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是谁?
从车内望出窗外,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庞然大物。巨大的建筑物以蔚蓝为基调,高度约为50米,一排排蓝色圆柱支撑着波浪形的屋檐,高调的屋顶遮盖了正午的太阳,好像在告诉人们自己就是蓝天本身。仿佛是以神之手创造的建筑一样,鬼斧神工,巧夺天工。
“哇……”
代表蓝天的建筑物就是“世界十大机场”之首——横岛国际机场。
每一个大柱之间就是一扇门,人山人海,进进出出。数百辆汽车,数十辆大巴在车道上停着,为了送走坐飞机的人们,为了迎接下飞机的人们。
我感叹如此宏大的规模以及超越想象的人流,把脸紧贴在车窗上,禁不住再次发出感叹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我发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阵年幼的女孩声音。
“横岛机场仅仅是门口就分成一楼和二楼哦?一楼的主要是入境的人到达的出口,二楼是出国出境的人去的地方。简单说一楼就是出口,二楼就是入口哦。虽然很多人按照规定来,但是为了不支付昂贵的停车费,人们为了便利经常停在二楼等人,这样就不用付停车费了。不过这样做很明显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比如说现在,车很堵就是因为超过了规定的交通容量,不应该在这里的人在这里,造成了交通堵塞。明明不到一分钟就能到我们下车的地方了呢。不知道机场管理人会不会听取我写的意见书呢,希望他们能尽快改改这个问题,不然我们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个状态,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
我很清楚她是在对我说话,但是我故意无视着她,用冰冷的沉默回答她。
因为我知道代替我亲切地回答女孩子的人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
“是啊!这么多人车都走不了了!机场那边是怎么管理的啊!”
“不愧是我家女儿!这么博识!就连意见书也写了?要不要爸爸帮你跟机场反应一下?”
“对啊,只要我们找对人,肯定能立刻解决的哦?交给爸爸妈妈怎么样?记得上次在电视局拿到了局长的电话吧?他肯定有办法知道联系机场高层吧?”
“唉!这挺好!我现在就给局长打个电话!”
“——不,不用了,爸爸,妈妈。”
旁边的女孩子温柔地对父母说道。
“不用劳烦你们了,这点事他们很快就能解决的。只要我的意见书能交到机场管理层手中,就可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不希望破坏我们一家人旅游的气氛,爸爸妈妈,不要生气了好吗?”
如此孝顺,如此温柔,如此热心。
深受感动的爸爸和妈妈热泪盈眶,转头对着女儿喊道。
““我的宝贝女儿!谢谢你!””
车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都眉开眼笑。
但我知道,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爸爸妈妈一次也没有看我一眼。
过了两分钟,我们到达了指定的国际出发机场入口,我们纷纷下车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妈妈首先下车,帮妹妹打开了右边的车门。她握住妹妹的小手,帮她下车。
我还没有出去,妈妈就关上了门。
“咚!”
门被关上了。
“…………”
没事,这是习以为常的待遇。
我自己打开车门,出去一看,妈妈已经带着女儿走向机场入口。
爸爸则把行李车推过来,开始把车后箱里的行李放上去之后,对我说道。
“中坂,你给我把行李推过来。我现在叫人把车给停了。”
“但,但是这太多了……”
行李车上载满了大型行李,我们要去地球另一边的美国游玩一周,因此所需要的行李就变多了。但是爸爸叫我一个人推着行李,我很清楚年仅十岁的我是无法做到的。
“……你说什么?”
然而爸爸的眼神变了。
我看过很多次,这是他爆发之前的眼神。
我好害怕,虽然爸爸从未在外面惩罚过我,但是我害怕他不知什么时候打破“规定”。
他狠狠地盯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老鼠,生活在地下阴湿的下水道里,不敢见光。
“中坂,你给我注意点!注意你的口气,注意你的行为。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故意无视妹妹的话,如果她因为你伤心了怎么办?她是我们家的宝贝!别让她因为你这个垃圾而受影响,明白了吗!”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散发着怒气和狂气,同样的话语我也从妈妈嘴里听到过。
“明,明白了……”
“明白的话就赶紧推这个进去!别耽误时间了!妈的!要不是你可爱的妹妹请我们,我们就不会带上你了!”
