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2 第二天
五月二日是黄金周的第二天。
或许是因为人们终于投入到了假期中，相比第一天人变得更多，更忙碌，更快乐了。
我坐在开着冷空调的家庭餐厅里，通过透明的窗户，注视着在街上像蚂蚁一样热闹的群众们，心里不禁感叹着。
怎么说呢……乡下城市的人们应该希望去向东京一样的大城市吧，但为什么人群比昨天还多了呢？
我侧着头，把头撑在手掌上，望着桌子上有一堆菜点，空碟正在一个个叠起来，但是并不是我在吃着这些食物，并不是因为我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坐在餐厅里最靠里边的桌子，绝对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吸引他人的目光。
那你问我为什么不吃饭？
我一点也不碰这些菜，是因为这些不是我吃的，而是我眼前的女孩的东西。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吞下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吞下
——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咬咽下
“……………………”
我无奈地眺望桌子的对面。
头上一条垂直的麻花辫，独特的绿色长发，圆溜溜的古朴的眼镜。身高也不大，比我还要偏低。身上穿着附近有名的初中校服，由此可知她是一名初中生。
她叫做忉间最爱。
“嗯嗯呃~~真好吃。”
她鼓着腮帮子，幸福地赞叹道。
樱桃般的唇瓣再次轻启，红润的舌头大大的伸出口，把手中的摇勺拉进嘴里。
然后咀嚼，再咀嚼，最后吞下。
从方才开始最爱就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工程”。
“……这已经是多少盘子了，我都懒得数了…………”
我一边想，一边喝了一杯白开水，不酸不甜的白水更让人痛苦。
随着最爱的幸福我的眉间皱纹越来越多，开始担心起银行卡里的储蓄，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请求院长的援助。
“哈啊~~”我唉声叹气。
我该不会又像昨天一样……那么做吧？
像昨天……
进入回想模式。
△ △
“其实你很孤独吧。”
一句肯定句。
斩钉截铁
毫无犹豫
直言不讳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感到整个头在发热。
突然，忉间最爱以同情或理解的口吻对我说。
“中坂先生，你的脸上充满了孤独和悲伤。让人很容易看透呢。如果您想藏住自己真实的感情的话，这样随随便便昏过去是不行的哦。”
我的脸颊到耳朵都在发热，连手也在发抖，喉咙也开始痛起来。
“……不，不对，我没有感到孤独，也没感觉悲伤…………”
“真是的，不要骗人啦，中坂先生。欺骗自己可是大忌哦？”
她的嬉笑声在扰乱着我的耳蜗，恨不得想把耳朵扯下来，把自己关在静音的世界。这样就谁也不会说我，谁也不会拆穿我，我就会一个人生活在自虐的世界里。这能这样该多好呢？
欺骗自己……说不定真是如此吧，我的确真的感到了孤独也说不准。
本来自欺欺人，精神胜利法是我擅长的东西。
我是一个垃圾，我是一个废物，我是一个人渣。
所以我应该是孤独的人。
但是因此而感到悲伤？
怎么可能，因为我是一个罪人啊。
我没有任何资格感到悲伤，这只是自我怜悯，自我同情罢了。
绝对不会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妹妹会怎么想呢？
那么事实只有一个。
她在骗我。
“——”
孤独？寂寞？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不会感到孤独之类的情感。
就算美讶和由佳里不在，我不会感到孤独。
黑色的气息笼罩着我的周围，全部在我的心里爆发出来。
尽管我伤痕累累，赤手空拳。
我是一个自虐狂。
自虐狂应当享受痛苦和折磨才对。
所以孤独的话我应该很高兴或享受才对。
但是我并不高兴，也不在享受，也没有任何**。
所以你错了，我不承认你说的话。
你是一个骗子。
天大的骗子。
所以我要——
“我要……”
“那么！！”
我没有说完话，不，还没有开始行动，最爱就切断了我的话。
仿佛她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一样。
“中，中坂先生多亏你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间，希望后期有缘！”
最爱的眼镜歪斜的架在鼻梁上，额上出现几滴冷汗。她挥动绿色的长发，转身立刻就跑，跑得非常快。想搞笑漫画里出现的逃跑场景，原地只留下滚滚烟雾。
最后又剩下我一个人。
在家庭餐厅旁边，我一个人站着。
“……啊……”
我终于醒悟了。
“我刚刚…………想做什么……？”
天哪……怎么了我？
“真不像我……”
可恶，可恶！
我这个垃圾。
自我嫌恶，自我反省。
自我讨厌，自我责备。
自我批评，自我惩罚。
自我厌恶的我不久之后离开了大街，再也没见到那个忉间最爱。
——直到今天。
一小时前我来到昨天来过的家庭餐厅，看看那个叫忉间最爱的初中生还会不会再出现。
