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老者的声音传遍了整片空间，那声音无比威严却不会让人感到疏远。
“大海辽阔，皆因神之应允；”
“百兽繁盛，皆因神之恩典；”
“汝立于斯，皆因神之赐福。”
钟默仔细观察着老者，因为声音从这里传出，但他的嘴皮子半点没动，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停顿片刻，声音接着响起：
“吾问汝，”
“汝之灵魂，纯洁与否？”
过了好一会，老者的声音也没再响起，应该是需要他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她开始思考，可是她不明白老者究竟想问什么，怎样的灵魂才算是纯洁的？
想来想去，她觉得既然只需要回答是与否，那自己大可以直接答“是”，剩下的交由他判断即可。
“是，我有纯洁的灵魂。”
钟默抬起头，直视老者紧闭的双眼，回答道。
安静持续了一小会，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认可。”
“汝之信仰，虔诚与否？”
【这玩意和神有关系？】
钟默眉毛一挑，多看了那光球两眼。
光球躲在老者的臂弯中，以极小的幅度上下浮动。
钟默自然不会忘记这个世界是有神术这种东西的，但是她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
简单思考后，她回答道：
“是，我信仰无比虔诚。”
她并没有撒谎，只不过她口中的信仰是马原和马哲，而不是什么神，但老者也没指定对什么虔诚不是吗？
不久，老者的声音响起。
“认可。”
“当吾赐下神之伟力，汝当何以运用？”
正当钟默觉得这种“是”与“否”的问答太过简单时，第三个问题来了。
她心里一沉。
【神之伟力是什么？难道是给予使用神术的能力？】
【不，应该不是，莉迪娅说的“天赋”不应该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通过猎杀野兽和“有奖问答”来取得使用神术的资格。】
而这一题又和之前的问题不同，这是一道开放题目，答案可以有成百上千种。
钟默凑近抱着光球的老者，仔细地观察。
【如果问题不是有唯一的正确答案，是不是意味着，这名雕塑一般的老者是有思维的？】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钟默决定先回答试试。
“我将为人族，为龙族，为所有智慧生命的幸福而运用。”
过了好一会，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否定。”
【果然没这么容易。】
钟默有些沮丧，光球就近在眼前，看得见，摸不着。
老者的沉默也在印证着她的想法。
【这个问答闯关不会只有一次吧？】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想法让她冷汗直冒。
【也许有机关可以触发？】
立刻开始行动，她从老者身上开始找起，摸摸这，动动那，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是声控的？】
想法一出，她忍不住自己笑起来，但或许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尝试了，她鬼使神差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
“可以再问一遍那三个问题吗？”
沉默。
“哈哈，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就这么出现了：
“大海辽阔，皆因神之应允；”
钟默的笑容僵住了。
老者的问题和以前一样，她也放心了不少，既然随时都能开启问答，自己也就能随意地试错。
很快又来到第三问，钟默思考着这一次要怎样回答，然而停顿了一会，声音又出现了。
“我将献出我的一切，全身心侍奉我主，誓死捍卫主的威严。”
还是那老者的声音，但内容让钟默一愣。
【这好像是，第三问的答案？】
她狠狠吞了口口水。
事情到这已经足够诡异，她的心底也生起一丝惧意。
【老者真的没有思维吗？为什么把第三问的答案告诉她？全部回答正确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真想就这么退出去，可是老者怀中的光球和声音提到的“神之伟力”让她不忍心就这么离开。
现实世界中，她和莉迪娅被困在结界中，虽然如莉迪娅所说，就这样撑个一、两年也不成问题，但谁能保证现状能一直持续下去？
谁能保证制造结界的人不会加强结界，让狼群更多更强，或者放进来其他更强大的怪物？
更何况两人已经遇到过几次危险，在这里生存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
事实上莉迪娅也可以选择带着她与布置结界的人谈判，但她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选择了与她一同面对这里的凶险，不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对钟默而言都是巨大的恩情。
