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希尔洛夫再回到赤宫，已经是那轮明月从地平线上冒出一半的时候了。
一打开房门，灰发少女再度见到了坐在窗户上把半边身子悬在空中的伊莉尔。
.....她该不会又是从窗户那边过来的吧？
经过上次那种惊吓以后，希尔洛夫还是把对方的房间钥匙给了她，以免这个人类再做出些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她越来越相信自己是在养一只猫了。
“我带了吃的回来哦？”
希尔洛夫将手中的布袋子向上扬了扬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那里面装的全都是分开来包好的油纸与干荷叶，里面是面包与熏肉蔬菜之类的东西。
因为王城的住户阶层要比其他地方的血族都高上一些，所以被饲养的血畜也并非是什么稀罕货，相关的产业也在城中随处可见。
但希尔洛夫却并没有选择那些放在货架最顶端的，看上去就像是掺杂了血族独特审美与理解的所谓血畜膳食，却只是找了面包之类的东西。
这才是人类应当吃的普通食物。虽然是第一次去做这些事情，但希尔洛夫却总感觉自己对于人类的饮食与作息都非常熟悉，熟悉到血族里的那些人类学者都应当自愧不如的程度。
“还有新衣服。”
伊莉尔的身高和希尔洛夫差不太多，那些饲养者们应该在平日里也非常注意这种上等货色的健康，没有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
按理来说，原本她是可以用希尔洛夫平时的服装凑合凑合的，但后者明显不打算这么做，于是便去裁缝铺里面又为伊莉尔挑了几件成衣。
虽然不是那种上流的需要定制的款式，但也比灰发少女平日里那种男装要更显得像个姑娘家。
这些东西说贵不贵，但说便宜的话，却又让希尔洛夫这个从边境来的乡下人着实开了眼界。
血族内部唯一的流通货币是铁币，银与金无论在永夜之地还是那片埋骨地之后的阳光火狱里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希尔洛夫听说现今所有的大君都已经将能够找到的银矿脉采掘一空，并将其熔铸成了废渣。
这样就算有朝一日人类打回了此处，也不可能找到对付血族的武器。现在他们的银矿资源只会用一点少一点。
“——希夫？”
“嗯？”
少女的轻唤声将希尔洛夫从与现在的情况毫不相干的遐想中拽回：伊莉尔不知何时已经从窗户上落到地上，却没有对灰发少女所带回来的衣服与食物产生任何兴趣。
她只是略有些疑惑地站在那里，随后缓缓地举起双臂，向希尔洛夫张开，与此同时暴露出那白皙的脖颈。
是要拥抱么.....？
于是，希尔洛夫试探性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走上前几步抱住了伊莉尔。
而在得到了满意的回应以后，伊莉尔也抱住了希尔洛夫，两只手还不住地在后者光滑的背部上下抚摸着。
一时间，希尔洛夫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哄猫，还是伊莉尔在撸狗。
.....糟糕。
这个时候，希尔洛夫才发现其实对方比自己矮了足足半个头。
不过衣服买高了应该没太大事情，实在不行用剪刀剪一剪应该就没问题了，如果买矮了那才麻烦呢....应该。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事物的希尔洛夫侥幸地想着，随即感受到自己脖颈处传来的瘙痒感：伊莉尔正用她的那头柔顺黑发，缓慢而亲昵地蹭着希尔洛夫的皮肤。
.....这下真感觉是猫在撸自己了。
【.....为什么不愿意吃我呢？】
就在希尔洛夫想要撸回去的时候，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没法看清楚表情的伊莉尔却如此问道，她的声音中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与哀伤。
【为什么不愿意吸血？分明希夫可以如此，而且他者皆是如此。】
“......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如此吧？”
希尔洛夫只是将其理解为对方在被饲养的过程中所形成的价值观，与自己迟迟不对其进行第一次进食产生的反差导致了自我质疑的产生。
但她依旧反驳了伊莉尔的观点，这一次并非是那些恍惚之中所说出的“不洁者”的事情，而是单纯的，她个人对这一行为的抗拒的探究。
“那位伟大之源便不需要鲜血，我也从未见过首席大君吸血——他者如此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可以如此做，和我愿不愿意做又有什么关系？”
就连希尔洛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诞生出这样的观点来，明明在来到赤宫以前，她作为一位贱血种也是吸食过————
.....等等。
她吸过血吗？
应该吧，不然自己又是怎么在渴血症下活过来的？
这种短暂的自我质疑与解答并没有让希尔洛夫停下对伊莉尔问题的回答。
“我难道一定需要别人的鲜血才能活下去吗？我难道一定需要用这种手段，靠着别人的生命来依存自己的生命，当一个无耻的寄生虫？”
“如果我一旦放弃选择这种生存方式，就会变成一只行尸走肉，那这就不是什么生存方式，只不过是一种缺陷，一种诅咒，阻碍了我选择我的生命的诅咒。”
不知道什么时候，希尔洛夫已经抱着怀里的伊莉尔坐到了床边，而在她讲述这些未知的看法之时，她没办法看清楚表情的黑发少女只是温顺地趴在肩膀上，安静地聆听着那独属于希尔洛夫个人的，对于血族的看法。
【那为什么别人都需要呢？】
许久以后，她才沉闷地问道。
【为什么那些大君也将这种缺陷看得和至宝一样？】
“.......”希尔洛夫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理由与资格妄议那种存在的，但她还是说了。
“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用代价去欺骗自己——他们承认自己不够强，没有强到拥有无需代价的力量的时候。”
【......】
那种无言的沉默再度于房间之中蔓延，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久，久到说完这些的希尔洛夫开始闭眼假寐。
突然，有什么东西，如同薄冰一样贴近她的脸庞，随即又再度远离。
是伊莉尔的吻。
【我很满意哦？】
黑发少女的脸上再度挂着那种又夹杂着些“不出所料”的讥嘲的微笑，可希尔洛夫却看到，在对方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晶莹的液体还残留着。
【希夫把我的问题都回答了，而且答案我都很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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