因为我想对她说“对不起”。
昨天我实在太失礼了，丧失了身为自虐狂的责任和本职。
我真是连一个草履虫也不如的单细胞生物。
这时蓦然感到一种——
气息
不，准确说是有人就在身后。
“中·坂·先·生~~~~！”
刹那间，从背后猛然冒出一个人。
“哎？”
瞬间我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忉间最爱就在我的背后走过来。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吗，本人真的出现了。我完全没料到。
与目瞪口呆的我不一样，最爱见到我并不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脸部豁然开朗，劈头就喊。
“请你请我饭吃————！！！！！”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
不过发觉到最爱捂着肚子流着黏糊糊的唾液，肚子不停的演奏交响曲。我改变了主意，带着这娇小的女孩，进入了家庭餐厅。
△ △
回想结束。
就是这样……
现在最爱突破第二十个盘子，继续冲刺新纪录。
我们的桌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在远处的餐厅老板正在露出满意的笑容。受到人们的关注并不是件好事，但是我担心的不是周围的视线，而是我的钱包。
“……（忍忍忍忍忍忍忍忍忍）”加油啊！中坂时空，你是一个大度的男子汉！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吞下！
“……真有咬劲啊。”我苦笑着低语道。
“……嗝~~~”
忉间最爱停下来，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马上松了一口气。但是最爱却不给我一点放松的时刻，对着遥远的女服务员喊道。
“服务员，我还想追加一个超豪华牛排套——”
“给我适可而止吧！！！！！！！”
我忍无可忍了！！
孤儿院院长寄给我的钱要被你花光了！！
“你是无底洞吗？那些饭都哪去啦！”
“哎呀，中坂先生。我身为处于生长期的十四岁少女，多多吸收食物是至关紧要的啊。”
“但是二十个盘子的食物还不足吗？！还有你不怕变胖吗？！”
忉间最爱和昨天一样是同样的国中校服，绿色麻花辫格外显眼。
她一脸满意，舒舒服服的往后靠在餐厅内的沙发上，轻松的回应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中坂先生。哪些营养和脂肪都会移到胸部和臀部的啦。还是说，中坂先生其实是一个**控？”
“住嘴！我在说你吃得太过分了！一般人能装下这么多食物吗？”
没错！我想要的是合理的限制和人格的尊重！
还有最重要的经济损失赔偿！
这时，有一个漂亮的服务员把二十多个盘子从餐桌上撤走，在我和最爱面前留下可口的饮料。
最爱伸出一只手，把饮料抵到嘴唇前，用吸管**饮料。
“不过中坂先生。”喝完后，最爱说道。
她的语气突然变了
是一种与往常不同的低沉的音色，并且没有了之前的朴素、明朗的气氛。
我也停止了吐槽，立起耳朵，收敛了脸上感**彩。
忉间最爱口齿清晰地说出来。
“你还想杀死我吗？”
“不，对不起。”我立刻回答。
果然——
她那个时候察觉到了。
应该是天生的敏锐和才能使她这么了解人心吧。
“不不，中坂先生，这不用你来道歉。当时是我的一时失误，错在我身上。人不都有失控或者失去理智的时候不是吗，所以你不用道歉也行。”
最爱托着腮帮子，两手插在腋下。
她的口吻仿佛看见过很多上述之类的人物，承载着浓厚的岁月经验。
对此我没有去多想什么。
既然最爱不接受我的道歉也没有关系的话，我也不用继续道歉了。
“不过呢…………”
最爱透过眼镜射出强烈的视线，我感到那灼热的目光。
她非常、十分、格外邪恶的笑了。
统称恶笑。
“您还是欠我的吧？”
“！！”
原，原来是这个目的吗？！
她不打算接受我的道歉是为了抓住我的把柄，以此利用我。
我曾想杀死她，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也就是说我还欠着没有接受道歉的最爱。我就算用一生为她做牛做马也不足以得到原谅。她的性命差一点被我抹杀，所以与之而来的代价，也就是我欠最爱很多很多吧。
今天的行为刚好完美诠释了她的意图。
她根本就是把我当做钱包而已。
“啊~啊~我差一点就被你干掉，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我要你好~~好~~的补偿我呢。呵呵……”
恶，恶魔！
结果，我还是付了钱。
结账单上的金额让我大开眼界，差一点让我去黄泉见我的妹妹。
从中午开始到下午、傍晚，我一直被最爱牵着鼻子走。
我们去游乐园
我们去大商场
我们去买东西
我们去吃大餐
我们去游戏厅
今天一整天几乎花掉了我的存款全额。
而最爱她一分钱也没花，不，更正一下，她一分钱也没有才对。
“哈哈哈哈哈，好高兴哦！”
忉间最爱兴高采烈的像天真小孩子一样大笑，真心感到愉快一般。
“…………呜呜呜……”
我则手上拿着空空如也的钱包，跟着她的背影。
在夕阳的红色阳光下，我和最爱两个人坐在偏僻的小区内的小凳子上。
