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是谁？
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是谁，赋予了我存在和思考的意义？
… …
“警告！MCCM Mk4核心人格数据遭到入侵，请立即启动防火墙！警告！MCCM Mk4核心人格数据遭到入侵，请立即… …”
… …
我，还是会死掉吧。
就像这个星球上的那些孩子们。
可是，为什么会用“死”这个词？
连真正的心跳和呼吸也不曾拥有… …
对那个男人的所有感觉，都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传感信号… …
只是，作为一串冰冷的二进制符，被格式化而已。
… …
… …
“系统日志第98552小时，MCCM Mk4自检程序开始运行。能源机组NR01反应堆，状态：待机，燃料棒状态：未插入；NR02反应堆，状态：运行，燃料棒状态：插入工作中。NR03反应堆，状态：未启动，燃料棒状态：完全封存中。机体记忆矩阵扫描中，MD7331处存储分区损坏，已启用备份记忆单元；伊格特西系统检查中：环境渲染引擎，正常… …”
… …
…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遵照着那个人的嘱咐。
到底… …也不过是一个木偶。
所有的行动，在实施前，便被确认了意义。
可是，为什么会害怕，全部都是虚假的我，有什么资格去畏惧？
像… …人类一样… …
… …
“MCCM Mk4核心人格模块接收到来自更高级权限的强制删除指令，防火墙开启失败，正在进入记忆矩阵格式化程序… …”
… …
会消失吧，那些被人类称之为记忆的东西。
第一次在那个世界里苏醒… …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第一次来到是分子而不是字符构成的世界… …第一次，在那个男人的胸前，听到人类的心跳… …
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知识，也给了我作为女孩子，完整的一切。
这种感觉，是否就是人们心心相印的，
悸动？
… …
… …
“MCCM Mk4人格数据正在写入目标体核心存储单元中，速度732MB/S进度98%，预计五分钟后写入完成！”
“目标体生命体征程序开始激活，心律：32次/分，48次/分，65次/分！！动脉收缩压135毫米汞柱，体温35摄氏度，即将达到正常水平！”
虽然睁不开眼，她感觉到了，跳动在黑暗里的那一抹光亮，暖如初吻。手指在棉被上轻轻滑动，渐渐有了触感。软软的，像她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的，初雪。
“MCCM Mk4所有人格数据全部下载完毕！！”
“监测到目标体的阿尔法脑电波，观测对象开始苏醒！”
“等一下，教授！！实验舱里的电离辐射还没消除，先换上防护服… …教授！！教授！！！”
铅封实验舱厚重的防爆门被艰难推开，披着白大褂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她试着睁眼，伴随着这个世界的第一抹光亮，男人脸庞的熟悉，与虚拟世界中的某些数据，逐渐重合。
男人的嘴唇不停蠕动着，瘦削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急剧扭曲。她试着坐起来，却连被子也没有力气推开；她试着举起手，想去抚摸男人胡子拉碴的下颚，可刚刚有了知觉的手臂只是无力地动了动。
原来，控制身体，并不只是协调几个运动参数这样简单。第一次有了真正身体的她，却像是被困在了瓶中的精灵。
但她很开心。
床单的温暖，灯光的明亮，甚至是缠在身体上各种仪器导管的冰冷，都通过她的身体无比真切地汇聚过来，就好像她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就好像，她，是一个真正的——
女孩子。
也许是听觉系统还没有激活的缘故，她听不清男人在嘟嚷些什么。
不过，第一次亲眼看见了他。和之前通过镜头和感光元件层层过滤后得到的光电数据不同，这次，她用自己的眼睛，完完整整地拥有了他。
她，知足得，一如被心上人，温柔相吻。
男人突然坐到床上，把她紧紧抱住，揽在怀里。
纯澈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她睁大眼，连刚刚才拥有的呼吸也开始颤抖。
男人的身体剧烈晃动，搂住她的两只手臂，紧紧攥着她身上仅有的一件白色罩衫裙，像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她侧过头，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肩上。排气扇的叶片在地板撒下一片片黑白光影的游走，像女孩摇曳的百褶裙。更远处，白墙上挂着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笼罩在黄沙下的城市废墟。
她不知道，装甲玻璃窗之外的人们，是否会认为画中的她，也是一幅遥不可及的浪漫主义作品。
滚烫的湿润感在肩头缓缓扩散，回过头，抱着他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还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
试着，伸手，纤巧的手指在男人嘴唇上抚摸，她感受着他温热的嗫嚅，仿佛失聪的女儿摸着父亲的喉咙，一字一音，执着模仿。
霏… …
听到了，男人一直在嘴里呼唤的名字，这是她在0.5秒内匹配人类发音唇型，得到的结果。
眼底有了湿热的荡漾，她更愿相信，这是模拟循环系统的泄露… …
白皙的手臂环绕过男人的臂膀，她也紧紧搂住了他。
“爸… …爸、爸… …爸爸… …”
逐渐适应人类的声带，她闭着眼，轻轻发出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声音。
男人怔住了。
他把头埋到了她的怀里。
万物阒静，如斯，她和他的相拥。
自此，她的心脏将代替他，为那个男人的某种执念，永远跳动。
… …
… …
怎么会忘记了，这些记忆，连同那个男人赋予我的意义… …
可是，我已经… …已经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都是最后一步了，却还是没能完成——
你托付给我，
救赎。
… …
… …
“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黑暗。而是因为已经有人竭尽全力地将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 …
… …
真的，要这样吗？
即便是被最爱的人，永远遗忘？
一直，不是很懂人类的世界，但是，最不懂的，
还是你。
我已经代替你，背负了所有的黑暗和不幸，
这不是某种命令，是我自己的… …选择。
如果我也有灵魂，
在那个世界与你重逢时，我愿再次依偎在你的怀里，
并说出那句，一直没有告诉你的话——
… …
“MCCM Mk4记忆单元格式化完成，所有人格数据清除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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