爸爸朝地面吐了一口痰,从我身边离开了。
我连忙推起沉重的行李车,艰难地走向横岛机场。我感觉我在推着一块岩石,虽然能推动,但是每走一步都会让我的双腿肌肉颤抖。
“哈啊……哈啊……”
我痛苦地喘着气,忍受着灼伤般的肺部,紧盯着我的目的地。
在半透明的玻璃窗户对面,妈妈带着女儿四处闲逛着,她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负责推行李。说的也是,我本来就不包含在他们的旅游计划中,加上我只是需要一个劳动人手而已。
被妈妈拉走的女儿看到我后,向我露出了微笑。
用口型对我喊道。
“哥哥~快点来啊~”
那个微笑,让我特别烦躁。
那个微笑,让我尤其厌恶。
那个微笑,让我非常憎恨。
她才不是妹妹。
她才不是我的妹妹。
我绝不承认,我绝不同意,我绝不赞成,我绝不认可,我绝不答应。
她只是一个天才。
她只是一个和我不相干的天才
她只是一个——我恨不得想杀掉的天才。
△
漆黑的房间。
这是我从梦中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我正躺在床上,身上好好的铺好了棉被,不过已经被我的冷汗渗透了。我好久没有梦到“那个时候”的噩梦,不,美梦了。所以我现在全身都是冷汗,疙瘩起来的皮肤毛孔张开,猛地一身恶寒。
七年前的横岛机场恐怖爆炸事件。
我的家人都埋在废墟里死了。
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当时我只有十岁而已。
亲戚们都不愿意收养我,于是我便不得不送到了一家孤儿院。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大人,孤儿院院长。之后我上初中和高中都受到院长的援助,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在这个乡下的城镇就找到了一套不适合我的高级公寓。
但正是因为这间房子对我来说特别大,所以我才能每天面对静如死亡的房间。
明明是“家”,却没有任何家人。
故此我天天深切地回味着我留下的罪行、我犯过的罪孽,让我感到无尽的痛苦和内疚感。
毕竟我必须赎罪,接受惩罚,接受一切的痛苦,感到更多的绝望,不给周遭的人添麻烦。
“唔……嗯……”
逐渐熟悉这片黑暗的双眼终于恢复了视力,我数次眨了眨眼睛,摸了摸我隐隐作痛的额头。我发现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我的手机,显示屏上显示着今天的日期——现在是凌晨2点,看来我昏了9个小时左右……
再确认了一下收件箱,没有新的来信,我不清楚美讶和由佳里现在怎么样了。美讶的话应该在医院吧,而由佳里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
我骤然想到,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呢?我记得我在路上见到了一个黑皮肤色的女孩,好像叫皮埃斯?我跟她聊了几句,然后…………不记得了。
本想从床上跳下来的,但是我的腿正被某种重重的物体压住,无法随便站起来。咦?怎么回事?
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这座城镇的夜晚,一座座高楼大厦散发的光芒照进阴暗的房间。眼睛随着窗外照射进来的亮光转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那看不清的下半身,当我终于看清压在我脚上的物体时,我的思绪被打断了。
是香月岚。
我顿时感到迷惘、震惊、迷茫、质疑,无法理解现在的事态。
“……香月,岚?”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趴在我的腿上?是她把我带过来的吗?不行,按现况来看,我无法准确的判断出答案……
“喂,喂,岚…………”
我掀起被子,正打算叫醒岚,黑暗中的声音制止了我。
“汝终于醒了。”
我惊讶的转过头,随着耳熟的语气从墙角现身的是我在路上碰到的黑皮肤女孩。
“那个女孩可是一直在等汝起来呢。”
我认识那个女孩,的确是我昏迷之前遇到的……
“你……是那个叫皮埃斯的……”
“没错,那正是吾本人。”
她向我这边走过来,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但是我很确定就是岚和她把我带到了这里来的。
“汝想的没错。”
“……”
又是这样,她再一次回答了我心里想的东西,仿佛她会“读心”一样。
“我家的门应该是电子锁,你们是怎么打开的?”
“吾在汝的脑子里找到了密码。嘛,一会儿会给汝说明的。”
……在我的脑子?
