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被点了名字,白海小幅度地缩了下肩膀。
他本来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吃着桌子上的薯片,说实话,在发觉自身的能量不断消弱之后,他对食物在心理方面的依赖感成倍增长。
周围人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几个平时性格腼腆的女生都红着脸撺掇他们去点歌。
泰太本来满心欢喜地打算答应下来,走到点歌屏幕前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们一首这个时代的歌都不会。
虽然大街上经常能听到一些奇怪的旋律和歌词,比如什么“出卖你的爱,逼着你离开”、“I have an apple,I have a pen,Apple-pen!”之类的,但他们从来都不过脑。
泰太僵硬地站着,白海默默地揉了把脸。
最后谁都没想到的是,由浅主动拿起桌子上的话筒,关掉了音响里震耳欲聋的伴奏,唱了起来。
由浅的声音要比白海粗一些,是标准的中低音。除了彩排和练习的时候,他很少单独唱歌,他在基因设定中是没有唱歌天赋这一项的,泰太和白海都只知道他唱歌大概不如白海,但此时他们失去了先天的才能,由浅的声音反而听起来磁性悦耳。
他将从李健国那边慢慢递过来的话筒交给白海。唱的其实还是迎新庆典上的那一首,因为没了乐器和伴奏,也没有令人惊心的突发事故,唱得自在顺畅。泰太也自觉地加入进来,补足了rap的部分。
不知道是从哪句歌词开始,包厢里多了节拍声。李健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再也不怀疑他们是卖唱一天收入上百的存在了。
歌唱了完整的半首,三个人默契地停了下来。几秒的安静过后,突然爆发了一阵掌声与欢呼。
白海还有些懵,大概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在这样的气氛下唱歌。包厢里的光线莫名的有点像过去他们曾站立过的舞台。当真实的掌声在耳边响起,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由浅。
“……好像没那么饿了。”
——由浅听见他小声说道。
鹿仁嘉惊得酒都醒了三分。
他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头有点晕,他看到白海那张漂亮友善的笑脸,觉得不太顺眼。三箱啤酒只空了一箱,空酒瓶子零零散散地摆在桌面上。他碰了碰旁边人的手臂,示意他去开一瓶香槟。
塞子离开瓶口,发出“啵”的一声。
后来有人递给泰太的一大扎果汁里就混合着啤酒、香槟还有伏特加。他们三个从来没有喝过酒,先不提这个时代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条例,三十一世纪的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酒”的存在。
酒的味道闻起来有些微妙,泰太却还是想都不想,仰起头就喝。橙汁微苦的酸甜味掩盖了一部分酒精的存在,他没能尝出什么异样;白海那边也在吵闹和起哄间喝了不少啤酒。
刚开始不觉得,不过几分钟,脚下变得轻飘飘。李健国上前拍了拍泰太的肩膀,后者回应他一个大大的傻笑。白海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只手抓着泰太,一只手拉住由浅,坐在两个人中间摇摇晃晃地微笑。
人群嘈杂,像是群魔乱舞。李健国到处躲避,统共只喝了两口啤酒,此时意识清醒,想到之后还要将两人抬回宿舍,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由浅。
黑色头发的少年一向稳重,此时面无表情地任由白海将头靠近自己怀里,粉色的头发磨蹭着下巴。李健国问:“我们等会打个车回去吧?”
由浅没说话,目视前方,仍旧一动不动。泰太不知是喝了太多,还是喝的不够多,此时拿着话筒唱些大家都听不出调子的歌。
“我要成为世界第一的高中生!”
他喊。
“二十一世纪万岁!”
“我再也不想回去啦!!”
他猛地转头将话筒对向白海和由浅,手刀跑到两人面前,先捧起白海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又抱着由浅的胳膊也亲了一口。周围意识还清醒的几位倒吸了口凉气,低声惊呼。
泰太对着话筒大喊:“兄弟我爱你们!!”
李健国捂住了耳朵,并在心中对由浅的镇定表示钦佩。他又问了一遍由浅的意见:“等下怎么回去啊?”
