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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雨季之前 其五

序章:雨季之前 其五

艾伯斯学院建立在南罗斯林的关口,背靠艾伯斯城的东北方向伸出的学院半岛上,三面环海,与烙印大陆和南罗斯林本土隔绝。在斯托利亚初皇完成统一帝国的大西征的数十年后由定居于此的魔法师,埃迪耶·安杰洛改造自己的庄园而建立。

虽然艾伯斯学院和凛冬学院,深屿学院,青森学院,赫勒姆学院并成为除去皇都永恒城的罗塞塔学院的五大学院,但是其并非是开发术式的独有逻辑,而是以研究创世纪和神迹著称。

因此,艾伯斯学院并未产出能够步入罗塞塔学院的贤者。久而久之艾伯斯学院从魔法学院转化为了更像是“帝国公学”的定位,南罗斯林地区有权有势的贵族和骑士家族将其子女托管于此,学习基础魔法,骑士和贵族的礼仪,乐器演奏及琐碎的知识。

“四处漂泊啊!漂泊!”

“漂泊就要毁了我!”

“可是我身边有位姑娘!”

“啊——长帆拉起,继续漂泊——”

克里福德·普罗维登斯在暴风雨的吹打下,在小货船的甲板上努力转动着舵轮唱着船歌,虽然这次仓促的航海没有船组同行,但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航海家,纵使失去了一只手臂,他依然靠着熟练的技巧将货船稳稳地航行在干涸之海的惊涛骇浪之上。

远处的学院钟楼灯火依存,他依此定下了航向,将小船撞向学院后方的沙滩。

丽诺尔从幻梦中猛然惊醒,她的面前是熟悉的学院宿舍的油画天花板与挂着黄色微光晶石的吊灯。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她感觉就像大醉一场一样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胸口的位置还有些痛。有人为她穿上了学院的制服衬衣,但是尺码完全不符合她的身材,像个麻袋一样把她整个裹了起来。

“这就是被打上蚀刻的赐福者吗,恢复的可真快啊,刚刚在船上的时候身上的伤口还破破烂烂的。”

旁边一个身穿长长的毛织睡衣,白色长胡须和凌乱的长发覆盖满脸,戴着古怪的小眼镜,满脸只露出一双水獭一样的小眼睛的高胖男人坐在床旁的矮凳上,借着头顶的灯光翻阅一本破破烂烂的牛皮包裹的书本。在他右手边的半空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一把短刀在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芬尔克斯校长?”丽诺尔晃了晃脑袋,含糊不清的说。

“啊……看起来我要为擅闯女生宿舍这件事先道歉,失礼了。”老人的胡子抽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是在父亲的葬礼上,然后罗德里斯克先生找我说了什么,之后我就……在这里了。”

芬尔克斯耸了耸肩,伸手把悬空着的削皮苹果拿了过来,递给丽诺尔。“发生的事情我过会会说明,比起葬礼,你现在被卷入的事情更加严重,要苹果吗?”

丽诺尔摇了摇头,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一只棕色的水貂从校长的胡子里爬了出来,顺着芬尔克斯的袖子接近苹果,它嗅嗅鼻子,一口咬在了苹果上,跳跃着不知道跑到房间的哪个角落大快朵颐去了。

“芬奇,真没礼貌。”芬尔克斯低声呵斥。

丽诺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衬衣,她的领口大开着,虽然没露出隐私部位,但是一个和她手上戒指一样大的奇怪纹身出现在锁骨和心脏位置之间。

不知名的怪异文字组成的圆环,包裹着一只向下俯冲双翼张开的金丝雀,好似荆棘的纹路缠绕在飞鸟身上。虽然丽诺尔的魔法水平没有到真正的魔法学者的境界,但是这个印记上循环的魔力流动,就连她都能清晰地体会到。

无定式的魔力自印记流出,顺着她的血脉环绕身体一周后再次回归印记本身,溢出的魔力从她的每个毛孔逸散到空气之中,化为无形。

这和丽诺尔在梦境中看到的胸口印记完全不同。

“是仪式的蚀刻,”芬尔克斯将书本合上,高而臃肿的身躯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小水貂的踪迹,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你被银之冠选中,成为持有蚀刻的赐福者了。”

“那是什么?”丽诺尔轻浮了一下所谓仪式的蚀刻,疑惑的问道。

“那说起来就有点麻烦了……我虽然也没法窥探其全貌,但是银之冠的蚀刻仪式不是什么可以被称为良善的好东西。”

“在阴影中见证你的血与火……”丽诺尔混乱的记忆理顺了一部分,想起了在幻梦中响起的飘渺呓语。

芬尔克斯掀起地毯,并没有发现小水貂的身影。

“嗯,是类似的东西,蚀刻仪式可是自王庭失却之日以来,笼罩在魔法研究界的奇怪传说,据说是源自最初的创世纪时,支柱神明们行走于世间的步伐的残留,在烙印大陆内选择拥有强烈而无法实现的夙愿之人,将仪式的蚀刻赐予他们,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娱乐活动。”

他用力拉开了丽诺尔书桌锁住的抽屉,虽然丽诺尔没什么值得藏起来的隐私,但是作为习惯她还是喜欢在所有能封闭的东西上上锁。芬尔克斯翻找了一通,还是没找到小水貂的身影。

“……但是作为奖励,蚀刻仪式的胜者,会在神明的见证下完成你的愿望。”

芬尔克斯又将目光投向了丽诺尔宿舍的衣橱,用力的拉开后开始翻找起来。丽诺尔没带回家的裙装和私服散落一地。

“芬尔克斯校长!!”