“在这说话并不方便,详细的吾等出去再讲。”
然后皮埃斯就打开房门,对仍然昏睡的岚喊道。
“喂!《风使》!汝别再装睡了,快出来吧!”
“唉?你在说什么啊,她不是在睡着吗——”
“好的。”
“——哇啊!!!”
岚猛然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后,静悄悄地跟着皮埃斯出去了。
吓我一跳!原来岚还醒着吗,她为什么还要趴在我的腿上呢?我在心中不由得这么想。
岚在房门前停下来,对我投出“快出来”的眼神,便从我的房间里出去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拖动脚底与地板摩擦发出“唦唦”的声音,懒洋洋的走出房间。
就连由佳里和美讶也没有进来过我的家,结果两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其中一个本以为有点熟悉了,结果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擅自闯到家里来。我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呢?
但是这个还不是终点,在我眼前出现的景象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我现在站在我家的大厅看着MY HOME变成了什么样子——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板上现在满地都是零食和饮料的垃圾,断了一条腿的桌子被倒立着放在房角,沙发上放着一堆文件档案和未开封的零食,碎掉的液晶电视上播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冰箱的门敞开着冷却房间的温度。
这幅景象对我只有一个印象——我的生活空间被污染了。
两位当事人(犯人)在沙发上坐着,她们分别是皮埃斯和香月岚。我看到当我睡觉时被肆意破坏的家园,我从房间里出来后直接僵住了。
“汝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来坐坐,话说汝该整理整理你的家………………啊,这些啊,吾等稍微用了一下汝的房子,汝不介意吧。”
皮埃斯似乎察觉到我在想什么,哑口无言数秒钟后,找借口似的流着大量的冷汗向我说明。
“请不要将我也涉及进来。”
然而岚一脸冷淡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岚!汝想临阵逃脱吗!不要说得像吾一个人弄得一样!”
“您不是说‘哇,这里怎么乱糟糟的!吾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待一天?!唉?这里有零食啊?哇!这么多!冰箱里全是饮料啊!’这样,您就开始随便吃喝玩乐了不是吗。”
“什么!汝……汝竟然背叛吾!汝不也一起看电视,吃东西吗!”
“我没有。”
“汝都知道中坂时空现在已经气得——————”
“你们到底子啊干什么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爆发了。
十分钟后……
我让她们好好的把大厅打扫了一遍,我们就坐在沙发上。
我轮流看了一下两个人。一个貌似是中东人的,自称是王女的,看起来是小学生的,好像可以读心的黑肤色少女皮埃斯,以及本以为是普通的转学生结果是可以使用特异超能力的香月岚,我甚至怀疑这并不是本名。
我家的桌子只有厨房的餐桌是正常的,所以那个断一条腿的小桌是用不了了。香月岚只是静静地喝着茶,把茶盘放在地上。皮埃斯则一直瞥视着厨房那边,好像对剩余的零食有所牵挂。
现在我有很多事情想问眼前的两个人,于是我找皮埃斯问最重要的问题。
我对皮埃斯说:“你们把我的家整得乱七八糟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是最重要的问题吗!?还有汝要纠结到什么时候!”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怒火燃烧。
“……只不过是脏了点吗,明明本来就乱糟糟的……”
皮埃斯小声嘟囔道,但我都听见了。
(我瞪!!)
“……抱,抱歉。”
皮埃斯像小孩子一样马上就低下了头,我把头转向岚,她依旧是一副冷酷的样子,跟学校的岚完全两样。一时觉得眼前的岚和学校的岚是两个人。我暂时把她叫做冷酷的岚吧。
“那么,请说明一下,‘香月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在香月岚这三个字上加了重点号。
岚听出来我的言中之意,肩膀抖了一下,沉着冷静地对我说道。
“……简要说明的话,我和皮埃斯是执行任务的同伴关系。”
不变的无情无调的声音,对我来说很陌生的、冷酷的岚开始了说明。但是我注意到她一直躲着我的视线。
她说:“我们是奉超能力最高协会(Greatest supernatural Power Commission)即GPC的命令,来观察你的。”
“……GPC?”
这什么?FBI、CIA之类的吗?
