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地板上残留着一滩血迹,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只是花朵的鲜红早已被时间带走,留下凋零的褐色。但即使花朵凋落在房间中央,房子的主人也未有擦去它的意思。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他自言自语道。说罢便展开今天的报纸,自从孩子们出发后他就养成了看报的习惯,怎么说也是一大消息来源啊。“哦?真有趣呢。”——C版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小版面上印着“前夜罗姆斯加研究所一名研究员死在研究室内。”
受害者名叫贝雷茹·安德托斯,罗姆斯加研究所魔法金属研究室室长。死因为腹部被刺。案发当夜并未有可疑人员出入,因此判定为研究员所做,哈比若尔警备部正调查中。
“贝雷茹?我记得她是……”
笃笃笃。“在吗?我进来了。”
“请进。”
外面的“小宝贝”听后高兴地进屋,“前几天您要的上好红茶,特地给您送来的哦~”
“多谢。”
“就两个字?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不,只是有点在意的事情。”
“啊啦,还有能让您在意的事情吗?不过说到在意的东西呀,人家对地上这块褐色比较在意……这是什么?”
“这个,只是某人的觉悟罢了。”
“觉……悟?”
“没错,虽渺小却坚韧不拔,即使跨越时间的洪流也不改变的觉悟。”
他记得,当时抱有觉悟的人就站在这个位置。像往常一样很晚才从外回来,但眼神和说的话却有所改变。
“阿若亚拉,我找到那个人了,一定是,不会错的!”男人对他激动地述说着,就像发现奇迹一样。但在阿若亚拉看来,这三年里他有过无数次相同的反应——仅仅是为了找一个连存在性都不确定的人。
“什么?是外面太暗看不清路撞到头了?看来下次我要和你打工那店的老板说一下,让他放你早点回来。”
“这次我是认真的!”
“说真的,一个‘普通人’的血脉能延续那么多年是很不可思议的。”同样,这句话他也重复了很多次。虽然这次男人的语气更为确定一点,但这不是阿若亚拉会相信他的依据。
这时,门外响起“喀拉喀拉”的声音,阿若亚拉就不理会男人,把注意力转向门口。只见一滩黑水从门缝内渗出,就像有生命般地游到他身前。停住,黑水凝固成了一个小球,小球逐渐胀大,成了一个人形,之后又分裂成了两人。渐渐地,两人身上的黑色褪去,露出木制的肌肤和无表情的脸。
“辛苦了,神无,水无。”
水无告诉他,虽然中途被人打断,但那男孩所拥有、所继承的特质从战斗前、他的内心活动中就展露地一干二净了。神无接着说,看得出,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还有卢比亚卡·罗姆斯加的父亲瑟雷尔。有那样的两位父亲做人生导师,男孩自身的意识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绝对不足矣驱使异界的力量,对于没有经历过战斗的他来说,绝对,不够。
“没事,后面的路还很长。”
“喂,阿若亚拉,它们说了什么?”没有发声器官的两只幻兽无法说话,它们的话语、想法只有原主人宁音以及能看穿心灵的阿若亚拉才能得知。男人和它们认识了几年,能通过眼神理解想法。但每当它们与阿若亚拉交谈时,在他看来就是无声的对峙。
“只是对你刚才所救下的‘平凡’男孩的评价罢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
“是的。”
“那我就去证明给你看——那个男孩就是我要找的人!”说着,他夺门而出。
接着一连几天,男人都在暗处观察努力练剑的男孩,期望能从他身上看出那人的影子以确定自己的“第六感”没错……
“又要进入暖冬了,你所工作的那家店的老板也要回科萨镇了吧?”
“是啊。”
可有些天,男孩并不训练,而是一整天都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由于怕暴露行踪,又因和阿若亚拉赌气不能回“小人舞会”,男人只得来到朋友阿贝鲁的画室“躲”一下。至少有着两百年生存资历的他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是这么认为。
“你来哈比若尔也快三年了,应该习惯这里的冬天了吧?”