丽诺尔看不下去他对自己的宿舍造成的破坏,急忙喊了出来。

芬尔克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到眼前被他生拉硬拽打开的衣橱,又回头看了看刚刚被他拆出来的抽屉,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

“啊……抱歉,丽诺尔,年纪大了,经常会忘记这不是我家,芬奇这孩子真的是,在哪儿都喜欢捉迷藏。”

“没事……您继续讲。”

虽然芬尔克斯的眼神还游离在几个小水貂可能在的地方,但是他还是慢慢退回了床旁边的矮凳。

“仪式的蚀刻就是被蚀刻仪式选中的标志,这标志烙印在你的身上,在标记了你是一位有资格的仪式参与者之外,它会赋予你与他人厮杀的能力,用于蚀刻仪式的流程。我虽然见过其他仪式的蚀刻,但是我它的所知仅此而已……但是,我要给你一个建议,一个来自我个人的建议。”

他额头上的头发动了一下,好像是皱了个眉头,随即他的眼神瞬间严肃起来,他尽力的在回忆什么,这对于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骨头来说并不容易。

“蚀刻仪式的泥潭是不幸的污泥,它吞噬着每个妄想通过蚀刻仪式来达成夙愿的人,在看不见的帝国暗处。丽诺尔,我不是在说你软弱,无法参与蚀刻仪式,成为一个赐福者意味着你要杀戮,你要用你的全力,去用最肮脏最下作的手段去杀死,去掠夺他人,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你的未来。”

丽诺尔看着校长的眼神,心中泛起了一阵寒意。庞大的斯托利亚帝国,光是表面上的魔法派系争辩,国教,枢密院,皇帝的政治博弈已经足够麻烦,更何况百年之前的皇帝会战到现在仍未结束,德洛斯,明一的和斯托利亚的大军还在凛冬山的边境之外互有摩擦。在如此混乱的时代内,突然出现的所谓“互相残杀以实现愿望的蚀刻仪式”,就算是芬尔克斯没有提醒,她也没有亲手杀人的勇气……

真的吗?

丽诺尔的记忆只持续到提斯坦和他的对话,至于宅邸里血色葬礼的后续她一无所知。但是当芬尔克斯提到杀人的字眼的时候,幻梦中的景象再次戳动了她脑中残损的记忆。提斯坦先生,伊洛斯的尸体,以及那只巨大的黑狼……那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真实的,亦或是对未来的预言呢?

以丽诺尔所知的信息,更高位的人策划了对父亲的暗杀。在丽诺尔触碰到父亲的怀表的时候,她确实产生过一瞬间想要查清真相并复仇的想法。但是,以丽诺尔如今的能力和身份,她该如何对抗来自永恒王庭的未知?

正因如此,这份来自能够完成愿望的复仇恩赐实在是太诱人,太诱人了。

她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思索着。

“至于宅邸里发生的事情,克里福德先生已经向我说明了。”

见到丽诺尔陷入沉思,芬尔克斯开口打破寂静。

“克里福德·普罗维登斯先生?”

“正是这位先生和埃戎先生一起,保护你从宅邸驾船来到这里的。”芬尔克斯点了点头,然而他的表情依然严肃。就在不久之前,克里福德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埃戎敲响了学院的大门,芬尔克斯从睡梦中被唤醒,见到同在凛冬山服役的埃戎伤至如此,自然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芬尔克斯·斯图尔特,毕业于罗塞塔学院,与埃戎·斯皮尔同属低于德洛斯入侵的骑士魔法师联军——守望者大骑士团,第二团,米科尔森·汉弗雷斯的第四联队,担任第四联队魔法学顾问。

在三人从战场上退下后,米科尔森封为贵族,后被选为罗斯林城主;埃戎则一直追随米科尔森;芬尔克斯最初是作为历史教授来到艾伯斯学院,在前任校长卸任之后成为新的校长。芬尔克斯沉迷研究,不常联系,但是在丽诺尔入学之后,他一直在偷偷照顾并关注着这位前长官的独女。

然而让芬尔克斯没想到的是,埃戎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芬尔克斯,我将丽诺尔托付给克里福德·普罗维登斯先生了。”

在克里福德作为见证者向芬尔克斯说明宅邸里发生的一切后,他猛然明白埃戎的意思。于是,克里福德和芬尔克斯编造了一个谎言,一个能保护丽诺尔,汉弗雷斯家族未来的家主的谎言。

“接下来我将告诉你在宅邸里发生的一切,丽诺尔,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你的过错,”芬尔克斯将目光微微偏移,不再紧盯丽诺尔。

