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意的是五点之后的加班吗？”
焦晓燕擦了擦眼泪，随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我的床铺。她本来想拍的是我的腿，结果又害怕伤到我，所以只好拍在了床铺上。
我这一次撞得那么瓷实，血流不止，结果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几处皮肉伤。还说我简直就是人世奇迹，竟然有金刚不坏之身。说着说着，医生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对我竖了竖拇指，说保持下去一定能够长寿。
听到这话，我并没有多么高兴。
有些人拼命想要活下去，但是身患重疾，或者一场意外，然后就没有生的希望。而我一心求死，可是就算是撞的头破血流，但照样完好无损，甚至还被医生称为长寿体质。
长寿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件折磨得事情，因为长寿只会拖延我的时间，拖延我和沐婉琳重逢的时间。
“江诚，已经三年了，沐婉琳怎么还是没有放下呢？”
“焦姐啊……”我叹了口气，说：“沐婉琳是我的女友，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再说了，这一次我不是故意要出事故寻死的。都怪那个女的，打电话就好好打电话，过马路就过马路，她一点车都不看，低着头一直往前走，那地儿又没有斑马线，她这么横冲直撞不守交规的，我能咋办？”
我说完之后，目光从焦晓燕身上移到窗外。
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起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那是我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过去的我，一直致力于如何自杀，但这一次，我在想的是怎么杀死别人。我想了想，如果当时我一脚油门踩下去，会不会又有一对亲密的人，阴阳两隔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冲动，而且我觉得，如果我真的撞死她，似乎还满足了我短浅的快感。当时欲望攻心，我像是恶魔一样，思想可怕至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又能给我答案呢？
……
……
焦晓燕傍晚的时候离开了。
我躺在病床上，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医院是我最厌恶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无数条生命丧失，又有无数条生命得到医治。这里有无数声哭泣，无数场告别，无数次祈祷，无数遍抱歉。
我依稀记得，那一年医生走出来，白大褂上布满血迹，冲着沐婉琳的妈妈摇了摇头。没想到一晃三年过去，又是一个医生，冲我竖了竖大拇指，仿佛是上天在说，我跟沐婉琳注定是要阴阳两隔。
我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朋友了，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唯一有所眷恋的，就是宋村里的一只金毛犬，还有半瞎的老太太。
我以为是会如此，结果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接着是一张精致的脸蛋，青春挂在脸上，像是刚熟的水蜜桃。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眼眸里漾着晶莹的泪珠。
“大叔……”
“我焯……”我惊愕至极，连忙问：“你这小丫头怎么过来了？！”
苏青柠将书包丢在一旁，之后坐在椅子上，哭着说：“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傻不傻，我怎么死。我特么还想死呢，谁知道我天生有金刚不坏之身。不对，你还没说你咋来了呢！”
“我们学校有汇报演出，今天彩排。结果底下的工作人员突然说，你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哦对，这小丫头是在一和市一中念书。
我苦涩的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座城市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小丫头记着我。那一刻内心忽然一暖，疼痛感减轻几分，整个人轻飘飘的，感觉快要飞天成仙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我？”
“一个叫江诚的，还总想着死，我当然就知道说的是你了。你这个臭大叔，怎么阴魂不散啊！”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吧？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才是阴魂不散。”
“大叔，活着不好吗？干吗一定要作践自己？你的那个女友如果在天上看到你这样，心会碎的。”
她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掉在我的被单上，浸湿出悲伤花朵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医生忽然走了进来，对我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好了一点，不对，基本上感觉整个人棒棒哒——”
我说到这里，屋内的俩人各是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医生继续说：“要是没什么事，你回家躺着吧。现在医院的病床有些紧张，你这算是轻伤，完全可以在家养着。”
“当然，我一会就可以出去——”
“去什么去！”
苏青柠有些怒气，随后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医生说：“您不能这样赶走病人，万一他回去的路上发生意外了怎么办？总得让他可以下地，彻底好了之后再让他出院吧？”
医生皱了皱眉，接着走了过来，用圆珠笔戳了戳我的脚踝，说：“疼不疼？”
“不疼。”我摇了摇头。
“片子上看也没啥事，那就说明你没有大碍，回家也不打紧。”
苏青柠扭过头来，一脸紧张的看着我，问：“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医生。这个人有自杀倾向，我怕他故意说不疼，然后想着回去自残！”
听到这话，医生略微错愕，随后问我：“你开车是故意想要自杀才受伤的吗？”
“当然不是，事情的经过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有个女的不看路，我如果不拐到一边就撞死她了。”
空气倏然沉默。
苏青柠气急败坏的抓起书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衣，瞪了我一眼便急匆匆地往外走，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的不满意。可是这就是事实，没什么不满意的。随后医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看起来不像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侄女还是妹妹？”
“陌生人。”我简洁的笑了一下。
“陌生人。”医生点了点头，随后说：“一个陌生人这样关心你，搞不好可能是喜欢你呢。”
“别逗了医生，我俩这算是第二天见。”
“一见钟情这事儿，有时候真的会发生的。”
他说完之后，夹着病历本，迈着大步离开了病房。
我躺在原地，觉得这是医生跟我开的玩笑。
……
……
面包车前边撞的有些变形，但是不影响正常驾驶。只是我不知道我开着这样一个破烂的车，会不会被交警拦下来。
我决定不管了，如果被扣下来，就说我没钱修，让他们想办法吧。
然而正当我坐上车后，副驾驶的门忽然被推开，那个背着书包的小丫头，没好气地坐了进来。我有些错愕，随后问她：“小丫头，你干嘛上我的车？”
她没有理我。
我继续说：“刚才还不是生我的气吗？那毅然决然离开的你，怎么又上了我的车啊？”
“送我回家。”
听到这话，我冲着她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愿意载她回家，而是宋村对于市中心来说，实在是太远了。坐地铁都要坐一个多小时，开车的话只会更久。外加上傍晚时分，这座城市会变得十分拥堵。我如果送她到宋村，再回我自己家的话，估计得晚上九十点钟了。
“要不然你去哪，就开车带我去哪。”
“小丫头，你该不会是怕我寻死，然后想要监督我吧？”
“想得美！”她瞪了我一眼，随后说：“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坐车到处逛逛。但是……”
“但是你没钱，所以想要蹭我的车，是吧？”
我说完之后，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红霞，似乎是被我戳穿心思，有些害羞。于是我笑着说：“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是不收费的呢？我告诉你哦，我的价格，只会比市场价还要高得多。所以你不能坐我的车子，下去下去。”
我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下车。
然而她系好安全带，随后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果，冲我晃了晃，说：“我没有钱，但是我有这个。”
看到糖果之后，我咧嘴笑了一下，说：“这有啥用？也不顶饿，也不值钱。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么一颗糖果就能带你散心吗？”
“我没钱！”
苏青柠有些着急，皱起鼻子看着我，继续说：“你忍心收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钱吗？”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忽然想起三年之前的沐婉琳，扎起马尾，坐在我的身上，双臂勾着我的脖子，柔声说：你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求你亲我吗？
那一刻我的心肝各自发颤，随后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或许我和沐婉琳已经结婚了，小孩估计都该出生了。
“坐稳了，我开车可危险的，说不定会把你甩飞了。”
我点燃一支烟，播放许巍的歌，之后摇下车窗，发动车子。
坐在我旁边的苏青柠忽然一滞，随后抓起手边所有可以把着的东西，身体努力向后靠，眉头紧锁，着急的问：“你开车真的这么危险？！”
“当然了。如果我开车不危险，那怎么还能进医院呢？”
我冲她笑了一下，随后驶离医院。
月上树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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