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下午。
诺亚花了很长时间整理完会长室，让它大体上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爱莉雅原本提出要帮忙，却被诺亚拒绝，转头就把准备逃避责任的安娜揪了回来，强制要求这位罪魁祸首对会长室进行清扫。
在此期间，安娜尝试使用撒娇、耍赖、畏罪潜逃等一系列手段，企图逃避清扫的使命，最终皆被诺亚识破，只得老老实实地干完了活。
平心而论，安娜的干活效率还算不错。
前提是她真心实意地愿意去做，而不是做到一半就想着偷懒，悄悄地在角落里施展一个复原仪式魔法，最后又落得个当场暴毙的下场。
她居然愿意相信那近乎渺茫的成功率，也不愿意多花几分力气去捡书。
对此，诺亚懒得教训，更不会去想方设法纠正。
有句老话说得很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娜的不要脸是与生俱来的本事，目前来看，想要让她舍弃这一特性，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她改行去当厨师。
不管怎么样，在诺亚的监督下，安娜终究是完成了清扫作业。
会长室被打扫完毕。
时间也来到下午两点。
雪莉睡完了回笼觉，正在庭院里来回奔跑发泄精力。
帕斯卡闲着没事，回了一趟教堂，进行完祷告后就折返回来。
爱莉雅则一直在读书，恶补当前时代的知识。
而诺亚并没有立刻召集众人出发，而是先去找了一个人。
公会驻地深处的某间房内传来嘎吱一声。
诺亚拧动门把，轻轻推开门扉。
少许灰尘漂浮在半空，阳光从窗边洒落，浸润着一座书桌，床被堆叠得整整齐齐，几本古老厚实的不知名书籍安置在书桌两侧，一位美丽似人偶的女子静静坐在桌前，手里提着一杆羽毛笔，不紧不慢地记录着什么。
她黑色瀑布长发披散下来，垂落至腰间，连衣裙贴合着她优雅的身段，黑丝包裹的匀称长腿安静地亭亭玉立着，纤瘦的身体靠着椅背，坐姿端正如常。
推门声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莫妮卡暂时停笔，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是诺亚后，她立刻准备起身行礼。
诺亚告诉她不必如此拘谨，同时走到她的身边。
书桌上记录的大多是文字，还有大量算式。
经过这段时间的会长工作洗礼，诺亚一眼就能看出，莫妮卡是在计算蔚蓝圆桌公会所剩下的欠款，以及未来攀登高塔的最佳日程安排。
她好像总是在工作，无时无刻，无论昼夜。
“我看您之前在整理房间，所以没有过来打扰您。”
莫妮卡朝诺亚微笑，说明自己回来后没有去见他的理由。
诺亚不以为意：“没关系，反而是你……你一天没有回来，听爱莉雅说，是有新的工作？”
“是的。”莫妮卡充满歉意地向诺亚低头，“一些事务缠上了我，我必须要先行离开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的工作已经做完，可以继续回来辅佐您。”
诺亚眯起眼：“能问问是什么工作吗？”
莫妮卡笑道：“是很简单又枯燥的工作，具体来说，是对部分特殊人员进行一些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
诺亚挑了挑眉头：“心理医生那样的？”
莫妮卡听到这四个字，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明悟的表情：“确实可以这么说，您总结得非常到位。”
诺亚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深知莫妮卡一定存在某些秘密。
她口中所说的心理辅导，未必就如表象那么简单。
但此时此刻，诺亚还不能完全确定莫妮卡的态度和目的，他需要的是旁敲侧击的询问手段，最好能在莫妮卡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
莫妮卡是个聪明人。
如果存在智慧的天平，那么莫妮卡一人可能比安娜和帕斯卡加起来还重。
只有在莫妮卡那一侧加上一只雪莉，双方才可能达成平衡。
所以诺亚只是沉默片刻，又开始提起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觉得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
诺亚看向莫妮卡面前写满计算的纸，“一直保持工作状态，会让人身心俱疲。”
莫妮卡对此只是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您大可放心，我还没有疲倦到无所适从的程度，而且目前来看，您的出现拯救了我们公会，照现在的步调进行下去，偿还欠款只是时间问题。”
诺亚对欠款之事没有太大信心，感慨道：“前提是之后的攀登行动依然顺利。”
“一定会顺利的。”
莫妮卡与先前一样，对诺亚充满信心：“我相信您英明的领导，况且一个小时前爱莉雅告诉我，您又找到了一样主神遗物。”
诺亚迎着莫妮卡的视线，不予置否地点头：“我正打算带着他们再去一次高塔，那里是试验新遗物能力的好去处。”
“您的判断始终是最优解。”莫妮卡一如既往地献上称赞，“死亡女神的遗物与圣光之神的遗物本质不同，黑暗系教派大多象征着混沌无序，想要理清它们的遗物，必然比光明系教派要困难且复杂许多。”
话题被引导至此，诺亚觉得是时候该提出核心问题。
他故作深思，沉默片刻，接着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莫妮卡：“关于十二主神和两大派系，你了解多少？”
