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碰撞折罅
弱者总是妄想着改变世界。
[00.5)
【2007年】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啊。
假使正常的伦理道德观念仍在其意识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么这种为解剖游戏而杀死三个同龄儿童的行为,必会招致【罪恶感】作为副产物,并对继续指令产生一定阻力。
然而实际上,什么改变都没有出现。
并非观念自身的异状,而是单纯的思维系统不健全。
年仅十岁的妹妹完全对所谓的解剖一无所知,她仅是剥开表皮,掏出内里、乱捅一气便感觉无趣地对尸体置之不理,甚至令我十分不解地重复着此种行径。
无自主、无意识,仿佛布满漏洞的环境侵蚀一般,毫无顾忌、毫不避讳地进行着娱乐活动,同时也带给我帮其处理尸体的麻烦。
我草草处理了第三个入库的新货物,俨然是明目张胆的庇护之为。
不过我的主要目的并非为私情而掩盖罪行,毕竟我们仅形成迄今为止四年不到的兄妹关系。
因为出现了无法掌握的状况,所以在我明确因果关系之前,决不能让这种异状中止。
“话说回来,我干嘛非要弄清因果关系啊。”我自言自语着开始走回洋房。
妹妹当然早已完成目的回到家中,此刻正缩在沙发里满眼鄙夷的盯着我看。
于是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做好准备——
“老哥你这几天回来的太晚啦!快来陪我玩跳棋!”
“真抱歉,森口未来小姐,我这就来。”
拍了拍被高分贝震得哀鸣不已的大脑,我又陷入了日常。
“老哥你不要下这里啊!”
“……”
“老哥你就认输吧!”
“……”
“老哥……”
终于在妹妹的霸权统治中熬过了两个小时,我逃荒一般回到卧室,让沉重的身体在床铺的支持力下保持平衡状态,进而开始认真思考——
完全是毫无关联的两男一女,究竟是以怎样的思维回路被选中的呢?
妹妹从不做无条理、无目的的事情,这一点我是非常了解的。
不,也许,全无干系就是共通点。
狩猎,杀戮,解剖。
这恐怕,是旧疾。
并非那种廉价的报复心理、鄙陋的仇视意识,或是随处可见的心理创伤造成的反应,仅是【某种意识突然闪现脑海】这种模棱两可脱离因果之物引发的行动欲。
“被做过这样的事”
“肇事者一脸兴趣盎然”
“这种活动应该会很有趣”
——那就开始吧!
然而这样的逻辑并非完全符合现状,四年的时间差宛若火山岩一般,瞬间就熔掉了我前一秒还在跃动的思绪。
倘若逻辑自身并无错误,那么所缺少的就是某种暗喻的限制条件。
逻辑是存在的,行动却是延后的。
则必有逻辑沉淀成形的载体,以及明确方向的中枢。
那东西——
不就是思维吗?
四年前刚被突发兴致而搞起慈善活动的父亲所收养的妹妹,其思维焦点毫无疑问,就是新环境下的生存法则。
然而当新环境成功演变为习惯的家庭环境之后,思维出现空洞状态。
长久以来一直在思考着生存命题的大脑,一时之间竟虚无一片、满是罅隙,这对缺乏阅历的妹妹来说,无疑是恐怖的黑洞,为避免被吸收吞噬,其手段则仅有高速运转。
故而,思维产生动机,动机决定行为,行为积累罪恶,自身却毫无察觉。
我可是被教导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的啊。
既然如此,就让我帮助你摆脱罪恶的源头吧,亲爱的妹妹。
要想杀死思维,就去切除载体。
至于思维载体,
“应该就是大脑吧……”
啊,这条路上的柳树,对不起啦!
我提着两个书包,跟随妹妹拐进通向洋房的某条小径,事先和各位树先生打好招呼。
“嘿呀!”妹妹果不其然地拽下整整一条柳枝,并用那长满绿色条状物的枝干不断抽打着地面。
我快步追上妹妹蹦跳着的脚步,从口袋里取出电击枪,开始筹备着剔除行为。
未发出任何声响地,妹妹和柳条同时软塌塌的趴到了地面上。
接着,要去除载体,切断链接。
然而,情况却出乎意料的展现纰漏。
当我试图毁坏内部之时,呼吸和心跳却先一步停止。
“怎么死掉了啊?”我用力摇动着妹妹的双肩,且在未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理论存在错误,并在作用于实际的过程中酿成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反复审查原始定论,事过很久才明白,
思维的载体并非大脑,而是——
(0.51]
【2010年】
思维即罪恶之源。
然而思维却无法杀死,作为灵长类生物的人类,是以生命力为载体驾驭思维的存在。
若要粉碎思维,必要毁坏生命。但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对根除罪恶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既而,我开始利用自我思维对条件、结果进行溶解、混合、过滤,形成了新的理论产物。
无法毁灭,就去破坏。
无法根除,就去整治。
无法杀死,就去钝化。
钝化思维,降低罪恶。这就是自妹妹死后我所秉持的人生信条。
虽然父亲将妹妹的死亡处理成了车祸事故,我依旧少不了挨一次责骂,毕竟森口家的名誉才是父亲最重要的所有物。不过他若是知道“给我好好反省”的结果是这样的人生信条,大概会立即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吧。
然而,三年来一点点被证实为真理的理念,却在这一瞬间,就被打破了。
在父亲商业同盟信原家的宴会上,我发现了这样一个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实在无法找出任何词汇形容那个物体——
就像在兔子的身体内装满蛇胆的拼合物,又仿佛以橡皮泥定型的金属制品,抑或是用鱼群阻挡洪水的倒置产物,那种东西,那种东西,
真的是存在于此的人类吗?
外壳是内里。
内里是表皮。
脏器裹着皮肤。
思维支起大脑。
脓水替换血浆。
水泡挤满指甲。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像是活了几千年的怪胎一般,就这样侵占了我的视野。
那东西本身就是罪恶,思维乃其子代。
那东西原本就已经钝化,罪恶很久以前就抵消为零。
它站在那就有正义流淌,它坐在那便有罪恶消弭。
它是容纳所有负数的坐标系,毫不影响自身的延长。
思维可暴露在空气中,不惨杂质。
亦可深藏于冰川之下,布满污秽。
恐惧感如高压电从脚底迅速窜上头顶,战栗的骨骼肌伴随剧烈的心跳声想我呐喊着——
逃逃逃逃逃逃——
“别这样盯着别人看,那位是信原家的千金,礼貌点。”父亲对着我耳语,同时用力拧了一下我的手臂。
我竭尽全力别开视线。
迷惑、危机、焦虑、不甘在胸口排布成多米诺骨牌,由内向外将坏死一层层扩散,雪崩式的连锁反应将脑浆搅成裹挟着种种疑问的胶状物。
我,我活过吗?
[活],那又是怎样的定义?有什么能作为其呈现过程的证据?
人类这种生物,所遗留于世的仅是淋浴室的污秽物、周期性的排泄物、完结时的颗粒物,如此而已,乃是毫无意义、肮脏至极的存在。
“他是我已故的友人”这种口语证明依旧无法成立。[死]并非不存在、无认知,而是确切的切断与[活]之世界的联系,如这般逻辑矛盾的论据,更非我所求的答案。
证据即为[精神成果]。换言之,猜想、理论、发现、发明等信息物质。
我的证明,则是对思维与罪恶的研讨。
而今,这证据遽然归零。
因它而无我,有它即非我。
此乃何等恶劣的质问,何其无谓的严刑。
无法否定,已无力承认。
这种东西,若是消失就好了。
——那个时候的我,仅是这样思忖着,并切实地开始任欲念支配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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