岚非常“亲切”地解答了我的疑问。
“GPC是七年前我国政府建立的秘密机关,为了寻找并招集更多的‘异能者’,把他们收留、培养、研究的地方。它的正式名称是超能力最高协会,英文名为Greatest supernatural Power Commission,简称GPC。”
我对英语没撤,岚应该很清楚。
不过她所说的话中有几个关键词我很介意。
“七年前?政府?……该不会是…………”
“就是那个该不会。”
从低落的情绪中振作起来的皮埃斯也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吾等所附属的机关与横岛机场恐怖爆炸事件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横岛机场恐怖爆炸事件…………”
我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
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时候的场景,胃袋里的胃液就像蒸腾的热水一样剧烈地翻滚,大脑激素倒流一般全身毛骨悚然,汗毛直立,双手和双脚失去了感觉,好像深陷在永无止境的泥潭里,无法爬出来,不停地不停地挣扎。
“……”
皮埃斯露出犀利的眼神凝视着我。
岚继续说道。
“七年前自从那个灾难之后,政府的调查人员从幸存者身上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什么?”
“——超能力。”
“………………”
哑口无言。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汝不相信吗?”皮埃斯在旁边看着我说道。
“不,我只是…………”
“不用辩解了,汝心里已经有底了吧?能够‘读心’的人就在汝的眼前啊。”
“………………”
“如果汝不愿承认的话,吾等可以证明看看。”
她自信满满地对我说,笔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神中不包含任何恶意或阴谋诡计。
虽然皮埃斯看似像个小孩子,可是这个小女孩儿一点也不做出幼稚的行为,跟身材不符,散发着大人的霸气,还有岁月积攒的气质。让人猜测不到这个年幼的女孩到底经历了多少经历和苦难。
“——让人猜测不到这个年幼的女孩到底经历了多少经历和苦难……吗?哼嗯,这就是对吾的评价么,真让人感到欣慰啊。”
“呜……!”
刚刚皮埃斯一字不差的把我心里所想到的句子说了出来。
就连做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来得及,屁股下的柔软的沙发的触感突然消失了。我慌乱地东张西望,发现皮埃斯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她本人却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
“怎,怎么回事啊?!”
不,这是……我浮在空中了!!
“呜哇,哇啊,哇哇!!”
我在恐慌中看到一台小型龙卷风在屁股底下支撑着我,冷静一点,还真能感觉到屁股底下凉凉的风流和周围流动着温暖的气流。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么小的龙卷风竟把我抬了上来,这究竟是靠什么科学原理实现的现象?
我发现岚在底下转了一下食指,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让我在空中开始转起来。原来就是你在控制着这个玩意吗!
“别转了!我相信了!把我放下来吧!呜哇啊!”
岚停下转动手指玩弄我,但是她没有预先告诉我一声就放了下来,我“啪咚!”一声落在沙发上,心脏就像烈马一样奔腾。
“《风使》别太欺负他了,太过瘾可不好啊。”
“我没有过瘾。”
岚别过头,不去面对皮埃斯投过去的锐利眼神。
“汝明明很清楚吾的能力……”皮埃斯无奈地扶额。
我调整好心态,拍了拍衣服,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再次看向两个人。
“汝现在明白了吧?刚刚把汝升空的是岚的能力。”
“……我明白了,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超能力吗?”
“没错,这就是吾所说的超能力,吾等把这超越凡人力量称为‘异能’,而拥有异能的幸存者被称为‘异能者’。”
皮埃斯听完我的话,兴致的接着说。
“吾是能够看透记忆、想法、所有脑子的《脑分解者》。《风使》……不,对汝来说是香月岚吧。她能够操纵风,改变风的流向、形态和风量。人称《风使》,‘香月岚’只是为了方便执行任务才做的一个假名。”
“……”
我看向岚,她并没有在看着我,一看就是在躲着我的目光。果然她的名字是假的啊……想起与她一起在学校的短短两天,我感觉我被欺骗了。
“吾也不知道《风使》的本名,但这是自从她加入GPC后一直使用的名字,所以汝不要太灰心。”
“我才没有灰心哦?我怎么可能会失望呢?”
我明明是“那种人”!
“话说皮埃斯你是本名吗?”