莫妮卡没有想到诺亚会忽然提出这个常识性问题，她理所当然地给出最标准的答案：“光明系与黑暗系教派各自拥有六位主神，其中圣光之神和璀璨女神是光明系【位格】最高的两位主神，死亡女神和暗影之神则是黑暗系【位格】最高的两位主神，除了他们之外的八位主神虽然同样强大，但就位格方面，依然不如那四位至高主神。”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不解地看向诺亚：“您问这个做什么？”
诺亚没有回答，而是再抛出一个问题：“位格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吧？”
莫妮卡点了点头：“当然，神明的位格极其重要，这决定他们互相之间的地位。”
“圣光之神卡列的位格是最高的？”
“卡列是至高主神之一，与卡列拥有同等位格的只有璀璨女神、死亡女神以及暗影之神。”
“也就是说——”诺亚明白了莫妮卡的意思，“如果同样是遗物，其他神明的遗物要远远比不上至高主神的遗物？”
莫妮卡再次点头：“没错，神明遗物与位格息息相关，就算同样是主神遗物，至高主神遗物和普通主神的遗物也存在一定的位格差异，如果双方产生冲突，往往只会是位格更高的一方获胜。”
原来如此。
在理解清楚神明位格之间的关系后，诺亚大概就能确定一件事。
他估计和四位至高主神多少沾点关系。
因为卡列的圣火无法侵.犯他。
圣火可以被视作圣光之神卡列的遗物。
而至高主神的遗物无法伤害诺亚，这就意味着诺亚的位格至少与卡列平级。
目前来看，作为活死人的诺亚，最有可能是和死亡女神关系匪浅。
或许以后他可以去一趟死亡女神教派的主教堂。
在那里，他应该能得到不少线索。
“我明白了。”
确定完未来的方向，诺亚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又为了以防万一，再多提了一嘴：“顺便我想问问，艾恩大陆的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古神、邪神、外神之类的东西？”
他到现在还记得变成一颗肉球的白袍祭祀。
那画面多少沾点克苏鲁的味。
所幸的是，莫妮卡给出了完全否定的答案。
“我从未听过古神或外神之名，邪神则是经常听见。”
莫妮卡无奈地说道：“很多狂热信徒都认为自己信仰的神明是真主，所以总是称呼其他教派的信仰神为邪神……事实上，虽然调停者的存在阻止了战争的发生，但这也导致狂信徒之间的唇枪舌战愈演愈烈，互相诋毁对方神明的言论随处可见。”
诺亚对此不发表评价。
但他姑且认为，调停者的存在至少避免了战争。
至于唇枪舌战，口诛笔伐之类的破事……其实也就是恶心人而已。
他没有要继续询问的事情，与莫妮卡随意寒暄了两句，接着就离开莫妮卡的房间，准备和众人一起，再度前往高塔。
莫妮卡则目送诺亚离开。
等到诺亚出门过后走了三步，一条章鱼触须模样的黑色肢体爬上莫妮卡的肩膀，吸盘里生出几颗眼珠，盯着诺亚的背影，眼瞳里充满了憧憬与敬畏。
莫妮卡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它布满粘液的表皮，微微一笑。
片刻后，门扉缓缓合闭。
公会驻地内依然一片宁静。
……
……
诺亚收敛好思绪，领着众人离开公会驻地。
莫妮卡的回归不仅带来了情报，同样带回了爱莉雅的公会证明。
由此一来，爱莉雅便正式成为蔚蓝圆桌公会的一员。
换作其他公会，大抵要为新晋成员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们蔚蓝圆桌太穷，没这个能耐，只能暂时把欢迎仪式往后拖一拖，等到哪天公会发达了，再去考虑给爱莉雅置办一场正式的宴会。
爱莉雅对宴会没有太大需求。
相反的，她对攀登高塔行动充满好奇与希望。
毕竟她一直被困在艾瑟高塔的第五层，既没上去过也没下去过，根本不知道其他楼层的风景是什么。
况且她也颇为期待看到诺亚等人大显身手的样子。
所以这位新来的公会成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满脸高兴，乐乐呵呵的，好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我劝你最好别高兴太早。”诺亚提醒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恐高的鸟翼族，文盲的神圣修女，还有仪式魔法百分百失败的不灭者。”
爱莉雅仍然对蔚蓝圆桌充满信心：“但这些只是缺点而已，你们一定还有很多擅长的事情对吧。”
诺亚：“……”
爱莉雅愣了愣：“你们还有优点的对吧？”
诺亚：“……”
雪莉从旁边钻出个脑袋来，问道：“能吃算不？”
爱莉雅：“……”
……
……
蔚蓝圆桌一行人越走越远。
他们走向小镇外的丛林，走上那条爬坡的道路，去往坡顶的传送装置。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藏在披风与兜帽下的年轻人深吸口气，从怀中掏出一节蜡烛。
他轻轻吹了口气。
苍白的蜡烛被瞬间点燃，火苗恣肆地跳跃，一缕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
年轻人注视着跃动的火苗，在它跳跃起舞的过程中，其深处的焰火隐约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佝偻背影。
“做好准备。”约克轻声细语地朝蜡烛提醒道，“他们来了。”
下一秒。
佝偻的背影回头。
被灼烧后几近毁灭的容颜在火苗深处放大，并绽开一个诡邪阴森的笑容。
蜡烛随后熄灭。
约克随意地把蜡烛丢到地上，一脚踩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蔚蓝圆桌众人的背影，魔怔般瞪着眼睛，低声呢喃道：“今天……”
“安娜……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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