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婴鬼彻底死干净了，再没有二周目的可能了。
林瑰没有给彤彤多少伤感的时间，说道：“处理好了吗？完事了我们就要出去了。”
彤彤：？
“去见你奶奶最后一面。”
……
后院。
李莲生扶着老夫人离两个尸坑远了一些，刚坐下没多久，老夫人忽然抽了一口气，就好像想将生机再吸回腹中一样。
她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
就像林瑰所说的那样，她快要死了。
“看来，应该是成功了。林道长没说错，我早就是将死之人了。”
老夫人眼皮缓缓阖上，她感觉眼前的世界在慢慢模糊，身体不断向水底沉落，被逐渐涌上的黑暗包裹。
你好，死亡。
我等待你，整整两年了。
只是，为什么会那么不舍呢？
大概，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和彤彤告别吧！
在死亡即将带走老夫人时，她的思绪格外简单纯粹：没有走马灯，因为这两年里她已经走过无数遍；没有关于死后彤彤归宿的担忧，因为她只剩下一个执念。
模糊的世界中，她好像看见了彤彤。
“奶奶，我来送你了。”
老夫人即将阖上的眼睛猛然瞪大，但她的眼睛空茫浑浊，什么也看不见了。
“彤彤……你，是你……吗？”
“是彤彤，我是。”
彤彤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脸上依旧是那种诡异的平静，声音也显得毫无波澜。
老夫人嗬嗬的喘气，全身都在发抖，全身细胞都在拼尽全力的榨干自己最后一点生机。
她干瘪发紫的嘴唇上下翕动，蒙了白翳的老眼闭上，想对自己存世的唯一骨肉说的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了一句话：
“彤彤，奶奶……对不住你……”
彤彤凝视着老夫人，看着她再没有了生息，抓着自己手的力道忽然一松……
原本的平静突然被打破了。
一滴水坠入湖面时，会形成一顶皇冠。
但同样会有一滴水珠脱离那顶皇冠，自由的飞向天空。
湖面的平静被打破了。
彤彤无声地流下一行泪。
她擦去泪水，对林瑰说：“觉醒神灵体的那一刻，我内心突然感觉一切感情都没有任何意义，所有加诸吾身的苦难都无法令我动容，过往的记忆就像一本账簿，所有珍视的关系都可以用收入支出来概括。尽管我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绪，但我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波无澜，没有情感。”
“但我奶奶走的时候，那种复杂而深切的悲伤让我不由得想要回应她一下。”
“其实，我奶奶是想哭的，但她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了。”
“我的眼泪，是她流的。”
苏圆有气无力地趴在林瑰肩头，她现在有点畏惧彤彤，不管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孩是哭还是闹还是绝望到崩溃，她都能理解，都愿意用自己的拥抱给彤彤一点微不足道的慰籍。
但彤彤的反应实在是太陌生了，恍惚间彤彤的脸似乎与那尊屹立在大殿中的石像重合在一起。
是她让彤彤变成这样的……如果她能再能打一点、幻术再精湛一点……
或许彤彤就不会变成这样吧！
苏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如果她在练习时不偷懒摸鱼，结果会不会变得不那么一样？
曾经她面对危机，能瞬移到万能的林瑰那保命，看着那些趾高气昂的鬼怪被林瑰暴打，兴高采烈，但当她想要保护自己珍惜的人时，能用上的力量却是稀薄的可怜。
苏圆，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整只狐都变成灰色了。
林瑰十分平静，他垂眸看着矮小的彤彤，看着她哭得鼻子通红，还说这是代替奶奶哭的
模样，说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彤彤一怔。
林瑰接着说道：
“如果情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那你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哭泣解释？”
“这说明你在迷茫，在尝试说服自己。尽管你的本能一直在告诉你，你不再拥有情感，但你刚才的哭泣却表明你违逆了自己的本能。或许，你确实是在代替你的奶奶哭泣，但你愿意回应她，并且不惜反复解释自己没有夹带个人情感的行为，是不是代表着，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平静？”
彤彤从最初的怔神中恢复过来，道：“随你怎么想，讨论我还有没有情感毫无意义。”
一旁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李莲生思绪万千，从彤彤开口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面对唯一亲人的死亡，彤彤表现出的平静沉稳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童，比之一些大人还有过之而不及。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场合不允许，李莲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猜测。