“废话!吾堂堂一名色拉比亚王国的王女,怎么可能以假名取代自己的荣耀!那是自欺欺人!”
“是,是吗……”
我被她那强烈的威慑感所震撼,禁不住畏缩了一点。话说色拉比亚王国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忽然听见皮埃斯咳嗽的声音,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咳咳!总之,那个时候横岛机场的每日人流量是五万人左右,而横岛事件的幸存者大约是二百人或者更少。过了七年的现在几乎所有幸存者都觉醒了自己的异能。”
“原来幸存者不到二百人哪……”
五万分之二百等于二百五十分之一。250个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的家人却在其余的249个人之中。
“很少吧?当政府察觉到异能的存在时,他们知道了异能者的重要性、珍贵性还有可怕的危害性。政府的采取的措施非常快,现在一般人都快忘记横岛事件了。毕竟不到一年就完全重建了横岛机场,而且用各种方法堵住了受害者的亲人们。”
我想起当时抛弃我的亲戚们,他们应该从政府和横岛集团拿到了巨额的赔偿金,但是我一分钱也没拿到。我本来就是个十岁小孩嘛,有什么力量呢?不过我一点也不憎恨他们,因为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尝到了更多的绝望和痛苦。
根据皮埃斯所说的话,为了把异能者们全部纳入政府机关里,进行管理、研究、培养异能者和其异能,才建立了GPC。
“GPC是现存异能者相关组织中最大的一个,旗下的异能者达80多人。吾提醒汝,GPC收集异能者是不择手段的,他们对异能的执着已经算是病态了。”
“你这么说自己的上司没关系吗……?”我小声吐槽道。
“无所谓!吾早就对他们有所不满!”
皮埃斯随后还告诉我,GPC只不过是政府下面的秘密机关而已,不过对大部分幸存者即异能者来说,栖息之处只剩下那里了。但是由于GPC并不是政府直辖的机关,它可以不服从政府的命令,保证组织的独立性。所以属于GPC的异能者基本都是自由的,不会对幸存者施行强制拘束。
“没想到还挺人道的嘛,GPC不像电影里那样可怕耶。”
“是吧?所以说作为横岛事件幸存者的汝需要加入吾等GPC,被吾等管理。这样吾等也可以保护汝的人身安全。”
“……”
突然被这么告知,我非常不知所措。
岚这时候插嘴对我说道。
“我们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不过你要知道,你没有其他选择。”
“《风使》!不要那么说,万一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这样就被吓到的,部长。”
虽然我很感激岚对我的新人,不过刚刚岚称呼皮埃斯为“部长”了吧?我没有听错吧?
“‘部长’?那是什么意思?”
皮埃斯看着岚叹了口气,对我解释道。
“哈啊……现在国内一共有二十四个分支部,国外有十八个分支部。根据地区划分,汝生活的这座城市属于GPC第十六分支部的管辖范围,而吾就是第十六分支部的部长。”
“嘿……”
我禁不住佩服眼前的幼女,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分支部的部长。那这个分支部到底多不起眼啊?
“喂!汝太失礼了吧!吾等可不是随便好惹的!汝想死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看着好像是淘气的远房亲戚的表妹一样。
“一点也没有反省!”皮埃斯的脸涨红了,明明那么黑,真稀奇。“真过分!汝那是皮肤色歧视!”
“话说回来,刚刚你们说的‘觉醒’是怎么回事?我也有异能吗?”
“别无视吾!”
忽视强烈抗议的皮埃斯,我看向一脸严肃的岚,她注视着我回答道。
“刚才也说了,现在几乎所有幸存者都觉醒了异能,被GPC和各个组织确认了其身份和行踪。但是直到现在也有极少数‘潜藏者’,那就是你,中坂时空。”
“我?”
“对,像你一样忘记七年前的横岛事件,根本没有觉醒异能,和普通人一样过着日常生活的人,我们称之为‘潜藏者’。实际上就连GPC也未能成功获取横岛事件那天的全部人员名单,我们不能准确地确认幸存者名单。所以难免会遗漏一些幸存者,就像你。”
皮埃斯补充说道。
“《风使》以香月岚的身份进入神阳学校后,吾等检查了她的所有同班同学,比如在哪里出生,幼儿园、小学、初中是在哪里上的等等,结果发现汝没有上完小学,初中也是和出生地完全不相关的地方,于是吾等深入调查,最终知道了汝是幸存者之一。”
“等等……”
我制止前面滔滔不绝的两个人,稍微冷静一下混乱的大脑,信息量太大我有点接受不了了。
“我有点乱了,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不是为了调查我才来这座城镇的吗?因为其他事情才来的,而我只是偶然间找到的‘潜藏者’吗?”
