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呼啸着抽在他的脸上，眼前一片漆黑。他翻滚着从椅子上跌落，感觉到自己眼角裂开了，湿润的一片。他趴在地上用尽全力咳嗽，有人拉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你的名字？”
“勃尔特·鲁夫”
“你的职务。”
“外务省首席长官，帝国副相，伯爵爵衔……”
“说得真清楚！那么你可认罪？”
“认罪？”
“你决定供认你的罪行了么？”
“……什么罪行？”
这一次是一记来自帕西愤怒的膝击，打在他的胃部，疼痛像是一块冰冷粗糙的石头，被强行塞进了胃里，要把里面的一切东西都顶出来。他再次倒地，再次被人提起，死死地压在墙上。
他闭着眼睛，强撑着，他并不知道机关对情况掌握的程度。
走私稀有金属，私杀家奴，贪污受贿，这些都是小事，相信西泽罗也不会因为自己收了些钱财，杀了几个卑贱的卑尔斯人对自己处以极刑的。
“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能承认……”他想。
帕西暴怒着，他袒着自己的双臂，脖颈处的衣领因为潮热被他向外折叠。他现在要气炸了，他没能想到那个在监狱里诺诺连声低头求饶的勃尔特，竟然也是硬骨头！
勃尔特让他在殿下面前丢了面子！
帕西拿起文件夹抽打在勃尔特的脸上，这让勃尔特暗恨那些该死的痛感神经居然还在起作用，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
他现在被铐在一个铁质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两人，一个是西泽罗，另一个是阿尔莱斯皇帝钦派的审讯官——夏耶侯爵。
夏耶侯爵名义上是审讯官，其实就是皇帝的眼睛，用来监督考量西泽罗的。夏耶看着毫无进展的审讯，想说些什么，但瞄了一眼身旁的西泽罗之后，索性也就此打住，不再言语。 他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闭目养神，坐在位子上如同雕塑。
西泽罗烤火似地翻动着搁在桌面上的纤细的手指，反复审视良久。
西泽罗的老仆人就站在他的身后，此时也无可奈何地仰望天花板。
这是西泽罗的老毛病：不把十根指头依序逐一清点完毕，便不可能再开尊口。
负责侍卫的帕西，他的额头上每个毛孔都沁出大滴的汗珠。他不敢擦脸，只能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毒视着瘫坐在刑椅上的勃尔特，以此来释放一直积攒在心里的愤怒。
夏耶侯爵刻意地打了个哈欠，他在委婉地暗示西泽罗——时日不早，要加快审讯的进程了。他打哈欠后，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是空气里多了些令人不安地气味。
西泽罗单手搁在桌子上，翻阅着有关查抄勃特尔家产的记录公文，琢磨着别人看不到的隐秘之物。
“西泽罗殿下，我们开始吧。”夏耶侯爵低声说。
“嗯，好。”他回头对老仆人说：“给我香水瓶，待会血的味道会很刺激的。”
老仆人在西泽罗的衣领上喷洒了玫瑰花瓣中提取的香水，香水的气息顿时将审讯室原有的铁猩铁腥味盖了过去，满室只留玫瑰的余香。
“时间不多了，没空慢慢聊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配合，有问必答，好么？”
勃尔特木然地点点头。
“从机关那里查得的情报，目前来看，你涉嫌杀人，走私，违禁物品买卖，贪污受贿。我说的对么？”西泽罗掏出自己的短管火枪放在办公桌上，其次又拿起一又叠文件。
看来，并没查到……
勃特尔心里窃喜，着急点头，表明承认。
西泽罗翻了翻那几页纸，又摸索着口袋：“在审讯这方面，我是个外行。不过，我有个疑问，想要你回答一下……你，身为阿尔莱斯帝国的副相，为何会有这种金币？”
西泽罗掏出一枚金币来， 那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金币，由纯金和纯银合铸，一面是神子受难的图像，一面是被荆棘缠绕着的十字架。
“西泽罗殿下，这只是一枚金币，阿尔莱斯帝国通用的货币。我有这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不……” 西泽罗掂掂那枚金币，用拇指处的腹纹摸挲着镶嵌在金币外圈的美轮美奂的金纹，“这种货币，不止阿尔莱斯使用，斯图亚特的法定货币也是这种吧？”
身为外务省首席长官的勃尔特，自然知道这些，下意识地点点头。
“可是两国的铸币权是分开的。据帝国造币所，我阿尔莱斯的金币，一枚约三点三克。
可是，这一枚重量要超过四克呢……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夏耶侯爵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勃尔特。胆敢与敌国私通，这是死罪！！
整个审讯室里里弥漫着一股沉凝的气氛，西泽罗手中的那枚金币仿佛亿万金币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
完了，一切都完了……
勃尔特拉动嘴角，似乎想笑笑，可笑容在绽开之前就消失了，像是海面上来不及变成浪花的小小涡流，一闪而逝。心里那股铁灰色的绝望涌上来了，忽然就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其实赌桌上他已经没有底牌剩下了，可他偏偏还要作那个最狂热的赌徒，把自己的所有筹码都押上了。
“好吧，我承认。我暗地里，与斯图亚特的边境守官有过接触……”
“具体些！”西泽罗的幽蓝瞳孔中温度好像越发的低了。仿佛有酷寒的风席卷着整个审讯室，与他对视的勃尔特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
“他们给我钱财，我替他们做件事情……”
“什么事？”
夏耶侯爵一改刚才闭目养神的姿态，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想尽一切办法，迫使阿尔莱斯帝国取消今年与斯图亚特的例行战事。”
“为什么？”
勃尔特保持沉默，在那里犹豫着。
“勃尔特，你要明白。即使你死扛不招，也不会因此获得赦免，等待你的是政治狱。如果，你肯招认，我会向父皇请求让你在秘密军事法庭的大法官监督下被审判，你的罪名只会是‘煸动武装冲突’，这样审判会相对公正，你也可以避免被处‘叛国罪’这样的大罪。”
“那处决会是什么？”
“按照现行帝国法律，终身监禁。”
“‘叛国罪呢？如果我被判定为叛国，那么我的处罚是什么？”
“毫无疑问，死刑。而且你的名字可能会被写入清泉学院的教科书，全是糟到透的负面评价。”
勃尔特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那天，他们告诉我，让我尽一切力量阻止帝国的例行战事计划……”
“后来呢？”
“后来？后来……”勃尔特定定神，颤抖着回答，“我问他们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什么？”
“他们说……说……”勃尔特卡住了，好像上下牙关咬住了舌头，嘴唇重得像块铅，说不出话来。
“他们说什么？说了什么！！！快说——”夏耶侯爵暴躁地抢上前去，揪住勃尔特的衣领，他的语速极快，情绪焦躁，声音含糊不清。
“他们说……阿尔莱斯帝国的最大阻碍，斯图亚特军部的‘屠戮机器’，威特曼·K·斯图亚特，被处以海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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