再上网,他较我先知道了网络传开了林忆的歌,好多人还把他和林夕扯在一起,这使得林忆声名倍增。自己爱着的人被好友用另类的方式爱着追着,搁谁头上都是个疙瘩。所以,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就连我们要去民勤的话也不再提起,周愿来电说明日就要出行,我借口姐姐高考脱不开身而推托了过去。
一个人没了心情,别说沙漠,腾格里沙漠,就是撒哈拉沙漠也勾不起来我的向往。高考前夕,许多爸爸妈妈为了高考的子女们瞻前顾后,想方设法,套关系,拉近乎,请临桌的优等生吃饭等等劣迹暴露无遗。有一些成绩略好些的富家子弟,吃的是山珍海味,就差弄个唐僧来大卸八块,吃了可以高考得中,长生不老。大姐姐也在被请之列,对方是个相貌平庸的男生,却持着一张卡,并说上面有六千元现金,如果得到大姐姐的关照,此卡即归大姐姐所有。
人们所说的:知识就是金钱,确实是经典之语。
大姐姐回绝了吃饭,回绝了手到擒来的那张新崭崭的卡。但答应对方在不违反考场纪律的前提下可以把试卷稍稍抬起些,看到看不到那是他的造化。那家人千恩万谢地走开。临走之前还说我姐妹俩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我和姐姐并没有领情,这样说的这座城市不止你们几个。幸而他们的贿赂妈妈不在场,否则会更加忧虑。陪姐姐舒缓心情,而我的心情却没有人来舒缓,回到家里,我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孤独得只剩下了眼泪。
我开始发疯地思念张扬。亲爱的扬,你在哪里?
他高挺的鼻子抵着我的额,一阵淡雅的薄荷味向我袭来,随即乘着我羞得不敢睁眼的当儿吻住了我的唇。慌乱中睁开眼,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还有那张轻薄的唇,夺走了我的初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扬兮扬兮,在何处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思念过一个人。按张扬家乡方言说:爬倒了起来,起来了爬倒,多少睡不着。直截了当地说,我在害相思。悲愁之地我本不该如此戏谑地说,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从枕边取过沙漏,里面的黄沙见证过我们的初吻。我记得那个沙漠,记得那个方位,记得带回曾衬托着我和扬的身子的这些沙子。如果赋予它灵性的话,它会不会说:我是沙子,你是傻子。
幸亏它没有灵性,否则起风的时候满世界乱飞,岂不满世界都知道我和张扬在恋爱。我又希望它有灵性,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跟扬在恋爱,我要像普救众生于水火之中的佛那样发宏愿: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妈妈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不用担心她会知道。
思念是痛苦的,简直难以煎熬。转移思维,转移视线。看着沙漏,产生了个念想,在它上面装个语音设置,岂不好玩?寻好了位置。那说什么好呢?想了半天,好,就那八个字:我是沙子,你是傻子。
乐了半天,我还是无法不想起扬。恨心的扬,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我决定去找他,我事先短信跟周愿串通一气,免得露出马脚。我出去跟母亲说:“周愿姐要去外面采风,说要带上我,才刚来的电话。据说有大沙漠,把你的相机借我,我拍些照片回来。再说我在家也是你的负担,整天闲呆着怪闷的。”我眼神倦倦的,一看就是出去走走就会好的那种样子。
我是母亲生的,我知道她比我贼,果然她拿起电话接通了周愿。我则回到屋子里收拾外出的东西,十分钟后,母亲的电话打完,毫不顾及地把相机递给我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让妈妈担心。”别过脸,我泪流满面地出了门。
妈妈,对不起。
我拦了辆出租,逃离了由母亲包围了的爱的世界,我说过我禁不起感动的,还有我亵渎了妈妈的爱,有一种难释的愧疚于心,所以,直到长途车站,我还是泪犹未干。坐在候车厅里,我的心翻腾了三万六千转,亲爱的扬,我要去见你吗?见你我对不起我妈妈,不见你我对不起我自己。
我开始拨扬的电话,那边的铃音是《当我孤独的时候还可以抱着你》,当唱到“那该有多甜蜜”时他接通了电话。他噢了一声然后问:“是兰儿吗?你在哪里?”我的心又开始新一轮的翻腾,我哽咽,我已泣不成声,那边也开始惊慌失措。
张扬拨通了林忆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说:“你小子在哪儿?你知道吗?你爱的人一个人在长途客车站孤苦伶仃的,情绪也极为低落,你还不快点过去看一下。我从西安出来,正往回赶,最快也得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有任何的差池,我唯你小子是问。”林忆没有回一句话,他便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过后,我看到了林忆,他也看到了我,他一脸的迷惑,一脸的无助。突然,我觉得他好可怜,我站起身,他过来,和我拥在一起。
我心里说:“对不起,林忆,我爱你,只是你不是我最爱的人。”
林忆心里说:“兰,我爱你,爱你天长地久,爱你海枯石烂,如果不是有张扬这小子,你休想跟了别人去。”我们就这样拥着,心与心对着话。在别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恋人,爱得天荒地老,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无怨无悔,爱得分不开。好多嫉妒的眼神迫使我们分开。林忆说:“张扬说你在车站,一个人,要我过来护着你,他一个小时赶到。”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他痛苦得几不曾切腕自杀。
张扬爱着我,认为只有也爱着我的林忆才可以做我的护花使者。林忆爱着我,本来不受张扬的支使才可以用心地来陪我,但为了朋友的面子,主要还是担心我,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过来了。按他的话说:“只想见我一面”。
大厅里放着韩国MJC的街舞曲子,摆着几张台球桌。好几个男生赤着膀子打得热火朝天,闲暇时情不自禁地扭动着屁股,那样子着实滑天下之大稽。其中三五个有些面熟,想想也是楚天见过的。果然,那几个见了林忆,打声招呼,然后眼睛挤巴着走开。
乘这个当儿,我买了些东西过来。递给一瓶林忆爱喝的可乐,然后扬起一瓶营养快线问:“这个,要不?”他摇摇头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我说:“我认你是个知已,连这点都不懂,还算知已呀?”“我不喜欢这两个字。”他说。“有些事喜不喜欢那完全不由得本人的喜好,所以很多人活得很痛苦,其实,顺其自然或许会好些”。我尽量开导他对我的爱免得走火入魔。
时间,在两个趣味相投的人语来语往中总过得飞快。林忆看看表,说:“我得走了。”他的表戴在左内腕上,表面很大,很眩目的那种颜色,在他腕心里发着光。他的表,和他看表的样子,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酷。
他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没有接,铃声是周董的《青花瓷》。继而又开始拨号码,我的电话响了,同样是那首曲子。他发觉我的铃音没有变,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走了。”那样子更酷。
有点舍不得他走。我想,如果我们三个一起去沙漠,那有多好!可是这句话应当有张扬来说。我说了,我怕我们三个谁都去不成。
我看到了扬,他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贼溜溜地四处搜寻目标,终于看到我和林忆,发疯地跑过来,将近时,扔了手中的包,把我们抱在一起。