她们点头肯定。
偶然转到我的班;偶然发现我是潜藏者。
真是一点也不好笑的神的恶作剧啊。
“……那么你们所谓的‘任务’难道是——”
“火焰女性事件。”
“————”
这样就解释通了。
为什么香月岚一个月前就来这座城镇了呢?为什么她在调查‘火焰女性’?作为GPC成员的她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乡下城市?
答案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火焰女性’是异能者,是吗?”
“吾等是这么认为的。”
“火焰女性”开始活动的时期是三月份中旬,开学不久后。
作为GPC特工的香月岚来到这个城市是四月份初,发生第四起连续纵火案之后。
再说火焰女性的犯罪手段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线索,警方找不到蛛丝马迹,那么多CCTV也是无用之物,关于火焰女性的身份以及手法一切还在谜团之中。
更重要的是,那个“火焰龙”……燃烧整个一年C班的恐怖怪物,超现实的存在。而且警察还说,那个伤害美讶的火灾是火焰女性做的好事……
结合以上几个事实,就算是我也能推断出一个合理的结论——这种不科学的事情只有异能者能做到。
“嚯……看来汝没有想象中那么没脑子呢,还以为汝只是一个笨蛋变态。”
“嘿嘿……谢谢称赞。”
“那个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岚吐槽我。
皮埃斯继续对我说道。
“吾等推测火焰女性是可是使用火焰的异能者,就像汝的教室发生火灾时出现了行动自如的‘火焰龙’,一定是火焰女性控制的。”
记忆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生龙活虎的火焰神龙真心想烧死我和美讶,在那炎热的高温中,我汗流浃背,浑身抖擞。现在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止不住我双手抖动,嘴角有点抽搐。
皮埃斯对我投出犀利的视线,我刻意无视她,尽量保持内心的平静。
岚不知道我和皮埃斯暗中的对弈,淡淡地说明道。
“现在我们GPC第十六分支部也不清楚犯人的身份,但是从已知情报里,我们总结出了两个问题。只要解答这两个问题,我们将可以确定火焰女性的具体身份。”
然后她告诉我两个问题是什么。
第一个,为什么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一定是发生了某个特殊的事情,才刺激到了火焰女性,使她冲动起来,开始在各个女性常去的地方放火。现在除了我,还有其他分支部成员在外面调查着,我潜入神阳学校也是这个原因。”
“哦……原来你转入我们班只是偶然吗?”
“嗯。”
因为偶然,因为巧合,我才会被他们发现我是横岛事件幸存者吗……虽然我不是故意成为潜藏者的,但是我还是喜欢我的原来的生活呢。
但是原来的生活是什么呢?是和平的、普普通通的生活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过的是普通的生活呢?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普通生活,这种生活永远也不可能出现我这里。
这只是我的自我欺瞒罢了。
因为那个事件之后我就已经不正常了。
反正我永远也无法普通的生活,事情变得很麻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嗯……”
岚有点支支吾吾,好像在我面前很难说出来似的,这更引起我的好奇心。
“怎么了?第二个是什么?”
皮埃斯什么也不说,好像把告诉这个问题的责任交给了岚一样,静静地倾听着。
她说:“第二个是……为什么要攻击苍美讶,烧毁一年C班?”
“——”
对了,我忘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美讶?当时留在学校的学生有多少人呢?应该很多吧?但是故意选择只有美讶一个人的教室是为什么?说起来那条火焰龙很明显是朝着美讶攻击的……
“很简单,因为美讶是火焰女性的目标。”皮埃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
我猛地站了起来,想立刻从这里跑出去。
但是我的手被某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致使我没法离开这里。我回过头,发现握紧我的手不松开的人就是香月岚,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美丽眼睛笔直地注视着我。
“放开我!我要去——”
“中坂!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美讶没事!”岚焦急地喊道。
“怎么可能没事?!她现在一个人在医院!火焰女性还有可能再去找她算账啊!”
