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大海。
不知道为什么,天已经放晴,空中阴霾消散。温暖的阳光洒向这个城市,洒向这片海域,
邵无痕此时正在高空之上被自己的师公提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不知道自己距离望海城多远了,更不知道师公这样做的动机。当时师公中毒时,邵无痕本想解释,即使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自己解释也是没有用,但他本能地想解释什么。
但是,师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过,师公也没有给师父这个机会。当师父捏起法诀准备给邵无痕一击时,师公却早已经飞身提起他向远方遁去。这一路上,景色从身边快速而过,风刮得他脸蛋生疼,等天旋地转结束之后,邵无痕就发现自己和师公出现在这个未知的地方。
他用眼睛偷偷打量周围,别说望海城,连小岛的影子都看不见,看来他们离开那里很远了。
“师公,毒不是我下的,你要相信我。”邵无痕终于缓过劲来,他看着嘴角溢血的师公立刻为自己辩解。
但是,师公依然是那般严肃的表情,他严厉的眼神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这个眼神让邵无痕有些泄气,但却又有了几分解脱。
“师公,我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但是,有句话必须要告诉您。”邵无痕眼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释然,他看着自己敬爱的长者愤怒的脸,续道:“小心师父他们,我怀疑他们要对师公不利。”
说完这些,邵无痕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风声,鼻子嗅到大海的气息。或许,在此处安息也不失一个很好的选择。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紫华宫的弟子。”
邵无痕笑了笑,对此结果,他并不意外,背负着欺师灭祖罪名的弟子在处刑前被逐出师门,这在道界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紫华宫自我而起,也自我而灭,那个不肖弟子很快就会找过来,保重!”
这句话让邵无痕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慈祥的师公。
这一瞬,邵无痕知道,师公其实什么都明白。但也是这一刹那,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从老人的眼中看到了温暖之外的诀别之意。
“无痕,我要将一些东西交给你。”师公如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邵无痕是否愿意接受,或者说他已经将东西交给他了。在他放开手的那一刹,一柄剑和一个包袱就撞在邵无痕的怀里。
当年轻人下意识地抓住宝剑,抓住包袱,他整个人就向下坠去。
“向着光走。”
这是在邵无痕下坠时,师公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噗通!
年轻人落进波涛汹涌的大海。
而在邵无痕坠入海中之后没有多久,黄志就追到了这里。
“师父。”黄志风尘仆仆地赶来,但他一见到老人的背影就立刻停下来行礼,只是他的眼睛却时不时盯着老人的后背看。
“邵无痕已经被我逐出紫华宫,此时已经葬身于这万丈沧澜中。”老人转过身如是说,他抬了抬手:“免礼。”
于是,黄志得以直起腰身说话。
“弟子这里有解毒圣药,师父切莫动气,盘膝打坐,弟子为您护法。”黄志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上去,但老人推手拒绝了。
“毒已经解了,但是心里的创伤却难以愈合。”老人叹了口气,虚空踱步经过黄志。“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是,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邵无痕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黄志在后面如是说。
这席话让老人停了下来,他笑了笑,问道:“你是诧异毒药发作时间为何提前呢,还是担心那小子说出幕后指使?”
“幕后指使?是谁?是哪个门派跟我们紫华宫过不去?”黄志如是问,没有任何犹豫。
对于自己徒弟的反应,老人并不意外,他继续以打趣地口吻说道:“他说是梦瑶下的毒,而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
“这是不可能的,腊八粥在梦瑶去厨房之前就做好了。”黄志的语气不紧不慢, 他十分冷静地回答,眼中没有任何惧色,仿佛这一切与他真的没有关系:“至于说弟子是幕后主使,这更是那个孽障的胡言乱语,他一定是被其他门派买通对我们趁机加害,所幸师父功力深厚,不然我们紫华宫……”
“腊八粥或许是提前做好,但下毒却不一定要在制作的过程中。”老人眼中透着鹰隼般锐利,他追问道:“当然,这一些只是让人有些猜测,但是我清楚记得,腊八粥,是无名先要喝的,只不过是被你一番凡人的祝词给打断了。”
“他可能事先服用了解药,他先喝是为了打消我们的疑心,而弟子的祝词只是巧合。”黄志依然不慌不忙地回答。
“是的,都是巧合,与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年腊八节都是我和无痕过,而今年你们也要参加,这是巧合。平时从来只知道要现成饭菜的徐梦瑶会主动去帮她讨厌的师兄的忙,这又是巧合。当我中毒后,你手捏雷诀欲除之而后快,完全不听邵无痕的辩解,不,你甚至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还是巧合。”老人一步步紧逼,他讳莫如深地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
终于,黄志脸色大变,他直接跪在空中:“弟子被师父所救,又蒙师父不弃,收弟子为图,救命授道之恩无以为报,又怎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师父明察,此时绝对与弟子没有半点关系。如若弟子所言有半分虚假,愿凭师父处置!”