我和林忆的脸上分别接过一个吻,这个乐天派的吻让人很难判决出丝毫的虚情假意,大厅里一阵哄动。有一个楚天的学生喊道:“把刚那首曲子从新来一遍,声音再大些,让我们的街舞王子来一段。”
炎炎的夏日,这里等车的旅客,多是些百无聊赖极了的人群。这样动感的音乐,听说要来一段街舞,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在人们期待的眼神里,音乐适时响起,张扬半推半就地被林忆拥上了场,站在当中央。
NO.40:我和他近在咫尺,我们只有一墙之隔,那堵墙厚还不到一尺,因此,我们住得比近在咫尺还要咫尺。
噢,忘了告诉你,这首街舞曲子我是熟极了的。扬去省城参加街舞大赛,用的就是这首曲子,现在还存在我的手机里,见不到他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翻来覆去看。此曲是韩国七人组合名叫MJC成名作。韩国名星,多以冷漠英俊著称,MJC便是如此,不仅声音甜润,且个个跳得好街舞,
他们七个人且歌且舞,扬一个人拿下他们七个人的动作,真是为难了他。不过,扬说这是一个高雅的运动,他喜欢。所以,我用眼神鼓动他去跳。只见过他的CD,他真正跳街舞我还没亲眼见过呢,虽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没想到我的眼神有这么大的力量,只见张扬振臂一挥,完全地丢弃了刚才的斯文,进入状态。只听歌的是:
不要站立,学会弯曲,看我的样子,颠覆所有的柔情,让你的星空,迷乱里有始无终。不要牵手,街舞的天空,缺少不了眉目传情。且看我,松跨跨的衣兜,装得下三五只纸鹞,我偏要学它的样子翻身,我不信我活生生的一个人,人又长得冷峻。嘿嘿。走出我的独特,跳出我的风韵,舞出我的快乐,踏出你的忧伤,滚开你的泪水,挥去你的伤痕,跌倒了爬起来再走。噢,街舞,不只是一种舞,男孩子跳起来赏心悦目,女孩子跳起来休管他仪态万方。
瞧咱七个人,一边站倾倒一方,七方立八方仰慕,谁说俺十六七年虚度?休管他三十而立,休管他四十不或,学我的步,学我的舞,哪来的七十古来稀。
这首曲子的名字叫《街舞至上》,从青春年少写到人生将暮,劝化众人以舞健身,说唱优美,果真是用心而作。
一曲下来,张扬大汗淋漓,大厅里掌声不息。售票口3漂亮的售票员双手撑着脸子犹自张望。直到我拿了钞说:“买三张民勤的票。”她才意犹未尽地缩回头,打印机吱吱地响着,她问:“跳舞的是你男朋友?”我抿嘴一笑,这个人可真好笑。她把票和零钱递给我,又说:“他的街舞跳得够绝的”,嘿,这还用你说。
如果这家运输公司是她开的,不敢保证她会送给我们三张票,但至少张扬的那张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给。
林忆的办事效率令我瞠目,从民勤回来的第二天,他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看房子。我尚在犹豫期,不想那天避重就轻的一句话,他居然放在心上。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小娇曾跟我说下学期她也会和别人同租一件屋子,但这个人不是我。她还说文理课就像两个志趣难投同床异梦的夫妻,保不定半路离弃。我相信了她的狗屁逻辑,因此,我没有叫她。其实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要和吴姗住在一起,不过,她的狗屁逻辑让我们这对从幼儿班到高中的这一段友谊化上了圆满的句点。应该,我们还住在一起的。
吴姗实在太可怜了,她带回去我们的照片,他父亲回了我们一封洋洋洒洒信,很感人,让人读着就会潸然泪下。他的文墨极好,按过去的话就叫做落魄书生。他原本是教书的,由于吴姗的奶奶和妈妈长期卧病在床,为了母亲和妻子,他不得不回家种着那几亩薄田,照顾她们。他是公职人员,但是他没有工资,前几年的社会没有人情味,你走了,恪尽职守的人有的是。
吴姗叫我姐姐,那好,我就是她的姐姐,姐姐吃饱了,妹妹不可以饿着。我希望有个妹妹,就像吴姗这样的,乖巧,勤快,需要人呵护。只是,她身子骨略比我小些,年岁却长我,一岁。
我约了吴姗去看,是家四合院。有六间租房,其他几间已各有其主,林忆是按我的意愿去寻的。房子很宽畅也很洁净,一应的桌椅床榻俱全,我们只消带回行李就可入住。我像都市里居无定所淘金的人有了房子一样,居然想尽快搬进来。
或许,我早已厌倦了宿舍楼纷纷扰扰叽叽喳喳的环境,我需要一份宁静罢。
房东是个三十岁的小女人。这个年龄的女人,应当处于女人一生当中最吝啬的阶段。我一次付了全年的房租,小女人脸上乐开了花,虽说是夏天,她还是再三地嘘寒问暖。吴姗不停地在我旁边动手脚使眼色,我只管视而不见。
我和小女人的友谊就建立在这一次出手之上,也为我赢得了诸多方便。比如我买回来的肉一次吃不完,她可以为我们放在她的冰柜直到我们想吃为止,她也可以分一些刚买来的新鲜蔬菜给我们,她还教我们煮各种各样的饭菜。说我们牵强了点,其实只有吴姗一个人来做,我是正儿八经地坐享其成。再说我得利用这些时间坐在电脑边敲字。忘了说,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说自从我的作文拿了全市一等奖之后,我摇身一变为楚天校报第一撰稿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卡上的钱一点一滴地流逝,直到我刷不出五十块钱的时候,我才大吃一惊。吴姗看着我,难为情地说:“都是我给你添的乱,这样下去,免不了坐吃山空,我看我们还是把房子退了吧?”我摆摆手说:“怎么可以这样说?说来说去还是我对不起你,你做饭也很辛苦的。”
躺在床上,我想起了爸爸。每当后手不接的时候,他慈眉善目总会浮现在我眼前。打开手机,我给爸爸的短信写道:爸爸,您还好吧?见不到您的日子,我发疯地想您,发疯地想您还是见不到您。所以,我于是发疯地挥霍磁卡上钱来抑制对您老的思念。那个取款机也是狗眼看人低,我这么漂亮的女生到了跟前,它怎么就连五十块钱都吐不出来?给我打上三千元,否则,今夜我将沦落街头。写完了,我不忘再续上五个字:勿告尊夫人。发送成功。
吴姗看着我给爸爸的短信,在一边又是羡慕又是好笑地说:“我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子的父女。我在我爸面前,就像学生到了老师面前那样毕恭毕敬。你这样,我,很多人,今生今世都做不出。”我笑笑,我在等爸爸的回应。
果然,果然,果然。爸爸打过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又要出书了?”我回道:“哪有啊,我最近一直忙学习。”“那我就纳了闷,如果是生活用度,有点偏多,如果是出书,又有点太少。”是的,我完全可以像以前《痛哭失声》那样,赚一笔回来。我说:“这事你就甭问了,以后我还你就是了。”爸爸嘿嘿地笑着说:“怎么,又想着搞副业了?”爸爸把我的创作称做“副业”。我莞尔一笑,老爸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久违了的梦。
从此后,我开始了《一场悠梦同谁近》的创作。这是《红楼梦》里面的一句诗,我还想了好多的书名,《花谢花飞飞满天》,《牵愁照恨动离情》,《芙蓉女儿诔》等等。这辈子,我注定和《红楼梦》难以割舍了。
大姐姐如愿地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高等院校。我姐夫则名落孙山头,从此销了声匿了迹。大姐姐痛哭了一场,一个人凄凄切切地上了路。
我又回到我的安乐窝。
吴姗比先前略黑了些,个子也高了些,这是健康的表志。我还见过小娇,果果点点诸人,我弟妻贝贝每日里名为见我,其实早已和若玉暗渡陈仓,不说也罢。
秋天来了,心里又无端地悲凉。
我手里拿着打印出来《一场悠梦同谁近》的人物表,边吃饭边看。吴姗有些神秘地说:“你知道吗?我们隔壁住着谁?”我漠不经心地问:“是熟人吗?”“岂止是熟?你猜是谁就是了?”我猜不出是谁人,又急于想知道。于是放下饭碗走出房舍。隔壁的门虚掩着,我蹑手蹑脚地探头张望,天哪,是林忆。我回来问吴姗:“他几时住进来的?”吴姗说:“好几次他尾随了我来,我还为是你住这儿的缘故呢?”我顺手拿起一本书,往吴姗头上拍,吴姗缩了头,我的书停在半空。哼!我也作充耳不闻,看你如何地瞒天过海!
