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双手握住冰冷的铁链，微微用力，让这陈旧的游乐设施晃动起来。
一股寒意沿着手掌心传递到了圣女的全身，这让衣着本就单薄的卡洛琳更是感到些凄清。
“我……没有感情吗？”
她倒映着一轮明月的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约翰那悲悯的神色令圣女大人久久不能释怀。
作为教会中最优秀且机灵的圣女，卡洛琳自幼便能完美模仿出他人的言行与举动，无论是白发苍苍老神父对圣典的吟诵，亦或是最忠诚信徒虔诚的祷告，她的模仿总是入木三分，甚至比原型更为出色。
卡洛琳通过她那双洞明人心的眼睛，看到了众生形形色色从情感中诞生的举动。
其中不乏两情长久时的朝朝暮暮，一厢情愿头撞南墙终不悔的单相思，亦有爱而不得的苦涩，或是一袭青衫思念百年的深情。
她是倾听世间一切祈愿与感情的圣女，她从诞生的那一刻便被众人寄托了无数相思，为什么那个银发的策士会说自己没有感情呢？
卡洛琳明明没有必要在意一个退出公会之人的风言风语，他的话明明无足轻重，毫无价值可言。
可是……
卡洛琳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捂住胸膛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这颗心脏仿佛被戳中了痛点。
为什么，明明自己完美地做出了无数S级冒险者都为之折腰的举动，他回应给自己的，却是那怜悯的神色。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看到艾琳娜与约翰反目成仇，相爱相杀，然后借此机会让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男人全心全意臣服于自己的裙下。可是为何此刻的心情却如此的怅然。
卡洛琳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娇嫩的嘴唇隐隐渗出一丝鲜血，现在她需要让自己保持理智。
没有错，感情这种东西，归根到底，不过是肾上腺素与荷尔蒙互相作用出现的无聊产物，而理智则完全可以凌驾与感情之上，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么做的。
圣女合上眼，思考着这么多年来自己见到的这么多男男女女中，身为弱势一方的女性是如何讨得男人欢心的。
对，一定是自己做的还不到位，才会让约翰没有沦陷，只要自己下次再遇到他的时候，再努力一点，他就一定会……
“因为你没有感情，所以你不能理解啊，卡洛琳，我曾经的圣女大人。”
心中似乎又一次被刺痛，卡洛琳弯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胸膛。
什么嘛，越是这样，不就越是证明自己没有感情吗。
那么约翰，那个一直以来对他人，总是温柔以待之的银发策士呢？他对晨星之梦又怀着怎么样的情感，对艾琳娜是否抱有愤怒与遗憾，对自己是否是真的悲悯与同情呢？
卡洛琳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约翰的一切，她依稀记得自己乘着水晶马车来到晨星之梦的那一天，那个银发的策士叼着笔，拿着攻略书，慌慌张张地从公会楼上的房间中跑了下来。
狼狈的样子，让艾琳娜和温蒂念叨了很久。
那时的晨星之梦并不是顶级的公会，甚至在副本中的攻略也是屡屡受挫，但是即便失败后，约翰也会笑嘻嘻地缓解气氛，想方设法劝解着艾琳娜不要在意。
有时还会主动负担起那时其他人所有的起居。
正是因为太过温柔了，让人不禁觉得，他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也永远不会离开晨星之梦。
“被赶出晨星之梦的那一刻，你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卡洛琳对着身前漆黑的公园自语道。
这个自出生以来，只会通过模仿他人的言行来达到情感目的的圣女，第一次尝试去用思考他人的感受。
她懂得用不同的举动去赢得不同人的欢心，会通过观察他人言语中的漏洞或表情中的变化改变自己的语调与用词。
但是卡洛琳却不懂得，为什么别人会因为自己举动的变化而产生的情感上的变化。
望着漆黑的夜景，圣女大人无法这么简单地理解“情感”，但心中的烦闷却减轻了一些，因为此刻，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拥有“情感”这一奢侈的“宝物”。
“不过那又如何呢？”
卡洛琳跳下秋千，伸了个懒腰，望着不曾改变的月色，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虽然隐约间还是能感受到心底的那层不安，当相比较见到约翰眼中怜悯时的冲击，现在已经缓和许多了。
“圣女姐姐！”
公园的转角口，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拖着玩偶熊，叫住了卡洛琳。
“怎么了，小妹妹？”
卡洛琳转过身，报以自己见识中最为和善的笑容。
她并不认识女孩儿，或许女孩儿只是通过这身圣女的衣物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圣女姐姐能帮我姐姐将她的祈祷传达给神明吗？”
“不行哦，圣女姐姐现在要回家了。”
卡洛琳蹲下身子，微笑着抚摸女孩儿的脑袋，柔色以拒之。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你姐姐的内心真诚，她的祈祷一定能够传达给神明大人。”
按照记忆中神父的标准回答，卡洛琳完美地复制道。
规规矩矩，一板一眼，这才是人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圣女。
可是，就在此刻，圣女的那颗心刺痛了一下。
为什么，这从未有过的感觉，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知道了，圣女姐姐。”
小女孩儿露出有些没落的神情，却依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一般并不会埋藏自己的心事，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都会显露在脸上。
圣女的工作除了支援各大公会日常的祷告，便是倾听人们心中的苦闷，然后代替人们将他们的夙愿与遗憾传递给神明。
换言之，她们自出生起，就被当作人类与神明沟通的代言人。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在小女孩儿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卡洛琳改变了主意。
“我叫洛洛可哦，圣女姐姐。”
“洛洛可吗？我答应去倾听你姐姐的祈祷，你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洛洛可开心地拖着小熊抱住卡洛琳的大腿：
“圣女姐姐果然像传闻中讲的那样温柔且善良呢！我的姐姐，叫瑟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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