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内容不属于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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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微风初起,风中充盈着过往的群声嘁喳,旧日天竺葵的呢喃窸窣,无法排遣的怀念来临前的失望叹息。”——加夫列尔· 加西亚 · 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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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 · 奥斯汀在无尽的安逸中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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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金棕色长发的女孩子出身于一个技术气息浓郁的家庭,父母都是富有天赋的工程师。作为家中的独女,她的童年快乐而平和,受到来自长辈们温柔却节制的照料。一如无数出身于英属哥伦比亚省的海滨的人们那样,她从不对未来感到恐惧或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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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教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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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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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时常回忆起那个下午,在温暖的阳光和夹杂着海腥味的微风中她把茶水倒进杯子,果酱刚刚被涂抹在出炉不久的面包上。海鸥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偶尔有鸭子从路边的石板路上走过,豪华的三层别墅中寂静无声,只有茶点与杯盘簌簌的轻碰。
头顶的天空是蓝色的,花园中的草地是绿色的,她幼时想要摘下却被母亲轻声制止的花朵是白色的,正如同它们理所应当的那样。
然后——突如其来的——她的朋友冲进她的花园,在她的抱怨声中将她拽进屋子,然后打开了电视。
在屏幕上她看到了那个黑色的球体,饥渴而沉默的扩张着,吞噬一切它所接触到的东西,就像她幼时的噩梦中出现的黑洞一样。
她的抱怨声消失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空间震,作为这份知识的代价,她失去了自己在瑞士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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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如此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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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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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瞳孔中微带着一丝金色轮廓的美丽女孩难以接受现实,但是她仍然竭尽全力地撑了下来,以一个孤儿的身份。以一个志愿者的身份,她帮助了很多人,很多与她有着同样境遇的孩子们把她的豪宅当作庇护所,他们没有薇诺娜一样坚韧的身心。
于是薇诺娜做出选择。白天,她与孩子们交流,倾听他们的失落,晚上她与孩子们共同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在午夜发出绝望的哭喊。
她将自己的父母所要求自己恪守的原则传递给这些孩子们。她对他们诉说生命的责任和知识的宝贵,她教会她们应当信守诺言、乐于助人,还有时刻保持克制、挺直脊梁。
她的父母留给了她足以肆意挥霍一生的遗产,可她不甘如此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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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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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担起了责任,她做得很好。伴随适当的投资,她的财产完全足以支撑这些孩子们,直到她们走出校园。在那之后她会重新开始自己未完成的学业——她并不奢求自己对空间震有如何深刻的了解,但她的确希望自己能够在关于这种灾难的研究中做出贡献——然后她的一生就会在这种安宁中度过,仅此而已。
直到政客们找上了门来。
于是她了解了精灵的存在。那些人告诉她她的父母是被这种生物所杀,还有数亿人都遭受了同样的厄运;那些人告诉她精灵强大而神秘,对人类抱有无穷的敌意;那些人为她提供了一个选择,一个机会。
她想,或许自己没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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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显现装置的应用表现出了可怕的天赋。长期以来,她在世界各地的基地中轮转,接受培训,接受训练,接受赞美。她被视作一个温暖而可靠的前辈,一个谦卑而努力的学生,一个未来AST的中坚力量。无数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的女孩子视她为榜样,把她当作最有可能杀死精灵的士兵。