林忆学会了蓄谋,听说我要找房子便乘虚而入,他先我退了之前的出租屋,然后要跟我们住在一处。不能见面,但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而这些,我一无所知,房东小女人也瞒了我。如果不是他们窜通一气,小女人不可能不在我面前提起。我和他近在咫尺,我们只有一墙之隔,那堵墙厚还没有一尺,我们住得比近在咫尺还要咫尺。
NO.41:我信,喝苦咖啡的女孩都是寂寞的女孩。
我真想扑进去扯住他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知道吗?这样做让我也很伤心。”我知道他不会振振有词地跟我辩,但他有他的理由。我没有去他的房间,但从此,我开始留意他的影踪,留意他在房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总含蓄地笑,也不提起此事,他依旧深居简出。
我和吴姗住在这里,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律:中午放学回来一点半准时吃饭,然后在房子里差不多呆一个小时。晚上下晚自习回来,我们略吃些东西,开始修习学校里的课程,十二点终结。我则抽出一个小时或过一点的时间对《一场悠梦同谁近》的创作。吴姗高三了,课程也紧,他陪我自修还是睡觉,那是她的权利,我从不干涉。此后的一两个小时内,我得完全自立,偶尔煮咖啡吃,或是削苹果,或是停下敲字查阅资料等等事宜。
这天中午,我感觉林忆的房子里有人。一个人若留心一件事,那么他(她)的感觉错不到哪儿去。吴姗做好了饭,然后站在我身后,**我的双肩,看我敲完最后一个字,开始吃饭。
我和他好几天没有见面了。我终于忍不住说:“去,把他也叫过来一起吃。”吴姗停下按摩问:“我?”“算我求你还不成?”然后我听到吴姗在外面敲隔壁的门,然后又低声说:“那个人请你过去吃饭。”说完抿着嘴回来。然后我感觉林忆搓着头想对策,然后他还是站在我们门首,举步维艰。
“进来吧,林博士。”我尽量创造和谐的气氛,免得大家吃不成饭,反而弄出一屋子的尴尬。我还把音响的声音放大了一些,那样,吃饭时呼哩哗啦的声音被掩盖了去。我照着镜子,我这么漂亮,这么善解人意,难怪人见人爱。唉!第一次和他同桌吃家常饭,他会不会拘束,但我会拘谨。幸而有吴姗在场,可是这个小妮子,瞧她的样子,有退避三舍的意思。
该死的是,他进门那一刻,顺序播放的正是欢子的《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他没有得到我的人,也没有得到我的心,听到这首歌,定会心乱如麻。我忙忙地换了下一首,却又是欢子的另一首伤感情歌《伤心的时候可以听情歌》。我手忙脚乱。他苦笑了一下,说:“都挺好的,干嘛换了呢?”我方寸已乱,我何苦作茧自缚?只听唱的是:------因为失恋的人太多,想找个方式诉说-----。我无话找话地说:“真的很好听?”他答:“是的,你们不也爱听?”我承认,我们爱听,这些个伤感王子,每每把歌唱到一个人的心里去,让我们沉陷其中,难以自拔。我没有问他何时住进来,他也没有解释他住这里的理由。一切,这一切,都当作是一种巧合吧。
第二天,吴姗借故有事没有回来,林忆也借故有事到我房里来,我们几乎面对面地坐着,却又是应了那句话:相对无语。
他点燃了一支烟,眼里是炽炽的热情,盯着我。我和他的“恋”,已到了把话说开了的那种境界,所以,没有太多的顾虑。我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上课的时间在即,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无多。我拿出从超市带回来的餐点,招呼他说:“来,吃吧。”他苦笑着问:“是不是最后的午餐?”我笑笑,说:“我们都别把自己弄得太伤感了,我们就这样住在一处,彼此也有个照应,很好的,只是,你不可以不告诉我。”“对不起,听你说要找房子,我才突发奇想的,但又不敢跟你说,谢谢你原谅我。”其实我早原谅他了。林忆在替我们找房时心里的无助,彷徨,以及复复杂杂那些想法,这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来说,心理负担也够重的,看他,本比不得张扬的神采飞扬,如今,他憔悴了不少。
我心痛地看着他,说:“除了张扬,你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楚天的这些日子是,以后的天南海北是。接受杨露儿,她不错的一个女孩,给自己空虚的心灵找一些安慰。你写你的歌,我写我的小说,我们,注定有一段不寻常的人生。”突然,我觉得自己成熟了,对别人,甚至张扬,我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点点头,我知道他点头就意味着接受杨露儿。我们一下子从“恋人”变为朋友,这是一种很独特也很艰难的抉别,他拥着我,泪流满面。
原本,我以为,和林忆结束这段感情,我会快乐些。直到他把杨露儿带到他屋子里来,还招呼我们过去跟他们说话,那一刻,我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林忆的眼神对我并没有完全死心塌地地背弃,我的心又隐隐地作痛。
我思念扬,但他并没有一次到我的住处来。他知道我和林忆是街坊,他也知道林忆和杨露儿已开始了花前月下。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没到我这里来。
我又开始发疯地思念他,然而这几天我始终无法见到他。
扬兮扬兮,在何方兮?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兮,三日不见兮,如隔百年矣。思念在秋天,越发的深沉与浓烈,鸟的啁啾,蝉的凄切,霜重露亦冷,我心也孤另。我努力地压制这些思念,我打开电脑,打开我的文档,打开我的《一场悠梦同谁近》,打开第三章的第三回,开始敲。
夜已深,愁更浓,唏嘘一声,我的愁绪拼凑而成的字符在我纤纤五指下变成一段疼痛的文字。吴姗站在我身后看,已泣不成声。
我转过身,心痛地又明知故问地问:“怎么了?”吴姗拭拭泪说:“太感人了,如果我也会写就好了。”我知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心里有如我般千丝万缕的情节。我问:“有男生追你吗?”吴姗心纯貌美,怎么会没有男生追呢?
只是我不知道,吴姗暗恋的人,就是和我们住得比近在咫尺还要咫尺的男生林忆。女生不善表露自己的感情,直露一点的,据我所知,有伍姬,杨露儿,扬的初恋情人在民勤一中和扬一样升入高三的女生,三人而已。
那次我和扬林忆去了民勤,好奇心起,我想见见初恋扬的那个女孩子,只是民勤和我们楚天一样,都在进行全国性的高考,没有见到。后来我们去了那个名噪一时的一洼水的水库,坐坐汽艇,看看鸥鹭,倒也尽兴。
由于林忆在侧,我和扬没有太多的机会缠绵缱绻。有一时,林忆去买饮料,扬又吻了我,那些个裸露在天空里的情愫,现在是否还在湖面上游弋呢?