直到彤彤说出自己觉醒神灵体时，李莲生的猜想才得到切实肯定。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体弱多病的小姑娘居然已经踏入了无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领域。
神灵体是人类的特殊体质一种，无法通过血脉传承，而且往往没有任何特殊体质的普通人类，才能孕育出一个神灵体子嗣。
神灵体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体质，每个时代都有神灵体出世的记录。
但神灵体需要觉醒，未觉醒前，其表现与可以说是烂大街的灵体（拥有灵力的人都算灵体）没有多少区别。
神灵体拥有者命途坎坷，非酋本酋，大部分被发现拥有神灵体的人往往还没有完全觉醒就因为运气太差而嗝屁了。
之所以称之为神灵体，是因为完全觉醒的神灵体拥有神灵一般的权能，内可点化人心，外可呼风唤雨。但也会受到神灵体质的影响，变得像真正的神灵一样情感淡薄。
李莲生看过很多书，虽然神灵体出世的记录很多，但因为神灵体太过倒霉，霉气甚至能传染给与他们走的太近的人，关于他们的具体记载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大多语焉不详。
有人猜测，这是因为神灵体命格沉重、福源浅薄、为神不容、为世不容，故而霉运缠身、众叛亲离、天煞孤星。
李莲生咀嚼了几遍“众叛亲离、天煞孤星”八字，看着彤彤冷静地告诉林瑰，消失的曾管家在主卧的隔板里，突然觉得情感单薄或许反而是神灵体赐予她的唯一幸运。
要是还知道该怎么伤心，活着就会变成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
曾管家在林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在主卧的卫生间的防潮隔板中找到了他的尸体。
婴鬼将他的部分身体当成了化身的一部分，因此在找到他时，只剩下一些碎块。
惨死的人因为极度痛苦怨恨，精神力量会暴涨，极有可能形成厉鬼怨灵，但婴鬼在杀死小圆和曾管家时，将他们的精神能量化为食粮，婴鬼死后，宅院里就没有了怨气。
彤彤觉醒神灵体后，尽管年龄外形都只有五岁，谈吐处事已经老练的让人拿不定她的真实年龄。
后事按照老夫人的遗嘱和合同处理。
李莲生将这个案件进行复盘，前因后果由彤彤叙述，林瑰补充。
婴鬼，是一对双胞胎，因为出生时只有一个活下来，所以只有一个名字——齐烟。
齐烟死后，与自己双胞胎兄弟的残魂结合，形成了一只厉鬼，早夭的他对忘记自己存在的父母长辈充满怨恨，对顶替自己的妹妹齐彩彤（彤彤）十分嫉妒，于是一步步将彤彤的家庭成员和关系亲密的人杀死。
母亲难产，父亲飞机失事，曾管家、小圆死亡，皆是婴鬼手笔。
他保留了母亲的亡魂，但母亲至死也没想起自己曾经育有两子，本能地环绕在彤彤身边，给彤彤带去怪病。
婴鬼对彤彤的体质蕴含的能量产生贪意，但当时实力较弱，无法吞噬彤彤。
随着母亲对彤彤的削弱和婴鬼日复一日的蚕食，婴鬼终于有了勉强吞噬彤彤的能力。
他自学献祭仪式，打算用亲密之人的死亡刺激彤彤完全觉醒，在她精神不稳时鸠占鹊巢，获得彤彤的神灵权能。
然后被林瑰砸成酱。
李莲生第一次除去的，正是母亲的亡魂，之后婴鬼又出于不知名原因，利用他曾吞噬的亡魂，再次复活了母亲，造成复活鬼现象。
随着婴鬼的死去，他吞噬的亡魂也一同烟消云散。
……
李莲生将神灵体的特点讲述了一遍。
考虑到彤彤霉运体质，他建议彤彤和他返回道家高院，找一处清净无人的地方，避免使无辜的人遭殃。
彤彤拒绝了李莲生的建议。
在觉醒的那一刻，她就能隐约看见缀连牵引在众人身周的因果和命运，这是她的权柄之一。
同样，她也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体周围向四处放射的厄运，拥有了抹去这些厄运的能力。
她不再受厄运困扰，旁人也不会因为她的命格遭殃。
……
将彤彤送到福利院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彤彤背着老夫人准备的小书包，跟着工作人员进门时，突然回头。
她看着林瑰肩膀上的苏圆，说道：“狐狸姐姐，我可以抱你吗？”
苏圆愣了几秒，点头。
彤彤轻轻抱住了小白狐。
苏圆觉得这个拥抱和初见时那样，柔软温暖，有暖融融如同阳光的奶味，她突然觉得现在的彤彤和之前那个阳光乐观，永远傻兮兮笑着的小姑娘没有什么不同。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还当你是朋友。”苏圆下意识说道。
林瑰看见，彤彤嘴角一翘。
微不可察地笑了。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还拥有哭泣的能力。’
林瑰突然听见了彤彤的声音，通过其他人的表现判断，这是传音。
‘希望你能成为第一位拥有感情的神灵。’林瑰传音，‘不要屈服于本能。’
‘你现实中一定没有多少朋友，正常人知道我的遭遇后，应该会觉得没有感情反而会好一些吧。’
‘……’
林瑰其实很难理解这种至亲生离死别的痛苦，以及那种深藏于血脉的纠葛。
他和父母的关系不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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