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打篮球吧!”
……
当秦泠昨天半夜把我从电脑前拖到了电话前并让我明天在某某咖啡店等她,随后立刻挂了电话后,我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又深刻意识到,我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并不是因为我有超能力之类的,而是因为我对这个简直不能被称为生命体的谜之生物——秦泠过于了解了。
而初中生活结束,暑假伊始,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在策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毕竟,我与她之间的孽缘,不是能用单纯的文字来概括的。
自从小学时被她看到我被同学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后,她就开始神秘兮兮地尾随在我之后。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来自同学老师等各方面的质疑的眼神,忍无可忍地揪着她问道:“你干嘛老是跟着我?!”
随后得到了她一本正经并充满正义的回答:“保护你啊!”
我听了后哭笑不得,但看到她刚毅坚定的眼神时,就想着姑且不告诉她我曾获得过跆拳道全国一等奖好了,免得伤害她美好又纯真的心灵。
从那以后她开始变本加厉地尾随我,当时我就开始意识到,遇见她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往坏的方向转折。
而当我发现放任她的后果是她无时不刻不像一块狗皮膏药般粘在我身边时,顿时觉得那时没有好好打击她一下真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从我接受了她的第一个请求“一起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并协助她破坏了全校所有的,上至校长办公室,下至男女洗手间的——锁开始,校园里流传的各类八卦一发不可收拾地从“听说那个秦泠又……”变成了“听说那个夏初祥和秦泠又……”。
托她的福,我的名字一夜之间不胫而走,广为人知。
不得不说,在我认识秦泠前,她就是学校里的公众人物,目光焦点。以前听同学说起她的那些英勇事迹时,我总是在默默吐槽甚至有些佩服她的勇气。而现在,当我从围观者变成了帮凶后,我必须更正我的想法,这家伙,只是单纯的——
缺根筋而已!!
综上所述,其实我对这类看似是祈使句实则是陈述句的请求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比如小学的时候经常会在上课前问我:“如果你冷的话我们一起去冬季长跑吧?”随后还未等我做出反应时,我已经在操场上跑了一圈了。
又比如中二时期看了某部猎奇动漫,于是每天早上拿着塑料制的柴刀用病娇的语气和方式喊我道:“呐,亲爱的~该起床了哟?”那段时间我练成了睡梦中也能够自如吐槽的绝活。
再比如拿到了青海女子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这位思维回路无法被常人理解的女孩,以能够将万千男性迷得神魂颠倒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对我道:“小祥,我们又在一个学校了,请~多~指~教~哦~”可惜我在能够被她迷倒的范围之外。
然后……
就是这次,我在这家还算别致的咖啡店里看到约我出来的女孩,在暑假前半段的风平浪静之后如同飓风一样蹿到了我面前。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是吧?”一般来说,她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随便抛出一个问句引诱她一下,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
但今天一贯的含糊带过+转换话题战术竟无法生效,这个叫秦泠的女孩一直用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盯着我。
想来也对,如果她是为了找我聊这种能够随便被转移掉的话题,就不会特地隆重地把我请到这里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于是我决定确认一下我听觉系统是否还可靠,虽然自从认识她以后,我全身的神经系统每时每刻都是十二分的精神,随时都是备战状态。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我下意识地想做捂耳朵的准备,可惜来不及了。她那120分贝的音量在我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差点儿震破我的耳膜。
“我说!我们来创建篮球部吧!”
然后,我便中暑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医院,第二天秦泠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出现在我的病床前。
——如果能够在开着空调的咖啡店做到这件事,就真是皆大欢喜了。
事与愿违,现实中除了周围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多以外,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仍然坐在这位谜样生物的对面,不得不面对她掷向我的手榴弹做出反应。
“小~祥~你在想什么呢?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你哦!”秦泠的脸在我眼前以放大了几倍的形态出现了。
那是看着你好吧。
没等这句话从大脑中传达出去,她又掷出了第二枚手榴弹。
“哎呀~不回答就是默认我这个主意很好哦?那么我开学把你当作篮球社的成员也可以了咯?唔……那还有教练和另外两位成员是个难题呢……”
在我沉默的时间你的思维到底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啊?