我停止了敲字,我的思绪从远方而来,又从远方而去,来来去去都是他的影子。扬,你在哪里?你想我吗?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
泪,迷离了我的眼。我捂住脸,我怕我的声音惊动了熟睡了的姗。
其实,她并没有睡,她拉开帘子问:“要不要我煮咖啡给你喝。”这东西和浓茶一样喝多了越是睡不着。但她为了安慰我,深夜,只能说这句话。
隔壁的墙上清晰地响了四下,我知道林忆在问:“还没有睡?”吴姗穿着三点式过去心神领会地敲了一下,算是回答:“是”。我跟吴姗说:“把他叫过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吴姗大惊失色地说:“现在?你看都几点了?”“管它几点,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去了那堵墙,其实我们就住在一间屋子里。”吴姗笑笑,开了灯,开始穿衣服。
林忆进来坐定问:“你们是根本就没有睡还是睡了一半就醒来了?”我反问:“你呢?”林忆看了一眼我说:“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睡。”“那做什么呢?”我穷追不舍。“快中秋了,本来自古以来都是赏月过节的日子,可是学校偏要举行什么迎佳节晚会,让我准备些节目。”“你不是说你为了某某封唱,又为何出尔反尔?”我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咄咄逼人。林忆定定地看着我:“怎么了,那小子惹你了?”见我不说话,又说:“唉,人在江湖,有时候身不由已。”“给我一支烟。”我说。吴姗开了电磁炉,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烧锅炉的声音。林忆左右而言他:“你们要吃宵夜?”我重复:“给我一支烟,你这么小气啊?”他递给我一支,边打打火机边说:“我怕你成了真正的堕落天使。”我笑笑,吸了一小口,我居然没有像电视里第一次抽烟的女孩子那样剧烈地咳嗽。我学他的样子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一小口一小口地**。有点呛,有点苦,头也有点晕,什么飘飘欲仙的那种感觉一点儿也找不到。吴姗看见了过来,从我两指间取走了烟,说:“别这样。”抽走了半支烟,像是心比抽走了,我努力地忍着,还是很痛。
热气腾腾的咖啡上来,吴姗往林忆的杯子里加了些冰糖,也往她的杯子加了少许,她知道的,我喜欢喝苦咖啡。
林忆说:“喝苦咖啡的女孩都是寂寞的女孩。”
我信:喝苦咖啡的女孩都是寂寞的女孩。
NO.42:妈妈站在秋风里,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空无一人,再回首人去楼空。
星期的下午,若玉来找我回家。大姐姐走了,母亲每逢周日总隔三差五地要我和若玉回去,聊解身边凄凉。若玉也考入了楚天,只是他没有资历像我如此地租房子住。不过,我租房子的事我要他对家里禁口。他有把柄握在我的手中,我不会担心他把我的私密事说给家里的人,尤其是母亲。
若玉有把柄好,这样会带给我好多的便利,我还可以恩威并施,并且乐在其中。然而好景不长,母亲去学校看我和若玉,发现我并不学校住,寻到租处,幸好我和同住的是个文静的女子,倘若是个男生,那我死定了。嘿嘿。
不过,母亲没有在短时间内原谅我的先斩后奏。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奏的心思,如果不是东窗事发,我都想瞒她走出楚天高中,在以后的日子说给她听也无妨。平时,我和大姐姐也短信来来往往地相互关照,还每周六通一次电话。就这个机会,我拨通了大姐姐的电话,让她帮我美言几句,我则坐在一边察颜观色。看到母亲的脸有了转机,我还要说:“小小的一件事,你却说得波澜壮阔。”母亲拿我没办法,想当年,她也是如此气我姥姥的吧?
蒋介石的话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家里没事了,我才可以在外面为所欲为。
不管怎么样,走学是我铁定的日子,谁也不可能以任何的理由阻止我。两天来,妈妈对我说的话堆积如山,对若玉只说了四个字:“引以为戒”就罢了。
妈妈和贝贝送我俩出了门,妈妈又对我说:“别让妈妈悬心,自己照顾好自己。”霎那间,我那颗准备出逃的心又回到腔子里。我说:“您别担心我,如果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可口,你可要回家吃,只是大姐姐走了,连星期天也没人替你做,麻烦您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笑了,眼里噙着泪水。若玉则拉了我的手说:“走了,没想到你的狗屁话,居然能惹哭妈。”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妈妈站在秋风里,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空无一人,再回首人去楼空。
回到学校,有人说张扬回了民勤。民勤是他的家,他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人说,张扬回家三天没有回来。回家的人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别说有事三天回不来,就是三十天也不为过。
有人说,张扬和他初中的初恋情人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这不奇怪,同学见了面,别说是初恋,就是普通的朋友也当有说有笑,难道要扮了脸子生分了不成?又有人说,他和她还住在一起,共度良辰美景,他得了陇又望蜀。
我坐不住了,再也坐不住了,心里呐喊:“张八蛋,你给我出来,你在哪里?”我到他们教室去找,他的同学说张扬请了假,后天才能回来。
我到了电信局,找到民勤的电信号码本。我拨通了民勤一中门卫电话,我记得她的名字,叫黄蓉。门卫上留着她的假条。她请了假,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哪,我说他总是见不着,原来是黄老邪的女儿拐走了我的郭靖。
学校里来了一帮某报社的记者,说要对当下的名演员,明星,明导演进行民意评估。全校的师生对某结演投了最赞成的一票。
我痛恨极了那些个好色之徒,我也痛恨大家一致赏识的那个导演,我想不通那些个美艳如花的某某,某某,某某,会跟他厮混在一起。我知道,导师和同学们只欣赏某导演的才华,而不是那如斑马屁股的脸。
张扬有好色的资本,他风华正茂,他意气风发,他多才多艺,他还会跳那种怪得让人见了终生难忘的舞。关健的是:他有一张宋玉的脸。一想到他那张俊秀的脸,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相见难,别亦难,再见难上加难。
我再也没有见过贝贝,你姓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姓黄?阿黄,你滚吧,有我辛某人在,你这辈子休想进我的家门!
我也避着见果果,你这个亲者痛仇者快的张果老,只知道倒骑驴,你还知道什么?咱们走着瞧!
我的心像秋天的云,乱了。我的心用两个字形容:崩溃,用四个字是:心灰意冷。用十九个字是:我唇边还残留着你的吻,我已不是你最爱的人。
我把他的号码从手机上删除,我把他注入我影像的资料也用手写笔勾销。我和你张扬从此一刀两断!你和你的黄老邪的女儿私定终身,我和我的心两相厮守。
我也请了假,我心里痛,我睡在出租屋里,眼睛哭得像秋天的桃,红红的。
林忆听到这个消息,说了一句《诗经》上的话:予美亡此,谁与独处。我怀疑他落井下石,谁知他的意思是,权且当做没有发生过。
这可能吗?我活生生的一个人,你说,林,这可能吗?
杨露儿站在我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自从他开始追林忆,我们就成了朋友。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我这朵名花无主,她随时有淘汰出局的可能。她心爱的人极有可能成为这朵名花的主人。
杨露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楚天最驰名的两个高材生住在一个院子里,鬼都知道其中的一个人心怀叵测,而这个人不是我,是林忆。
不计较心里会烦,计较了更烦,没有一个大度的男生或女生对自己心爱的人跟别的人卿卿我我不计较。说白了,对爱情,提得起又放得下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不想见任何人,我得出去走走。可是,去哪儿呢?
我的心跟着脚步移动,到了售票口,我才知道我到了车站,我是要去哪里吗?那个售票员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买票的样子,仍就劈哩叭啦地打她的字。我避过她的视线。售票厅全部像银行家那样用玻璃窗封闭着,搞得比北京西站还要正式,只是充其量此时此刻站在窗边的只有我一人而已。透过玻璃,我可以看到她敲出来的字,我的视力极好,好得能分出来字里行间的句话或是逗号。我看到她刚敲出来的一句话:天空里飘着蔚蓝色的云,这里,属于它的地方,它可以自由自在地移,也可以随了风失,只是,有一样不能改变,这块地方是属于它的。我没有这样一块地方,我不能自由自在地移,也不要随了着风失。因为这样,你会伤心的。我不要你伤心,真的。所以,选择坐在这封闭了外界的门,想你。
就这么一段话,逗出了我的眼泪。
写小说的不一定是个作家,售票口的售票员不一定不是作家,站在窗外的我是一个作家,也不一定是个作家。
真正的作家,是用心写出来,写出来的字句活生生地感动人,就像那个售票员。天地间貌似我等的不多,情触笔端间的却不少。我见电脑左上角显示着“一世情缘35—38”字样,对她不由地肃然起敬。
她一定是电脑边坐的时间久了,她仰起脖子活动筋骨,看到了我,僵住了。我只得踱过来,她问:“要买票吗?去哪里?”我顺口说:“去北海,一张。”“南线还是北线?”“北线。”我不知道去北海有两条线,但是我毫不犹豫说了北线。张扬家住在北边,我期望的北线会离他近一些。
这个时候,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对我一往情深又负心的男孩。我甚至想起他怪诞的老太和同样怪诞的爸爸。
想到他们,我头痛欲裂。
站在窗边,我没有去坐车,她又问:“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去了?”我含泪点头。“那我可以为你办理退票手续,不过,你先看看那边的退票须知。”她恪守职责地说。我只略回了一下头说:“不用了。”只见她用计算机三下五除二,然后把钱找给我,就这么不到两分钟一入一出的时间,我二十块钱落到她的抽屉里。
如果我办个退票部,我敢保证,不出二十年,我是世界首富薪偌来(辛若兰,钱竟然是这样的来,快哟。)
她看着我,奇怪地问:“你怎么又笑了。”我把上面的那句话说给她听,她也笑了。“你叫辛若兰?对不起,这是车站的规定,并非我个人的意愿。”她有点不自在地说。我说:“开个玩笑,没事的,你也在写书啊?”她很敏感,听我用了个“也”字,笑着说:“这么说你写了?”我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后来,我知道她的笔名叫“易舒”,并非写《开到荼蘼》的那个亦舒。不过,就才那段话,她二十出头,以我片家之言,将来要比亦舒要受到大陆读者的欢迎。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了她,她打过来,半分钟过后,我们两个人的电话薄里都多了个陌生人的名字。而这个陌生人在未来的岁月里却成了莫逆之交。
别了易舒,我到了公园,立在沁芳桥头,清凌凌的水映着我的影子。追溯清明至此时,不到半年的时间,我的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来却又恍如隔世。我顾影自怜,秋风起,秋不尽,一场悠梦同谁近?