虽然这么说,但老人注意到自己的弟子虽然低着头,但那手却有意无意地靠近腰间的储物袋。
“哈哈,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竟然当真了,黄志啊,你还是那样严肃,偶尔也要幽默一些,他不过一个凡人,被别人蛊惑也很正常,我怎么看能会信他的话?”老人笑着将自己的徒弟扶起,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向自己的门派。
而黄志看着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最终叹了一声,也追了过去,只留下这片蓝天,这片大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霞飘过,那天空只是如血一样深红。没有青山绿水,有的只是一马平川的荒原,和唯一的植物——如血的花。
那些花鲜艳如火,一大簇一大簇,看不到它们的叶子,实际上是因为叶子被那花瓣遮挡住了。它们就这样在荒原里聚集着,好似一条条火红的地毯,无独有偶,邵无痕知道这花的名字。
彼岸花,两生花,曼珠沙华……这些都是它的名字,它有着特殊的传说,它被誉为“冥界之花”。
“我,死了吗?”邵无痕看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脉搏,当他坠入海中时,周围的一切就突然变成了这些,自己不知缘由地站在这个地方。
“有脉搏,有温度,那这里是哪里?”邵无痕皱皱眉,他依然记得坠海前师公的眼神,慈爱与无奈的眼神。他拾起地上的包袱,提起地上的宝剑,心中自然明白师公既然将它们交给自己,那它们一定不是凡物。
“向着光走。”
邵无痕想起师公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么光在哪里?他开始寻找师公口中的“光”,终于,他在西方找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那里的天空不是特别红,仿佛那里有一个宝盆,里面都是会发光的宝藏。
他向光亮处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看似很近却总是走不到。而且……
邵无痕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不知何时这么近的花群,起初它们靠近的距离并不明显,但慢慢地,它们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等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在花群的包围中了。
他有些慌,他心中突然在想,这些可能不是简单的植物,而是已经成精的花妖。
“天道毕,三五成,哎哟!”邵无痕开始念咒,但数条藤蔓却将他的手脚束缚住,让他直接趴在地上。
“人类,为什么人类会在这里?这里是死者的世界,生者为何在这里?”
这声音仿佛四面八方而来,让年轻人不知道声源在哪里,但很快他就找到了声源,因为趴在地上的他看到前面一朵花正对着自己。然后……本该是花蕾的地方赫然是一只眼睛。
“我不知道,放开我!”邵无痕奋力挤出这几个字,所以是挤出,是他的脖子被一根藤条紧紧勒住。
“这里不欢迎生者,要在这里就只有成为死者。”
藤条愈发的紧凑,邵无痕感到很难受,感到要窒息,等等……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窒息的感觉,但是他不认为这只是幻象。
“你本来就不需要呼吸,不需要和凡人一样吃饭、睡觉、上厕所。”
这个声音不是方才妖艳诡异的女生,而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救救我。”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也不知道来者在哪里,但本能求生的反应让他向陌生人求救。
但是,陌生人拒绝了,他给出了奇怪的理由:“不,你自己就能挣脱它们,就像你梦里的那样,用道术。”
“我不会,我不会道术,救救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邵无痕坚持着,虽然没有窒息的感觉,但是他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脖子会被勒断。
“不,你会,你可以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你都会,这是灵魂的力量,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潜能。”陌生人如是说。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自己的颈椎说不定真的会断掉。
“散开!”他知道陌生人不会出手,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来解决现在的困境。
果然,没有任何作用。
“灵魂的力量,用心去感受,在这冥界,肉体对灵魂的束缚没有阳间那样强烈,你更应该能够感受自己灵魂的力量。”那个声音这样指导着,依旧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灵魂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邵无痕大声喊着,奇怪的是,本来脖子被如此勒紧说话都应该很困难,但自己竟然能够呐喊。
陌生人没有说话,但邵无痕却已经惊讶的不能言语,他有些明白了。刚才自己确实喊出声来,但并不是用喉咙。
“灵魂的力量……”邵无痕喃喃自语,他突然感觉束缚着自己的藤蔓是如此的脆弱,仿佛自己轻轻一挣扯就能让它们断掉。
“起!”
藤蔓好似薄纸一样被年轻人轻易挣断,而邵无痕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脚下的曼珠沙华早已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在他面前是一个发光的湖,看来自己要寻找的光就是这里。
邵无痕感觉这是在做梦,他怀疑自己刚才是做梦,他看了看脚下的包袱和宝剑,试探性地两手一抓。
“果然是做梦。”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包袱和宝剑依旧在地上。
“你不是已经初步掌握到如何使用灵魂的力量了吗?你以为单纯的喊两声就能够让它们到你的手里吗?”陌生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谁?”他转身要看看那个人是谁,但是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再试一次,用心试一次,你在梦里如何使用法术的,现在你就能如何使用。”
邵无痕皱了皱眉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集中精神想着那两件东西回归。
这一次,成功了,包袱和宝剑飞到了他的手中,而这个结果让邵无痕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你梦里的道法都是真实的,只是你没有觉醒,凡间的种种蒙蔽了你的感知,麻痹了你的肉体。虽说,终归你会发现,但在这里,冥界,肉体对灵魂束缚降低的世界里,你终于可以找回一些能力了。实际上,每个凡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他们很少能够找到自己的力量。”陌生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能力者?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能力者?”邵无痕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所以他只能对着前面的空气询问。
“不,不一样,这力量是本源的恩赐,是每一个物种都有的,灵魂的力量。道法、魔法、异能等等,这些最终都是遵循道这个本源的。所以,你不是异能者,是修道者,每个人都是修道者,证明着自己的道,这些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不过现在,你该走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邵无痕还来不及问下一个问题,一股无形之力就将他推开,他跌入这发光的湖水里。
一个修道者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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