“我……”看来不开口的话她真的会破坏我高中三年的玫瑰色生活的。
“你同意了是吧?嘛,反正你不同意我也会……”
我也会?
“我也会把你给弄进来的~”所以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个可以随便挪用的物品是吗?!
“你闹够了没。”本应该是吼出来的话由于在中途顾虑到了周围的环境等种种因素不得不降低了音量,导致听起来不但没有威慑力还十分可笑。
可这偏偏使刚刚还热血沸腾的秦泠安安静静地坐回了位置。
“秦泠。”
“嗯?”
“你确定要打篮球?”
“是创建篮球部啦。”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你认识会打篮球的教练?”
她低下了头,拨弄着杯子里的吸管。我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你确定青海有场地?”
她抬眼偷偷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那,最重要的问题——”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我还是问出了口。
“你——会打篮球么?”
她两手理了理秀发后轻轻放在桌上,朝我展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发誓那是我认识她以来,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最正常的表情。甚至足以让不知情的人屏住呼吸欣赏,我也忍不住感叹一下其实她这样也算是个美女。她深吸一口气,用那她特有的、极其富有(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的嗓音开口了:
“当然——”我咽了口口水。
“不会啦——!”
我平静地喝完了剩下的咖啡,擦了擦嘴,“老板,麻烦买单!”
“好嘞!”老板大叔浑厚的声音随着他的人一块儿到来。
我付了钱,镇静地站起来,打算走出这家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的咖啡店。
——如果我能够成功地从秦泠的魔爪下逃出去的话,就真是皆!大!欢!喜!了!
当那只洁白如玉的小手搭上我皮肤的那一刹那,我便明白了。
今天,我是逃不掉了。
我又被拽回到了沙发上,重复着一分钟前的沉默,随即便很诧异的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黑化,而是一脸受伤和愧疚的面对着我。
“我果然……很任性吧?”她笑了,像是少女漫画中失恋的女孩向好友倾诉时的强颜欢笑。
“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篮球呐。”她开始了我认识她以来最长的叙述。
“七岁那年,就是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留下来帮老师整理作业。当我离开时,高年级的前辈们也已经放学,路过操场时,我看见一些篮球社的前辈正在打篮球 ,那一个个帅气又流畅的动作使我不禁看得入迷了。等我回过神,操场已是空无一人。”
秦泠顿了顿,喝了口果汁。见我没有利用这个空隙吐槽才继续开口。
“可是啊,我非常想和他们一起打篮球,即使我心中清楚的知道:他们不会同意的,我年纪小,球技又不好,还是个女孩子……直到离开了学校,满脑子还是刚才看见的画面,前辈们打篮球时欢快的笑容是我一直憧憬着的。心不在焉的我一路上不免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了好几次。回到家后,我独自沉思了好久,却没有结果。”
她又停下了,脸上受伤的表情更加明显。说实话,听到这些我真的很惊讶,原来她是个那么细腻的孩子啊。
“那天是这样,以后每天我都会偷偷地留到很晚,只为了看前辈们练球。对了,那时我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篮球队的学长呢。然后两个月后,篮球部队长竟然来邀请我打篮球。我跟你说哦,当时我开心的差点绕操场跑了十圈啊!”
虽然感觉对不起秦泠,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想到:原来冬季长跑的事是那是落下的病根子……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回答什么。‘你在这看了很久了吧。’他说。原来他一直知道啊!我感觉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后来我当然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他,本以为可以像他们一样拿着篮球在球场上驰骋,可事实却……完全不是那样。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一个人愿意传球给我,都暗地里嘲笑我。他们差遣我捡球,买饮料,拿毛巾,我站在球场上,就像个小呆子。只有学长一直对我很温柔,还教我投篮呢!”