想到这，钟默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已经有了决断。
“我并不渴望力量。”
钟默深吸一口气。
“但现在，力量是必需的。”
“我们需要一个破局点。”
再次看向老者，她的眼神中充满决心。
“我将献出我的一切，全身心侍奉我主，誓死捍卫主的威严。”
钟默认认真真地复述了一遍，这一次，老者的声音很快响起。
“认可。”
伴随着庄严的声音，老者缓缓张开双臂，他怀中的光球也自觉地飘出来，悬停在钟默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
光球上开始飘出发光的金色飘带与钟默连接，璀璨的光芒变得柔和，就像一颗小太阳。
她感受到了温暖，也感受到了一丝疏远。
像冬日里的暖阳，给人恰到好处的舒适。
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轻轻闭上双眼，一些想法从心底涌出：
【我将献出我的一切，为服侍神而活，也将为此而死。】
是的，有了神，她的一切都有了意义，就连那生活中的苦难竟也变得鲜活而可爱起来。
她淡淡地一笑，似是自语一般，语气平缓且温柔道：
“我遭遇背叛，甚至为此失去生命。”
【正因如此我才会站在这里，得到神的赐福。世间万物，沙漠中央的一粒沙，大海尽头的一滴水，皆在神的掌控，所谓命运，亦是神的恩赐。】
“我一出生就被卷入风波，有人将我困在结界中，要置我于死地。”
【那是神赐予我的考验，是想要靠近伟大存在之人必定要遇到的荆棘丛。】
“莉迪娅，她救了我。”
【是的，那是神降下的报偿，为我虔诚，为我承受。】
停顿一会，一声轻笑从心底传来：
【呵，嘲笑生活荒诞，妄图在荒诞中追寻意义的我才是荒诞的那一个。世界因神所生，众生因神所生，又怎会没有意义？】
钟默缓缓睁开眼，笑容还停留在嘴角，然而她却是缓缓摇头，樱唇微动。
“不，不是这样。”
【……】
虚空中，娇小的身影向那颗漂浮于半空的太阳踏出一步。
“我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与神无关。”
“我遭遇背叛与神无关，这是我与那背叛者之间的私事，与神何干？”
“我卷入风波与神无关，躲在结界背后之人，他有他的目的，或伟大，或龌龊，或无足轻重，可不论如何都是他自己的抉择，与神何干？”
“而莉迪娅救我，或许是因为利益，或许是从我身上看到了某些影子，又或者是其它原因，可不论如何，那都是莉迪娅自身的意志，与那虚无缥缈从不敢露面的神，又 有 何 干 ？”
她一步一步向那光球走去，始终面带微笑，轻声诉说着这一切。
她不需要歇斯底里，高声抗议。
因为那股试图改变她认知，将神的烙印留在她的脑中的存在，根本构不成威胁。
正如她之前所回答的那样，她是虔诚的，虔诚的无神论者，虔诚的马原信徒。
由无数先贤前赴后继，用理论和实践构筑起来的大厦是如此的坚固，是她心中最稳定的锚点，最坚固的堡垒。
任凭狂风肆虐，大厦高耸，屹立不倒。
光球骤然熄灭，温暖被冰冷的气息冲散，突然间，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向她的脸颊，她的胳膊，一直到全身。
单薄的披风被轻而易举地掀开地掀起，让她那柔弱的身体，硬生生地承受着凛冽的寒风。
钟默银牙紧咬，却不曾后退一步。
“道理讲不赢就要靠蛮力使人屈服吗？”
钟默向前踏出一步，明明无声无息，却似有千钧重，连那肆虐的寒风都忍不住避让几分。
“生活是荒诞的，无止境的痛苦，寻不到的意义。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投身当下，义无反顾地活着，他们是永不言败的勇士，做着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一步，再多的痛苦和狂风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他们不会如你这般，居高临下，指点众生！”
一步，老者依旧紧闭着双眼。
“你是弄虚作假的，对自己，对生活，你活着不是为了生活本身，而是为了超越生活，把生活的意义归功于某种伟大的存在。”
又是一步，涌出寒流的光球已经近在咫尺。
“你是被击败了，被生活本身，击败了！”
钟默迎着凛冽的寒风，手掌触碰到了光团的边缘，霎时间，寒意消失不见。
那一切的温暖与寒冷似乎都回归到了光球之中，光球飞到一定高度，重新回到老者怀中。
一切回归沉寂。
钟默大口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死死地盯着那光球。
这一回，任凭钟默说什么，也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心念一动，视野上移，意识逐渐回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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