一场悠梦同谁近。
NO.43:拿眼瞧吴姗,她的脸比孟庭苇羞答答的玫瑰还要静悄悄地开
回到住处,吴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到她,我俩相濡以沫,生死与共。我安慰她说:“以后不会这样了。”她苦笑了一下,泪便滚了下来。我心痛要替她擦,她避开了,转过身开始做饭。
“你去了哪里?四处都找不到你,你知道吗?我都快疯了。”我信吴姗的话是真的。林忆踱进来接着说:“我这不是来了?”我禁不住笑,拿眼瞧吴姗,她的脸比孟庭苇羞答答的玫瑰还要静悄悄地开。
杨露儿说:“如果我有个哥,一定撺掇他娶吴姗做我的嫂子,这样我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饭了。”林忆约了杨露儿来说话逗我开心。杨露儿和吴姗一笑泯仇,从此我们嘻笑怒骂平起平坐,我也就她的话想开她的玩笑。“我有个不错的建议,你看可好?”杨露儿说:“说来听听。”我说:“你完全可以认林忆是你哥,这样你既有了哥也有了现成的可口的饭吃,岂不一举两得?”杨露儿显然不愿做小,立马立起眼来瞪我。若不是我大痛在身,以她的个性,定会过来掐我。这会子轮到吴姗笑了,笑的也缠绵也腼腆。
一会儿饭上来,林忆和露儿都象征性地吃了一点。我没有胃口,吴姗也吃得很少。两个人的饭,四个人都说吃饱了,各怀心事的肚子本来空间就比平时小得多,饱了就饱吧。
露儿破天荒地帮吴姗洗碗筷。恋爱可以让一个人放下自尊,我也只好强打精神,把前几日买的香蕉和水果洗了拿过来放到桌子上,尔后又把从民勤带过来的黑瓜籽盛在盘子里。如果是我们之中谁的生日,我还会出去买只生日蛋糕过来,并真心地祝他生日快乐。张扬生日那天,他约了我,到了他才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什么也没有,他拉了我的手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很感动,吻了他的眉,吻了他的眼,吻了他的脸,吻了他的唇,只说了四个字:“生日快乐。”然后我们依在一起,比天长还要天长,比地久还要地久。
没有经过沧海,也没有经过桑田,只过了短短两个月,我们沉沦在各自的世界里,说笑无缘,生死无关。
张小娴说:在相爱之前,也许我们曾经相遇。想遇的每一刻,就是将来。纵使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天涯各处,我们仍然是在一起的。
她是说给我们这些人听的,张小娴在哄我,现在我们分开了,我们仍然是在一起的,是真的吗?不知不觉,我又泪流满面。
露儿挽住我说:“我心目中的兰儿不是这样的,你这样,我们都会觉得很没面子的。”我强忍着泪点头。为了创造氛围,她开始讲一则笑话:“雌鸟泪流满面,雄鸟怒气冲天说:‘跟你讲了多少遍了,这个指环是鸟类研究站的人给我套上的,不是结婚戒指!我还没结婚!’”林忆和吴姗都由不得笑了,因为我根本就没听到,所以没有笑。露儿见没逗笑我,讪讪的话少了许多,林忆见露儿话少,我和吴姗的话更少,也不自觉地讪讪的,因此大家都觉得讪讪的,没坐多久,便散了。
吴姗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我钻在被窝里心事重重地睡不着。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明天,我必须去学校上课,于是我开始心烦意乱地数数字,数到五十,我又开始恨我自己,越恨我数字数得越快,越快我的血液加速循环,我的精神饱满指数上升到极致。吴姗的灯还亮着,我却懒得看自己的手机,问:“几点了?”另一方面想和她说说话,不然我憋得慌。“一点了,又一天开始了,忘了他吧?”忘了他?嘁,心上面一个“亡”字,除非心死了才能忘了的。
扪心自问,我心死了吗?“我忘不了他。”我自语。“我真的忘不了他。”我喃喃自语。直到吴姗那边开始啜泣,又自悔语言有失检点。
好不容易熬到夜半,那边有了轻微的鼻声,我才悄悄溜下床。那敢死的大门,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了人。还好,一弯冷月挂在空中,和我一样的孤独,和我一样的寂寥。如果不是冷,我真想敞开胸怀,让它感觉我的仅有的一丝温暖。
“永夜”花花绿绿的霓虹发出招财进宝的光。我摸摸口袋,挺了挺胸,打开门,走了进去。
二楼,我站在吧台前,要了一听啤酒,倚在台前打开喝了一口,眼睛盯着那扇发出闷闷声响的门。门开了,走出一个和我若许年纪的漂亮男孩,他手里牵着一个女孩,走向离我不远的一个包厢。随后一阵伴奏还有敲碎玻璃的声音从过道里清晰地传过来,我不由地怦然心动。别误会,我只是听到激情的霹雳舞的声音。而已。
一听啤酒下肚,我感觉“永夜”是如此的美好,“永夜”的侍者们是如此的彬彬有礼。我跟那个卖我酒的男伺者说:“带我去舞吧。”只听他说了一声:“好的”便借机溜了出来,旁边另一个男的眼珠子几不曾掉出来。
舞吧大而高,因为蹦极的需要,它侵占了三四楼的位置。舞吧的灯光不似一般舞吧的暧昧,通体都是明快温柔的。走在里面,让人感觉到走在八九月间北京的王府大街上,空旷里带有惬意。各个角落里盘点着奇特而昂贵的东西,你来到这种浪漫的地方,你不可能像浪漫诗人徐志摩那样,绝不带走一丝云彩那般的不浪漫。不过这些东西为女人或是女孩子所设,掏钱的却是另外一种群体,那就是男人。不远处是四座蹦床,四对男女在上面蹦着欲与天公试比高。跟前是三四十个少男少女在舞池里狂舞,台上一个牛头马面的男人用半生不熟的外国语点缀着舞曲,还浪浪地扭着屁股。两边的观众各自固守着自己的阵营,或呐喊,或助威,或小试牛刀。
我开始热血沸腾,我开始走向舞池。
一切从此开始,一切从午夜开始。
我从来没有如此放肆地舞过,真他奶奶的过瘾。一曲终了,我乘兴又来了一听。三曲舞我喝下了三听啤酒。第四曲开始的时候,我已明显地头重脚轻摇摇欲坠,之后头痛欲裂。醉眼朦胧里,有个人似曾相识,像林忆,又不像林忆,似张扬,又不似张扬。
有个女孩子,变成灰我也认得,叫吴姗。她怎么来了?突然间有了依靠,五内开始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恶心,一股酒箭直射了出去,我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头晕,晕得睁不开眼,脚软,软得抬不起头,这时我的头脑还算清醒的,吐的时候心里绞痛,我发誓我不再喝酒。
一周前的那个星期,张扬回家。就那么几秒钟,或许他就可以和黄老邪的女儿永远地错开。偏偏他不慎手机脱落,后盖和电池蹦到地上。如果在十秒内电池换不上,那么手机的时间日期就会错位。若在平时,他换电池的手法相当娴熟,他已经拾起了。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噢,原来是你!?”张扬抬起头,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亭亭玉立在他面前。他愣了一下,两年了,他都快认不出她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十六也会变啊。她比先前的她更变得超凡脱俗,人也沉稳了许多,以前泼泼辣辣的那个女孩子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略带忧怨也惊喜也错愕的黄蓉。
“你还好吗?”张扬有点不自然地问,他的表情告诉她他对她并不反感。“还行,你呢?还好吗?”她的眼里明显地有了泪花:“我以为我们今生今世都再见不到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就这么大的民勤,总会有一天遇到的,今天不就遇到了吗?”张扬在她面前有了种前所没有的拘谨,甚至有些自惭形秽。话已至此,各自走开也便没事了。偏是黄蓉旧情难忘,她说:“那好,今天我们谁也别回家,我们在一起聊聊好吗?你知道吗?两年前你不告而别,你知道带给我的伤害有多深?”张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是一阵沉默。