说到这儿,她的眼睛几乎在放光。哎,萌动的少女情怀居然会在这个秦泠身上出现,简直不可思议啊。
“很多人都劝我不要待在那儿了,但我却只是傻笑,最后那些好心人也只好无奈的走开。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学长们毕业。在旁人眼里,可能是我的解脱吧。说实话我并非没有厌倦过,但当手一触碰到篮球,我便明白了,啊,这就是命中注定啊。随后那种厌倦感也会在一瞬间消失,因为……因为我只是想离篮球更近一点而已。从那时起,我便决定,一定要创建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能够让我自由驰骋的篮球部。”
我一反常态地没有用一句吐槽打断她的发言,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她的故事。而我似乎明白了她总是疯疯癫癫的理由。
从故事一半开始,她就开始抽泣。我有个致命弱点——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所以我必须保证自己哭的时候周围没有镜子,虽然我真的很少哭。
“所以,只有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去做,好么?”她结束了她叙述,抬起她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第一次被她这么祈求着,不禁有些心软。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手指搔弄着脸颊,轻声道:“陪,陪你闹又不是第一次了。就,就多这么一次也……也无所谓啦。”
她擦干了泪水,又笑了,我受她感染也不禁笑了起来。
“小祥,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谢什么。”
忽然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她的脸一点点凑近,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设想。
“喂……就算你想以身相许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女孩子哦?”不对,哪里跟她一样,秦泠压根儿就不算人类。
然而她不顾我的阻挠,几秒后,柔软的唇瓣贴在了我的耳朵上。
“太感谢你了……”她的声音使得我浑身一阵寒颤。
“那么好骗!”语调一转,她说完,未等我大脑处理这信息,就诡异地笑着离开了咖啡店。
从刚才起,我就忽视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可是公共场所!而肇事者又若无其事地走了,现在留给我的只剩不时传入我耳中的窃窃私语和类似“现在的孩子真开放”等感叹。
开什么玩笑!!!
在这种环境下换谁都待不了十秒。五秒后,群众们只看到一道身影以光速蹿出了大门,论点不见了,咖啡店也自然恢复了平静。
出乎我的意料,秦泠逆着黄昏落日的阳光在店门口用笑容迎接着我。橙黄的夕阳为她的身姿镀上一层金边,咖啡店门上挂着的风铃还未停息声响,夜行的虫儿们已开始鸣起歌,意境美得像一幅画,初看之下是那么的祥和。
但!是!我现在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而是恨不得把画中的主角给千刀万剐一遍。
“你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我定了定神,开始质问起来。
“嗯。”秦泠倒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那个温柔的篮球社学长也是?”
“当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啊。
“为了骗我和你一起打篮球?”
“是创建篮球部啦。”都说了那个怎么样都好啦!!
“可是我俩都不会篮球?”
“可以找教练啊。”你先去找到了再来找我啊!
“就算算上我还要找两个部员哦?”
“反正有小祥什么都可以做成的嘛。”那还真是谢谢了。
“那——为什么是我?”
没有回答。
即使她不回答,答案我也心知肚明。
因为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没错,认识我之前,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即使整天都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不搞出点大事就不罢休的样子,心里寂寞的比重也不免越占越大。
所以那时她一直跟踪着我,或许并不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好理由,或许……只是想要个朋友吧。
她曾经对我说过:“感觉有小祥陪在身边就会特别安心呢。”
那是她对我说过的最正经的话,她那时的侧脸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大概从那时起,我便早已做好了陪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的决心了。
“你……同意了?”她见我不再说话,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我故意瞥了她一眼,装作不知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就是,打篮球的事情……”她居然支支吾吾起来,我真后悔没在身上装个袖珍摄像头。
“不是创建篮球部吗?”我无奈地望向她,她用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满眼的惊喜回望着我。
我伸手揉了揉明显(比之前)成熟了许多的终于能被称为女孩的生命体的头发,软软的手感真好。
“那么,争取在开学前找到教练哦?”
“好!我会努力的!!”秦泠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活力,不如说今天的她才是正常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吧。
我目送着她一蹦一跳的回家,对着她的背影小声说道:“陪你闹又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若她听不到,就当做是自言自语吧。但我感觉到了她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又蹦跳着前行了,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我无奈的笑着,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
橙黄的夕阳下,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两个少女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的身姿。她们之间的距离越行越长,彼此早已看不到对方。两人心中的羁绊却如同一根无形的纽带般牵引着她们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行,即使朝前迈进也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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