“在葬礼上,罗斯林的骑士长菲尔·温德林发动了一场政变,妄图以武力来迫使罗斯林的贵族们臣服于他……以提斯坦为首的枢机开始了反抗,双方在葬礼会场上展开了械斗。温德林手下的魔法师使用燃火魔法时,触发了禁忌,体内魔法回路崩坏而暴走,造成了不可避免的伤亡,你在爆炸中昏迷,埃戎先生和克里福德先生在暴乱骑士的手下保护了你,并且将你安全的护送到学院来。”

芬尔克斯长吁一口气,对于撒谎这件事,他是真的不怎么擅长。

“很不幸的是……提斯坦·罗德里斯克先生和伊洛斯·罗德里斯克小姐也在此次暴动中遇害,对此,我深表遗憾,请节哀……但是要紧的是,你现在必须离开罗斯林,骑士团一定会来学院寻找你的下落,按照温德林的风格,他们可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从汉弗雷斯宅邸离开的人。”

棕毛水貂芬奇从丽诺尔的床底钻了出来,嘴巴上还粘着一片苹果籽,它耀武扬威地跳到了芬尔克斯腿上,舔了舔毛,钻到了他长长的白色胡子里。芬尔克斯赶尽抚摸起了自己的胡子,试图逃避谎言之后的尴尬。

“是吗……伊洛斯也……那克里福德先生和埃戎还好吗?”

丽诺尔轻咬着嘴唇问出二人情况,希望能得到任何一个哪怕能称为普通的消息,而不是坏消息,芬尔克斯只能摇摇头回答道:

“克里福德先生失去了左臂,已经完成紧急的医疗,并无大碍……但是埃戎先生与南罗斯林的地区骑士战斗,身负重伤,学院的医疗魔法师已经在全力帮助他活下来了。”

丽诺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坏事一件接着一件,丽诺尔在短短的几天内,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心理上的打击。她失去了挚爱亲人,失去了能被称为家的容身之所,失去了堪称家人的伊洛斯和提斯坦,而她自己也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所谓蚀刻仪式中。更别提在暗杀事件的背后,有着来自永恒城的阴谋。

就连她的故乡罗斯林都在拒绝她。

芬尔克斯拍了拍丽诺尔的肩膀,苍老厚实的手温暖而具有力量。

他的另一只手向着门口轻轻招徕,地面上的一个黑色皮箱打开,一把精致的黑色的洋伞从中飞来,稳稳地落入在他的手中。他将洋伞递给丽诺尔,伞面黑色的绸缎上缝纫着浅浅的银色花纹,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完全无法看出;牛皮包裹的檀木手柄经过手工仔细缝合,其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看不清的细小文字。

“你还记得你的魔法吗?”

他问丽诺尔,近乎失神的丽诺尔在芬尔克斯温柔的拍肩下恢复了一丝。她嗫嚅道:“……记得。”

芬尔克斯将伞柄放在丽诺尔的手上,将她的手轻轻合拢,握住伞柄。

“注入你的魔力试试吧。”

丽诺尔无力的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一眼芬尔克斯。

“芬尔克斯先生……我现在真的没心情……”

“试试。”芬尔克斯老迈的声音斩钉截铁。

丽诺尔的吸一口气,回忆起体内魔力循环的通路,与凝聚魔力的咒文,在低吟浅唱下,一抹蓝色的光辉从她的手心发出,注入伞柄之中。

这把洋伞回应了丽诺尔,原本难以察觉的银色丝线骤然发亮,蓝白色的魔力经过伞柄,伞骨,到达伞身,不一会儿伞面上就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很不错的霜寒魔法。”芬尔克斯竟然有些庆幸。

丽诺尔也有点惊奇,如果是之前的她,想要调动起体内的魔力已经是极难,而将魔力注入施法媒介中更是难上加难。然而现在的丽诺尔体验到,她胸口的蚀刻正在帮助她一起调动体内的魔力,使得“魔力必须在释放之前在体内循环一周”这记载在《初阶魔法师定律》的步骤如此简单。这把洋伞也像是专门为丽诺尔定制的一样,就像是丽诺尔肢体的延伸。

“这是你的父亲为你定制的成人礼,在你入学的第一天,你的父亲专门找到我,就是为了定制这把洋伞,我可以自豪地说,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作为魔法学者最伟大的杰作施法媒介。”

芬尔克斯面带微笑,一脸骄傲地站起来,向丽诺尔深鞠了一躬。

“如今,我想我可以很放心的将它正式交给你,丽诺尔·汉弗雷斯,战争英雄和伟大骑士的后代,南罗斯林的执政官,汉弗雷斯家主的继承人和家主。”

“它……有名字吗?”丽诺尔依然维持着外放魔力的状态,不同于其他的施法媒介,在媒介中的魔力高度凝聚,一点也没有逸散出来。

“它是你的,你拥有命名权。”芬尔克斯站直,继续说:

“这是给你的第一个礼物,至于第二个礼物,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蚀刻仪式的泥潭,清洗掉掉你身上的蚀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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