“气温还好,不冷。但还不适应一到冬天就得吃秋天存下来的粮食,而且是固定发配的。在我们那个时代,一年四季都是冬天,也还自立根生,不依靠任何外力。”
“那你该去西方的哈米尔度过冬天,哈米尔可完全符合你那时代的条件。”阿贝鲁会心一笑,继续在画布上描绘着世界树的树冠。根据精灵族的记载,那是一颗冲天的白蜡树,独立不倚,高耸入云,硕大的树干上数不清的生物其乐融融地共存着。因世界树的滋润,树荫下开满了一大片七彩斑斓的花田,万花齐放,美不胜收。但现在的世界树之谷仅是一片荒芜的山谷,涸裂的大地,干燥的空气。就像卢比亚卡的沙漠一样,留下对千年前无限绿意的想象空间。
虽说开玩笑归开玩笑,但男人也认真思考了下,最后得出结论:“我还不能离开哈比若尔,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是什么呢?”
“你要听?”
“在世上活了那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惊讶和不理解的了。因此我很乐意做那个聆听者。”
如果是精灵的话一定能明白能理解那个时候的状况吧?男人想,便托出了那段被消除的历史……他不停地讲着,而精灵则放下手中的画笔认真地听着,直到最后连“世界的诞生”也停止。
男人问阿贝鲁有何想法,只见对方拿画笔沾了下调色盘上的墨绿,发现颜料干透。“坚持一面是不错,”阿贝鲁说,表情明显严肃起来,“但凡事都讲究个度,过分就是固执。你有为你自己的幸福想过吗?你真的知道你在渴望什么吗?还是说,寻找那两个可能性未知的人只为弥补现在的空虚?”
阿贝鲁的话仿佛给他的心上插了一根粗糙的刺,无时无刻挠着心,让他无法忘却。续阿若亚拉之后,连阿贝鲁也说了同样的话。第无数次,他扪心自问,难道自己所追求的是错误的?第无数次,他安慰自己,有着那种眼神的男孩每天都能在成人礼上看到。同样,第无数次,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放弃,他一定要等到那个人出现。之后他再也没去跟踪男孩,可也不想对阿若亚拉认输。
黄秋之月的最后一天,当“小人舞会”后院的苹果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时,它的生命也到尽头了。传说用寿终正寝的果树制作家具会富有灵性,能招来财运。迷信在什么时代都有,贵族区的一个贵族就对此特别热衷,传闻起因是因为那人儿时得过一场大病被路过的魔法师用特别奇怪的方法救了。
“必须要这样做?”想起上个月还喝过这颗树上结的苹果做的茶,男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是的。抬着角材捆尾端——轻而易举——的水无用眼睛告诉他。
他叹了下气,慢慢穿过人烟稀少的商业区。突然,两个倚靠着商店橱窗交谈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那时的男孩!不顾水无的阻拦,他硬是把角材捆塞给水无,绕进商店与商店间的小巷里,正好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结果还是没有头绪。”
“什么?”
“我是说阿若亚拉的能力。阿若亚拉说那是看透心灵的能力,但实际用起来……更像是增强第六感吧?比方有人靠近时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有多近,多快,有什么意图。或者能感觉到周围是否有隐藏的人。”说到这时男人压低了气息。
“那不是很有用的吗?”
“但第六感不是说不清的东西吗?也许只是想多了,也许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你,也许……什么的。而且一直使用能力要消耗很多玛娜,很累。”
“不过说起第六感……不是有什么异能也是感知的吗?”
“就像奈特能和他的剑互相理解的异能吗?”
“对了,还记得帕里塔根据地里的那个灰发女孩吗?当时她都不看我们一眼,难道也是有所谓第六感的异能吗?”
“那个时代有异能的人很多,也许真的是?不过灰发的话……记得雷奥的祖先也是……”
“说什么呢,一个普通人的血脉怎么可能传一千多年?”
喂。水无用尖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听够了吗?角材捆不见了,可能是送到目的地去了。和你说过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这么确定?”他回了下头,发现那两人早已走远。
那个男孩不也说——一个普通人的血脉怎么可能传一千多年?就连他都清楚,你还看不清吗?
我当然看清了,但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是时候做个了断!“水无,我问你,你们的前主人宁音死了,照理说你们可以解脱,像普通的幻兽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但为什么还要跟着阿若亚拉?”
我们的存在意义是记录历史,宁音用自己的心来书写历史,阿若亚拉是用人们的心来书写历史,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只要主人继续着书写这一任务,我们就会永远跟随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对我们而言,这就够了。
“那我的理由也一样。”
应着这句话,几天后,男人站到了阿若亚拉面前。
“所以,你明天就要出发?”