所有这些荣誉和憧憬被压在她的肩头,可她却保持沉默。工程师家族的基因让她对AST内部的狂躁和好战心怀不安,失去家人的少女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在赌桌上,她们发誓要让精灵付出代价……
可是这说不通。
精灵……是人形的生物,有着完全人类的外表,或许还有着人类的智力。诚然,精灵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空间震,但没有哪一次空间震有着欧亚大空灾的规模。薇诺娜对此非常忧虑,这是巧合吗?精灵真的不可交流吗?从精灵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没有人想过与她们交流。就如同默认了一样,AST狂热的向她们发泄自己的怒火,高层以让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上战场为荣,科学家们绞尽脑汁地想要从灵装中获得新技术……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可没人想过事情或许根本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没人想要与她们交流,没人在乎一个自然现象与一个智能生物之间的联系有多么荒谬和反直觉。
AST是唯一与精灵直接接触的人类单位,薇诺娜想着,如果AST不去尝试着与精灵交流,那就永远不会有人这么干了。
从训练中毕业的时候,她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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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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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死了。
与她的八十八名下属一起,死在了哈弗圣皮埃尔的矿井外。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憎恨。她或许是应该憎恨Nightmare的,Exspiravit并没有想要杀死她们,她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和友善,薇诺娜和她的小队本可以安全的离开。这场绵延不绝的战斗即将结束,她们会把这份信息带回给每一个AST的成员,无意义的死伤不会继续。
然后Nightmare偷袭了她们,一切美好的期望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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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的内心深处泛起了绝望的悲哀。
她记得那些脸庞。
她记得奥克塔维亚的鲜血从她的胸口溢出,她想要示警,可是鲜血阻塞了她的气管。这个身材窈窕容貌绮丽的姑娘旋转着仰面倒下,她引以为傲的美丽的银色长发浸泡在了她自己的血液中。
她记得伊洛迪将自己的挚友扑倒在地上,Nightmare的子弹从她的后颈射入,穿过她的右眼射出。她的尸体压在爱丽儿的身上,爱丽儿甚至来不及为她的朋友哭泣,Nightmare就恶趣味的瞄准了她的左眼扣动扳机。爱丽儿头发上绑着的黑色缎带被撕碎成两段,上面绣着她与伊洛迪的名字。Nightmare踏过那节缎带,毫不在意。
她记得库拉契诺在地面上挣扎,那个矜持的意大利姑娘在她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想着去拔出自己的剑。Nightmare嘲笑一般在杀了她之前打穿了她的手掌,然后用她的剑刺穿了更多人的身体。
她记得Exspiravit眼中的怜悯和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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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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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奥克塔维亚有着张扬的身材,却羞耻的不愿意与战友们一起入浴,只好每天晚上偷偷走进温泉池。有时她需要薇诺娜替她掩护,不然会被寻找夜宵的同僚们发现。
她记得伊洛迪与爱丽儿总是在晚上偷偷跑到一张床上,绸缎般的金色长发交织。薇诺娜一次次的批评她们,她们却屡教不改。
她记得库拉契诺的小甜饼和蛋糕,那些甜点温柔的不像是一个AST所能制作的。库拉契诺在把酵母撒上面团时露出的表情美好的让人难过。
她记得基地的烤箱里已经烤熟却没来得及被取出的饼干,她记得雪下的训练场上树立的圣诞树,她记得尚未到货的礼物盒和她的生日时队员们买来的蛋糕。
她记得整备室的墙壁的涂鸦、更衣室角落的面霜和留言板上对蠢蛋上层的抱怨。她记得自己一个一个的把那些心中存有对战斗的疑虑的女孩子从她们的基地挖来的时候周围人对自己的不满和鄙夷。
她记得所有那些。那些酒足饭饱之后的午后,机器人把盘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挪走,女孩子们懒散的瘫坐在桌边,享受着冰镇的橙汁或是可乐。那些森林中的露营,她们在薄雾中穿行,等待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那些木制的粗糙地面上身着和服的她们赤脚走过,感到地面上还带着白天的余温,夜空绽放的烟火在她们的瞳孔中映成美丽的花环。
那些希望,那些美好,那些闪光的灵魂,那些仍然心存善念的、对和平和交流抱有向往,却因此而受到排挤和打压的女孩子们,把自己视作唯一可以理解和带领她们的人,自愿的团结在自己的身边。
所有的那些都在鲜血与枪响中湮没,好像泪水消逝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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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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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睡于寂静无声的虚无中,如同胎儿沉睡在母亲的子宫。
