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自己心目中的『人类』后，几乎每晚都会做一个梦。
做一个自己听到过的事情，在书上看到的角色，出现在面前的梦。
只要闭上双眼，就会看到一座宫殿，王位上的身影用戴满戒指的双手举向天空，一双空洞的眼眸望向自己。
然后，那个身影缓缓开口。
『贪食人的身体为生，却以人自居的兽啊——你在寻找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意识在黑暗中游离，四肢冰冷又僵硬。
王动了动唇，神明般的声音又从脑海中响起。
『——你的答案在哪里？』
————
「喂，还活着吗。」
陌生的声音打破梦境，将他拉回现实，从冰冷的地面上睁开了双眼。
『咯拉。』
他双手顶着地面坐起，却感觉到了手腕上坚硬的镣铐。
铁栏的对面，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伸了过来。
「你好啊，大侦探。」
「不——或许现在叫你杀人魔也合适，不过先自我介绍一下，我——」
「麦格鲁特警长，对吧？」
还没等男人说完，伊格便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抽着雪茄，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性。
「我是摩尔斯小姐雇佣的私家侦探，她本人一定跟您提起过我了。」
「嗯，确实如此。」
男人慵懒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向伊格说道。
「我记得是.....侦探先生？」
「是的。」
「那么——伊格.盖尔比特.瓦沙克，你涉嫌杀害摩尔斯.塔纳托斯及其他十五名少女，现在，在大教堂做出判决前，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低沉而用力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房间中，伊格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
委托人已经死了？
伊格的最后一次记忆，在从掩体后向前踏出一步之后。
感知阻碍，争吵，枪响，黑色的法术。
那之后呢——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太多的疑问想说出口，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洗脱自己的嫌疑。
「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况且——」
伊格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警长，顺手亮出了一枚灰黑色的家族徽章。
「您一定认识这个。」
见到麦格鲁特迟疑的表情，他心里笃定警方没有充足的证据指认自己是凶手，索性将手臂抬起，示意打开镣铐。
麦格鲁特吐出一口烟，从怀里掏出一把老式的转轮手枪，将它掰开，一枚子弹从里面掉出。
「这是你的手枪，你猜剩下两颗子弹在哪？」
「一颗在摩尔斯.塔纳托斯的头盖骨里，一颗在她姐姐莎莉.塔纳托斯的心脏处。」
「我有充足的证据让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又甩出一个厚重的文件夹，指着封皮上的名字继续念到。
「——『十四』。」
说完，麦格鲁特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依次展示给伊格看。
十四具尸体，一具不差。
每张照片的下方都用红色画上了符号，跟伊格在摩尔斯交给他那封信上的别无二致。
「这是在你家地下室里找到的，以及你的口袋里，侦探——呃，或许现在叫你『开膛手』更合适？」
「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我当时在抓跟踪摩尔斯小姐的人，然后被人袭击，就晕过去了。」
「......我肯定你与此案脱不了干系，非常可疑。」
麦格鲁特夺过伊格手中的家徽，摘下手套仔细摩挲，在确认无误后小声对着他说道。
「但我认为你晕倒在案发现场更可疑。」
一旁的警察趁机上前为伊格打开牢门和手脚上的镣铐，麦格鲁特则趁机将那枚家徽收进了衣服口袋，随即又向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你跟摩尔斯小姐关系还不错吧？」
见所有警察都出去了，伊格问道。
「还不赖，她死的前一天晚上跟我提起过你。」
「她说什么了？」
麦格鲁特拿出一支雪茄，递给伊格，又掏出火柴点着。
「她说——如那位侦探先生拿出了她的徽章，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笑了一下，拍拍伊格的后背，继续补充道。
「刚才只是开个小玩笑，你不会在意吧？」
伊格被他这句话说的愣了一下，下一秒喉咙里像是着了火，烟气从他的鼻孔喷出，让他止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
真搞不懂，人类都喜欢抽这种东西吗？
他看向手中的雪茄，口腔里又苦又涩，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玩意劲头还挺大的，你没事吧？」
伊格摆摆手，又重咳了几声重新调整回状态。
「.....咳咳....咳，带我去现场。」
阵阵烟雾向上漂浮，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麦格鲁特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就要看到尸体，现在就要。
在见到贫民窟尸体里的伤口和那个发出蒸汽声音的怪物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有人利用那个怪物杀人。
但现在那个人不仅袭击了自己，还在闯进自己家里留下了他从未见过的文件夹，最重要的是，竟然在白天使用手枪杀人。
伊格回想起将自己包裹住的法术，为什么凶手不用更隐蔽，更快速的方式，反而要拐弯抹角地栽赃自己呢？
而且——那个声音说的『异端』，是什么东西？
疑点太多，线索太少，突如其来的一切都让人有些混乱，只有见到尸体，才能让他有机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不断思考的同时，伴随着马车的一阵颠簸，宣告着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天的晚上并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死寂。
麦格鲁特率先下车，顺着一条小巷摸了进去，脚步放的很轻，伊格就紧随其后，二人不紧不慢地抄近路向凶杀地点走去。
贫民窟很少有光亮，而这里废弃的建筑和小巷多得更是数不胜数，在昏暗和不清楚路的情况下，麦格鲁特只能摸着墙走在前面。
由于多数被害人都是在贫民窟遇害，所以麦格鲁特每次在这里办事时，都做着随时准备火并的准备，尤其是在黑天。
警方很早就怀疑过，『开膛手』其实就藏身在贫民窟中。
『咯拉』
转角处突然穿传出石子滚落的声音，麦格鲁特伸出手拦停身后的伊格，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掏出怀里的手枪，迅速向右转身。
索性面前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老鼠被吓了一跳，立马钻进角落消失不见了。
「喂。」
悬着的心刚放下了一点，就又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上去。
「搞什么啊你这家伙？」
「我的枪呢？」
伊格看到麦格鲁特手里的枪，想起了自己似乎也有一把。
既然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使用魔法，那他唯一保命的手段可不能丢。
「你的枪——？放心吧，它们被我保护的很好，就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你的钱包一起。」
麦格鲁特正了一下头顶的帽子，没有理会伊格的请求继续赶路。
寒冷的风从巷间划过，二人在巷子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到目的地。
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响起，几只老鼠被脚步声一哄而散，露出它们下面发出腐臭味的垃圾堆。
「......警官，你真的认路吗？」
伊格捂着鼻子问道。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记得路，我来吧。」
「哼。」
麦格鲁特没好气地拖着偏胖的体型侧过身，让伊格走到自己前面来。
他走到前面，慢慢闭上了双眼，仔细感受着暗紫色的流光从自己的心脏散出，仿佛他真正的手脚一样灵活，直至蔓延到附近每一个角落。
当然，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感知』
这一次，没有暗处的骚扰，伊格顷刻间洞察了整个贫民窟的构造。
而他们要去的地点，距离这里还有不远一断距离。
「好了，我们走吧，警.......」
话音未落，他别过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警长已经消失不见了。
「麦格鲁特警长？」
没有人回应的同时，几个黑影从路口一闪而过，伊格瞬间调动身子，又将朝向变了回来。
人类的感观告诉他，自己的正前方有着什么东西。
但『感知』告诉他，这里除了大大小小的巷子和废区之外，什么也没有。
伊格攥紧拳头，心头不由得一紧。
『什么都没有』
也就意味着，麦格鲁特警长消失了。
就在自己闭眼的几秒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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