“是的!”那是从未有过的坚韧不拔的眼神。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但……
“你存在于这个时间早已打破世界的规则,如果不让你住在我这以限制你的行动范围,你到底会搞出多大的漩涡呢?如果惹怒了某位大人物,你会被盯上,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样也可以?”
“我有觉悟。”他抽出短剑,朝向阿若亚拉。
见此,神无和水无二话不说站到他两边,并且右手同时变成利剑。阿若亚拉立即制止它们。
“让我看看你的觉悟。”
男人听罢转下短剑,反手拿住,不留迟疑地刺穿手心,再狠狠拔出。任凭鲜血洒落在脚下,化为血红的花。“一只手,一只眼睛,鼻子,耳朵……等一切不需要的东西,我都能献出。如果必要,连这条命也可以。”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丝毫没有一点改变。
“哎呀哎呀,这种觉悟可真是……”阿若亚拉看着他滴血的左手说道。
“这就是我们钢铁之子的做法。也是我——阿西亚·巴伦为君主、挚友所能做的一切。”他离开了。
最终,阿若亚拉还是没有说话。水无拿来抹布从门口把阿西亚遗留下来的血迹擦干净,当只剩房间中央那块时,阿若亚拉开口说:“留着吧,我要看看他的觉悟。”
那天,逐渐下起了雪,覆盖了街道,和今天一样……
“咦?烧一壶茶的功夫雪就积到门打不开了?”“小宝贝”看见外面下雪了,想探探情况,怎知门有点卡住了。她只得关上门,绕过地上的褐色,走到阿若亚拉旁边。“怎么办呢?雪一下子好像停不下来。”
“今晚就住我这里吧。”
“可以吗?”
“当然,雪本来就是变化无常的东西。”
他看向窗外,估算着——阿西亚已经出发五天了,他的马是刚上任的小马,未经长途跋涉,短短时间内赶不上孩子们。但走平坦的圣雪大道,能和走哈米尔间道的他们拉近点距离。目前的他,应该在圣雪大道上的宿屋里等候雪停吧?
宿屋“雪熊”位于圣雪大道中间。火炉、热巧克力、人……都是度过漫长冰天雪地的人们所渴望见到并感受到的。原本不知宿屋名字来历的阿西亚进大厅看到高大雄伟的老板后立即明白了。眼下,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护着一杯热得烫手的巧克力小碎步跑来。少女跑到他旁边时猛地一下把巧克力“放”在桌上,阿西亚帮忙擦去洒在桌上的一点巧克力。然后发现自己的画上溅到几滴,有点不高兴。
算了,涂上颜料就盖掉了。
他叫住熊老板,问:“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他从包里拿出另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冰蓝色头发的少年。
老板回忆了下,指着另一头墙根处的桌子回答:“大概两三天前,你说的男孩就坐在那里。一直拉低帽子,说话时也只是微微抬起头,可能脸上有伤吧?他身边有几个同伴,没在意。”
“他有说要去哪里吗?”
“好像问我有没有去月镜之山的捷径,也许是去爱多娜教会。”
“知道了,谢谢。”
老板走后,少女问:“阿西亚,你出门的原因是为了寻找那个男孩?不待在阿若亚拉那里了吗?”
“怎么说呢……有点事要做。话说那家伙总是摆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说些故意激怒人的话。”
“所谓激将吗?我感觉他是个很冷静很值得依靠的人呢。”
“哈……”那是只针对女孩吧?“对了,你的旧伤好了吗,波蒽?”
波蒽呼了呼巧克力,抬起头说:“多亏艾茜莉娅,差不多好了。”
“真抱歉,你受伤了也没去探望几次。”因为等听说了的时候已经和那个男孩接触过了。“那么艾茜莉娅呢?没和你在一起?”阿西亚一直记得她,那个时候,她救了自己,否则至今他都会待在海底与鱼和沉船作伴,甚至让原本已接近死亡的波蒽复活。神奇的女人。
“嗯,有天她突然离开了,说有事要做,必须离开。”
“那……”他瞄了眼波蒽身旁的白色长棍,连着鱼线。曾经他心中嘲笑这无用的设计,日后,他领教到了它的厉害。那天,他败得很惨,连赖以战斗的长枪都折断。她却对他笑笑,说只是小意思,上次的战斗只是因为鱼王分心了。之后她离开了,那是他们第二次碰面。“你还在坚持吗?”