她拉起他的手,他跟着她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拉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的手,走到树荫下坐坐也就罢了,再就是走进饭店吃吃饭,说说心事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偏偏走进了一家颇为剌眼的宾馆。而这一切一切都被曾经的同班王二波看到了,这个王二波偏又是个不学无术的主,被学校开除了无路可走,仗着老子有钱,觅了个门路进了楚天。而这个门路却又是张扬的爸引荐的。噫,都说无巧不成书,有时候事情巧得连著书立说的人都成了丈二和尚。我们知道张扬的爸爸有一辆长途货车,而王二波的爸爸又是个贩籽瓜籽起家的,贩子和长途货车之间的联系再亲密不过的。王二波在中学打人被开除,张扬爸一方面为了货运,另一方面也为了帮朋友的忙,王二波就这样进了楚天。张扬在学校出人头地,而王二波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个是王,一个是寇,虽说他们老子是朋友,可是老子的儿子却老死不相往来,这怪不得张扬,应当说缘于王二波的嫉恨。
《红楼梦》第六回回目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和他初试云雨的是袭人。张扬没有像宝玉一样到过太虚幻境,当然也没有机会和秦可卿软语温存难解难分。然而他读过《红楼梦》。(和辛若兰那样的“红迷”一起恋爱,再读几乎是必须的。
)期因此他没有忘记这一回。再说和佳人在一起,又是那样的柔情缱绻,免不得儿女情长。既有这等事,自然也免不了难舍难分。
两年里,黄蓉对张扬总是念念不忘,两年里,她流不尽的总是相思血泪。一朝分手,再度重逢。两年里的爱与恨,思与念的堆砌的那堵墙,在相见的那一刻骤然倒塌,她心碎地看着他,他心痛地拥着她,遂成了那好事。
袁枚差不多在三百年前就有后见之明,就此事写了句诗讽刺说:民勤县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以我说:用“夫妻”二字欠妥,不如用“情侣”二字方妙。
NO.44:一时间,我的心碎成了若干片,像他带给我月饼上的小耳朵,重重叠叠地重。
张扬到了学校,他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知道这是王二波捣的鬼,但他敢怒而不敢言。再者怕事情闹大了,最后传到他父母的耳朵里,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当然他也不敢见辛若兰,他甚至后悔跟分开两年的黄蓉再做出那种不才之事。
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二天,王蓉租了本书回来,那书名也日怪,叫什么《烟花乱》描写的当然不外乎男女情事。其中主人公用常用一个“您”字,意思是,你在我心上。之后她痛哭着看着他离开了。但她不忘每隔一小时就发一个“您”字过来。这个字只有看过雪小婵的书的人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在我心上。
我们知道,黄蓉的心里很苦,自此后,她和张扬还是可望而不可及。张扬的心里也苦,片刻的欢娱,他对不起黄蓉,更对不起辛若兰。其实最苦的还是我,我在这里镇日无心镇日愁,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和旧情人暗里牵手。
我对这些言传并不十分地心里去,但是,它并非言传,它是真实的,既然是真实的,说实话,别说十分的,它会百分之百地进了心里,令我绞痛。
我决定忘记张扬。十天了,我没有收到他的一个短信,也没有见到他人,更谈不上解释什么的,他被传闻的一切一切都成了真实。我被林忆和吴姗从“永夜”扶回来之后,我发誓我再不见他,我决心忘记他。
我开始去学校,和吴姗出双入对。我们从图书室分开,各自进自己的教室,放学了在这里相会然后一起回住所。生活教会了我回避,我开始回避一切波击到我的流言,回避一切与我无关的人。
我和张扬的一切都已成为痛苦的缠绵,我把这种缠绵用心敲进我的小说里。爱是独自缠绵,就像周愿缠绵许尘一样,小娇缠绵梧桐一样。
我常常偷机会到郊外去,去感觉秋天的瑟肃与凄凉。或看看风里的落叶飘零,或听听天空中孤雁的哀鸣,最后等着天黑,一个人哭着笑着往回走。我还去过韩影家的那段山路,果如她说的那样修起了亭子,上面刻的诗句并非我当初想象的那些。一切都事与愿违。
吴姗的手机总是咆哩哇啦地听不清说些什么,而且常常地掉线,我怀疑它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她当然没有那些闲钱置办手机,为了我和她的音讯时通,我不得不把我的手机给她。我用林忆的手机打电话给母亲说:“妈妈,我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如果你想按时间联系到我的话,就请重新买一个给我。”妈妈在那边苦笑不得,只得说:“好吧,你等着,我一会儿过来。”吴姗吃惊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二次用不择手段的手段向家里发难。
回避。林忆呆在房里不要露面,我的手机要关机并塞到吴姗的枕头低下,还有,我的书稿和乱七八糟的书藉等等等等都在母亲出现之前收拾干净。还有,林忆,快来搬走那个烟灰缸,该死,快点了!我和吴姗如临大敌。
我在房里喷了香水,母亲不喜欢一个女孩子的“闺阁”乌烟瘴气的,一切安排就序,我和吴姗恭候我母亲大人光临。
不是我手里没钱买手机,我只是想给母亲我手机丢了的信息,免得以后吃力不讨好,反说我挥霍无度。
妈妈为我买了一款刘天王广告的“金立语音王”女士手机,当然也能聊QQ,妈妈帮我选了号,然后输入她的手机,我们母女俩才心满意足地分开。
我把我原来的手机卡装入**了号码,我叫了一声“姗儿”,屏幕便闪烁起吴姗的号码,嘟嘟嘟响了三下,我原先的手机开始唱:“你迷人的眼神,俘虏了我的心。我想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致命,我努力想结束,这段迷失的感情------。”是欢子的《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
吴姗看着林忆,林忆看着我,我看着手机,同一首歌,刺痛了三个人。
手里握住手机,我很难做到心如止水。想忘掉一个人居然是这样的难。
我换上原来的卡,那上面还有好些话费,我不是心痛这些,我心痛的是这张卡在日残留的那些故事,它们会不会重新来过?感觉告诉我,我并没有完会忘记那个人,那个在沙漠上吻过我的男孩子。
手机闪烁了一下,是短信,打开了来看,却是“对不起”三个字。全楚天没有一个人对不起我,除了你。我抑制了自己的感情,硬是生生地没有回。我抱着手机发呆,很快又来了一则:我想见你,我真的好想你。突然间,我的心像洁白的花瓣,在风里,四面飘散。含着泪,我还是没回,撤了那张卡,为了他,我N次泪流满面。
吴姗去学校值周,房子里只留下我。秋天的屋子已有了凉意,窗帘拉起的时候,更有一种抹不去的寂寥。我短信给林忆:过来说说话。我懒得喊,林忆和我们如胶似漆,早已让同院子的人说三道四,我不怕,可是吴姗怕。
一会儿,林忆如鬼魅一般闪进了我的屋子,还掩掩衣领子说:“今天真冷,如不是你叫我,我宁愿睡它个地老天荒。”我床上开了电热毯,我向上欠了欠身,“那你坐上来,我们围到被子里说话。”林忆看看门,有些担忧地说:“让人看到,又要嚼舌,我无所谓,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我说:“你是林忆,我叫林黛玉,兄妹俩坐在一个床上说话天经地义,她们嚼的那路子的舌?你不怕冷,就滚到那沙发上去。”我索性仰面超天来气他。林忆说:“可惜这里不是大观园。”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能感觉到他到对大观园和林黛玉的向往。等他上来坐到床上挠我时,我才明白那日宝黛二人坐着说话,宝玉就黛玉而撰出黛山林子洞耗子精的那段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段文字当叫: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不知道为什么,和林忆在一起,我没有太多的拘束感,可以畅说欲言,甚至可以问他:“你是怎么和露儿接吻的?是她主动还是你呢?”林忆于是凑上前问:“要不要我给你做个Model?”我赶忙摆手道:“不要。”他还是上前吻住了我,用热烈的滚烫的唇。也许我太孤独了吧,也许我的伤害至深了吧,也许我需要安慰吧?我居然没有推开他,我居然开始背叛张扬接受另一个男孩子的吻。也许我心里有一种报复的**,所以很缠绵地和他吻在一起。