一切过往的痛苦与忧郁都离她远去,她的心中涌现出感激。肩头沉重的责任在死亡后终于被卸下,她可以以薇诺娜·奥斯汀的身份,而非AST驻哈弗圣皮埃尔基地的总队长的身份睡去,并且享受死亡所带来的永恒的安宁。
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过死亡的感觉。她早已料到自己的死亡会无比悲惨,尽管她没能料到那戏剧性的转折——但那都不重要了。或许死亡会无比的痛苦,那是见到自己的父母所必要的代价;或许死亡只是微小的一瞬间,然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或许死亡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而且它绝非终结……
但是最终,死亡仍然是仁慈的。
这让她觉得很好。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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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阳光与松树,她梦见冬日的雪原。
她梦见她创造,她梦见她毁灭。
她梦见家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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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了叹息。宇宙向她叹息。
宇宙说她做得很好。宇宙说她并非孤独。宇宙说她所需的一切她都拥有。
宇宙说它爱她,因为她就是爱。
于是她又一次沉入梦境,更好的梦境,更美的梦境。
她就是宇宙。她就是爱。
然后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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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奥斯汀挣扎着咳嗽。
在她的耳边,好像遥远的地方,模糊的传来喊叫和抱怨。这让她有些困惑,毕竟黑暗的安静和平和令她享受,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死后的世界会变得如此嘈杂。
但她并不觉得厌恶。从混乱中,她辨别出了许多熟悉的声音。她辨别出欧若标志性的、拉长的笑声,柯蒂利亚微微低沉的指令和库拉契诺的叹息。
然后感觉向她示警。就如同在冬日中走进温泉池,温暖的感觉从指尖开始蔓延。突然她意识到这是身体的感觉,在死亡之后她就已经淡忘了这种感觉。熟悉、沉重而可靠,她引以为傲的躯壳又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
伊洛迪正蹲在她的面前,手上拿着一只沾满染料的小刷子,表情有些尴尬。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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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茫然地在这栋采光绝佳且富有设计感的建筑中行走。
她认得身边每一个人的脸庞。那些女孩子的名字与过去,她都记得。曾经她把她们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突然间——突然间,在她看着这些笑容的时候,她意识到她们早已成长了。
本应存在的伤口不复存在。死在自己眼前的人们正活生生的存在着,如同她们过去那样。
不……
她终于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违和。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意识并不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中。自己的意识仍然存在于那片黑暗,那片死亡的净土,只是以一种她只能模糊的理解的方式,她得以控制这具身体。
这是何等的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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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薇诺娜……”终于有人开口。
薇诺娜傻愣愣的转过头去:“……奥克塔维亚?”
“嗯……”
美丽的银发姑娘显得有些尴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向薇诺娜扬了扬头。
薇诺娜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奥克塔维亚在空中轻轻摇动的胸部。她伸出手去,在同样的位置上摸到了一张便笺:
“一个补偿。”
——Dominare
薇诺娜认得这个单词。她并不特别精通拉丁语……但她认得这个单词。
“规则。”她嘟囔,“还是意大利语?‘掌控’?那是什么啊?”
“生与死,存在与虚无。”库拉契诺耸了耸肩。这个喜欢作诗和甜点的意大利姑娘晃晃悠悠的把自己塞进一旁的扶手椅里,敲了敲一旁银色的矮桌,“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吧。谁知道呢?也许我们的意识现在就处在Dominare小姐的内部也说不定。”
平平无奇的桌面上跳出了一系列窗口和数据,就像她们在过去的驻地中所常见的那样。薇诺娜露出惊愕的表情,一瞬间过度的信息量让她的大脑感到困惑:“等等——等一下——什么?为什么是Dominare小姐?那个屏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基地还有这种地方吗?”
“我们的基地的确没有这种地方。”奥克塔维亚打断了她困惑的发泄,“你可以看看这个——”
她踩了踩地面。就如同那张桌子一样,在奥克塔维亚的脚下旋转着出现了一系列的窗口,薇诺娜认出其中的一些有关于这栋建筑的设计图,还有一些是显现装置的图纸和各种轻武器的结构分析。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背后的东西:“别告诉我这栋建筑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这种功能。”
“你可以试试嘛。”奥克塔维亚耸了耸肩,“我没看到没有这种功能的地方。”
周围的女孩们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薇诺娜有些羞恼的挥了挥手:“不要围在我身边啊!去忙你们的去!”
