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直躲在暗处的卡洛琳终于露面，爱丽丝也松了一口气，最起码现在，露易丝犀利的攻势不会全砸在自己头上了。
她小跑着躲到圣女大人的身后，规避了协会中众人的目光，而后探出一只小小的脑袋观察着周围形势的变化。
生性敏感的牧师虽然和圣女一样能够感知周遭人状态的变化，但相比较能言善道的上天宠儿，她还是太过讷于言辞。
而此刻露易丝只是冷冷地看着卡洛琳，一言不发。
她对这个擅长观察人心的圣女大人没有一丝好感，无论是对话中的嘲弄还是语气上的阴阳，都无法伤及卡洛琳分毫。
不知人间疾苦的圣女，又怎么能指望她拥有恻隐之心？
“您看，这不是挺好的嘛，露易丝小姐。我帮您和约翰再续前缘，不也正是您内心所期盼的事情吗？”
“如果您真的为此感到开心，那我也谢过您的好意了。不过万年不出门的圣女大人有幸莅临冒险者协会，不应该只是确定约翰在你们公会的注册名额吧？”
露易丝身后升起的丝丝寒意将她四周的围观群众又赶退了几步。
现场的温度似乎降至了零点。
这位银发的精灵自从在冒险者协会工作开始，便以热情与体贴著称，不管来这里的冒险者提出了多么无理的要求，她都会尽可能的满足。
因此，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
“没有啦，人家只是想见见约翰，聊聊天，喝喝茶嘛。毕竟昨晚他突然离开晨星之梦，我和艾琳娜亲都在为他担心呢。”
卡洛琳卷着自己齐肩的暗金色长发，装出一幅没落的神情，仿佛约翰的不辞而别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围观的众人也被搞糊涂了，听露易丝的语气，似乎是约翰在公会内遭遇了不公的待遇，但是听卡洛琳的说法，却又像是约翰自己赌气和公会的其他人决裂。
一边是乐于助人的冒险者协会管理员，另一边是信仰与威望超高的圣女大人，两边都有一定的说服力。
听得有些晕头转向的瑟蕾扯了扯约翰的衣角，小声问道：
“约翰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约翰看着在众人面前故作姿态的卡洛琳，心中戚然。
这位天之骄女，神明的宠儿，从来都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真实的心思，她永远能以他人最满意的姿态的适时地出现。
她是普通冒险者眼中，倾听他们心声，然后传达给神明的圣女；是教会神父眼中，每日勤于祷告，虚怀若谷的学徒；是万千少年眼中，一笑百媚生，风姿绰约的窈窕少女；是艾琳娜眼中，总能在失魂落魄时，送上温暖拥抱的贴心队友。
但约翰历经两世的眼睛，可以看到她那层厚重伪装下，毫无感情的内心。
前世的约翰穿梭于忙忙碌碌的职场中，见识过无数人为了迎合上司的卑躬屈膝，见识过无数人为了升职加薪的笑里藏刀，见识过无数人为了追名逐利的尔虞我诈。
没有真心，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友人。
他们的心中只有利益。
而身为圣女的卡洛琳，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迎合与奉承，仿佛是没有自我思想的人工智能，能精准读出他人的内心，却只能机械地按照人类的行为模式照搬最适合的回应。
即便在晨星之梦的这些年，约翰也无法通过自己的行动让卡洛琳露出属于自己的表情。
予以她温柔，她也报以温柔，仿佛一潭古井，投入石子，泛起波澜后就再无动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约翰也反思，是不是这个世界需要的就是这种没有自我感情的圣女，需要她去满足人们内心中对于神明的想象？
真的是……很可悲。
充满复杂情绪与欲望的人类，居然需要毫无感情的伪物来回应他们的诉求，甚至不惜借助于虚无缥缈、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
“我真的很担心约翰呢，昨天彻夜未眠。您看，今天还不是一大早就带着爱丽丝来冒险者协会向您询问具体情况了嘛。”
卡洛琳左手轻轻捏住衣襟，头微微垂了下来，用娇柔地语气似是怨艾道，如果不仔细观察，可能会觉得圣女大人正轻声啜涕。
“哦，真担心约翰的话，那不是应该昨天通宵外出寻找吗，还至于现在在这里假惺惺地故作姿态？”
露易丝冷笑着，她是精灵，比起一般的人类通透的多，卡洛琳这拙劣的表演在她面前毫无效果。
“唉”
卡洛琳叹了一口气，抹了下挂着几滴泪珠的睫毛，楚楚可怜地继续哭诉道：
“露易丝小姐，您是不知道，艾琳娜亲对约翰的出走很是恼火，禁止我们踏出公会大门呢，说，如果谁敢踏出公会去寻找约翰，她也会将其一并逐出晨星之梦。”
神圣的光芒开始笼罩在卡洛琳身边，橘黄色的光子时而聚集，时而散开，仿佛连神明都证实了她的说辞。
围观的众人虽不多加评论，但也不断有人俯仰叹息。
“不过”卡洛琳话锋一转，“露易丝小姐，你也千万不要责怪艾琳娜亲，她也是为了公会的大局为重，才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
圣女大人忽然转过身，面向半包围着的普通冒险者们，张开双臂，号召道：
“希望大家也不要对艾琳娜亲有什么过分的说辞，她在我们心中还是那个凛然的会长大人。大家也都清楚地很吧？我们晨星之梦，每个月也都会不计报酬接取一些困难的任务，这都是艾琳娜亲对大家的一份心意啊！”
在圣光照耀下的卡洛琳，显得格外真诚，让众人不得不信服。
“放心吧，圣女大人，我们会一直支持晨星之梦公会的！”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晨星之梦的粉丝了！”
“艾琳娜小姐和卡洛琳亲最棒了！”
“约翰先生也很棒！”
对圣女大人的欢呼声与奉承声此起彼伏，卡洛琳临时起意的一番说辞完全博得了众人的信赖。
除了约翰和露易丝。
露易丝依旧处变不惊地看着圣女的这番表演，昨日见到约翰那副失魂的神情，她就已经大概能猜到卡洛琳的所作所为了。
愚蠢的冒险者啊，仅仅需要一点动人的表演与鼓动性的说辞，就会自动拜倒在石榴裙下。
约翰推开堵在前方的人墙，逐渐从协会的后方挤到了露易丝与卡洛琳对峙的中心，他完全掀开帽兜，露出标志性的银发赤瞳：
“你应该已经，说够了吧，卡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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