直到我的泪从面颊上滑落,林忆才收起他的唇轻声地问:“怎么了?”我低头想说:“你乘人之危。”然而我没有说出口,他伤害了我,我不想伤害他。
好几天,我都避着见他,也怕见到杨露儿。对吴姗也是闪烁其辞,我对不起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骤然间,我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过了三天,张扬出现在我的门口,吴姗避了出去。我冷冷地对他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吧。”张扬像个孩子似的站在我面前,不说话。我推开他,走向户外。从被林忆吻了以后,我更加坚决地结束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恋情。
张扬追上来,以最大的勇气拉住我连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征询地问:“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听说一个男孩子对一个女孩子连说三声对不起,那证明他还是很爱你。他还爱着我?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有些迷茫。我心里哭泣着,直往前走。他跑上前,拦住我的去路,不由分说地抱着我。我拼命地挣扎,我还拼命地嚷:“你放开我,我们不可以重新来过,绝不可能。”我感觉他伏在我肩头的脸,已被泪水迷蒙。他终于放开我,怔忡地看着我。
我捂住脸,从他面前跑开。纷纷黄叶坠,对对塞雁向南飞,我连个塞雁都不如,我把孤独的身子塞进屋子里,与外界隔绝。管他的回心,管他的转意,管他的回心转意。
下午的时候,吴姗回来了,我不可能把吴姗也拒之门外。吴姗说:“他在门口站立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写了字给你。”我看都没看顺手丢进床边的垃圾筒里。吴姗捡起来说:“看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看完了丢也不迟。”她替我展开,凑到我面前:兰,这些日子,我想了好多好多,关于你。我喜欢你的孤独和寂寞,喜欢你的敏感和痛苦,喜欢你的疯狂和忧伤,喜欢你的痴情和绝望。现在,我发现我也变成了你这样的人,痴情而绝望着。不管你如何地对我,我都不会离开你。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我很清楚,今天是2007年9月23日,秋风节,据花夕之日还不到两天。
打开电脑,我把他的话敲了下来,存进我的文挡里,当做是一种回忆。我们分开的这二十天时间,张扬变成了一个诗人,只有诗人,才孤独才寂寞才敏感才痛苦。只有诗人的爱人,才疯狂才忧伤才痴情才绝望。
我原谅了他,但从心里,仍然无法接见他。我偶尔会换上原来的卡,看他发过来的短信,只是,我不会回他。我要让他知道,我辛若兰虽然痴情,但绝望了也会绝情。
中秋节如期而止。林忆和杨露儿在学校表演节目,我怕遇到张扬,独自回来。吴姗随后也到了,他从一只纸箱子里拿出盘子大小的一块农家月饼,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耳朵样式,重重叠叠地重,颜色是红黄绿三色为主,还有芝麻色的黑。味道很清香也很独特,一看就是巧媳妇的杰作。
吴姗说:“张扬带给你的。”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大西瓜,“这个也是,他的原话是:‘祝你中秋快乐!’”一时间,我的心碎成了若干片,像他带给我月饼上的小耳朵,重重叠叠地重。
NO.45:多少年,按天上一日人间十年的公式计算,我们离别了二十年。
据我所知,我的新卡只有林忆和吴姗两个人知道。这天,我收到了一则短信,是张扬的号码。我想一定是吴姗出卖了我,看着那则短信,被人出卖也是一种享受。他的短信这样写道:“今天,我想起最多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苏东坡,一个是你,念着他明月几时有的句子,你是否也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我们离别了多少年?看着他的短信,我心里开始潮湿。多少年,按天上一日人间十年的公式计算,我们离别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我的痛苦,忧郁,心碎,以及不可告人的幽怨和哭泣,还独自煎熬着你带给我的伤害,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多么地伤心?
我还是没有回短信给他,二十年前的伤害,伤得我至深,我不能凭这么几则短信就煞无介事!但是,我还是有点渴望他不要丧气,一往无前地跟我发下去,不管我理不理他。我的心真的很软的,比个不太恰当的例子,那就是软得像至上励合的《棉花糖》哩。
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守株待兔,这种感觉真好,我放了一首格格的《火苗》,且歌且舞,都好久没有这么爽的心情了。
一只,两只,三只,我数着等来的兔子,冷不防射来一枝丘比特箭,箭末挂着鸡毛信,上书四个大字:我要见你。
天哪,这么快?我的心像那次他在沙漠上吻我那般的开始小鹿乱撞。我紧张地设计我出行的方案,我不能就这么呆在房里听他的甜言蜜语任他宰割。大街上给他摔脸子,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我就不信本姑娘调教不了你!对,就这么办!想好了,我极速地穿好衣服,关了音乐,整装待发。
走在街上,我尽量地目不斜视,我用眼睛的余光扫视过往的人群,没有张扬。我想好了,反正他朝着我的方向来,遇上遇不上那是缘份。
正胡思乱想间,我不由地站住了,他就在离我五米开外的地方,看着我。他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头发有点乱,衣领有点脏。他看着我,满眼的千载难逢的惊喜交集,满眼的望穿秋水的悲感交集。只见他,缓缓地张开他的臂,向我走来,向我走来。你真的为我消得人憔悴了吗?当真是这样吗?突然间很心痛,来时捉弄他的心早飞到九霄云外,一腔子的怨恨也化作了泪细水长流。我挪动了脚步,徐徐地,徐徐地,生恐搅醒了一场悠梦,不知不觉地进入他的怀抱。
所有的走动的脚步慢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朝这边投视过来,所有的车辆减速缓行,所有的落叶在我们身旁飞舞,所有的所有都在乎我们的劫后重逢。
没有一句话,说话是多余的,没有一句解释,解释是多余的,没有一句抱歉,抱歉也是多余的。除了紧紧地抱着,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人们说爱是鸩,我愿饮鸩止渴。
秋风起兮云飞扬,痴儿女兮情思长,情思长兮相抱拥,相抱拥兮秋水伊人。一个网名叫“简”的情圣书手涂乌了上面的词,配上一曲低沉缠绵的音乐,我们相拥的照片在情深深雨朦朦的氛围里浪漫伤感着,在网上传播开来。
我们代表了城市里流行着的那种痛,只是这个简约而不简单的“简”不知是何方神圣,我试探了好几次,都无功而退。
张扬和黄蓉的事没有完,我也不好去过问。张扬说爱我,之前是,之后也是,我觉得我像个第三者插足的那样等着我要的结果。只是,我没有威逼他。
张扬去的时候把手机忘在我房里,半小时用另一部打过来说:“在你面前我没有隐私,你可以看完今天我手机上发过来所有的短信。只是,拜托你不要回一条。我莫明其妙。他的手机在静音状态,灯光闪烁,短信一条。
闪烁,闪烁,闪烁。同一个号码,二十一个“您”字,十六个诉说相思的衷肠的。最后一条如是说: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一天她总共给张扬发了三十六条短信,她期待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哭了,这个女孩子好痴情,她离不开张扬。我静静地等张扬回来,我会跟张扬说:“扬,我们分开吧?”