女孩子们发出了更多的欢笑和嘘声。奥克塔维亚温和的笑了起来:“你醒来的有点晚,没有与我们一起探索这里……你应该去十六层看看。”
“这里还有十六层?!”薇诺娜目瞪口呆。
“啊。”爱丽儿从背后抱着伊洛迪,努力的磨蹭伊洛迪的脸颊,“毕竟薇诺娜小姐千金之躯,从来没进过高于五层的建筑,是不是?”
薇诺娜羞耻的涨红了脸:“我……我才没有……我也没幻想过……不准笑!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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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与奥克塔维亚走进电梯。这电梯的整个上半部分都是透明的,奥克塔维亚轻轻敲了敲那薇诺娜不认得的材料,在弹出的键盘上输入了“16”。
“哇。”薇诺娜说。
奥克塔维亚勾起嘴唇,低头瞥了她一眼,接近一米七五的模特般的身材让她有了这种资本。
薇诺娜有些愤愤不平的踮起脚。平心而论,她的身材在少女中也可以称得上顶尖,但是还略带青涩,与奥克塔维亚的窈窕御姐风还有一点距离。
“嘁。”她不爽的说。
银发蓝瞳的御姐发出温和而克制的笑声。美丽、缱绻而富有磁性,这种笑声让薇诺娜的尾椎一麻。
电梯门开了。
薇诺娜僵硬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感到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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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或许是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地方。比温哥华市郊的豪宅更加重要的、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在哈弗圣皮埃尔的驻地。
就如同过去被搬到了这里一样,她一步一步的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近十米的顶棚和数千平方米的面积,几乎让她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数十层的建筑所能拥有的。
她拂过那些刻痕,那些她们懒于清理的油渍,还有那些熟悉的装备。显现装置,3D打印设备,飞镖靶上钉着的招人厌烦的高层的照片和角落的黑板上女孩子们的涂鸦。
她颤抖着跪在地上,被奥克塔维亚从身后搂进怀里。四周的墙壁逐渐变得完全透明,窗外是雪原上的松林和淡蓝色的天空。
“欢迎来到平行时空,薇诺娜小姐。”奥克塔维亚在她的耳边磨蹭着,“欢迎来到死者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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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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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拉契诺端着一杯果汁走进七十层。这里是死者之家的顶层,有着堪称绝妙的全透明落地窗和球状棚顶。光线从四面八方射进这个十二米高的温室,人造的瀑布将热水流进阳台的巨大温泉池,几个姑娘正懒散的在那里享受海拔数百米的高空中的温泉和寒风。
地面上是被精心设计的草坪和零星的树木,十几个AST们正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在椅子甚至是桌子上,天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你们看起来简直不像是AST。”薇诺娜愤愤不平地说。
库拉契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啦总队长,别生气了。想喝果汁吗?”
“……我要苹果汁。”
“嗯嗯。”
“要……要鲜榨的!”
“嗯嗯。”
“还要加半个橙子……”
“嗯嗯。”
“……真的不会太麻烦吗……?”
“有机器人呢。”意大利人笑了起来。
薇诺娜脸色又一红……她觉得自己的威严已经消失了。
接过一旁的机器人递过来的果汁,薇诺娜与库拉契诺一起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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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已经对这个新的世界有所了解。”奥克塔维亚对薇诺娜说,“一个没有显现装置,也没有空间震的世界。很美好,是不是?”
“过去五十年人类的战争中死去的人数比欧亚大空灾之后所有死于精灵和空间震的人数加起来还多。”薇诺娜撇了撇嘴,“我不知道哪个更美好一点。”
库拉契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巧克力蛋糕从盒子里取了出来:“乐观一点嘛。想吃蛋糕吗?”
“你已经连续做了两周的蛋糕了。”奥克塔维亚表情无奈,“你为十四个蛋糕想出了十八个理由,今天的蛋糕是为了庆祝什么?发现显现装置仍然能使用的两周纪念吗?”
