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贝利洛克城。
依旧是前几天两人来过的那个餐馆,时间,地点,甚至连坐过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不过这次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所以来的人少了很多,也不用担心谈话会被听见。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赫尔曼问道,用刀叉切着盘子里那块八分熟的黑椒牛排,不知道是因为刀口太钝还是肉质太硬的缘故,切起来实在是有些费力,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使着餐刀,生怕一不小心太用力连肉带盘子一起切开。
之前跟阎音说过上次和她分手之后,离开时被二十个不明身份的刺客刺杀的事情,不过她似乎并不为此而感到意外,毕竟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有联邦的官员遭到刺杀,连原本跟联邦没什么关系的其他种族的城主也相继遭到毒手。
虽说弥觉也在旁边帮了不小的忙,不过交战过后,他直接就转身离开了,跟来的时候一样匆匆忙忙的,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既然都已经打草惊蛇了,这件事幕后黑手也不会白痴到在短时间里派两队刺客来,所以说只要赫尔曼还待在贝利洛克城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基本上就不会在遇到同样的事情,解决完眼前的这几个人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曾经作为艾伯特冒险团一员的弥觉现在是个自由冒险猎人,既没有参加任何冒险旅团,又不归属卡耶冒险者公会管辖,所以莱文伊芙大人想要委托任务给他,我们实际上对此也是不知情的。像他那种不依靠冒险者公会自己从雇主那里接委托的又不是没有,实际上每个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冒险猎人都可以这么做,以他自身在冒险猎人排行榜上的排名和作为艾伯特冒险团前任团员的名气,会成为自由接单的冒险猎人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阎音详细地解释道,然后又问,“你在打败了那个刺客首领之后,有从还活着的人嘴里问出了什么吗?”
“没有,那些还活着的抢先一步用事先准备好的毒药自杀了,我早就应该料到他们会这么做,而且尸体上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所以到最后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得到。”赫尔曼嚼着牛排,无奈地说。
回想那次的战斗,所遭遇的是个全部二十人的标准小队,全员身高都保持在180公分,体重在70公斤左右,每个人都是四肢修长,动作灵活,擅长隐蔽气息和古武术,穿着一律是没见过的黑色特种战制服,攻击时团队成员之间会互相配合,首先封锁目标的移动防止其逃跑,然后会采用攻击穴道的方式使目标丧失战斗能力,最后待目标全身陷入麻痹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由手持长刀的刺客首领一刀斩下目标的首级。
相当行之有效的战术,这样一来,在对付能够一刀解决的目标时,根本就用不着再来第二刀。
比起通常都是习惯单独行动的刺客,这样的刺杀方式倒更像是军队的作风,就连向来喜欢以一敌多的赫尔曼都不敢贸然上前。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和刺客首领战斗的过程中,对方好像使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让自己在短时间里变强,瞬间的爆发力居然强得和之前判若两人,十米远的距离居然只需要一步就来到自己面前,动作几乎快到让人没时间反应。
啧啧,这可不是作为非政府组织的刺客联盟,能够随便做到的。
阎音好像对赫尔曼所描述的遭遇兴趣缺缺,中间一直休闲地喝着茶,只是偶尔才停下来问问事情发生中间的过程。
“你,难道就没想过那些人是联邦秘密训练的刺客?”阎音一只手托着下巴,用银色的小勺子在散发热气茶杯里轻轻搅拌,发出叮叮的轻响。
赫尔曼哑然失笑,有些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话,“不会吧?联邦训练刺客刺杀联邦的官员?开什么玩笑!”