傍晚，天空中出现了一朵朵火焰般燃烧着的晚霞，晚霞呈四边形，一片片、一簇簇，在太阳的映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渐渐地，晚霞的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焰，然后越来越大，上半部分的颜色逐渐边淡，下半部分越来越红，最后竟然变得如同鲜血一样红。
在染红的天空下，最爱眉开眼笑的遥望乡下风景，还有发展中的农村风光，我也不禁忘乎所以地眺望进入眼帘的风景。
“好美…………”我轻声喃喃道。
“是啊……”但是最爱听到了。
“…………”
“…………”
“…………”
“这样的还是算了吧，不太适合我们唉……”
是啊，我们也不是什么充满艺术性的诗人，在凳子上自言自语的感叹风景，实在很别扭。
“不过中坂先生，今天我很快乐，这都是因为你。真是万分感谢。”
“…………不用谢。”
我可是一点也不快乐，我这一整天可经历了“金钱地狱”啊。
我侧过头，最爱并没看向我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
夕阳迸射的橙红色光芒照到最爱的脸上，眼眸显得更加清澈、清晰，秀丽的绿色闪闪发光，更加突出那种文学少女的气息。
虽然不是文学少女……而是一个恶·魔。
“话说最爱，难得的黄金周，你不干些什么吗？”我问了问在心中保留许久的疑问，其实我一直想问问看。
“嗯？你为什么问我呢？”
“不不，我有两个朋友。他们都是我最好的亲友，但是只有这一次黄金周他们都因为家里事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你是一个国中生吧，不是应该有很多事可以做吗？跟我这个无所是做的废材不一样，有很多东西玩吧。”
一直在街上徘徊、逛来逛去，没有零钱，吃不上饭还被不良混混搭讪。
这不就很像典型的离家出走少女吗？
“…………这个吗……中坂先生其实呢，我个性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家里父母也经常不在家，所以我没有很多钱。做什么都有限制啊……今天也是，零用钱全花在早餐上了……”
啊啊，我终于明白了。这丫头是一个笨蛋。
“那朋友呢？不跟朋友玩吗？”
最爱听到“朋友”两个字，稍微停顿了一下。耸着肩抖动着，用手拨了拨刘海。
“‘朋友’……吗……”最爱低喃，我没有听到。
对于这种不自然的行为我没有太去在意。
不久，最爱启动唇瓣。
“中坂先生，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的时候吗？”
她突然转移了话题，向我问道。
“哎？啊，我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但马上若无其事的回答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感或不自然。
“当时我曾经称呼中坂先生‘中坂哥哥’吧。”
啊——那件事。
“…………那个怎么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她。
“你可能是有着什么悲惨的过去才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吧，那么中坂先生你是否有妹妹之类的家人呢？”
——妹妹
别提这个单词啊，拜托。
“……有啊，有过，曾经。”
我用三个简单的单词回答了一切。
这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失礼了，我只是因为好奇罢了。请不要介意，中坂先生。”
“没事啦。”
我露出微笑回答她。
这个时候忉间最爱说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
“其实，我有一个哥哥。”
“……………………”
“我一直都很喜欢哥哥，从小就被他的魅力给迷住了。我很喜欢，很喜欢哥哥，所以我就开始模仿哥哥的一切，向更加接近哥哥，更了解哥哥。他的行为，他的性格，他的一切。但是最近哥哥离我越来越远了……”
“……………………”
“啊咿呀，我说这些干什么呢？明明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忉间最爱害羞的盖住发热的脸颊，侧过头藏住那“秘密”的感情。
“……谁知道呢？你的……哥哥，不可能和我见面所以你才能说出来吧。”
我只是随意这么说了一下，最爱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我。
“干……干什么？”
“……不，不是那个原因。”
仿佛自问自答一般，最爱自言自语。
“应该是那个——中坂先生你很有趣的缘故吧。”
……我很有趣？
“那是什么——”
“啊！我突然有急事！要走了！再见！”
“咦？咦？”
我还没有问清楚，忉间最爱又一次从我的视野里匆匆消失。
我一直在脑中重复着那个句子，却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谁能知道，在不远的未来，我将在忉间最爱的哥哥那儿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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