“嗯,我要找到鱼王,这一切都是师傅告诉我的!”
阿西亚颤了颤。他记得他们的第三次碰面,和今天一样的凛冬。波蒽为了保护少女而战斗,那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怪物。本该藏于深山的雪熊,不知为何,却跑来山脚——她们的帐篷。怪物的一击能轻松折断松树,而她却挡下了,她每挥舞一次长棍,就能打得怪物后退。“原来你一直在对我放水!?”他当时想这么吼她,想拿起长枪和她一起战斗。忽地,他注意到半被撕毁的帐篷里,少女正躺在那里,背部血红。突然,他能感受到她的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然后她大喊一声,棍端冒出了火焰——地狱的烈火、怒涛的狂澜、呼啸的巨风、撼动的大地、响彻的暴雷、无尽的黑暗、刺眼的圣光,融合成的是……漆黑的火焰。那一击,盖过了太阳的光,使得他睁不开眼。待光芒褪去,怪物已不见。波蒽跪坐在那里,背朝着他,他奔跑过去。手刚触碰到她的肩膀,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则是无数光点。那不是玛娜……他告诉自己。“你是不是为了逃避我而学了什么奇怪的魔法?!”他朝四周大吼大叫,但最终回应他的,不是波蒽,而是艾茜莉娅。不可思议的女人。
“阿西亚也说过的吧?师傅去寻找鱼王了,所以我也要加油。然后……一根棍子,一本书,还有一个名字——波蒽·埃兰路。我要带着师傅的一切,师傅的师傅的一切去寻找鱼王。然后和师傅再次相遇~再次一起旅行!”
“不。首先你……就算继承了波蒽的名字你也应该叫‘波蒽·埃兰路·欧陆德斯’。你早该在五年前,就去爱多娜教会的孤儿院。你这样一个乖乖又聪明的女孩会找到一个好人家,幸福地生活。世间是很险恶的,会有很多你怎么战斗都无法赢的敌人。你师傅没教你棍术吧?”少女摇摇头,说几个月学习棍术太勉强了,而且她不要去孤儿院,她有师傅。他稍微舒了口气,至少这孩子没有找旅伴的习惯,碰到强敌自然会逃跑。但……艾茜莉娅在波蒽身上做的事情和在少女身上做的事一定一样。当她为少女治疗背伤时,他感知到,她的魔法不是玛娜,是另外一种东西,和那些光点一样。早知,他应该当面质问,她对波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可恨的女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揪出来。
“阿西……亚?怎么了?”波蒽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
“啊,没事。”对于向少女撒谎波蒽和鱼王都依旧存在的事他至今感到抱歉。但他想了想,如果波蒽所坚持的鱼王能在无血脉的人间传三代,那么那个人……不,不可能,和那个人抱有相同理想的人固然很多,但他真正服从的只有那个人。唯独他——和他的血脉,永生不变。
“对了,阿西亚,你要吃什么吗?”
“我?随便来点吧。”他低着头说话。许久没听到回答也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于是他抬头,看见波蒽对自己伸着手,做出“来,来”的手势。
“你还没帮我点吧?”对方还是“来,来”。
“行啦行啦,给你。”他打开背包,翻出钱袋,“剩余的给你当旅费吧。”接过钱后波蒽心满意足地去了柜台。
当阿西亚正要放好钱袋时,发现包底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个眼睛——是阿若亚拉的记号。他展开纸条,发现是一封信。不是阿若亚拉给他的留言,而是另一封信的手抄。上面写着寄件人是卢比亚卡的女王贝特薇尔·S·卢比亚卡。他从阿若亚拉那里听说过那个女王,算是对她有点小了解。
至罗姆斯加的现任国王——尼特阿尔·罗姆斯加。我方于黄秋之月13日,观测到哈比若尔方向玛娜浓度异常超标,与五年前那道光线直穿天际时的情况相同。为两国和平,请罗姆斯加方面能派使者过来解释。(不要用渡鸦)
另:近来听说来自科萨镇的几位孩子在寻找圣兽以便复活世界树。如果是为世界着想,我也能提供一些圣兽的情报,请务必让那些孩子担任使者一职。仅此而已。
看到“仅此而已”时,阿西亚皱了眉头,“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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