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楼二层，走廊的最里间，墨韵年跪坐在露台前，抬首仰望空中的明月，三条狐尾在她身后微幅摆动着。
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墨韵年头也不回地说：“天志，东西放我身边。”
“好的夫人。”
中年男子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墨韵年身侧，还贴心地说道：“茶水温着，最适合入口。”
墨韵年鲜红的双眸微暗，不动声色说道：“知道了！”
男子看着墨韵年光滑的后颈，微微一笑：“夫人，韵儿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韵儿有指名的贵人，现在在上面。”
男子嘴角的笑容顿时冷了：“韵儿又接待贵人了？夫人，你不是说会保护好那孩子吗？而且我翻看了账目，韵儿的第一次不应该卖这个价钱吧？”
“那是你们人族的道德基准，并不适合灵狐族。”
“是吗？”男子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韵年叹了口气：“主人呢，怎么不来看看妾身？”
“主人在宗内地位崇高，日理万机，近期应该是不方便过来。”
“嗯”墨韵年摆了摆手，“今夜楼上的贵人不少，天志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好的夫人。”
男子又瞥了眼托盘上飘着烟气的茶，嘴角噙着一抹冰冷残忍的微笑，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被重新掩上，墨韵年紧绷的后背马上舒缓下来，她扭头看着那杯余温又在的茶水，神情带着三分痛苦和三分愠怒，余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奈。
她颓然捧起茶杯，咕嘟咕嘟将其中的茶水喝个干净，妩媚的眉梢渐渐皱紧，似乎在忍耐着某种痛苦，身后灰白的狐尾先是绷直，然后抽搐着。
银月当空，孤雁城的灯火零零星星，大街小巷笼罩在昏暗的月色当中，白日浓厚的烟火气息只余下被收拾干净的手推车，在风中飘扬的酒旗也被收入铺子里。
若是在高处，便能看到数点火光在黑暗的孤雁城里慢慢移动，那是守夜的千剑宗持剑弟子正在城中各处巡逻。
明家的府邸此时烛光通明，明道和陆诗在前厅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而凌素衣同样站在一旁，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三人目光时不时会瞥向紧闭的大门，在确认并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眼里的担忧就会加深一分。
陆诗终于按捺不住了，埋怨道：“就不该让离儿出城，王家这么大的一个修真家族，随便找两三个人，离儿应付得来吗！？”
明道皱眉叹气：“这事是离儿自己提出来的，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出城的风险，原本应该是由我们两人……唉！”
凌素衣蓦然抬头：“老爷，夫人，外面！”
明道和陆诗一齐噤声，凝神屏息听了几秒钟，的确听到了外头传来马蹄落地的脆响以及车轱辘碾过泥地的沉闷响声，这两道声音逐渐靠近，最终在府邸大门处停下来。
三人连忙小跑着出了前厅，来到院子中，而此时，一道黑影灵活地翻过院墙落在地上，与院子里的三人对上视线。
“离儿！”
三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个昵称，也几乎是同时小跑着迎上去，可凌素衣半途停住了脚步，只在不远处看着那三人。
明离安慰完明道和陆诗两人，便向凌素衣这边走来，歉然道：“不好意思，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要给他们处理些后事，所以回来晚了。”
“没事，阿离回来就好。”凌素衣低头转身，像是不想让明离看清她此时的脸庞。
凌素衣莫名的疏离让明离有些奇怪，不过他现在又累又饿，实在顾不上其他事情，于是先行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摆放在桌上的食盒里的饭菜全部解决掉，又用热水擦了身子换上衣服，终于是感觉好些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凌素衣的声音：“阿离，是我。”
明离马上打开房门，让凌素衣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这么晚了，素衣还不睡吗？”
“睡不着。”凌素衣螓首轻摇，看着明离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幽怨。
“睡不着也用不着来我房间吧？”
“阿离不在身边，妾身睡不着。”
凌素衣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牵挂，让明离愣在当场，因为即使是顶着和前世师尊神似的面容，还有那一对熟悉的紫瞳，这样的话语，也依旧不像是前世的她能够说出来。
出身寻常商贾世家，凌素衣却没有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娇柔做作，反倒是和修真女子一般，颇有一种打破了凡俗桎梏的洒脱和坦然，但若说是家风使然，看凌守规那模样就知道并不可能。
视线落在凌素衣胸口处的那一块玉蝉，明离想到一些相关的传说，以及那夜里那个袭击者的离奇死亡，心情便更加复杂。
凌素衣拥有灵胎，原本应该是能够成为修真者的，但不知为何某种神秘的力量强行封印了她的灵胎，而且，在冲击那个封印的时候，他为何会在那一派你黑暗中看到那个白衣女子？
她是谁？为何会给明离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和自己相伴了数十载，而自己忽然就忘记了这个女子的存在。
见明离眉头微蹙，像是在纠结着什么问题，凌素衣起身说：“妾身给阿离烧一壶茶吧！”
明离抓住了她的手：“素衣，烧水煮茶的事，交给下人就好。”
凌素衣只好坐下。
屋中烛火摇曳，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凌素衣放在大腿上的手攥紧了衣裙，开口道：“阿离，妾身想为明家做些事情，毕竟，妾身也算是将要过门的儿媳……”
明离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再怎么说为了将凌素衣带回家中，明家可是被凌守规狠狠敲了一笔竹杠，虽然明道和陆诗两人明面上是欢迎凌素衣走进家门，但从下人平日的碎碎念里就知道，陆诗心中是有些不满的。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撑起一场圆满亲事的绝不能只靠虚无缥缈的爱。
“素衣擅长做什么？”
“唔……临摹字画？”
孤雁城最不缺就是有钱人，而其中附庸风雅的有钱人不在少数，因此凌家经营的字画生意在城里颇有如鱼得水的顺利，凌素衣作为凌守规的独女，擅长字画也不奇怪。
但总不可能让凌素衣卖画营生吧？
“其他？”
“妾身学过简单的算数。”
“那不如给我们醉仙楼管账……”明离说到一半就摇头了。
让一个未过门的准媳妇管钱，再怎么说心也太大了，不要说陆诗，明道也不可能同意这事。
凌素衣如画的双眉轻轻一挑，眼神一亮：“素衣想试试给阿离做汤羹！”
明离看了眼凌素衣那双洁白无暇的手，它们看上去是如此的巧夺天工，仿佛初生蛋一般一碰就碎，实在不应该用来做些粗活累活，但凌素衣的眼神又是如此的诚挚，让明离无法出言拒绝。
“那……试试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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