张扬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信,信皮上是隽秀清丽的女子手笔,他说:“你先看完了这封信,我再跟你说。”我说:“不必了。”这次我没有二十天以前的忧虑和心碎,同样都是痴情女生,同样都渴求男生喜欢,同样地她爱着我也爱着的人,她那么信誓旦旦地爱着,而我连“我爱你”三个字说出都艰难。我甘拜下风。
我们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奔放一个内敛。奔放如牙齿,内敛似舌头。自古至今,谁不见灵牙利齿的牙脱落,又有谁见了巧舌如簧的舌断开?我不忍心一个漂亮的女生牙齿脱落,我不忍心黄姑娘这么一朵有情花凋零于红尘里。
有时候,我怀疑我的前生就是释迦牟尼的弟子,有着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良苦用心。为了相同的爱,为了那个无辜的同龄人,我可以,忍痛,割爱。
张扬不是特别地喜欢《红楼梦》,但他喜欢富贵繁华的六朝古都。他说他将来的大学生涯会在那里度过。黄蓉在她的短信里也说愿与张扬携手同游金陵。看了她的来信,我怕黄蓉迟早会变成“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金陵十二钗之一的薛宝钗。痛心的是,扬不是有时似傻如狂的宝玉,因此黄蓉连薛宝钗都不是。
原来那三十六则短信是她的倾城之梦,原来那封信是她的封情之作,原来张扬在辛若兰与黄蓉之间权衡轻重,最后给黄蓉的话是:对不起,亲爱的蓉,你很可爱,但是,我爱的始终是若兰,爱不分先来后到。
他们就这样完了,在2007年的深秋。
他们再也没有过短信来往,他们再也没有过书信来往。我觉得,爱很残酷,残酷得从最初的情人沦落到最后连个朋友都不是。
同年的冬天,我应周愿之邀去民勤的一个辟远的乡镇参访,途经民勤一中,我找到了黄蓉,她剪了刘海,很精神很漂亮。我送了一本我刚出版的《一场悠梦同谁近》给她,她奇怪地看着我。我说:“你会知道我的,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因为那里面有她的故事。我还在书尾留了我的电话。
《一场悠梦同谁近》的出版发行,与我在车站结识的易舒姐功不可没。她接连出了好几本书,名声渐起。还为我写了序。并说我“疼痛至重,水到渠成”。是的,那些个故事,萦绕在我心头了好久,我只不过花了三个月时间用一些词语堆砌了而已。
回到家,周愿姐找到我,拿了她刚写的《感慨》与我看。
时隔十日,忿心难平。一副副真实的画面掠过,一个饱含忧郁的声音响起:
这是刚被切断的高压,这是刚被放倒的电杆,这是刚被推倒的变台。这是带有破坏性的摧残,八米高的电杆被截为两段。这是乡长带领全乡的干部给这一家子带来致命的劫难。
这是去年未耕作的土地,荒草在初冬的风里低低饮泣。然而,你长得越大,你断定要化为灰烬,他们要用你的热量来维持他们衣冠楚楚的体温。他们要在火堆旁聆听你们苍白无力的辩申。一个老农在地头,伤心地看着他们把他一手缔造的农场毁在美其名曰的父母官之手。
那些个高大的白杨树,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哭泣。断了电,等于断了水,断了水等于断了命。你没有机会成为栋梁之材,你没有胡杨千年不死的坚韧,你没有红柳耐风耐旱的内涵,你,你自生自灭吧!
这是政府投资一半资金的温棚,你反季节的使命,怎么现在还杂草丛生?乍一看是秦始皇的长城,所幸没有听到孟姜女的哭声,可能里面并没有埋藏着薛双喜的尸首?可是塌方的一角证明是应付差事或是棚主人的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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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愿姐的脸上写着感慨,写着气愤。我想,这篇文章如果发出去,她在编辑部呆的时间比我在楚天呆的时间长不到哪儿去。
尾声再见,我疼痛的快乐的十八岁。
学校时的那点破事,谈不上惊世骇俗,也谈不上惊天动地。一天按部就班的刻苦学习,或是像我一样谈点恋爱来寻点剌激,或是学着古人的那样,动不动就千古情人独我痴。痴与不痴,天知,地知,张扬知,我知。
不过,岁月一天天无声地流逝,我们一天天地长大,才明白,什么可以珍惜,什么让人留恋。
我还和吴姗住在一起,她一直跟我说与我在一起的时日无多,她还说我会写小说,自己会挣钱养活自己,她怕离开了我,以后连个报答的机会都没有。我感谢她的坦诚,我资助她的事她心知肚明,却又不敢我面前说起,她怕破坏我们之间最难得的纯真。林忆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明白男生中他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我私底下又去了校长办公室,我要求救助像吴姗那样穷途末路的男生或是女生,只要不是出国,我发誓在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我都会按时供给我承诺的那个数字。或许,快要离开母校了,我很特别地留恋吧。我留恋张扬,林忆,吴姗,小娇,果果,贝贝,点点,还有林忆的女朋友杨露儿及高一时的胖姑娘同室王颜及韩波波等人。我也留恋周愿,虽然她在网上使我和张扬的坏,她说我把她写得入木三分,我是她最亲爱的小妖婆,她在网上发那个是让我的爱情锦上添花。我没有想到这也叫锦上添花,不过,我最留恋的还是她,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她的葬爱封情,多么美好的爱情,为什么要葬了封了呢?
最怕的事儿终于到来,张扬,吴姗,林忆他们毕业了,我守着空房,一个人嚎啕大哭,怕离别,还是要离别。
我搬回了学校,不是因为贫困,而是难耐凄凉。
高三了,我知道我和同学们有分开的一天,我要溶入他们当中去。
妈妈说过:“一个人的一生,最留恋的是大学生活,最最留恋的却是高中的那段时光。”我反问:“如果一个人没有上过大学甚至高中,那么他的一生就没有最留恋最最留恋的生活了?”妈妈说:“当然有,那就是养他的那一方水土。”
妈妈就是妈妈,在她没有变成婆婆之前,她的头脑还是如斯的明晰。
最终,我要离开最最留恋的生活,最终,我要离开养我的这一方水土。
高考的前五天,我接到北京大学破格录取通知。楚天是清华北大的生源地,如果不得到校方的举荐和我两本小说的出炉,我知道我此生与北大无缘。不过,我还是尽我所能参加了高考,以我三年的辛苦努力,考北大有点强差人意,进所重点还是不用提着心吊着胆的。
暑假里,爸爸为我定好了飞往北京的机票,我自作主张地送给了别人。我要乘坐列车,我要听着咣铛咣铛的声音进京,我要在咣铛的声音里感受我失去的那些美好的岁月。我要在咣铛的声音里听那些我封存起来的歌曲,我还要在咣铛的声音里看我写过的书,我还要在咣铛的声音里接听扬的电话------。
我决定了提前半月去北京,我要用这段时间游历燕京的名胜,长城,香山,天坛,故宫。我还要去美国大使馆,等将来我毕业了,要去台湾,看看美国佬是不是还从中作梗横加干涉。小娇和梧桐相约在重庆,但愿他们的恋情不要像蜀道那样难于上青天。所以我只电话了吴姗,我知道此时她来不了,她得帮家里收割庄稼。她是去年楚天的文科状元,听说我被北大录取,她高兴而泣地说:“我们终于又可以到一起了。”她背了我通知了所有的人,她要他们来火车站送我。
坐在临窗,我朝他们挥手。拿起相机,留住这些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的面庞,张扬,林忆,贝贝,果果,点点,波波,周愿诸人,还有我的父母大姐姐及若玉。他们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我此生中最最美好的回忆。车站唱着一首歌: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我看着林忆思绪万千,看见张扬背着头拭泪,我看见这些送行的人依依难舍。我怀抱着我的沙漏,艰难地朝他们挥手,再见——
再见,我亲爱的爸妈。再见,我亲爱的同学们。再见,我亲爱亲爱的林忆。再见,我亲爱亲爱亲爱的扬。再见,我疼痛的快乐的十八岁。
敷衍
2010年1月12日夜04:16分完稿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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