由浅依旧没有理他。李健国以为是因为音乐声太吵,他没有听见,于是又凑近了大声问。由浅大概只是刚感应到有人叫他,微微动了下脖子,整个头猛地垂下去。
——睡着了。
下巴磕在白海头上,还让倚着的他痛呼了一声。李健国这才发现由浅面前的桌上也放着一杯兑了果汁的伏特加。
包厢定的是通宵,但实际上他们只玩到凌晨两点。李健国看着神色如常的由浅扶着神色如常的白海,两个人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走得磕磕绊绊;又看了眼在大马路上放声歌唱,张开双臂妄图拥抱月亮的泰太,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一句话。
假酒害人。
他决定等这三个人酒醒了之后,好好给他们灌输一下现代青少年的正确行为规范,以及等等的一系列行为准则与相关知识。
鸟鸣的第一声,白海醒了。彼时天还没亮,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躺到了他的旁边,一双翅膀支棱起来,脸埋在被子里,屁股对着他。白海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泰太没有躺在床上。他四处望了一圈,发现泰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李健国多次努力未果,实在架不住抽疯撒欢的泰太,就让他自己随便闹腾了。
李健国还在睡,由浅方才朦朦胧胧地听见白海掀开被子的声音,此时也醒了过来。算起来,两人都只睡了两个小时而已,由浅能看到白海蓝色的眼珠下方挂着一对毫无美感的黑眼圈,那是他们本来不该出现的外貌缺陷。
虽然外在上显现出了疲态,精神方面却意外的精力充沛。两人尝试补觉,没能成功,于是爬下床去洗漱。
由浅从灯灯的窝里拎出一袋麻辣味虾片,递给白海。
“你昨晚没吃饱。”
白海正在用毛巾擦脸,随口应了一声,看到桌子上的食物后才回复道:“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鹿仁嘉膈应的,唱完歌之后就不太饿了。”
由浅听后愣了片刻,突然间激动地双手捏住白海的肩。白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正好抵在上床的梯子上。他比由浅矮半个头,要稍稍扬起下巴才能与后者对视。
由浅启唇,刚要说话,他们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一起扭头朝声源处看去,是李健国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眼镜也从鼻梁上滑落到了一边,只剩一个镜腿还挂在耳朵边上。
他慌忙爬起,用力地摆了摆手。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白海&由浅:“……”
只有泰太还在地上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虽然后来解释了他们不是李健国想的那么一回事,但后者看他们的眼光还是很微妙,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就是在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一回事,不要解释了我都懂。”
泰太醒来的时候,宿舍里就是这样微妙的氛围。他望了望自己的两位同伴,又看了看眼神奇异的李健国,后者正用一种饱含同情,但又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喜悦的目光看着他。
他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的“气球大脑”仿佛又要爆炸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灯灯这时还在睡觉,在宿舍尴尬的安静中能听见它打呼时鼻涕泡破掉的声音。白海翻了个白眼,头痛似的捏着眉心;而泰太竟然在由浅那张千年不变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丝窘迫。
最后还是白海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着由浅和泰太说:“你们俩跟我出来。”
说着自己先出了宿舍的门。泰太莫名其妙地跟着看上去也不太正常的由浅听话地跟了出去,关上房门前与李健国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的普通人室友就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泰太:“???”
他一头雾水地关上了门。屋外的白海表情尤其严肃。泰太看着他们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像生气的大老婆和被捉奸的丈夫。
泰太可能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抖了抖肩,试图把刚起的鸡皮疙瘩抖掉。
三个人站在宿舍外空旷的走廊上,穿堂风卷起泰太衬衫的衣摆像卷起一片落叶。
脑袋里面只有四个字:鸦雀无声。
之后泰太又思考了很久,这个形容算不算把自己骂进去了。沉默大概保持了一分钟,分秒如年,白海才开口,像皇帝总算放了大赦天下的口谕。
他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双手抱胸,“说吧,怎么回事。”
就在泰太犹豫这口气是不是更像大老婆兴师问罪了的时候,由浅语气闷闷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泰太心想:大兄弟你这更像出轨渣男了??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由浅继续说下去:“刚才发现了有可能获得能量的途径,有点激动。”
“所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李健国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你别管我们刚才做什么,”白海很心累,还是在揉自己的眉心,又转向由浅,“什么鬼?”
似乎是对“白海竟然直接对自己说:‘什么鬼’”这件事有些惊讶,由浅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唱完之后不饿了?”
白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
由浅得到肯定的回答,目光坚定,“应该是音乐。”
白海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片刻后恍然大悟。曾经讨论过补充能量的方法,泰太当时开玩笑说“可能是钱”,因为的确可以和第一次卖唱的时间对上,之后的十一假期期间也的确没有再感受到能量的大幅衰退。
白海想起他们刚出道的时候,第一批粉丝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最初的几场不入流的演出,总会跑到现场去支持。后来他们顺利地火了起来,每一场演唱会都是实景直播,再也不用亲自跑到现场去看,白海也分辨不出那些观众的投射中到底哪几个他曾见过。
他现在记起在最开始的时候,泰太当时对粉丝说:“如果能够获得你们的喜爱,音乐就将成为我们的力量。”
近乎一句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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