“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要是按照中央军部那些死没人性的家伙,平日里那种冷酷无情的行事风格,的确有可能会这么做,而且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上他们。要是仔细想想的话,就会注意到最近有很多地方官员都不太服从中央的安排,这种的人都比较容易死于‘意外’,这个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阎音凭借着自己以前在联邦军队任职时的经验冷静地分析着,丝毫不顾忌赫尔曼越发苍白的脸。
“不,如果是那个完全掌控了中央军部的第一元帅奥兰巴托·冯·俾斯麦,以他那种做任何事都不择手段的性格,会想要派人来铲除议会中对他政见持有不同意见的反对者,那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我们可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样的想法,无凭无据的怀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听了阎音的的分析,赫尔曼那张平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脸也一下子认真起来。
“的确。”
联邦内部的那些大多数民众都不得而知的黑幕,就算一下子全部揭发出来,那些长期以来都活在政府谎言中的人民短时间里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能够生活在对于社会现实黑暗面的全然不知中,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这么‘幸运’的。
“总之算你命大没死成,恭喜你,不是每个碰到这种事的人都有命活下来的。”阎音观察着赫尔曼脸上复杂的表情,忍不住莞尔,于是拿起茶杯,碰了一下赫尔曼手边啤酒杯的杯沿。
赫尔曼耸耸肩,笑着说道:“呵呵,好歹也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我在凡尔登前线和十字军打仗的时候都没挂掉,现在死在刺客手下岂不是很丢脸。”
阎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奶茶,没有抬眼去看赫尔曼,而是将视线放在刚走进来的女人身上。
“城主大人果然在这里呢,害得我找了半天才找到您,话说回来您也真是的,想要在城里面微服私访,也该事先通知一下我们这些为您处理日常事务的侍女们啊!万一像上次那样再遇到刺杀事件该怎么办呐?”嘟起嘴,莉塔莉亚没好气地说。
原本紧张到几乎要凝固的空气,因为性格活泼的侍女的到来而变得舒缓起来。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会再不通知你们就随便乱跑的,你就放心吧。”受到阎音毫不留情地责备的赫尔曼打着哈哈,随便回应道。
没有像和艾伯特冒险团的各位见面时那样穿着侍女服,身着样式简洁的浅色花边连衣裙的莉塔莉亚径直走到赫尔曼和阎音的桌子边,拉开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不过您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将地图交给莱恩他们了,而且在那之前也好好招待过他们了呢,怎么样?我干的不错吧?要是您觉得满意的话,那就要好好地夸奖我哦。”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莉塔莉亚。” 赫尔曼起身倒了一杯奶茶,放在莉塔莉亚前面的桌子上。
莉塔莉亚一脸的得意,像是个被人宠坏的小女孩,端起装奶茶的杯子愉快地小小地喝了起来,“当然,我可是城主大人您手下最好的侍女兼左右手哦,要办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啦。”
“那,你接下来能帮我再做一件事吗?”
□
享用完萨米尔准备的晚餐,艾伯特冒险团的成员们,也都回到主人家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或者在精灵的城堡里闲逛。
“呼呼……吃得好饱……想不到精灵的食物居然有这么好吃,完全就是超越了国宴级别的美味啊!害得我都已经在想万一以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该怎么办了。”酒足饭饱过后,克里斯蒂娜和女仆茉莉一起走在精灵城堡长长的走廊上,银蓝色的月光从雕刻有精美花纹的窗户外照进来。
“可是大小姐您吃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茉莉想起克里斯蒂娜在晚餐时,吃了不少装在小盘子里,那些用泛着浅浅翠绿色的半透明香草装点的好看甜点,因为吃起来有不只是饱含着淡淡的甜味,还有某种花草的清香。
“没关系的啦!反正精灵做的甜点既美味又不容易发胖,吃完饭后再稍微走走路,运动一下就没问题了。”克里斯蒂娜如是说道,将视线移到窗外那像是无数举起起来的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星星点点光芒的自然之力。
“不过说真的,没想到精灵王居然长得那么好看,而且作为不得了的大人物又表现得那么亲切,真的很出人意料啊!比起某个自己没半点本事,还非要摆官架子的废材矮人城主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想起了萨米尔微笑时迷人的样子,克里斯蒂娜不禁有点脸颊发烫。
大小姐心情不好或者是发牢骚的时候,茉莉每次也都只好很无奈地在旁边赔笑。
“嗯,萨米尔大人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平易近人,而且在招待我们的时候也表现得那么周到,我想可能是因为艾伯特对整个精灵族有恩的关系,所以他才会把同样是作为艾伯特冒险团团员的我们当做贵宾来接待,想必在得知艾伯特先生去世的时候,他一定感到很伤心吧?”和她平常那种活泼开朗的样子很不一样,茉莉说话的声音突然间给人很悲伤的感觉,于是走在前面的克里斯蒂娜转过身来,看着从小到大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仆露出伤感的一面。
风一吹,点点的光斑飘进走廊中,停留在少女们的头发和肩膀上。
茉莉停下脚步,半张脸被刘海的阴影挡住,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的变化,“像我们这样平凡的普通人真的很难想象,传奇冒险猎人艾伯特·雷纳曾经豁出性命守护过的这个美丽的城市,还有我们的自由联邦……要是没有他为此所做的一切,那又会有多少人像我的父母一样死在战争中?又会有多少跟我一样的战争孤儿流离失所,每天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所以大家才会因为他和各位前任艾伯特冒险团成员的死而感伤。所以说,当我得知我能够成为艾伯特冒险团的一员时,我真的很高兴。”
大国战争完全爆发的前两年,联邦西南部地区的很多村镇曾经因为十字军的入侵而遭到毁灭,而当地的居民也大都被陷入了疯狂的十字军士兵用对付异教徒的残酷手段格杀,同样地,茉莉的父母也在十字军屠杀的受害者之列。