这时皮埃斯对我说。
“汝无须担心,美讶所在的医院我们部署了分支部的NO.1,第一异能者守着那里。所以汝的朋友不会有事的,吾以GPC第十六分支部部长以及色拉比亚王国第134王女的名誉向汝保证。”
岚也跟着向我解释。
“就算火焰女性真的去找美讶了,守住那里的人员会立刻联系我们的。我答应你,中坂,我一定会保护好美讶的。”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相信你们吗?”
“那你有其他选择吗?”
岚一针见血,我欲言而止。
根本就没有异能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无法匹敌一个控制火焰的异能者。仅凭我的肉身去面对火焰女性,如同一只羊走向屠夫,烤成一串羊肉串,自寻死路。
我没有能力保护美讶,也没有力量打倒火焰女性。
我能依靠的人,只有眼前的两个来自GPC的异能者。
他们既有能力也有力量,而我……只是一个垃圾,没用的废物。
“吾不知道汝在这七年间为什么一次也没有觉醒异能,但是现在汝毫无疑问是是一个普通人,因此吾等有义务保护汝,不让汝乱来。”
“乱来?我怎么可能会乱来呢?”
我轻笑着回答她。
不过岚对我露出某种眼神,那是为什么?
“中坂……我转学之前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偷偷观察你的监视员报告说你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在街上游荡到半夜才会回家……好像你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
“起初我们以为你才是火焰女性,但是发现你的在场证明和火焰女性没有出现重合,我们就判断你不是火焰女性。不过问题在于,你为什么每天都会出去?你到底在寻找着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你在寻找‘火焰女性’吧?中坂。从两个月前开始,从火焰女性开始纵火之后。”
每天,每天,每天。
跑到外面。
四处游走。
穿梭人群。
就像——
“‘飞蛾’?”
皮埃斯问道。
“那是什么意思?”
《脑分解者》看透了我的内心。
不愿意被人发现的,不想被人知道的,不希望被人看到的。
我的“真实”。
我的“秘密”。
“————出去。”
不,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中坂?”
“你们给我出去。”
不对啊,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发火啊,我没有任何权利赶走别人啊。
“汝别过分了,吾等有义务保护——”
“你们都给我出去!!!!!!!!!!!!!”
我竭尽全力地嘶吼。
全身高温,冷汗直流,双手颤抖,气喘吁吁,心脏猛跳,胸闷气短,胸口剧痛,鸡皮疙瘩,毛骨悚然,寒栗冷颤。
“……中坂……”
岚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充满着担忧,我依旧不明白她凭什么为我着想,明明我们是虚假的关系。
“……吾等明白了,给汝一点个人空间,冷静地考虑一下。但是汝要明白,吾等能给的时间并不多。汝给吾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皮埃斯说完就带上岚走向玄关。
岚依依不舍地盯着我,但我不给她丝毫回应,彻底不理她。
“……再见。”
随着岚的告别声,玄关那边传来沉重的关门的声音。
“………………………………”
家里再次回到了平时的寂静。
我好怀念这份幽静,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我那卑贱苟活的呼吸声。对我来说最适合的就是这种环境,而不是方才那么热闹的气氛。但是我说不定再也不能感受到这种孤寂感了。
这份寂静仿佛会让我窒息致死一样,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罪孽,压碎着我的心胸。
“哈啊…………”
我的和平的日常生活已经结束了。我明白。
本以为能成为朋友的转学生是伪装的组织特工。我理解。
连续纵火犯盯上了我的好朋友苍美讶。我知道。
没有觉醒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和力量保护别人。我清楚。
我作为横岛事件的幸存者必须要加入GPC。我懂。
但是啊……
我真的能接受吗?
我明明连自己都不能接受啊?
我明明连自己都不能忍受啊?
怎么可能呢?