库拉契诺“啊呜”一口咬掉了半块蛋糕,声音含混不清,显得有些尴尬:“就……就当是为了庆祝……庆祝Proxima Centauri b今天又一次从Proxima Centauri的后侧进入到地球的视野当中……”
一阵突然的沉默。
“我都忘了你还有一个天体物理的博士学位。”奥克塔维亚叹息,“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博士。”
“呜?”
库拉契诺叼着剩下的半块蛋糕,表情茫然。三个人面面相觑,直到薇诺娜低下头去,直接从库拉契诺的嘴边咬下了那半块蛋糕,然后开始咀嚼咀嚼。
奥克塔维亚手中的杯子很吓人的一抖。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不知道应该气谁。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瀑布与温泉的水声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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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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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想出去看看。”
“我知道。我不会禁止她们这么做。”
“我还以为你会努力保护她们?”
“不应当以这种形式。她们已经成长了。”
“……”
“她们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让她们把装备都带上。”
“我知道了。”
薇诺娜一页一页的翻过影集。这本影集是她在自己的房间中找到的,记录了她的队伍过去的点点滴滴。
“你看起来就像个老太太。”伊洛迪说。
“我死过一次了。”薇诺娜没有抬头,“死亡让人成熟。”
“呃……”
伊洛迪的表情有点尴尬。她转换了话题:“薇涅,我要走了。”
“那很好啊。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其实我想跟奥克塔维亚去做点好事来着,可是她不愿意带我。我没别的办法啦……所以我现在要去跟爱丽儿一起当Vtuber。”
这个古怪的转折和同样古怪的单词让薇诺娜茫然地放下了手中沉甸甸的硬壳本子:“V……V什么?”
“Vtuber。”伊洛迪重复了一遍。
薇诺娜傻愣愣的看着她的眼睛。
“啥?”
“……你是不是有点太成熟了,已经进入了老年期?”
“你这家伙两周前趁我还没醒的时候在我脸上画乌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薇诺娜恼怒地蹿了起来,顾不得Vtuber是什么意思,“过来!我要画回去!”
“对不起啦对不起啦对不起啦哈哈哈哈哈!”
少女们在阳光中奔跑着。她们从清洁机器人的影子里穿过。
然后只剩下电机偶尔和微弱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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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尊重生命。
你要心怀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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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塔维亚背后的保险门一点点关闭,她与薇诺娜站在格纳库中。
“我不能放任那些战争继续下去。”她对薇诺娜说,“很有一群人愿意跟我一起。饥荒也好干旱也好,我们希望能做点什么。”
“我也想去。”薇诺娜不满地抗议,“很多人都想去,可你却不愿意带上她们。”
奥克塔维亚把最后一个电磁锁扣激活,神情忧郁:“……有的孩子……她们还太年轻。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这个能力面对人性的丑陋。”
“至少我有这个能力。”
奥克塔维亚停顿了很长时间,令人不适的沉默在这个小空间中弥漫。
最后她开了口:“省省吧。你甚至会选择与我们一起死去。”
薇诺娜无言以对。
“去上学。”奥克塔维亚说,“去交朋友。去做一个JK。你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是不是?”
“……听说库拉契诺在威尼斯开了一家蛋糕店。”
“嗯哼。”奥克塔维亚耸了耸肩,“她一直想当个面点师。威尼斯有很多不错的学校,你想跟她待在一起?”
“……啊。”
奥克塔维亚蓝色的眼瞳注视着薇诺娜,她看着薇诺娜的眼球中美丽的金色纹路和缓的收缩。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她有些疑惑,“……黏人。”
“……我看着你们死去。你们每一个人,八十八个人的尸体,我都记得。”
“……”
“你最早倒下,奥克塔维亚·图利努斯。你死前在想些什么?你仍然心存侥幸,希望自己的朋友们能够逃出去?”