于是失去了父母的茉莉便随着众多流离失所的难民一起流浪到了法赛,在即将因为过于饥饿而晕倒过去的时候,遇到了恰好经过的法赛城主克里斯蒂娜的父亲贝亚特·菲尔德所救,从而避免了饿死街头的悲惨命运,而且还幸运地成为了法赛城主府的一名女仆。所以对于自己的主人贝亚特和大小姐克里斯蒂娜,她都抱有一种感激的情绪,虽然有时候也会像管家阿道弗斯一样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关于茉莉以前的这些事情,克里斯蒂娜也都是知道的。
“茉莉……”
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茉莉淡淡地笑着,“正因为如此我想要尽自己所能地帮到莱恩,在来到了星辰,听说了那些艾伯特的英雄故事之后,便更加强了这样的想法。 我不希望传说中的英雄旅团就这样,因为艾伯特的离去而失去了曾经的光芒……”
话说到一半,克里斯蒂娜走上前从前面抱住了茉莉,让对方将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小到大,克里斯蒂娜都很少见到茉莉露出这样的表情,平日里都表现得很坚强的她,偶尔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茉莉,好歹我也是从小就跟你在一起长大的,作为好朋友我当然能明白此刻你的心里想法,所以就请你不要说‘我会努力帮忙’这种话了好吗?虽然说我是不明白到底要怎么重振艾伯特冒险团的啦,不过大家不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聚集在此的吗?既然我们是同伴,当然要一起努力才行哦,你就不要一个人纠结那种事情了。”克里斯蒂娜摸着茉莉的脑袋,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嗯……”茉莉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这样才对嘛,身为菲尔德家的女仆就是要做什么事情都表现出精明能干的一面,而且还不会给主人家添麻烦才能算得上独当一面哦,看来在这点上茉莉你还需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努力才行啊。”克里斯蒂娜摇着手指,另外一只手作手枪状托着下巴。
“我明白了,以后我会以成为‘不辱没菲尔德家’的一流女仆为目标继续加油的,所以就请大小姐不用再为我担心了。”在胸前握起双拳,茉莉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回答道。
看到茉莉恢复了精神,克里斯蒂娜很高兴地点点头,“嗯嗯,这才是我的贴身女仆应该有的样子。”
走廊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传来的位置越来越靠近,精灵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像是有意识一样把前方的道路照亮。
莱恩和萨米尔,他们两个半夜在那里干什么啊?
下意识地拉着茉莉的手,两人用很快的速度躲在旁边一根石柱后面,下一秒克里斯蒂娜远远地就看到莱恩跟在萨米尔身后,两人在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拐弯位置后,接着莱恩便在萨米尔的带领下向着通往城堡顶端的阶梯处走去。
奇怪,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到城堡上面要干什么啊?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接下来要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吗?不过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毕竟偷听人家的谈话总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
“大小姐不用跟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吗?”一眼就看穿了克里斯蒂娜的想法,茉莉眯起眼睛便用恶作剧一样的口气故意问道。
被女仆这么一问,克里斯蒂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在面对茉莉用近乎是质问的眼神看过来时,感觉到有些尴尬的大小姐也只好用敷衍的语气回答:“跟在后面偷听什么的我想不用了吧,父亲大人说过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行为……再说教养好的女孩子不应该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您是认真的吗?”茉莉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呃……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稍微听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莱恩和萨米尔他们两个挑这种时候,应该也不是在进行什么非常重要的谈话……”口齿很不灵活地说着,克里斯蒂娜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有什么负罪感似的,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只不过是小小的偷听一下下而已……这种程度的事情,只要是无伤大雅那就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也是艾伯特冒险团的团员,团长和未来的金主有什么重要的对话,我们也有那个权力知道的,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一定要跟在后面,要不然莱恩也许会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来。”
莱恩又不是小孩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来吧?倒是大小姐您说话的口气真的很可疑哦。
茉莉看着几乎把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克里斯蒂娜,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小姐总是会选在不恰当的时候,还会去纠结那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你笑什么啊?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决定要不要做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不要老是来打断我。”克里斯蒂娜鼓起嘴跟茉莉斗气,瞪着对方的同时整张脸也变成脸颊泛红的包子脸。
“好吧,我不笑了,请大小姐赶紧作出决定吧,要不然他们就走远了。”茉莉指了指克里斯蒂娜身后那条光线变得越来越黯淡的走廊,示意她现在想要跟上去的话那得动作快点才行。
“什么!茉莉,我们快跟上去,要不然就弄丢他们了。”看到即将跟丢,已经丝毫不再顾忌面子问题的大小姐克里斯蒂娜大吼着向前面跑去。
“是是,遵命,大小姐。”茉莉点头回应,相隔几步远的距离,游刃有馀地跟在大小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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