因为我是——
△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人站在敞开的窗户边上抽着一支烟,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拥有一头深灰色的头发,戴着墨镜,端正的五官,坚挺的鼻梁和均匀分布的胡子。
男人穿着黑色西服,黑色领带,里面穿着白色衬衫,是非常典型的正装。但是他的体格硕大,全身上下散发着强者的气息,给人一种“贴身保镖”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低沉的声音从房间的阴暗角落传出来。
随后从黑影中冒出一个红色的恶鬼,不对,那是带着一个赤鬼面具的人影。仿佛和赤红的鬼面具是一体的,背后的红色长发也散发着不吉利的气息。
赤鬼绝不是温厚的语气,振动的空气里蕴含着无法发泄的怒火。
“因为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阻止的吧?”
中年男性用粗糙的口音回答赤鬼的质问。
“再说这可是‘那个人’的计划的一部分,你的意思是你想妨碍他吗?”
“…………”
赤鬼面具背后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那个人”,也就是“那位大人”不能违逆的人物。
“‘火焰女性’只是我们偶然找到的实验对象而已,最后实验是成功了。我们的药囊是货真价实的有效,我们只要能确认到这一点就结束了不是吗。”
男人也知道,眼前的赤鬼是不可能违背那位大人的命令的。
“但至少如果你告诉我‘火焰女性’是——”
“告诉你的话?你能做什么?”
“……”
赤鬼面具仿佛变哑巴了一样欲言而止。
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烟,吐出灰白色的雾气,顺着气氛再追加力道对鬼面具说道。
“明明火焰女性袭击苍美讶的时候,你只是在远处袖手旁观啊?”
“我才没有……!”
“别自欺欺人了,《鬼姬》。”
中年男性一瞬间靠近赤鬼面具。
“——”
带着赤鬼面具的人忽然受到惊吓,身体猛跳一下,往后退却了几步。
“其实你早就想把中坂时空带到我们这个世界了吧?”
“……不。”
“不然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完全不起眼的乡下城市进行实验?”
“不对……!”
“但是没想到GPC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呢,他们的嗅觉比想象中还要敏锐啊。都怪你墨迹死了,所以才被他们抢走中坂时空了不是吗?”
“给我闭嘴——!”
《鬼姬》对着中年男人怒喊,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令人全身汗毛直立。
“别以为你是‘那位大人’的助手我就不会杀了你,勇一郎!”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的杀气和本事,《鬼姬》。”
悠游自在的中年男性,勇一郎把脸接近《鬼姬》的恐怖鬼面具,就像他完全不害怕这个像少女一样的赤鬼一般。
“不过你和我都很清楚,中坂时空已经无法回到你们的日常生活中了。”
勇一郎的声音宛如匕首一样深深地刺入《鬼姬》的心脏。
令人窒息,无法呼吸,痛苦至极。
墨镜下的犀利眼神正在仅仅盯着《鬼姬》的红发,微微张嘴继续说。
“因为你是……”
△
深邃的黑暗,无尽的夜晚。
走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之下,行走在人群之中,与其融为一体,仿佛自己属于这个集体一样,让自己拥有了一种归属感。
但是这并不是幸福。
在街上走路的人们只顾着自己,有些人只看着手中的手机或书本,有些人用耳机堵住耳朵听着歌曲,有些人天马行空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有些人什么都不想像行尸走肉般走路着。
这些人并不能给予我幸福,让我有一种归属感。
幸福应该是什么?
所谓幸福,应该是“爱”。
别人爱着自己,自己爱着别人。
这样大家都能欢快地笑出来,享受此时此刻的幸福。
我想要幸福,我想要被爱。
因为我已经没有爱着我的家人了。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人。
我很孤独,我很痛苦,我很绝望。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幸福。
然后终于——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但是那个人……那个人竟然……!竟然夺走了!夺走了我的幸福!把我唯一的幸福!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个人,让那个人明白我的“不幸”。
幸福是在不幸之中解脱和以后与之形成对比才能感觉得到。我很赞同这种说法。
所以,那个人既然已经尝到了幸福,那么应该给予相应的不幸才对吧?
“啊!是飞蛾。”
我看见路灯上飘着几只飞虫,拍打着路灯的灯光。
飞蛾总是给我一种亲切感。
因为我觉得,我和飞蛾是一样的。
我就像飞蛾喜欢着火焰。
不禁被火焰吸引。
就算身体被点燃也浑然不觉。
我热爱火焰。
因为我是——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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