奥克塔维亚没有说话。
“你当然可以带着侥幸去死。侥幸是个巧妙的东西,它让人安心。安心的活着,安心的死去。可我没有侥幸的机会。你们所有人都死在我的面前。我是一个务实的人。”
“你知道——”薇诺娜背手抓住一旁的扶手,靠在墙上,“你知道,某种程度上,我们所有人,整个驻扎在哈弗圣皮埃尔的大队,我们都是……死掉的。AST不想要和平,于是我们被放逐了。直到在Exspiravit与我们交流的那一个瞬间,我们确定了我们是正确的,这样我们才活了过来。”
“而只有在活过来后,我们才有再次死去的机会。”
银色长发的姑娘疲惫的叹息。
“你仍然想要……死去吗?”
薇诺娜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不想死去……也不想活着。我不知道。我并不感到憎恨或是愤怒。”
她站起身来:“我会去见库拉契诺。我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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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
【FIN】
尾注
“所有的那些都在鲜血与枪响中湮没,好像泪水消逝于雨中。”来自著名的《银翼杀手》结尾的独白:“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我曾见过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注视C射线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而所有那些都将于时间中湮没,如同泪水消逝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
“宇宙说她做得很好。宇宙说她并非孤独。宇宙说她所需的一切她都拥有。宇宙说它爱她,因为她就是爱。于是她又一次沉入梦境,更好的梦境,更美的梦境。她就是宇宙。她就是爱。然后她醒来。”来自《我的世界》结尾的《终末之诗》:“宇宙说我爱你。宇宙说你很好地玩了这游戏。宇宙说一切你所需的你都具有。宇宙说你比你所知的要强大。……宇宙说你不是孤独的。……宇宙说我爱你因为你就是爱。曲终人散,黄粱一梦。玩家开始了新的梦境。玩家再次做起了梦,更好的梦。玩家就是宇宙。玩家就是爱。该醒了。”
Proxima Centauri:比邻星;Proxima Centauri b:比邻星b。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这句话很多人都认为是苏联传奇女狙击手柳德米拉 · 帕夫利琴科的墓志铭……但是经过我详细的考据,无论是英文还是俄文网站都没有这段话,网上流传的墓碑照片上也没有这句话,知乎上也有人表示说去参拜的时候没有看到这句话。比较靠谱的猜测是这是个谣言。我能追溯到的关于这句话最久远的记录是在二零零一年二月一日在知乎上提出的一个问题(这会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知乎是在十年之后的2011年才建立),题目是“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如何书写的?”,有趣的是第一个回答的出现要一直等到十三年后的二零一四年十月十五日。换句话说,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互联网上(甚至可能包括所有语言的互联网论坛)就是以墓志铭的名义。我能追溯到的把这段话跟墓志铭或是诗句联系起来的文章是在二零一三年六月八日在一家名叫“大众网”的网站上发表的《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狙击之王》,作者王明波,著名的来源是“大众日报”,应该是一手材料。这个时间点很让人困惑,但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考据到这里了。
奥克塔维亚·图利努斯:Octavia Thurinus。Octavia的意思是“第八”。尽管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含义,这个名字曾经被克劳狄乌斯用来命名自己的女儿,也即奥古斯都的姐姐。另外奥古斯都的本名“屋大维”就是这个名字的男性版本,Octavius。Thurinus也正是奥古斯都的姓氏。实际上奥克塔维亚绝对是我的亲女儿,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感觉到。一个身材窈窕,银发蓝眸的、矜持而克制的姑娘。
库拉契诺:Culaccino。Culaccino是一个堪称绝妙的意大利语单词,意思大概可以翻译成“湿润的玻璃杯在桌面上被放下后挪动留下的圆形和矩形痕迹的组合”。
伊洛迪:Elodie。源于法语,Elodie的意思是“异乡的富有者”。
爱丽儿:Ariel。一个来自希伯来语的名字,意思是“神之狮”。其实是个很霸气的名字,但是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女名。《小美人鱼》中也有一个名叫Ariel的角色。
欧若:Ora。非常有趣的名字,来自拉丁文意为“祈祷”。或许应该被翻译为“欧拉”更好一些,但那样就与伟大的数学家莱因哈特·欧拉重名了。
柯蒂利亚:Cordelia。同样源自拉丁文,意思是“海洋之女”。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最受宠爱的女儿的名字就是Corde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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